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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群芳谱】(未删节全本) 作者:龟哥{2014.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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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166章辨韩之四

  那人从内走出,走到内间门口的时候,杨宗志就着客栈中的柴火光芒,隐约
看见那人身材甚是苗条纤细,曲线婀娜玲珑,甚为清瘦,心道,原来小清姑娘口
中所说的小姐,便是这个女子了,难道她才是今日之事的主脑?

  待那小姐走近几步,看清楚她的面容打扮,却是一身黑色衣服,瘦弱脸上蜡
黄一片,双眼原本很大,但是眼角处蓦的垂下,变成了三角眼,嘴巴本来也可以
很小,但是到了嘴角处却是弯了个弧度上去,看上去不伦不类,怪异的很,倒是
个平庸丑陋的人儿,与她妙致身材毫不相称。

  小清看清自己的小姐,仿佛也吃了一惊,问道:「小姐,你怎么这样就出来
了?」

  那小姐哼一声,却道:「这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他没事的?」

  声音倒是娇弱柔美,隐隐带股冷意。

  小清姑娘赶紧道:「这位风公子只是个过路的书生,他到川蜀来,只是为了
寻访朋友的,与我们的事情毫无相干的。」

  那小姐兀自不信,又走近几那步,口中道:「是么?他当真不是武林中人,
只是个赶路书生?」

  小清见小姐走过来,咯咯一笑,却是迎了上去,凑近小姐的耳朵低语了几句,
那小姐听了一会,突然怒道:「你乱讲些什么?……你这小丫头几日没有挨着板
子了吧,所以说话也开始肆无忌惮了。」

  小清姑娘被小姐一吓,垂下脑袋不敢多说了,只是忍了一下,又低声自语道:
「这位风公子真的是一个好人的,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小姐你好么。」

  杨宗志心想,看这小姐,朱长老和小清姑娘行事,显然是他们事先都商量好
的,小清姑娘暗中安排给人服下三味不同的迷药,然后这朱长老出面引诱那些人
心情激动,难道他们隐身于这荒野客栈之中,便是来对付那淮南八仙的么?难道
他们与这淮南八仙有什么仇怨?

  想到这里,杨宗志不禁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小姐,见她长像虽平庸,但是娉
娉而立,气质高贵,明显不是什么寻常大富之家的娇弱小姐之流。

  那小姐隐约听到小清的低声嘀咕,又怒道:「天下男子都是负心薄幸,贪色
无厌之辈,你以后这样的话,对我提也不要提。」

  说完却不再与小清说话,走到杨宗志面前,疑道:「你当真是来西蜀会见朋
友的?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那小姐方才一直看着小清说话,此时对杨宗志说话,才将视线放在他面上,
杨宗志抬头起来对她微微一笑,那小姐蓦然看见,突然心中一跳,蜡黄的面容上
仿佛也隐隐一红,又道:「喂,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这句话虽然也声色俱厉,但是语气却是淡淡柔了下来。

  小清在自己小姐身后拼命给杨宗志打眼色,意思是叫杨宗志顺着小姐的意思
说话,杨宗志心想,我多年不来,对这西蜀地名人物已经全不熟悉,现在叫我胡
编乱造,只怕是漏洞百出。于是道:「其实在下此来西蜀,并不是来寻亲访友的
……」

  那小姐「哦?」

  的一声,眼光一闪,又脆声问道:「那你是来作什么的?」

  此时客栈之中灯火昏暗,当中的火坑里柴火噼啪作响,火上的大锅中仍是咕
噜噜的煮着麋肉,香气四溢,杨宗志就着火光,见这小姐面色严肃,火色印照之
下凛凛带些威势,不禁顽皮心又起,轻轻一笑道:「其实在下此次来,是来拜师
的。」

  那小姐见杨宗志一笑起来,身边屋子之中仿佛明亮了一下,赶紧转过头,在
他身边寻了个凳子,慢慢坐下,道:「你来拜什么师?」

  语气却是更温柔了一些。

  杨宗志又道:「我过去常常听人说,西蜀多豪侠,川中有名师,便想,我现
在武艺这么差,正是少了名师指点,所以才跑到川蜀来的。」

  那小姐面色清冷,听他说一句,又问道:「那你想拜何人为师?」

  杨宗志正要答话,突然那小姐说完话,右手霍的伸了出来,指尖一并,就向
杨宗志左眼戳来,此时两人对面而坐,相距甚近,这小姐出手之前毫无征兆,只
是这出手并无赫赫风声,显然是并未用上多少刚猛力道,速度也并不太快。

  杨宗志心中一凛,左手下意识的抬起,点向她右手手腕的内关穴,那小姐微
微愣住,伸出的右手却不收回,在空中左右一转,便脱开杨宗志的左手,依然是
戳向他左眼。

  杨宗志余光看过去,见那小姐目中清明,隐约有一丝淡淡笑意浮现面上,心
想,难道她只是想试我一下,并无恶意的?想到这里,便将左手即将发出的一招
缓和了下来,头也不转开,任凭那小姐点到了自己左眼之上,左手才装作姗姗来
迟的握住她的手腕。

  那小姐右手点到杨宗志的眼上,便不再进击,只是停留在那里,突然发现自
己微微一愣神间,手腕却被他握住,不禁面色更是微红,轻喝道:「放肆……你
还不放开我?」

  杨宗志低头看去,见这小姐的一只手就在自己眼前,这只小手脆白如玉,根
根指尖轻盈,衣袖中淡淡散发出丝丝香气,却是生得非常好看,与她那蜡黄的面
容全不对称,而且自己左手握住她手腕,入手处肌肤嫩滑,腻人的很,便微微一
笑,松开了她的手腕。

  那小姐哼一声,收回自己的右手,不服道:「我刚才若是右手劲力一吐,你
此刻早已经瞎茫一片,还能好好的捉住我的手腕么?」

  待看杨宗志一脸微笑,全无恐慌惊惧,她撇一下嘴又哼道:「你的功夫这么
差,还想到川蜀来拜师学艺,你当真以为世事都是这么轻易的不成?」

  小清姑娘在她身后看的分明,听到小姐这句话,又拍手道:「就是,就是啊,
你功夫这么差,如果没有名师指点,那这一生都绝无成就了,眼下这样的情况,
你还不快识相一些?」

  说完对着杨宗志又是挤眼,又是努嘴,小手轻轻抬起,悄悄指向自己小姐的
后脑,意思是催促他赶快拜自己小姐为师啊。

  杨宗志却不以为然,心道:我只是随口敷衍一下你,让你放了我过去,不必
阻拦于我,我还怎能真的拜你这小姑娘为师不成?

  小清姑娘见杨宗志半晌没有会意过来,毫无反应,更是心急,又道:「小姐,
小姐,你的功夫不是好的很么?」

  那小姐接口道:「那又怎样?」

  小清姑娘又道:「你看这风公子大老远的从滇南赶过来,风尘仆仆,如果无
法拜访到名师,学到一身本领,岂不是要白白跑一趟路了,要不然……要不然你
就可怜可怜他,教他个三招两式的,也好让他学成回去,闯下一番英名来,到时
候小姐你的徒儿,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的,岂不是自己脸上也大有容光?」

  那小姐摇头道:「天下男子最是忘恩负义,朝令夕改,只怕有些人学成回去,
就把前尘铺路人抛诸脑后,只顾自己逍遥快活,我为何要教他?」

  说了这话,她眼睛却是瞬也不瞬的盯住杨宗志,目中神色飘忽不定,既好像
决绝,又好像隐隐有些期待,杨宗志赶紧道:「正是,好像这位小姐这么高强的
身手,只怕在下是没有福分学到的,更是不敢强人所难。」

  小清姑娘咯咯笑道:「什么这位小姐,那位小姐的,叫的这么拗口,你听好
了,我家小姐是姓何的……」

  何小姐正待咬牙说话,没想到小清将自己的姓氏,轻易的告诉给了别人,听
到这里,喝止道:「清儿,你乱说些什么?」

  小清得了训斥,躲在小姐背后吐一下舌头,不敢再发话,何小姐又道:「你
姓风,是从滇南来的?」

  杨宗志点头道:「是。」

  何小姐垂下眼帘,沉吟了一会,抬起三角眼道:「那你和那个人之间有没有
什么关系?」

  杨宗志愣住道:「哪个人?」

  何小姐又道:「滇南有个点苍剑派,那个剑派中有一个姓风的弟子,好像叫
什么风漫宇,你认识不认识他?」

  杨宗志叹口气,心想,难道自己真的威名远扬了不成,随便一个荒郊野店中
的人儿都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名字来,便道:「不知道何小姐是如何识得在下的。」

            正文第167章辨韩之五

  何小姐听到这话,眼中大亮,光芒夺目,尖声问道:「果真是你?」

  杨宗志摇头苦笑道:「如果冒充风漫宇没有什么赏银可领的话,那应该就是
我了。」

  何小姐听了这话,面色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却又强行止住,仔细盯着杨宗志
看,目光在他面上转来转去,外面天色昏暗,客栈中柴火之光跳动,照得杨宗志
一张俊脸忽明忽暗。

  何小姐不觉又多看几眼,只觉得那张脸上明亮昏暗搭配,刀削刻画,他一双
眼睛又如浩瀚星辰闪耀,此时四周寂静,隐有蟋蟀虫鸣之声奏合,何小姐突然听
到自己心中砰砰跳动,入耳好似雷鸣鼓荡,升起一阵恍惚,暗道,难怪……难怪,
看这人长得这番……这番模样,所以那心比天高的死丫头才会一见倾心,想来真
的应该就是他了,哼。

  何小姐想了片刻,突然心中一动,又问道:「如果真的是你,那你的功夫应
该不错的啊,怎么又要来拜师学艺?」

  杨宗志被问的一窒,心想:由麻烦了,说了一个谎话,后面不知道又要用多
少个谎话来圆,只得胡诌道:「在下上次从黄龙山上回去之后,受了重伤,一身
功力只剩下不到两成。」

  何小姐点一下头,依稀记起过去的事情,认同道:「原来是这样。那……那
你这次,可不是来拜师学艺什么的了,你……你是来报仇的,是不是?」

  杨宗志听得她自以为是的一番话,只是哈哈一笑,却不回答,何小姐见他不
置可否,心中更是笃定,觉得他不过不想说出来罢了,心中却冒出一股喜意,急
道:「只是你现在这样的功力,莫说报仇,便是走近黄龙山的总坛,都不能够,
你又打算怎么办?」

  杨宗志知道言多必失,哎呀的叹口气,舒展一下身子,轻轻靠在身后的桌子
上,微微闭上眼睛,仿似真的一筹莫展起来,又好像好整以暇的很。

  何小姐一脸快意的看着他,目中闪烁,想起自己听到手下所说的那些传闻,
心中又是一动,接口道:「其实你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如果我愿意助你呢?」

  小清姑娘在身后听到这句话,小脸迸发出掩饰不住的喜意,拉住她的手臂,
欢声道:「真的么?小姐,你当真愿意助风公子一臂之力么?」

  何小姐点一下头,眼神只是盯着杨宗志看,杨宗志睁眼见她方才冷冰冰的脸
上,此时却缓缓绽放开来,虽然姿色长得平庸,却也有一些柔和,与先前大不相
同,便道:「你为何要助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何小姐摇头道:「你不必管我们是什么人,你只要记住,世上凡是要对付罗
天教,对付西门松的人,我们都会助他,就行了。」

  杨宗志听到这里,心中才是恍然,暗道:原来她以为我到西蜀而来,是为了
找罗天教报仇的,所以才会这么说,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与罗天教根本没
有半分仇怨,反而是来相助于他们的。那么她们应该就是罗天教的仇人了……难
道……难道她们是霸天门的人不成?

  杨宗志想到这里心头呼的一动,醒悟道:对了,正是这样,那他们隐在这入
川的必经山路旁开店,显然不是专门来对付那淮南八仙的,他们的目的,是要拦
截住所有想要去罗天教中帮手助拳的人,我方才听说罗天教的西门教主受了暗算,
现在无法下床,而他们又在这入川的必经之路上,如此安排一番,正好让筠儿她
爹爹还没了接应。

  杨宗志想明白其中的原委,才叹口气道:「那好,我也不问你们是什么人,
只是你们要如何来助我,这我总是应该清楚的吧。」

  何小姐听到这话,垂头想了一会,兀自道:「你现在这样的功力,别的事情
你也帮不了什么忙,不过嘛……倒是有一件事情,正是适合你来作。」

  说到这里,嘴角忍不住露出微微笑意,又抬头看着杨宗志,对他道:「你…
…跟我来。」

  她说完再不多话,站起身,领着小清姑娘一道出了客栈门,杨宗志心中茫然,
也跟了出去,不一会,何小姐与小清牵了马儿走过来,对他道:「你跟着我们走。」

  说完翻身上马,当先向前驰去。

  杨宗志硬着头皮,也上了自己的瘦马,跟在她们马后,小清转眼过来,看见
杨宗志身材高大,偏偏他座下的马儿却是瘦弱之至,人都说身高马大,他一人一
马搭配在一处,却显得不协调的很,噗嗤一声又笑出来,转头看小姐已经兀自走
到前面,才打一下马跟了上去。

  杨宗志催马走了几步,跟上她们,问道:「何小姐,何小姐,你这是要带我
去哪里?」

  何小姐转头过来,看见他古怪绝伦的模样和身下瘦马,竟然也忍俊不住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她不笑还好,她这一笑,声音虽然脆嫩,可她的面容在夜色下看
着,嘴角更是上翻,三角眼眯作一处。

  杨宗志过去从不以貌取人,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乍一看到这样的怪异模
样,仍是不由得蹙一下眉,何小姐却没察觉,欢笑道:「我姓何,名叫淼儿,你
不必老是叫我何小姐,何小姐什么的,让人听了生厌。」

  小清在一旁咋舌道:先前我将你的姓氏告诉给风公子,你便对我大吼大叫的,
好像我犯下了多大罪孽一般,现在你不光连自己姓氏,便是自己的闺名也都和盘
托出,告诉给了他,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小清想了一会,心中却是欢喜雀跃,又道:看来我小清的眼光总是不错的,
小姐开始没有看清楚这个风公子的品行样貌,对他不屑一顾,现在了解之后,便
也对他转了眼色……哎,看小姐这番开心欢笑的模样,我小清倒是从未见过……
过去小姐总是一派孤苦难过的伤心样子,好像对天下男子都恨到了极处,现在这
样子,不是很好么?

  杨宗志哪里知道她们心思,见何小姐没有回答自己,只得又问道:「何……
何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何淼儿听得皱一下眉,心道:混蛋,你……你怎么还是这么唤我?便仍不回
答,转过了头去,不再理会他,小清在一旁眼神一溜,咯咯笑道:「风公子,你
怎么这么书呆子的笨气啊,你叫我家小姐什么呀?」

  杨宗志一呆,愣道:「叫什么?」

  何淼儿转头急道:「他叫什么都随便他的,清儿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声音听着甚是着急。

  小清咯咯笑起来,骑马走了几步,走到何淼儿身边,仔细看着她,见她一脸
通红,便是脸上那层蜡黄色都也掩饰不住,更是笃定小姐心思,掩嘴道:「是么?
真的是这样么?」

  何淼儿被小清仔细盯着瞧了一会,心中一虚,垂下头低声道:「你要说什么
啊,清儿。」

  小清见小姐这句话语气软弱媚荡,好似害羞之中又有几分欢喜,与平日模样
绝不相同,欢笑悄声道:「风公子要叫你何小姐,那当然是不被允许的,咯咯,
但是风公子若是叫你淼儿,又或者叫你淼淼,那小姐你便不会生气了吧。」

  何淼儿听见小清学了杨宗志的嗓音,深情无限的呼唤自己小名,被她道破自
己的心事,禁不住难看的眉头眼神都荡起,心中却是大急,仿佛忍受不住小清对
自己的调笑,偷偷瞟了杨宗志一眼,咬牙低道:「你小声一些,你这个死丫头,
怎么如此没羞没臊的……」

  小清却不收敛,又道:「小姐你害怕些什么,你若想要风公子变得聪明一些,
倒也是简单的很。」

  何淼儿低头扭捏,不敢搭话,小清咯的一声,又贴近她耳边道:「只要我家
小姐伸手往脸上一抹,现出你原本……咯咯,风公子还不痴痴的便贴上来了么?」

  小清叹了一下,又道:「这风公子人品气质卓绝,与小姐你美貌骄傲的姿采,
正是相配,而且他看着老老实实的样子,就算是夫人看见了,说不定也是欢喜的
很呢。」

  何淼儿被小清说的实在不堪,只是杨宗志就在身后,她拿住脸子,又把小清
无可奈何,她突然听见这最后一句话,不由得从心底打了个冷战,蓦然想起过去
那些伤心事来,脸色忽的冷清下来,转头对杨宗志娇喝道:「你……你离我远一
些,不要跟我这么近,还有,我们要到哪里去,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别整天罗
里罗嗦的问个没完。」

  说完又哼一声,当先拍马走了。

  杨宗志见她们两人窃窃私语了几句,这何小姐便冷下脸来喝斥自己,不由得
对她的喜怒无常更是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哪里说话做事得罪了她,只是他心中好
奇这霸天门到底要如何对付罗天教,便想跟去看看究竟,无奈只得与其虚与委蛇
一番。

  小清姑娘也是愣了半晌,不明白为何方才还害羞怯懦的小姐,突然又好像转
回了过去一样,冷冰冰的让人不敢接近,只是她看小姐此时怒气冲冲,埋头疾行,
倒也不敢好像方才一样再调笑她,更不敢去问个究竟明白。

  三人都垂头骑马,无人说话,场面一时冷清无比,此时天色昏暗,气候虽然
已经进入仲夏,但是山中无甲子,弥留知岁月。身边阴阴的山风吹来,湿气弥漫
带有一阵雾气凉意,倒也让人不自禁打个冷战,山道旁路草丛林,枝叶繁密,不
时有野兽鸟虫出没,兹的一声激起草丛乱响,然后又隐没不见。

  三人各怀心事,何淼儿仿佛心中生气的紧,领先一骑,不断催马,越跑越快,
杨宗志百无聊赖的跟在后面,耳边只听到得得得马蹄之声,开始散乱密实,到了
后来渐渐三匹马儿行走的久了,马蹄声倒是相合了起来,越走声音越是一统,到
了最后,三匹马虽然鱼贯前后而行,只是蹄下之声却又有如只有的一骑,整齐划
一。

            正文第168章假意之一

  三人三马一路翻山越岭,行了两个多时辰,渐渐的一道骑上了一个缓缓的山
坡,山坡前花树柳条密密成林,沿着山道一字排开,此时夜色深尽,山坡上空气
中渐渐荡起雾气,啜得三人衣衫和头脸都微微潮湿。

  杨宗志行在最后,放眼望去,心想这里倒是与点苍山上风景一致,都是一派
山花浪漫的景象,只是这远景嵌入一片黑色的夜幕下,透出一股阴森恐怖,与点
苍山上的阳光明媚又截然不同。

  再走一会,山道却是到了尽头,小清看的一皱眉,细声道:「小姐,你怎把
我们带到黄龙山后面来了?」

  何淼儿低头不作答,转身轻轻道:「小清,你便在这里等我们,不必再上去
了。」

  小清见这四周黑寂死沉,甚是阴森可怖,本欲不想答应,但是转念一想,道:
我若是不跟上去,那小姐与风公子便多了独处机会……这里又黑又冷,小姐纵然
身怀武艺,但她毕竟总是个年轻女儿家,定是会心头害怕,那风公子便……便可
趁势……只盼这风公子不要真的是一只呆头鹅才好。

  小清心中暗自打着主意,一土时之间仿佛已经看见小姐与俊逸的风公子,立
在坡顶阑珊处,依在一起,身边微风吹奏,说不出的郎情妾意,款款深情,她自
己反倒面红害羞起来,垂头答应下来,颤声道:「好的,小姐,你们便上去吧,
我在这里等你们。」

  何淼儿点一下头,翻身下了马来,对着道边柳林道:「你也下来吧,就好像
刚才那样,跟在我身后,不要离我太近了,知道没有?」

  杨宗志愣了一愣,才醒悟到这何淼儿这是在与自己说话,只是她这番话说的
装模作样,故意面朝柳林空气,语气之中也没有半点好辞色。

  小清在一旁看的心头发急,只得将小巧的眼褚对着杨宗志猛打眼色,意思是
你一会可要识作一些,莫要再惹我家小姐生气了,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

  杨宗志无奈,下得马来,何淼儿看也不看他一眼,转头就向面前一座柳树林
走去,杨宗志跟在她身后,走了一会,进入密林深处,抬眼见她身材婀娜,在前
面款款摆动而行,不禁暗中将她与这四周的柳树枝条相比较,只觉得看上去都是
风情万种,温柔销魂。只是这何淼儿身材虽妙曼,面庞长相却平庸,甚至难看,
而且性子古怪,喜怒无常,更是难接近的很。

  再走一会,又是一段上山的路,这山道延伸至这柳林之外,便是尽处,穿过
这片柳林,倒是快到山头,不过夜深雾重,越到山顶,越是浓密。

  两人一前一后,行了小半个时辰,何淼儿在杨宗志身前十几尺的位置,埋头
走路,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渐渐的,便是这么一段距离,杨宗志也觉得
看不清楚她的身形,她的娇躯笼罩在茫茫雾气之中,好像飘飘欲仙,就似随时会
羽化而去,却又给人不真实的感觉。

  突然何淼儿停下身子,驻足向着对面望去,杨宗志走上前来,眼见下面是一
个山谷,自己二人站在深谷之后的悬崖峭壁之上,峭壁对面有一个两层的小木楼,
楼上传来灯火如豆,虽不明亮但是温馨无比,山谷之中雾气重重,如入仙境,谷
下其余景色看不细致。

  峭壁上一阵微风吹过,杨宗志听到身边的何淼儿隐隐叹了口气,然后大声喊
起来,娇唤道:「死丫头,你出来,死丫头,你出来。」

  一时之间山谷内回音阵阵,不断响起「你出来,你出来,你出来,你出来…
…」

  绵久不息。

  杨宗志微微一愣,不知道她站在这峭壁之上呼唤的是谁,只是何淼儿对待自
己讳及莫深,既不将现在的情况告诉自己,更又对自己毫无笑脸,他想问也不知
从何问起。

  两人站在山边等了一会,突然对面小木楼的二楼上,一个轻轻的好听声音传
来道:「姐姐,是你在那边么?」

  这声音轻柔婉转,甚是耐听,入耳如同天籁,又带些病恹恹,仿佛说话之人
甚是精力怠惫。

  杨宗志远远听见,心中一凛,心想,这声音倒是有些熟悉的,那边站的到底
是谁?

  何淼儿轻轻哼了一声,又大声说道:「不是我还能是谁?说了让你别叫我姐
姐了,你这样娇滴滴的千金妹子,我可不敢要。」

  对面楼上的声音叹口气,又道:「姐姐,我们两人本来就是亲生姐妹,爹爹
经常说,这是血缘,便是世上任何人都不能拆散分开的连心之体,你又为何总是
对我这般冷冷淡淡。」

  何淼儿突然仿佛被一语引发了胸中的怒火,高声怒道:「你莫要在我面前提
起那个人的事情,我不想听,也更不愿意知道。」

  那边的声音仿佛一下子着急了起来,高声道:「姐姐,姐姐,你知道么?爹
爹他……爹爹他老人家现在病的甚是厉害,已经都不能下床来了。」

  这声音从对面山谷中传来,激荡中又隐隐有些娇媚,此时两边之人隔着大雾
封锁,互相看不见对方的方位、容貌和长相,只能凭借声音来作答,杨宗志听到
这里,心头恍然道:对了,对了,这是……这是筠儿的声音,我许久未曾见她,
只是她的声音若是高声着急说话,便就是这样又娇又媚,甜腻无比,我怎么也都
忘记不了。

  杨宗志心中又一动,暗道:筠儿叫这何淼儿作姐姐,那她们便是真的亲生姐
妹了吧,我原本记得筠儿与我说过,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当年也好像我一般
失了记忆,后来发生一些机缘巧合,才逐渐恢复过来,那她自己叫西门筠儿,她
的姐姐怎么会叫作何淼儿?

  杨宗志站在一边,默默沉吟了一阵,便即明白道:是这样,筠儿她大娘与筠
儿的爹爹反目,自己叛教出去创下了西罗天教,那她的姐姐自然是跟了她大娘的,
我隐约记得筠儿的大娘是唤作何若仪的,原本是西蜀霸天门的小姐,那么她的姐
姐自然是改跟了她大娘的姓,将姓氏中的西门换作了何字,这样才对。

  何淼儿听了这话可不领情,更是得意道:「那……那个人搞成现在这样,那
也是他活该,是他罪有应得,他当年作下了亏心的事情,现在不该遭些报应么?
哼哼,现在他这个样子,两日之后,祭祀天祖大典之时,我们两派之间比武定教,
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能使出来。」

  筠儿自从北郡回来之后,身子一日比一日瘦弱,这些天来,爹爹又蹊跷的患
了重病,竟然下不来床,筠儿除了整日里衣不解带的照顾爹爹,教中的事务也是
筠儿一力帮扶承担。

  此刻夜深人静,筠儿遥对山崖说话,耳听空谷回音,紧张的神经慢慢松懈下
来,突然心中一凄,更是觉得自己孤苦无依,心道:爹爹病了这许多日,始终是
不见好,而且……而且大哥总也不来看我,莫非是大哥已经将我这个伤心自怜的
小丫头完全忘记了么?

  筠儿想到这里,只觉得鼻头一酸,汪汪的清泪就欲夺目而出,筠儿赶紧吸一
口气,便想要强行忍住,只是心头又一转,凄苦道:我作甚么要忍住,我作什么
要拼命忍住,我就这样哭死算了,看看大哥,他日后若是听到,会不会有得一丝
心疼怜惜。

  筠儿越想越伤心,目中忽的一热,任由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香腮滚落了下来。

  她兀自心中凄婉,又听到姐姐这番话,平素她对江湖之中浮名趋利之争,全
然没有半分关心,只是爱护身边的亲人,便哽咽道:「姐姐,不管怎么说,我们
也都是一家人,我们在一起相敬如宾,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不是很好的么?为何
总是要互相争斗,那又有得什么意思?哎,你可真不知道,若是每日里不能和自
己最亲近的人相见相对,那是一种何等难挨的日子啊。」

  何淼儿听筠儿这句话说的柔柔软软,隐隐还带有一丝哭音在其中,心中升起
志得意满,以为筠儿知道回天乏力,心里害怕,忍不住偷偷哭了起来,才对自己
说软话,话中更有求饶之意。

  何淼儿高声说道:「死丫头,你又在装可怜了吧,也难怪了你,你本长得一
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跟你死去的妈妈一样,最会懂得装作这种语气说话,寻常
人见了你,都忍不住心存怜惜,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软下去三分……」

  杨宗志垂头聆听,脑中浮现起筠儿娇俏柔顺的乖模样,不禁暗中点头,心想
筠儿倒真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疼的很。

  筠儿站在对面小楼上,心中却不认同,只是想:是这样么?……如果真是这
样,那大哥他……为何一点也不心疼,一点也不体惜。大哥可是比铁石心肠还要
狠心的人儿啊。

  何淼儿接着道:「我一早就听说,你这死丫头过去总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
冷清样子,对着身边追求于你的帮主少侠,青年俊彦从不假辞色,这些年上你门
来,向……向那个人提亲的人,将你们大门前的铁门槛,都踩的深深陷入土中,
你怎么也不答应一个下来?」

            正文第169章假意之二

  筠儿听得心中诧异,不知姐姐为何要说起这个事情,便摇头道:「那些人来
我们这里提亲,要么是看上我们罗天教家大势大,想要据为己有,要么是……是
看中我的姿色样貌,心中生了秽念,我又怎么可能会嫁给他们?」

  何淼儿转头斜眼瞄了杨宗志一下,见他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静静听自己二
人说话,身边微风吹奏,荡起他衣襟头巾,显得气质轩昂潇洒,脸色不由得微微
一红,心中同时也升起一股酸意,撇嘴道:「只怕这些都不是你的真心话吧,我
倒是听说,你……你心里另外有人了,是不是?」

  筠儿被姐姐一口道破心中的隐秘,不由得也脸红起来,暗道:怎么不是,我
心中痴痴的想着大哥,依了他的话,在这黄龙山教里面乖乖的等他来看我,一等
就是半年多……只是我这么一番心思,全是自己痴心妄想,大哥却一点都不知道
的。

  筠儿长长叹口气,幽幽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提这件事情?」

  何淼儿双眸逐渐适应身边烟波雾气笼罩,此时已经能隐隐看见对面似乎有一
个娇柔的身影,站在灯光俨然的小楼边,衣炔仿佛被微风吹起,一声长长低婉的
轻叹随着微风飘了过来,让她心中不禁软了一下。

  何淼儿更是笃定自己的想法给,心想看来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了,这死丫头
听了我的话,也不反驳,却是不住的叹气,看来她心里……她心里真的装着这个
混蛋了。

  何淼儿只觉心中忽的烦躁不已,又似生气,又似难过,隐隐还有一股酸意压
制不住得向上冒,忍不住回头又怒瞪了杨宗志一眼,咬牙轻轻唤道:「喂,你…
…你站过来些。」

  杨宗志微微一愣,不知何淼儿为何改了主意,要自己站过去,只得向她那边
靠了靠。

  何淼儿见他走过来两步,便不再多靠近,不由皱眉,又轻轻喝道:「你再多
过来一些。」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定下的主意,赶紧转回了头,蜡黄的脸上羞红一片。

  再过一会,何淼儿不敢回头,只能顺着清风,微微闻到一股男子气息,渐渐
到了自己身后,自己好像喝了十几坛陈年老酒般,浑身颤抖,醺意十足,竟然再
也说不出话来。

  筠儿等了一阵,不见对岸有动静,自己这边有灯光,但是对岸山上却是黑漆
漆雾蒙蒙,什么都看不到,不禁唤道:「姐姐,你还在那边么?」

  何淼儿被这声音唤醒,心中啊的一声,疾呼道:啊,我真的中了魔,我真的
中了魔,这可怎办?心中对背后的魔鬼又是气恼,又是害怕,隐隐还有一丝说不
出来的味道。

  何淼儿想起自己此来的事情,赶紧咳嗽一下,高声道:「我只问你,是还是
不是,你回答我便行了,不必管我为什么来问你。」

  筠儿不敢回答,颤声道:「姐姐……你……你。」

  何淼儿听了对面传来的声音,悠悠然带有心虚迟疑,心中再无疑虑,背后伸
出手来,暗中掐了那魔鬼一把,接口道:「你莫以为你的那些心思,别人都不知
道的,你若是不回答,我便当你是默认了。」

  筠儿啊的一声低呼,心想难道……难道自己思念大哥,成日里表现的过于明
显了么,以至于连姐姐都知晓了这件事情,现在拿这个来笑话自己了?筠儿想得
玉脸上通红火烧,更是不敢接话搭腔。

  杨宗志被莫名其妙掐得生疼,挥手甩开她,心中怒起道:你这个喜怒无常的
丫头,作甚么要如此恨我。耳中听着何淼儿也是怒气道:「你果然不说话,你…
…你平日里总是装作眼高于顶的很,怎么会看上这么个……这么个傻里傻气的小
子。」

  筠儿性子虽清淡,可从不允许别人诋毁自己心爱的大哥,当下冷下声音道:
「姐姐,你干什么要这样说人家?人家怎么……怎么是傻里傻气的小子了,他才
是这天下最最豪气无比的大英雄。」

  语气中尽是维护之意。

  只是何淼儿听得更生气,哼哼道:「是这样么?」

  心中宛若下定了决心,说到这里突然转了语气,一把转过来抱住杨宗志的脖
子,将自己的美好娇躯尽数投入他怀中,口中用媚荡无比的撒娇语气对杨宗志大
声呼道:「风公子,你……你抱得人家再紧一些,就这样,你……你好坏啊,这
么撩拨人家……哎唷,你……你手上轻一点。」

  杨宗志大吃一惊,一不留神被何淼儿抢进怀中来,两人身子贴了个严严实实,
更是感到她的娇躯浮凸有致,又仿佛有一阵处子香气传来。

  杨宗志对这何淼儿行事为人甚是不喜,再听到她口中这番不庄重的说话,眉
头紧紧皱起,轻喝道:「何小姐,你作什么。请你自重一些。」

  何淼儿见筠儿在对岸深情款款,他不出一声喝斥,自己这般对他,他便冷下
脸来拒绝自己,心中下意识不服气道:你这狠心的魔鬼,你真的也是喜欢那个死
丫头的,是不是?

  一念至此,她更是将双手都死死捆住,怎么也都不肯松开,初始还是由于心
中不服,过了一会,被他身上热力一冲,依在杨宗志胸口的娇躯渐渐软了下来,
仿佛浑身没有一丝骨肉气力了一样,心中跳出一个怪异想法道:若他肯真心实意
的这样抱我一会,我便是放开……放开身边的一切,也是甘心。

  筠儿也吃了一惊,茫然问道:「姐姐,你在作什么,你那里还有什么人在?」

  何淼儿格格笑起来,娇媚道:「你心中苦苦思念的那个人儿,现在正站在我
身边,紧紧抱着我呢,哎,他可真是个温柔体贴郎君啊,你看了我们这样子,生
不生气?难不难过?」

  说完将自己的脸庞也缓缓贴在杨宗志胸口,心头沉醉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自
己这么作,到底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

  筠儿听了前半句,心中咚的一声狂喜道:难道……难道是大哥来了么?大哥
终于肯来见我了么?那可真是太好了,大哥来了,我便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
都不用作,每日只是懒懒的躲在他怀里撒娇,浑不知羞的痴腻着他,将一切事情
都交了给他……嗯,大哥这么聪明神武,自然是将教里什么事情都办的妥妥帖帖,
爹爹见了更会心中欢喜。想到爹爹病好以后对大哥器重的模样,筠儿心中不禁对
自己也羞笑了一番。

  只是听了后半句,又即否定道:不对,大哥怎么会认识姐姐,而且……又怎
么会抱住姐姐,是了,姐姐定是不忿当年娘亲与爹爹相好,夺了大娘所爱,因此
才会故意随便找了个人,要来气我,哎,只是任你找了谁来,我都毫不关心在意,
又怎么会真的生气,真的难过?

  筠儿一时又觉得失望之极,急剧跳动的心也平抑下来,浑身懒洋洋,什么劲
头都提不起来,悻悻问道:「姐姐,你身边站着的到底是谁啊?」

  何淼儿抬头看着杨宗志,只觉得他那张脸刀削刻画,鬼斧神工当真有着魔力,
自己一看过去,目光总是被深深吸住,再也不能挪开,痴痴看着他,又格格笑道:
「上次在那个人五十大寿那天,偷偷在外面制住了你,胁迫那个人发下誓言,永
世不得背叛朝廷的点苍剑派风漫宇,你还记不记得?」

  筠儿愣了一下,想起三个月前的那个傍晚,那个尖尖细细的声音,仿佛那人
临走前的一段话还在自己耳边萦绕,道:「多谢小姑娘帮忙,我保证三个月之后
还一个生龙活虎的大哥给你,哈哈。」

  筠儿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希望,心想原来是那个人来了,他是点苍
剑派的,叫风漫宇的么?这个名字倒是很亲切,只是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心中思念
大哥,还说……还说什么要还一个大哥给我的羞人话,哎,现在果真已经三个月
了呢,只是大哥他……还没来。

  筠儿心中这番想法,自是不敢与姐姐说出来,便轻轻笑道:「原来是他来了,
姐姐,你喜欢上这个什么风漫宇了么?你过去不是总对我说,天下男子都是负心
薄幸,贪花好色之徒,最是不值得我们女子倾心相爱的不是,现在怎么又心甘情
愿的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

  何淼儿被问的一愣,不由得也是反问自己道:我……我真的也甘心被一个男
子这样紧密的抱住吗?为何现在这样,我没有一点不舒服,不自在,反而还好像
会有些开心的。

  何淼儿由小到大,视男欢女爱如同洪水猛兽,不仅自己绝不涉足,反而规劝
身边所有人都不要沉迷其中,只说这爱恋也许看起来好像美丽的花朵,但是一旦
转了脸过来,便是世间最最狠心的穿肠毒药。

  所以好似现在这般与一个男子亲密相拥,不光是自己从未有过,甚至连做梦
都不曾想过,此时她无法解释自己心中的想法,便道是这魔鬼施下的魔术,迷了
自己的心智,不然死丫头那么心高气傲,怎么也会被他迷的神魂颠倒,整日唉声
叹气了起来。

  何淼儿一心想要借助风漫宇气气筠儿,报了当年娘亲被夺爱之恨,这时见筠
儿听到自己与风漫宇如此亲密在一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语
气中虽然调笑,但是又有一些隐隐为自己开心,诧异暗道:我已经点出了这风小
子的大名,难道死丫头对这魔鬼没有心思的,那她为了谁哀声叹气?

  她又大声道:「你莫想要欺骗于我,你明明心中喜欢极了这风漫宇,却偏偏
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哼哼,这个嘛,就是你这个死丫头自小以来最爱的手段了。」

  筠儿哭笑不得,想起大哥的音容笑貌,心中一烫,答道:「姐姐,我为何要
欺骗你啊……我……我心中确实是有一个人儿的,只是我大哥他是此刻天下风头
正盛的人物,却不是什么江湖门派中的少侠身份……我每日心里想着大哥,便是
寻思,大哥他总是忙于公务大事,一身责任无法推卸,没有什么时间来理会我这
个小丫头的,只是我自己在这里时时念叨于他,殷切盼望着他好,希望他每天都
过的开心快乐,自在洒脱,这样大哥终有一天会感应到筠儿的这番情意,也许…
…也许在筠儿最困苦无奈的时候,大哥便会如天神降临,来到筠儿的身边,轻轻
呵护我,给我温暖和关怀,让筠儿的心从此不再孤单寂寞,那筠儿也就不枉此生
了。」

  筠儿终是说出了自己的心事,越说越动情,缓缓道来,如念魔咒,显得心中
虔诚无比,说完又深深的叹了口气,对岸的两人虽然看不清筠儿的面上神色,但
是这话中的深情真挚,感染的身边大雾也如同阳春白雪一般灿烂迷人。

  杨宗志过去对筠儿虽有挂怀,但是只是想筠儿是个懵懂的小女孩,天真浪漫
充满幻想,因此对自己多有情意,可是这些少女情怀又如昙花,时日久了自然就
淡漠过去了。

  此时听到筠儿这番海般深情说话,那话中的情意不但没有丝毫消退,反倒随
着时间与日俱增,筠儿口中的缓缓呓语有如浪潮,一波接一波,到最后汇聚在一
起,掀起惊天潮水,将自己的心灵冲击中断。

  ====================昨晚本来说再更一章,但是实
在太困了,写着写着睡着了。不好意思!

            正文第170章假意之三

  杨宗志心头一阵激荡,忍不住就想张口呼唤筠儿,转念又想,我此时来,便
是来打听霸天门到底有什么阴谋对付罗天教,所以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筠儿总
是这般牵挂于我,此时她教中正是处于最困苦无奈的时刻,我必不能让她失望才
好。他思虑一阵,到嘴边的一句话又强行忍住。

  何淼儿听了筠儿的话,对她也信了八分,只是想,她这样痴痴念想,随口而
出,那是怎么假装也装不出来的,看来她心中喜欢的人确实不是这风漫宇了。

  何淼儿叹了口气,心中不免有一些失落,隐隐又有一股喜意在内腑流淌,抱
着杨宗志脖子的双手忍不住又紧了一紧,自己的脸颊也和他肌肤相贴,起了阵阵
电流,鼻子中闻着他吐出的阳刚气息,浑身轻轻颤抖,脸上的火热也尽数喷发到
杨宗志面上。

  杨宗志心中别扭,低头见何淼儿脸上娇羞无限,缩在一起的三角眼中媚意十
足,仿佛有些秋水随时会滴落下来,虽然长得平庸难看,但是这幅神态下倒也有
一丝诱惑,心道:你这模样,就算是作给筠儿看,倒也是作的像足十分。便轻轻
伸手推开了她。

  何淼儿骤然被推开,脸上闪过一阵恼意,以为他心中当真是记挂筠儿的,便
扬声问道:「死丫头,你心里到底喜欢的是谁,那人叫个什么名字,你也不必总
是藏着掖着,便告诉我吧。」

  说完用眼神斜斜睨着杨宗志,意思是人家对你漠不关心的,一会等她说出她
爱慕之人的名字,难道还不能让你死心的么?

  筠儿幽幽叹了口气,心中犹钱豫不决,沉吟了好一会,何淼儿忍不住又催促
道:「你怎么不说出来?你还说你不是欺骗我的,你便是连个名字,都编不出来,
还说什么对他一往情深,那不都成了空口白话,鬼话连篇?」

  筠儿被姐姐一阵催喊,又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告诉姐姐你也无妨,反
正你也不认识他,他便是当今……」

  筠儿说话到这里,突然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声喊道:「小姐,小姐,不好
了,不好了,你快下来。」

  筠儿听得心头一动,听出正是翠儿在呼喊自己,不由得问道:「怎么了,翠
儿?出了什么事情?」

  翠儿的声音又疾声道:「小姐,你快下来,四大分坛的坛主,他们……他们
打起来了。」

  筠儿听得吃了一惊,又转回头急声说道:「姐姐,现在教里面出了些事情,
筠儿的这些话,留待日后才对你说好么?」

  说完也不等回话,急急的就下楼去了。

  筠儿离去之后,对面一片寂静无声,杨宗志与何淼儿站在对岸,也是相对无
言,杨宗志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轻声道:「何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何淼儿心中大慌,抢道:「你可莫要想多了,我这么……我这么作,只是作
给她看一看,你可别要以为,我对你有什么另眼相看。」

  杨宗志忍了一会,还是道:「就算你要作给筠儿看,我们所在这山头之上大
雾弥漫,身边也是一片漆黑,别说是筠儿站得那么远,就算她好好站在十几二十
尺开外的地方,也都是看不清楚的……你又何必定要轻贱自己,作足十分功夫…
…」

  何淼儿脸色蓦的苍白,心中最隐秘柔软之处被他一箭射中,隐隐作痛,自己
一直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被他用语气点了出来,何淼儿心头矛盾之至,既想硬
着头皮承认,又觉得万万不能,突然忆起他口中所说,忍不住酸酸的道:「你…
…你……你刚刚叫那个死丫头什么名字?你怎么唤她?」

  杨宗志过去呼唤筠儿的小名,成了习惯,所以随口说了出来,这时心头猛的
警醒,暗道:糊涂啊,糊涂,我这样一说漏口,这何小姐精明一些,说不得就要
怀疑我的身份来历,与筠儿到底有什么关系了。

  杨宗志正在想该如何措辞辩解一番,面前的何淼儿又低哼一声,委屈道:
「筠儿……筠儿……你倒是唤的好亲密啊,可惜的是,人家心中已经有了中意的
郎君了,便是看你风某人一眼,也是不愿。」

  杨宗志听她口中只是嫉恨自己唤筠儿小名,唤的亲密,全然不提别的事情,
这才暗中呼一口气,放下心来。

  何淼儿又抬头怒瞪了杨宗志一眼,娇哼一下,转身自己向来时路走去,杨宗
志愣了一下,只得又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两人走下山坡,穿过柳林,一切都好
像来的时候一样光景,双双沉默无语。

  小清站在柳林外,焦急万分的踱来踱去,一边走一边喃喃道:「怎么还不回
来?怎么还不回来?」

  一边走着,她心中却是一动,心想难道小姐与风公子已经情意相投,站在这
凄冷的山头上也如同置身火热的盛夏,浑然忘记了时间地点了?

  想到这里小清噗嗤一笑,又道:他们两人拥作一团,那便也可以相互取暖了,
只是苦了我这个小丫头,难道要我抱着这些马儿取暖么?

  小清再痴痴的想了一会,抬头见小姐兀自从柳林中穿了出来,小清心中一喜,
迎头凑了上去,正要招呼她,突然看见小姐脸上还是一片清冷清淡,眉头蹙起,
脚下飞快独自赶路,风公子却不知在哪里。

  过了好一会,风漫宇才从柳林中走了出来,两人分开而立,一如先前进去一
般无二。小清不禁心头气恼:看来这风公子果然是个呆头鹅,与小姐一道进去了
这么久,竟然一点进展都没有。

  小清看他们之间一语不发,正要说话打开这沉闷的局面,突然何淼儿低声道:
「清儿,我累了,我们回教里去吧。」

  说完更不理会杨宗志,自己翻身上了马,驾的一声娇叱打马走了。

  小清回头看了杨宗志一眼,不知该不该招呼他,一咬牙也翻身上了马,杨宗
志心想坏了,适才言语之中得罪了何小姐,现在人家气恨跑了,我这打探还怎么
进行。

  心急之下,杨宗志大声唤道:「小清姑娘,请等一下。」

  小清回过头来,看着杨宗志,杨宗志又道:「小清姑娘,这黄龙山上我全不
熟悉,你们不是要抛下我一个人,独自走了吧。」

  小清坐在马上心想,这还不都是你这呆头鹅自找的么,好好的机会,就这样
被你放过了,现在小姐跑了,活该你今夜睡在露水山头之上,怨得谁来。

  只是小清对杨宗志颇有好感,不然也不会一力撮合他与自家小姐之间的事情
了,她一时之间心中也有些不忍,便娇声问道:「风公子,你也随我们一起回去
吧,只是,只是你……」

  杨宗志接口道:「只是怎样?」

  小清想了一下,又轻声道:「只是你下次可要机灵一些,不要又惹了小姐生
气,到时候她要赶你走,我可管不了。」

  杨宗志哈哈一笑,赶紧答应下来,便也骑上白马,跟了小清一路而去。

  杨宗志与小清姑娘赶路,疾驰了好一会,才赶上何淼儿,小清心中期期艾艾,
不知该不该与小姐说话劝慰她,正在沉吟,突然抬眼笑道:「到了,到了,风公
子,我们到家了。」

  何淼儿当头而行,听到这话,忍不住脸上一红,心想这清儿已经这么大了,
怎么还像小孩子脾气一般,这番话说的,什么叫我们到家了,谁……谁又要和那
个人是一家的了。

  杨宗志抬头看去,见前面也是个山谷,与适才黄龙山罗天教所处的山谷甚为
相似,乍一眼看去,还以为到了罗天教门前。

  再骑得近一些,转过山脚,前面有一个大大的朱红庄园门,门前有大红灯笼,
上面潦草大字写道:「罗天教」杨宗志微微一惊,暗道,怎么……怎么这里也是
写着罗天教的,难道这里才是真的黄龙山么?再仔细看过去,这才看清楚,那些
灯笼上除了「罗天教」三个大字,在最上方还有一个小小的「西」字,组在一起
便是西罗天教,杨宗志心中恍然,便想原来这里就是筠儿大娘创下的西罗天教了。

  何淼儿与小清却是驾轻路熟,在门口下了马来,招呼也不打,便领头向庄内
走去,门口站着的守卫远远看见小姐回来,自是不敢多看多问,只是又见小姐除
了她身边的丫鬟以外,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跟在身后,不禁都是啧啧称奇,心中
忍不住想:大小姐总是一脸苦大仇深,从不对天下任何男子有好脸色,难道今日
……今日也转了性子,还带了个男子回家来?

  再仔细看清楚那男子的长像容貌,心中才是恍然,又道:原来是这样,看起
来仇视天下男子的大小姐,也是……也是喜欢小白脸的,这男子长得漂亮潇洒的
很,所以小姐才带他回来。

            正文第171章假意之四

  三人进得庄内,穿过大堂和演武场,走到一片内舍屋居,小清见小姐迟迟不
发话,只得代替她道:「风公子,你今晚便睡在这些厢房之中吧,等到明日……」

  何淼儿站在一旁听到却是阻止抢道:「不行,这些厢房都是招待这次相邀过
来助拳的贵客的,他……他功夫这么差,有什么资格可以睡在这么精致的厢房之
中,哼,那边还有一间柴房,今晚就让他睡在那里吧。」

  小清话说一半,便被小姐打断,听到小姐让风公子睡在冷飕飕的柴房之中,
又不敢反驳,只得无奈的用歉意的眼神看着杨宗志,看见杨宗志一脸灿烂微笑,
仿佛对小姐于他的轻微怠慢毫不在意般。

  杨宗志听了这话,点一下头,道一声:「多谢。」

  便径自向那破烂的柴房走去。

  何淼儿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走远,玉齿紧紧咬住,浑身轻颤暗自跺脚,只
觉得心中一酸,眼睛一红,想要堕下泪珠来,却又拼命吸气忍住。

  杨宗志推开柴房门,一股浓界重的霉味冲面而来,不由得咳嗽几声,掩住鼻
子走到柴房中,摸到破烂的煤灯点上,一时才看个分明,转头见这柴房之中果然
是凌乱不堪,便是下脚处都不好寻,更别说睡觉。

  杨宗志过去在军中,随着爹爹四处行走,一路所到之处,各个地方都是接待
有礼,倒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只是这次凤凰城大战后,他经历生死磨难,又在江
湖中行走多时,对这衣食环境渐渐不太在意了,只得摇一摇头,弯腰拾起脚下堆
放的柴火,放在一起,再用细小的枯草铺出一个床来。

  杨宗志准备完毕,轻轻坐上去,脑中却是想着今日的事情,正在沉吟该怎么
打探这里的消息,突然柴房门上驳驳的缓缓扣门声响了起来,杨宗志微微一愣,
站起身走过去,打开柴房的大门,见门外站着一个小巧的人儿,手中端着一盘东
西,正是卓小清。

  小清看见杨宗志打开房门,对他咯咯一笑,不搭话便端着盘子走了进去,待
走进去看到柴房之中破烂不堪的样子,鼻子中又闻着重重的霉味气息,不禁皱了
皱眉,心道:小姐虽然还不喜欢这风公子,但是人家总算远来是客,这样对待人
家真是有些……有些不好了。

  小清转过身来,对着杨宗志歉意一笑,将手中的盘子放在一个破凳子上,道:
「风公子,这里实在是局促的很,只能委屈你了。」

  杨宗志见小清微胖的小脸上全是愧疚,轻轻一笑,道:「不妨事的,这里也
好的很啊。」

  小清叹口气,又道:「哎,你呀,你这个性子当真与小姐是一模一样的,就
算是心中受足了委屈,口中却仍是硬气无比,你若是稍稍懂得一些迎逢转圜,小
姐也不会这般恼恨于你了。」

  她说完端起盘子中的一个食盒和一壶美酒,给杨宗志斟了一杯,又道:「风
公子,我看你今晚只吃了几个白面馒头,菜也没吃一口,所以给你端了些酒菜过
来。」

  杨宗志称了个谢,心中却是寻思道:晚上见识了你们对付那淮南八仙的手段,
现在你那样的酒菜,我可是不敢多吃的。

  小清转头看他手也不动一下,目中一闪,咯咯笑起来道:「风公子,你不用
害怕,这酒菜里面可没有下药的。」

  杨宗志微微一笑,端起她斟满的酒杯,一口饮了进去,满足的叹口气道:
「小清姑娘,没有想到你年纪虽幼小,除了有一双巧手以外,这下药的本领也是
天下无双,我看那八仙之中的何八妹,在外面江湖中倒是有些威名的,号作『药
手仙姑』,显然也是个下药的高手行家,只是她碰到了你,却仍也是被迷晕了过
去,看来她的本领到底是大不如你。」

  小清被杨宗志几句好话一奉承,咯咯咯的不住娇笑,面上更是神采飞扬,掩
口道:「风公子,原来你不是个只会读死书的呆头鹅啊,你夸耀起别人来,本领
可也不小啊。」

  小清眼神一转,又道:「不过这次你可夸错人了,我这下药的本事虽然不错,
却不是我自己会,而都是……都是小姐她教我的,哼,那八虫之中的何八虫也姓
何,总是逢人就自夸自己多有本事,可是她这手上的功夫么,赶我家小姐倒是差
的远了。」

  杨宗志微微一愣,料不到原来这些都是何淼儿的主意,哦了一声,小清盯着
他又道:「我家小姐她本领这么高,武功又这么好,人又长得……又长得……嗯,
你怎么不去对她大说好话了?」

  杨宗志叹口气,摇头苦笑道:「何小姐虽千好万好,但是这脾气么……」

  小清也叹口气,幽幽道:「风公子,你也莫怪我家小姐,她过去因为一些事
情,所以才会如此这般,其实她心中最是痛苦迷茫,我看她一个人的时候,倒是
没有几天快活的日子可过。风公子,你是读书人,自然知道『只要功夫深,铁杵
也能磨成针』的道理,你若是真的对她有心思,就应当知道怎么作。」

  杨宗志面上微微尴尬,心道:这何淼儿这样的古怪脾气,说不定就是因为她
娘亲与她爹爹闹的不愉快,给她的童年造成了阴影留下的,只是要化解她心中的
这些种种,也只有她的爹娘才行,别人怎么插的进手。

  他于是转开话题道:「小清姑娘,我看你们下药的手法这么繁琐复杂,那若
是要给那些人解药的时候,岂不也是这么麻烦的?」

  小清看杨宗志面色微微发红,心中开心起来,想:这风公子也是面嫩,现在
害羞了,不敢再接这个话了呢。所以就着杨宗志的话语随口说道:「咯咯,笨公
子,你可又猜错了呢,这下药的手法虽然复杂,但是解药的那下却是简单之极。」

  杨宗志皱眉哦了一下,小清又道:「若是要给他们解药,只需要用蜻蜓香点
燃,在他们的鼻子下凑近闻一闻,他们便可以醒来了,不是简单的很么?」

  杨宗志对迷药晕香全无概念,口中念了两遍「蜻蜓香,蜻蜓香」迷茫道:
「蜻蜓也能作解药么?」

  小清咯咯娇笑,微微弯腰喘息道:「我的笨公子,这蜻蜓香固然叫作这么个
名字,可不是真的蜻蜓啊。」

  杨宗志看小清对自己越发唤的亲密,口中娇嗔不已,微微一笑,小清又接着
道:「这蜻蜓香的名字可也是小姐给取的呢,她有一日作出这个解药之后,看见
窗外飞过几只蜻蜓,心里一动,便将这解药作成了那些蜻蜓的模样,外人不知道
的看来,以为那些解药只是个蜻蜓的泥塑,可万万猜不出来,这小小的东西可能
救人命的呢。」

  杨宗志点一下头,叹息道:「原来这何小姐,倒也是个手巧的人。」

  小清撅嘴道:「你现在才知道么?我是小姐的丫鬟,我会的这些东西,全都
是小姐她教给我的。」

  她方才与杨宗志玩翻丝线成名字的游戏,杨宗志全然不是她对手,现在她听
见杨宗志这句话,自然是心中不服,想要给小姐争得面子回来才是。

  杨宗志沉吟道:想要取得这个蜻蜓香,说不定只有偷偷到何淼儿的房中,才
能找到。便问道:「只是不知道何小姐,她到底住在哪里的,我怎么才能找得到
她。」

  小清听他这话,心中大喜道:「你要去私下里找小姐么?……你要找她作什
么?」

  杨宗志叹口气道:「我今日与她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起了误会,自然想去
找找她,与她分说清楚。」

  小清认同道:「你要去找她自是可以,只是……只是……」

  杨宗志抬头道:「只是什么?」

  小清想了一会,又给杨宗志斟了一杯酒,轻轻劝道:「只是风公子,你这性
子可要好好的改一改,我刚刚看你走了之后,小姐在那里气得直跺脚……过去虽
然小姐对人不太热情,整日里不开心,但是好像今晚气成这样子的,倒是很少见,
所以你要是再去找她,可不能又说错话,惹她生气了,不然我小清可头一个不答
应你。」

  杨宗志听到小清说何淼儿气的跺脚,心中微微诧异道:她生什么气,我只道
她性子如此冷僻无情,可没说错什么惹她生气的。

  心中如是想,但是口中却答应道:「你放心,我这次去找她,自不会与她争
执,她说什么,我便应承什么就是了。」

  小清见杨宗志思量一下,就点头答应了,心中欢喜无限,只觉得自己这个小
小红娘可又作对了,便笑道:「风公子,你还饿不饿?你要是不吃了,我们就一
起出去吧。」

  杨宗志听得烦恼不已,想:我可是想自己偷偷去,作的事情可不能给你知道,
你跟我去作什么?便摇头道:「不敢劳烦小清姑娘了,你告诉我她住在哪里,我
自己去就行了。」

  小清以为他有些害羞话要对小姐私下说,自然是不想自己跟去听到,不禁也
是红晕双颊,低头小声道:「风公子,我只带你到小姐的房外,就回去了,你放
心,我决不会……我决不会偷听你们说话的。」

  杨宗志大是摇头,可又生不出反驳之言,无奈叹息道:「既然这样,那便多
谢小清姑娘了。」

  小清见他对自己始终彬彬有礼,叫自己小清姑娘,心中却是自有想法:要是
风公子果真与小姐好了起来,那我以后可就不能再叫他风公子了呢,那我唤他…
…唤他……姑爷么?我听说那些丫鬟们要是没有嫁给旁人,跟了小姐出嫁的话,
那最后都是跟了……跟了自己姑爷的呢。

  小清想到这里,心中哎呀一声,看也不敢看杨宗志一眼,当先就向柴房外冲
去,只是她心神不宁,眼波红晕,竟然连柴房门也未看清楚,砰的一下就撞在门
边的柱子上。

  杨宗志大吃一惊,想不明白这小清姑娘为何突然好像魂不守舍,又羞又怕的
样子,赶紧伸一把手扶住她,关切道:「小清姑娘,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小清被杨宗志扶在身边,更是害羞,只是心中的想法却不敢对他说,低头扭
捏道:「没事,没事,风公子,我们快走吧。」

  杨宗志听得哑然失笑,暗道:你这小姑娘,作什么比我还着急。便笑一下道:
「好,等我吹灭了灯火就走。」

  说完转身过去,呼的一声吹灭了柴房中的灯火,房中顿时为之一暗。

  小清站在门口,浑身颤抖不敢动,突然身边都黑了下来,只听得自己心中咚
咚跳动,突然又听到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道:「我们走吧。」

  小清脑中一迷,便随着那个声音心思不属的走了出去。

            正文第172章假意之五

  两人走了出去,过一会,杨宗志回头苦笑道:「小清姑娘,你要带我去哪里,
怎么总是在后面垂头走路的,我走在前面,怎么辨得方向?」

  小清这才啊的一声,惊醒过来,赶紧跑几步,从杨宗志身边穿过,向厢房之
后的小院内跑去。

  杨宗志跟在她身后,快步走了一会,见穿过小院,里面有一个大大的花园,
花园当中有一个双层的小木楼矗立,此时花园和小木楼之中都无灯火,漆黑茫茫,
看着无甚烟气。

  小清又走了几步,走到小木楼下面,喃喃道:「怎么小姐不在的么?还是说
小姐已经睡下了?」

  转回头看了杨宗志一眼,咬一咬牙,开口轻轻唤道:「小姐……小姐……你
睡了么?」

  叫了几下,里面都无人应,小清心中不住失望,心想:现在风公子好不容易
要服软了,今晚要是没有见到小姐,不和她说出这番话,只怕明日一过,风公子
又不肯说出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清心中着急无比,转身过沙来,见杨宗志却是一脸微笑得看着自己,面上
毫无焦急之色,心中又一软,轻轻道:「风公子,你……你在这里等一下好么,
小姐可能是出去了,我这就去外面找找她,我找到她便赶紧叫她回来,好不好?」

  杨宗志听得眼中一亮,心想:这可再好不过了,现在这小楼之上没有人,小
清又出去叫她的小姐,那我正好偷偷上去寻找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蜻蜓香」
解药出来。便点头道:「好是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麻烦小清姑娘了。」

  小清赶紧又道:「不麻烦,不麻烦的,风公子,你是读书人,就在这里赏赏
花,看看月色,我一会就回来了。」

  说完脚下飞快,急匆匆的就跑出去了。

  杨宗志这才转头看去,见这花园之中果然种植了不少名花品种,凑在一起争
奇斗艳,很是好看,只是叫自己这军中莽夫,效仿古人月下赏花,就如同牛嚼牡
丹,岂不是大煞风景。

  杨宗志心中哈哈一笑,不多等待,便轻轻的走到小楼中去,走到一楼,这里
的月光都被遮蔽住,杨宗志运足目力仔细看去,周围只有一些桌椅板凳,布置的
甚为简单,显然不是藏药的地方。

  杨宗志又轻轻上了二楼,这里已经有月色透过窗户漫了进来,微微闪着一些
洁白的光线,这二楼之上看着就知道是一个女子的闺房,收拾的甚是干净整洁,
房中布置很少也很淡雅,前面书台桌子俨然,当中还有一面铜镜立在上面。

  杨宗志几步走过去,看到台子之上尽是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字,凑近
一看,见是用各种书法字体写的大大的「恨!恨!恨!」

  字,下笔处力透纸张,杨宗志心中一凛,暗道这何淼儿好大的怨气。随手就
在台子上翻找起来,只是这台子之上除了宣纸成列,并无其他的物事。

  杨宗志转头过去,又看见一旁还有一个小躺椅,旁边是高高的柜子,便信步
走过去,见小躺椅上也有书法练字的宣纸,而且闻着墨香凛冽,显然是新写不久,
只是这些纸上面却没有好像刚才一样尽是写的「恨」字,倒是潦潦草草的写着几
个小字。

  杨宗志心中奇怪,不由得又拿起来看了一下,就着幽幽月光,见上面居然写
的是「情?爱?」

  两个字,字迹潦草,歪歪斜斜,看着好像写字的人也是心神不宁一般。

  杨宗志心中怅然,放下宣纸,低下头,这才看清楚躺椅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
方桌,甚是矮小,显然是给躺在这里的人凑手拿东西用,那方桌之上尽是瓶瓶罐
罐。

  杨宗志看得大喜,心想就是这里了,赶紧凑过去找起来,只是那些瓶瓶罐罐
有大有小,外面没有封签,他知道这里面八成都是烈性的迷药或者毒药,自然不
敢揭开瓶口嗅闻一番,而且自己对这些迷药之流毫无涉猎,就算闻到了,也是分
辩不出来。

  杨宗志看着满桌的小瓶,叹了口气,正不知该如何下手,突然又看到方桌的
最尽头,那里好好的矗立着三只细小的蜻蜓,若不仔细看,便觉得是真的蜻蜓展
翅伫立其上,若伸手一抓,便会兀自飞走。

  杨宗志心中哈哈大笑,毫不犹豫伸手拿住其中一只,放在眼前一看,暗叹道:
这蜻蜓香确实是作的巧夺天工,晶莹剔透,自己若不是听了小清姑娘的分说,便
是在这里找上一万年,也不会想到是它。

  杨宗志目的达到,赶紧将这蜻蜓香放入怀中,正要转身下楼,突然身后一阵
淅淅沥沥的声音传来,杨宗志大惊,转头看去,见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只是从楼
梯旁中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声音,而且马上又是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杨宗志脑中飞快转动,思忖:听这声音,我要是再想从楼梯下去,已是不能,
只是这里摆设这么少,我还能去哪里躲藏?

  杨宗志心中着急,转头看了一眼,突然目中一亮,看见方桌躺椅旁边,有一
个高大的柜子,自己要是躲在里面,倒是可以勉强藏住身子的。杨宗志定下主意,
不再犹豫,快步走过去掀开那木柜大门,看也不看,就钻了进去。

  杨宗志刚刚钻进去,停下身子,关上柜门,就听见咿呀一声,显然是有人推
门进来了,杨宗志寻思:方才我上来的时候,并未推门,怎么这里有门的么?

  想了一会恍悟道:是了,这二楼之上并未见到床和被褥等起居用品,显然是
那边还有一个睡房,只是这里昏暗,我一时没有察觉,难道是何淼儿睡在里面,
被我惊醒了不成?

  杨宗志钻入这柜子之中,只觉得鼻中气闷,浑身冷汗直冒,只是身边又升起
一股幽幽的香味,杨宗志转头一摸,见好多衣衫布匹,围挂在自己脸旁身子边,
心中恍然道:原来这是个衣柜。

  杨宗志等了一会,就听见外面嗤的一声,然后从衣柜的大门缝隙处有细细的
光芒透了进来,知道是何淼儿点燃了房中的灯火,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敢
呆呆的站在里面,生怕惊动了她。

  可是杨宗志站了好久,衣柜外面除了方才点燃油灯的那下火石响,再无一点
声息传进来,杨宗志不禁心想:难道……难道她只是点燃灯火查看一下,见没有
任何异常,又进去睡觉了么,只是她为何不灭了这灯火?

  杨宗志呆在衣柜里面,被憋得实在难受,而且这衣柜之中的薰衣,透出淡淡
的幽香,更让他颇不自然,便伸手轻轻将衣柜推开了一道缝,头脸凑过去,就着
缝隙向外看去,想看看外面的情形。

  杨宗志看出去,见四周果然没有人影晃动,看来何淼儿真的去睡下了,正要
呼一口气出来,突然惊觉那先前看到满是「恨」字的书台前,此时正好好的坐着
一个人。

  那人只穿了一个束胸的粉红肚兜,露出后背洁白光滑的肌肤来,看上去晶莹
剔透,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儿,再向下看去,见她下身更是只穿了一条暗色
的亵裤,两条笔直修长的洁白玉腿伸出来,就着外面昏黄的灯光,与暗色的亵裤
形成鲜明的反差,看着可以晃花人的眼,却又显得并不丰腴圆润,只带些骨感纤
细。

  杨宗志看得心头一荡,下意识又向上看去,见那背影之上倒有一头乌黑的长
发披散下来,脖子上围了一条洁白的毛巾,只是长发和围巾之上满是水珠雾气,
潺潺滴在她身后的地上,水珠反射灯光,在这静谧的夜晚,看着又是诱惑,又是
迷人。

  杨宗志心中反应过来,暗想:原来方才何淼儿不是在睡觉,而是……而是在
里面洗澡。

  杨宗志一阵惘然,忽的想起点苍山腰伏虎镖局的谢东柏谢少镖爷,他十年前
正是因为被自己怀疑偷看婉儿洗澡沐浴,给自己一顿好打,打了个半死,没想到
自己现在川蜀之中,也差点无意作下了和他当年一样的事情,杨宗志想到这里,
阿弥陀佛一声,赶紧就要重新掩上衣柜门,不再向外看去。

  只是就在他掩上衣柜门的一瞬间,眼神跳开何淼儿的背影,向前看去,竟然
看到她身前立着一个大大的铜镜,这时镜中反射她的面貌,让自己看了个全。

  只见那镜中面容肌肤赛雪,模样清秀可人,鼻子小巧挺立,眼睛却是大大的
妩媚杏眼,嘴巴小小红红的,挤在一处,好像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嗜咬,这面容
看着迷人之极,却决不是何淼儿的蜡黄样子。

  杨宗志看个通透,啊的一声差点唤出来,心道:错了,错了,这女子不是何
淼儿,那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真的很惭愧,不断
有读者对俺的速度提出意见,但是作为一个既要上班,还要照顾家庭还要写书的
「作者」我确实是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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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173章真情之一

  杨宗志发现这女子不是这小楼的主人,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便不再关上柜门,
而是留一道缝隙,只是自己的眼睛刻意不向她美好的背身看去,紧紧盯着铜镜中,
反射她的面容神色而看。

  看了好一会,见那女子呆呆的坐在铜镜前,双眼目视前方,神色悠远,目光
好像穿过铜镜到了无限远处,她的脸色却是一会红,一会白,瞬间变了好几个颜
色。

  坐了又一会,那女子才幽幽的叹了口气,伸出洁白如玉的一双手,轻轻在自
己的脸上抚弄起来,她双手虽轻轻揉搓,口中却是不住价的叹气,一声声传来,
让人荡气回肠,仿佛领会到她那柔肠百转的心思。

  那女子抚弄了一会,将自己的小脸揉的通红一片,这才松下手来,就着铜镜
呆呆看着自己,突然噗嗤一声轻轻笑了出来,一张笑脸肌肤赛雪,也甚是好看,
杨宗志只感到心中诡异无比,不知她到底为何来发笑,眉头不由得皱了一皱。

  过一会,窗外一阵轻轻的微风吹起,这时夜半,山中风起带着凉意,那凉意
透过窗户上的薄纱帘子,漫到了那女子的娇躯上,那女子仿佛经受不住,娇躯打
了个冷战,却是展开白玉一般的长腿站了起来,缓缓转过了身子。

  杨宗志正要闭目不看,突然敢心中咚的一声,暗道:她……她穿的太少,现
在受不住冷,那她……那她……杨宗志想到这里几乎晕倒,脑中急剧念头翻转,
却是想不出一个应对法子来。

  那女子果然吃不住冷,站起身走几步,径直走到杨宗志躲藏的衣柜前,伸手
就要打开衣柜,正在这时,外面一个女子稚嫩的声音大喊道:「风公子,风公子,
你还在这里么?」

  那柜外的女子听到这个声音,眉头重重的一皱,将脖子上的围巾打散开,围
住自己的肩膀,几步走到窗户边,对下面喝道:「清儿,半夜三更的,你在这里
大喊大叫的作什么?」

  杨宗志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刚刚平复,只是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又呼的一下,
暗道:这……这是那何淼儿的声音,我今日听了这么多遍,决计不会错,可是这
面容,又不是先前何淼儿的面容。

  杨宗志闭目想了一下,明白过来:是了,先前何淼儿她那副丑怪的模样,都
是乔装改扮出来的,我怀里不也是有王有期给自己作的假面具么?焉知她开始不
是用的同一手段,嗯,看来这何淼儿确实是仇恨天下男子的,便是她自己的美丽
面容,也不让旁人看上一眼。

  小清出去寻找了小姐一圈,全然不见她踪影,心中又担心风公子等待的不耐
烦了,只得又急急的赶了回来,回来一看,竟然先前站在这里的风公子也不见了
身影,小清心中大急,才忍不住呼唤了出来。

  只是呼唤之后,抬头看见二楼之上隐隐有一丝灯光,然后小姐的声音从窗户
旁传了下来,小清心中犹豫不定,不知风公子现在是上了小楼,还是等着心中不
耐,而转身走了。

  小清抬头看着楼上,忍了半天还是道:「小姐……你一个人在上面么?」

  何淼儿听得没好气的道:「不是一个人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人在不成?」

  顿了一下,又问道:「清儿,你方才在这里大声喊的是谁?」

  杨宗志站在衣柜中求神作揖,心中紧紧道:大慈大悲的小清姑娘,小清姑奶
奶,小清佛祖,你可千万不要说你方才喊的是我,而且求你发发慈悲,将你家小
姐叫到楼下去说话,让我先逃出升天,好吧。

  小清心想:啊,难道风公子等了半天不见小姐,已经走了么?口中却是失望
问道:「小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看见什么人?」

  何淼儿摸不着头脑,皱眉道:「什么我几时回来的,我一直都在这里,好好
的,哪里都没有去。」

  小清又啊的一声,脱口道:「那我先前在下面喊你,你为何不答应我?」

  何淼儿蹙眉道:「你喊过我么?我怎么没听到,是了,我刚才一直在里面…
…在里面沐浴,你叫我,我自然听不见。」

  小清哎呀一声,暗道:难道你们二人真的是前世所说的冤家孽缘么?这般好
好的姻缘,竟然因为洗澡这样的小小事情,而不成。

  小清想得垂头丧气,心中笃定风公子不想再多等,已经回转去了,叹了口气,
轻轻道:「那没事了,小姐你早点歇息吧,我也回去了。」

  何淼儿却不放过,又紧紧问道:「清儿,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怎么还不回
答?」

  小清吃了一惊,哑然道:「小姐,你方才问我什么?」

  何淼儿哼哼两声,道:「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便是我跟你
说的话,你也听不见。」

  小清脸一红,暗道:我一心撮合你们,只是现在还不成功,我可不敢让你知
道,不然……不然……口中强笑道:「小姐,你方才说的什么,你再问一遍。」

  何淼儿嗯了一下,又道:「我方才问你的是,你在这楼下大呼小叫的,是在
喊的谁?」

  小清笑道:「夷,小姐,难道你也魂不守舍了么?我方才就是一直在和你说
话,你怎么还要问我?」

  何淼儿被说的脸色也一红,呸的一声啐道:「你这丫头胡搅蛮缠,你先前在
下面一个人大喊大叫的,怎么是在和我说话?」

  杨宗志在衣柜中听得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心中呻吟道:天呀,你们这
样喊话累是不累的,不如下去楼下,泡壶好茶,坐下来慢慢的谈,岂不写意么?

  小清心知自己开始喊的是风公子,只是现在小姐来问,自然不能让她知道,
便硬撑道:「对啊,我先前就是在下面大喊:」小姐,小姐,你在不在这里?
『难道你没听见?「

  何淼儿又呸的一下,叱道:「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听到吗?我明明
听到你口中喊的是……是那个人的名字,你却还要骗我。」

  小清心中咯噔一声,心想坏了,被小姐全听见了,口中却是应道:「哪……
哪个人啊?小姐你说的是谁啊,我怎么听不明白?」

  何淼儿满面胀的通红,不知是因为气恼过度还是因为什么,口中怒道:「你
这个丫头,是好久没有挨过板子了,现在和我说话,也没了大小身份,我再问你
一遍,你说还是不说?」

  小清听到小姐口中生气起来,不敢怠慢,垂头低声道:「小姐,你明明听见
了,怎么还要问我?」

  何淼儿听她承认下来,心中爆发出一道璀璨的光芒,急声又问道:「我再问
你,你为何要在我这里,唤那个人的名字。」

  杨宗志在衣柜中听得真切,心中叹息道:小清姑娘,你这到底是在害我,还
是在帮我呢?而且何淼儿左一个那个人,右一个那个人,我只记得你叫你爹爹西
门教主的时候,总是用那个人来代替,我可不是你爹爹,你不必这样叫我。

  小清知道事情败露,终是瞒不过,头更低道:「刚才……刚才……」

  何淼儿急得面红耳赤,抢道:「刚才什么,你倒是说啊。」

  小清把心一横,抬起头道:「刚才风公子他说,他有些要紧话要对小姐你说,
所以就央求我带他过来找你,可是我好好的带他来了这里之后,却不知道小姐你
在楼上洗澡沐浴的,我在下面看见楼上没有点灯,又唤了几声,也没人回应,所
以……所以……」

  何淼儿更急,先前她独自坐在书台之前,被微微清风一吹,便冷的打寒战,
现在她整个身子都站在窗户边,外面的凉风全都灌到她身上,她却急得浑身香汗
淋漓,又抢道:「哎呀,你这个死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夹缠的,所以什么啊。」

  小清抬头看上去,见小姐的声音已经略显气急败坏,不知到底小姐是为了自
己擅自作下这件事情而着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又惴惴道:「所以我就叫风公
子站在这楼下花园里等上一等,我去外面找寻小姐你回来,可是我出去半晌,四
处都寻了个遍,却连小姐你的影子都没看见,我担心……嗯,我担心,他一个人
站在这里,不知规矩道理,就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只是我赶来之后,却连风公子
的影子也没看到了,所以我才张嘴呼唤于他。」

  何淼儿听到这里,啊的一声轻唤,口中喃喃道:「是这样么?是这样么?」

  她低头又看了小清一眼,突然道:「那他有没有说……嗯,好了,我知道了,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快些走吧。」

  小清看上去,小姐站在窗前,都是背光,容貌神态看不清楚,又惴惴问道:
「小姐,你不怪我的吧。」

  何淼儿又急道:「叫你走,你就走,不要再在这里罗里罗嗦了。」

  小清心中一苦,暗道:小姐还是怪我了,哎,我这么作,不全都是为了你么。
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缓缓走了出去。

  何淼儿一直站在窗边,紧紧的盯着小清的背影,脸上神色变幻,待小清的身
影转出花园,再也看不见,何淼儿却在窗户前急急的踱步起来,来来回回,身影
在油灯之下投射在墙上,不断放大,又不断缩小,过了一会,她一咬牙,什么也
不顾,蹬蹬蹬几步就飞快的下楼去了。

  杨宗志在柜中将她下楼的脚步声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大喜道:阿弥陀佛,看
来佛祖还是保佑我的,我要是躲在这里被她发现,那……那可罪过大了。

  只是他这番想法还没想完,小楼之中又传来蹬蹬蹬的急急脚步声,杨宗志一
愣,心想:难道她还有什么事情没作完,又回来了?

  刚刚想到这里,突然面前腾的一亮,衣柜门被人从外面猛的打开,外面站着
一个娇媚少女,瑶鼻樱唇,一脸目瞪口呆的,正是何淼儿,只是她还是好像刚才
一样,穿了个肚兜,亵裤在身上,这时全都看在杨宗志眼里,胸前山峰叠起,小
腰细细一握,玉腿紧致修长,看得好不诱人。

            正文第174章真情之二

  杨宗志没有预料,也被吓了一跳,两人都是呆呆的看着对方,何淼儿开始面
容大惊,张大了嘴,杏眼圆睁,待得逐渐看清楚柜内所站之人,突然面色一阵绯
红涌起,伸出手来指着杨宗志,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指尖轻轻颤抖。

  两人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在此刻凝固住了,身边夜色烛光幽静,只看到何淼
儿的脸色在烛光映照下,更是嫣红一片,听到何淼儿的呼吸声,也渐渐强劲,她
正当新沐之后,娇滴慵懒,吐气如兰,一股股俱都喷在杨宗志面上。

  过片刻,何淼儿眼神一转,小手收回来掩住自己的樱桃小嘴,啊的一声尖叫
了起来……

  杨宗志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一步跨出衣柜门,一把拉住何淼儿,捂住她的小
嘴,轻声急道:「何小姐,你莫叫,莫叫,我……我实在不是有心的。」

  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到自己浑身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心中万般不自在,冒出
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何淼儿刚才看见杨宗志站在衣柜之中,整个魂魄都飞到了九霄云外,飘啊飘
的不知所措,突然感到自己身上一凉,这才下意识反应到自己刚刚心急,衣服也
没穿就跑下去找这个人,现在回来正是来穿衣的。

  可是自己现在的这个羞人样包子,全被这个人看了个遍,何淼儿脸色更红,
挣扎起来,小嘴脱开他的手掌,嗔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杨宗志正觉得浑身压抑的难受,猛的心中一凛,暗道:这种感觉,对了,这
是杀气。我在冥王教见那金衣老者的时候,也曾有过。

  耳中听到何淼儿又嗔又羞的说话,杨宗志抬眼见她红晕丛生,眼波颤抖的模
样,叹了口气,心想:如此这样,那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是洗不清了。

  杨宗志摇头道:「我刚刚……我刚刚来找你,到处都找不到你,所以……所
以……」

  杨宗志解释了两句,只觉得这件事情突兀,怎么解释也都解释不清。

  何淼儿偷偷瞟他一眼,想起刚才清儿的说话,却不用他多作解释,也是恍然,
轻轻哼道:「你……你还不放开我么?」

  杨宗志面上更是尴尬,赶紧松手完全放开她,何淼儿又面红小声道:「我要
穿衣服……」

  杨宗志赶紧又点一下头,就要转身下楼去,耳边听到何淼儿的声音,又急急
轻唤道:「你……你莫走,我还有事情问你,你……你转过身去,不许偷看。」

  语气之中又是害羞,又有欢喜,与先前的冷淡模样完全不同。

  杨宗志头皮发麻,走也不是,站在这里更不是,只得依言转过身去,面朝窗
户看着下面的花园,此时外面繁密星空之下,虽然景色盎然,他却无心欣赏,心
中只是不住恐怖道:不知这何小姐,一会要想出什么狠毒的招数对付自己,哎,
不管怎么说,我总是对她不住,她要是一会想作些什么,出气一下,我也由得她
好了。

  杨宗志心中正踌躇,突然又感到,那股逼得人喘不过气的感觉,从自己身上
缓缓退去,如同退潮的海水,逐渐露出自己的头脸,胸膛和身子,自己也是全身
蓦的一轻,说不出的轻快。

  杨宗志心中不由得奇怪,摸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从何而起,默默想了一下,
一展手从背后取下玉笛,执在手中,希望它能与自己有些感应,探查一番。

  过了一会,杨宗志耳边听着悉悉簌簌的穿衣声,感到何淼儿在身后隐隐娇喘
了起来,呼吸之声越来越大,杨宗志心道:看来……看来真的把她给气坏了,阿
弥陀佛,罪过啊罪过。

  何淼儿穿了一阵,突然在身后颤声娇唤道:「可以了,你……你转过来吧。」

  杨宗志这才转过身来,随眼一看,只觉得目中陡然一亮,先前何淼儿只是穿
了一件黑色衣服,平淡无奇,现在灯光油然下,看见她一身橙色衣裙打扮,更是
衬得她身材高挑,气质典雅,一张鲜活小脸上红晕流转,看上去宜嗔宜喜,眼中
明亮,爆出闪烁不定的光彩来,与先前所见之形象竟全无半点相同。

  杨宗志被她贵气一逼,不由自主的生出自形惭秽的感觉,再加上心中愧疚,
垂下了头不敢再多看。

  何淼儿杏眼紧紧盯住杨宗志,见他目中神采一闪,掠过惊艳之色,嘴角更是
荡开满足的笑意,道:「喂,我刚才听清儿说,你有些……有些要紧话要对我说
的,到底是什么?」

  杨宗志垂头想:我哪里有什么要紧话对你说,难道跟你说我今晚偷偷来,是
来盗取你的解药的么?杨宗志心中念头翻转,脑中却是一闪,想起一个事情来,
便道:「是这样,其实我今晚来找何小姐你,是想问你一个事情。」

  何淼儿听得他还是唤自己何小姐,一皱眉,面色沉恼。只是听了他后面一句
话,心中又生出期盼,气也顺了下来,便低声道:「我跟你说了我的名字了,你
又不是很老,怎么整天总是何小姐,何小姐的叫,把我都唤的小了」杨宗志哑然
道:你还会在乎别的男子怎么看你的年纪么?只是他得罪了何淼儿,心中有些愧
疚,便温言问道:「那我叫你何……何淼儿可好么?」

  何淼儿又气苦道:「你很能说话么?一念人家的名字就是三个字的,你少念
一个字不是节省很多功夫?」

  杨宗志见她口中转来转去,只是希望自己唤她小名,却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
口来,但是他过去对这何淼儿多有成见,现在要他陡然唤出她的小名,自然心中
觉得怪异突兀,一时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何淼儿盯着他,见他低头不唤自己,面上越来越失望,禁不住哼道:「算了,
你不想叫就不要叫,免得说是让人勉强于你的,你心中不服气。」

  何淼儿突然想起他叫起死丫头筠儿的小名来,那是一叫就是几遍,从不觉得
厌倦烦恼,不禁自己目中又是一红,就要滴下泪水来,只是她个性坚强,虽然心
中酸楚不已,但是还能强行咬牙忍住。

  杨宗志一边与何淼儿说话,耳朵中却一直仔细听着窗外的动静,他心知这玉
笛过去屡次解救自己于危难之中,每当玉笛生了反应,都是万分危急的时刻,自
己被玉笛注入劲力,就会耳聪目明,屡试不爽,可是这次自己将玉笛放在手中良
久,这玉笛仿佛沉沉入睡了一般,全无半点感应。

  又过一会,杨宗志思绪被何淼儿怒气冲冲的娇哼唤回,这才注意到她语气怪
异,带有哭音,下意识抬头看她,见她双目通红,编贝般的玉齿死死咬住红唇,
一幅拼命忍住泪水的样子。

  杨宗志看得心中一软,叹口气,心想:只是唤一下,也不打紧。便低声叫道:
「淼……淼儿。」

  何淼儿乍一听见,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急娇声问道:「你……你刚才叫
我什么?」

  杨宗志对她成见已深,刚才唤了一下出来,心中已经别扭,这时见她又惊又
喜的模样,不像是先前那般装模作样,暗道:她不是最讨厌男子对她亲密的么?
口中却是更大声的叫了一遍:「淼儿……」

  何淼儿不自觉的喜笑颜开,方才的委屈样子荡然消逝,格格笑了一声,嗔道:
「唤的这么勉强……算了,我也不追究你了。」

  杨宗志大喜,抢道:「你果真不追究我了?」

  何淼儿被问得一愣,接着俏脸转红,跺脚啐道:「我说这个不追究你,可不
是不追究你……你偷看我那个什么,只是不追究你现在对我无礼,态度敷衍。」

  杨宗志大失所望,叹口气,又道:「那你还要怎样,你便说出来,我作的到,
便不推辞。」

  何淼儿眼波一转,格格得意笑道:「你先回答我刚才问你的事情,我再想想
看,怎么让你这个坏人付出些代价。」

  杨宗志嗯了一声,接口正要说话,突然何淼儿抢前两步,对他道:「你可别
要又想敷衍于我,你就坐下慢慢说,我也慢慢听,看你能不能自圆其说。」

  杨宗志点下头,转身见自己四周哪里有板凳可坐,只有一个小躺椅在旁边,
心想:我总不能躺在这里和你说话吧,你看了又要说我无礼了。

  何淼儿见他转身看了一眼躺椅,突然意识到什么,啊的一声娇呼,几步冲过
去,伸手胡乱的抓起躺椅上蘸满墨汁的宣纸,急急的揉作一团,满脸羞的更是通
红。

  杨宗志站在一旁,看得心中大快,暗笑道:晚啦,晚啦,你写的这些字,我
可是都看过了。

  直到这时,杨宗志心中才快意起来,先前的尴尬挥去不理,只是他微一沉吟,
又想:她在这些宣纸上写的都是情字和爱字,难道这何淼儿突然转了性子,不再
满心都是仇恨了么?

  何淼儿将那些宣纸都揉得皱皱巴巴,看不到原来的丝毫痕迹,才背手置于身
后,不让杨宗志看见,小嘴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红脸羞笑道:「这里
太乱了,你还是别坐了,就站着说话吧。」

  杨宗志嗯了一声,正要将自己心中刚刚想好的说词道出来,突然小楼下一个
温柔磁性的声音又唤道:「淼儿……淼儿,你在上面么?」

            正文第175章真情之三

  何淼儿先前一直是一副娇羞欲滴,晕红一片的模样,这时听到这个好听的呼
唤声,却是小脸蓦的转白,浑身都止不住颤抖了一下,双眼急急的向杨宗志望来,
眼神之中透出一股惊慌和害怕。

  杨宗志微微惊讶,不知道是什么人来了,引得何淼儿如此惊慌失措,正要接
口问她,何淼儿眼见杨宗志要开口说话,突然抢一步冲上来,一伸手捂住他的嘴,
大大的杏眼拼命朝杨宗志打眼色,意思是让他千万别发出一点声响来。

  先前何淼儿发现杨宗志躲在衣柜之中,被杨宗志一把捂住了小嘴,只是转势
之下,现在却换了杨宗志被这何淼儿捂住了大嘴,当真是世事因果,报应不爽。

  杨宗志只觉得一阵淡淡沐浴幽香扑鼻而来,垂眼看去,见何淼儿一双晶莹的
小手掩住自己的嘴,自己到嘴边的一句话,不得已又咽了回去。何淼儿这次暗暗
呼了一口气,转头对着窗外轻轻嗫嚅应道:「在……在的。」

  那下面的声音得了回应,这才嗯了一声,一时并无其他声响传来,何淼儿一
手轻轻抚住杨宗志的嘴,小耳朵却是竖起来,紧紧的聆听窗外的动静,待得过了
一阵,见再无声响,正要呼一口气,突然又听到一阵咚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楼梯
口的方位传来上来。

  何淼儿花容失色,杏眼死死菜的盯着杨宗志,眼珠乱转,转头看到那半掩的
衣柜门,却是计从心起,右手从杨宗志的嘴边拿开,轻轻的一推杨宗志,竟是让
他又重新站到衣柜之中,躲藏起来的意思。

  杨宗志万分无奈,抬眼向何淼儿看去,见她明媚的大眼紧紧的盯住自己,眼
神之中颇有恳求讨好的意思,此刻她一身橙色衣裙,高高的发髻,翠白的面容,
灯光映照之下倒显得全不是先前刁蛮凶恶的模样,反而隐隐透出一丝娇柔瘦弱的
可爱气质来。

  杨宗志得罪何淼儿在先,因此也不好太拂逆她的意思,便依言慢慢退到衣柜
之中,任由何淼儿将那衣柜门缓缓合上,只是刚一闭上,又被何淼儿急急的打开,
杨宗志还没反应过来,何淼儿又将先前揉的皱皱巴巴的宣纸,尽数塞进杨宗志怀
里,才赶紧关上了柜门。

  杨宗志只得好像方才一样,愣愣的站在黑漆漆的衣柜之中,手中捏着一团宣
纸,心中不禁感叹,只是马上,耳中听到衣柜外那温柔的声音又传来道:「淼儿,
你方才在上面作甚么?」

  何淼儿背对衣柜而立,双手背在身后,小声咳嗽了一下,惊慌道:「没……
没作什么呀,师父。」

  先前那个声音虽然好听,但是温柔贤淑,透出一股成熟的气息,杨宗志看见
何淼儿的表情,在心中隐隐猜测也许是何淼儿的母亲,也就是筠儿的大娘何若仪
来了,她母亲定是不许她与任何男子有交往的,而自己夜半时刻还呆在她的闺房
之中,因此何淼儿才会如此惊怕。

  待他听清楚何淼儿的回答,心中又是一愣,暗道:原来不是她母亲,而是她
师父来了,我过去没有听筠儿说起过她师父,却是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的。

  何淼儿的师父嗯了一下,顿一会,又柔声问道:「淼儿,你……你今日是怎
么了?你有什么事情瞒着师父了?」

  何淼儿啊的一声,口吃道:「什……么,什么事情啊,没……没什么事情啊。」

  她师父这才哼一下,接道:「不对,我看你今日眼角含春,媚波流转,这正
是动了春情的征兆,而且你现在这番橙衣打扮,师父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见到过
了,你说,你今日在外面遇见了什么人,还是你这里今日来了其他什么人的?」

  杨宗志在衣柜之中暗呼:好厉害,这师父只是凭借何淼儿脸上的神态和衣着
打扮,便能看出这么多门道来,当真是眼光毒辣的很。耳中又听到何淼儿娇呼道:
「师父……师父,您在找什么呢?」

  杨宗志心中一凛,知道她师父放心不下,已经在这小楼上搜查起来了,这时
他突然想起莫难和尚在北郡,传授自己枯木心法的时候,曾经说到过:这枯木心
法只要运将起来,便与身边的鸟树风云共呼吸,最是让人难以察觉出来。

  他赶紧心中默念一番,将枯木心法运足十分,渐渐的,杨宗志只感到耳目心
灵一片宁静,四肢也慢慢舒展下来,浑身说不出的写意轻松。

  杨宗志静静的矗立于衣柜之中,衣柜外一时也无声响传来,他不知道外面到
底情形如何,只得默默噤声不语,过了一会,杨宗志隐隐感到一阵熟悉的气息在
逐渐逼近自己,那气息十分怪异,带有一丝幽幽的香味,却又让人止不住的心猿
意马起来。

  杨宗志感到心头火热一跳,顿时将枯木心法施展的更盛,以平息自己砰砰的
心跳声,一边暗自揣测:这气息嗅着如此熟悉,那么何淼儿的师父我过去难道是
认识的?

  他念起何淼儿师父的声音,心中仔细回想,倒发觉这声音自己确实从未听过,
这声音似有一些苍老之色,又听着隐含娇媚之感,让人一时难以琢磨到这声音的
主人,到底是多大年纪,又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衣柜之外平静了一会,只能隐隐听到一个娇喘呼吸之声,杨宗志先前背对何
淼儿,听她换衣服之时,听到过类似这样的声音,心中顿时明白这何淼儿定是害
怕自己被师父当场揭露,所以紧张的心跳加剧,连自己的呼吸也平抑不住了。

  过半晌,何淼儿终还是忍不住,又轻轻怯道:「师父……师父,您作甚么呀,
半夜三更的跑到淼儿房里来找什么其他的人,现在教里面警戒森严,淼儿这里又
哪里有什么别的人呢,这时别说是个人,只怕就是一只鸟儿,也飞不进来的。」

  她师父咯的一声,不由得笑了起来,嗔道:「傻丫头,那你今日怎么这样奇
怪的,你倒是说说看。」

  何淼儿嗯嗯两声,撒娇道:「淼儿刚刚洗过澡嘛,这时正好把衣服穿上,师
父你就进来了,所以……所以淼儿脸上有些红红的,也不奇怪啊。」

  杨宗志在柜中应和道:好,好,好,这个理由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现
在这何淼儿的说话语气神态,自己虽无法看见,但是听在耳中,竟隐隐有些熟悉
之感,与开始何淼儿的冷淡默然,真是全无半点相同。

  她师父显然也是相信了何淼儿所言,轻轻叹了口气,又柔声道:「淼儿,不
是师父疑心你,而是你年纪实在是太轻了,师父总是害怕你吃了男人的亏,上了
他们的当,所以才会这么着紧于你。」

  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可还记得,师父和你娘亲从小就反复告诫你说,
天下的男人全都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虽然口中对你甜言蜜语,花花巧巧,但是
转一个身后,他们就又会把对你所说的话,再对着其他的女子们重复千遍万遍…
…等到他们厌倦你的时候,便是连最最普通平常的体己话,他们也是懒得再和你
多一句的了,你此时虽然还没有喜恋上任何一个男子,暂时没有这些感受,但是
你爹爹是怎么对你娘亲的,你总算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了。淼儿,你是个聪明的女
孩子,自当明白师父对你的这片苦心,是不是?」

  何淼儿听了师父的一番话,沉默半晌不发一声,过了好久,才轻轻的嗯了一
声,她师父见淼儿答应,也轻轻嗯了一下,正要继续说话,突然何淼儿径自又接
道:「师父……你说天下的男子……天下的男子,当真都像娘亲和您说的一样,
再也没有一个好人了么?」

  她师父先前虽然疑心于何淼儿,但是说话一直温温和和,语调也是轻柔婉转,
只是这下听到何淼儿的话,竟然语气忽地急转道:「淼儿,你想说些什么?你说,
你今日在外面到底碰到了什么人?」

  何淼儿吃了一惊,急道:「不是,不是,淼儿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什么别
的意思的。」

  她师父听到这里,又嗯了一声,平息下来道:「淼儿,你才二九芳华,有这
样的想法,原本也怪不得你,哎……师父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又何尝不是与你一
般的想法呢……只是这女子们都是一样,不经历些切肤之痛,又怎么能看的清天
下男子的真面目呢?师父与你说的这些,可都是师父的肺腑之言,而且难道你的
娘亲,她是你最亲近的人,她也会欺骗你的么?」

  那师父说到她当年的情怀时,幽幽的叹了口气,那气息之中隐带三分回忆,
三分念想和四分的幽怨,直说到后面的痛苦伤心处,才是气恨苦恼占据了个满。

  杨宗志在衣柜之中,听到她们的这番对话,心中叹息道:也难怪何淼儿是这
种古怪性格难以接近,从小到大,她身边最亲近的长辈和亲人,都是这样教导于
她,她的性子又怎么能开朗的起来,这样说的话,这何小姐倒也是个可怜的人儿
了。

  何淼儿在外面,听到师父的这些话,只觉得心头一时矛盾之极,她今日遇见
了心中的魔鬼,情绪起伏波动,竟是前所未有过的剧烈,一颗芳心之中,忽而发
自内心的开心快乐,只觉得是一阵自小也未曾见到的灿烂阳光,冲破了心中的阴
霾,忽而又说不出的难过失意,心中沉甸甸酸溜溜,仿佛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最
重要的事物,只是这番起起伏伏,上下跌宕,却令自己感到活的是如此真实而生
动,品位到了未曾体验过的精彩刺激。

  但是师父的这番话,又如同一个千年魔咒,在自己的耳边萦绕了十几年之久,
自己从小到大,都是按照这些来要求自己,克制自己,压抑着自己最本质的内心
世界。

  何淼儿心头翻来转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师父,只得低低垂下了蜷首,
她师父叹了口气,轻声道:「好了淼儿,这些道理你一时要是想不明白,日后再
慢慢去琢磨就是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我们与罗天教的事情,我听说你今日在
外面又抓了几个人回来,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何淼儿微微抬头,答道:「他们是淮南八仙,赶过来就是要相助那……那个
人的。」

  她说到「那个人」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称呼风漫宇,也是用那个人的称谓,
一时之间,想起那个人现在正躲在自己的衣柜之中,手里拿着一团皱皱巴巴的宣
纸,局局促促,好不笑人,胸中下意识涌起一股蜜意,嘴角也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来。

  她师父看见,却是点头道:「嗯,这淮南八仙倒不是些简单人物,我听说那
八仙之中有一个『药手仙姑』何八妹,也是中原一个用药的大行家,不过碰到我
们『云萝门』么,咯咯……他们现在都被你捉住了,所以你难免也有些得意的。」

  她师父看见何淼儿嘴露微笑,以为她为了自己捉住何八妹而暗自开心,却没
有意识到何淼儿却是另有心事。

  何淼儿赶紧抿住嘴唇,问道:「师父,这些天来,我们抓住要去罗天教里帮
手助拳的,也有好几十号人,这些人现在都关在后院的祠堂之中,师父您打算怎
么处置他们?」

  她师父咯咯一笑,柔声道:「傻丫头,这些人虽然与我们素不相识,但是他
们都是来相助我们的死对头的,这样算起来,他们与我们之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渊源了,这下他们被我们迷倒了,说不得只好赏他们每个人一粒『忘生丸』,也
就不用再为难他们了。」

  何淼儿师父这话说的轻柔婉转,让人听着有着一些儒慕,但是何淼儿听到这
话,却是惊道:「师父,你是说要让这些人都忘记过去的事情么?那他们岂不是
……岂不是可……」

  杨宗志在柜中听得心中一凛,他乍一听到这师父的语气,就仿佛是一个最慈
爱的母亲,在对自己的孩儿说着慈祥怜悯的话语,哪里料到她所说出来的话,竟
是如此狠毒辛辣,不由心道:若让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江湖上赫赫威名的人物,
从此忘记了前尘往事,那和要了他们的命又有什么区别。

  杨宗志与何淼儿过去都曾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只是何淼儿后来恰逢机缘巧合,
找回了失去的往事,而杨宗志却不得要领,一直未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何,因此
这二人都深深知道,不记得过去的事情,是一种多么痛苦的经历,对于这师父口
中所说的事情,都是全不认同的。

  何淼儿想了一会,又怯怯劝道:「师父,我看我们把这些人再关上两天,两
天之后我们与罗天教比武定教之后,我们大事已成,就把这些人都放了好了,那
时他们就算出来知道了事情原委,也于事无补的了,也就不打紧……」

  她师父咯的一笑,又嗔道:「傻丫头,你可知道,这些江湖汉子们,一生都
追逐的所谓侠道义气,口中每每说话,总是大丈夫当要怎么样,怎么样,咯咯,
其实都是些草莽匹夫之志,你以为他们出去知道事情原委之后,便会善罢甘休了
么?」

  何淼儿先前在别离亭后院,听到一些淮南八仙与朱长老、小清他们的对话,
心中也知道,这些人放出去了,定是不会一一善了,不禁心头矛盾不已,叹了口
气。

  她师父接道:「到时候他们又来找我们麻烦,为罗天教的人出头报仇,那我
们不是自寻烦恼么?」

  话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又道:「好了淼儿,事不宜迟,你就跟我去祠堂
一趟吧。」

  何淼儿被师父牵住了手,情不自禁的想回头看看衣柜那边,但是心头又自警
醒,暗道:「我可千万不能露出了破绽,若是师父发现了他,只怕又是要大发雷
霆的,他现在武功如此不济,到时候总是讨不了好。」

  想到这里,何淼儿强行忍住自己的冲动,一咬牙,跟着师父一起下楼去了。

  =================快过年了,大家心情都还愉快么?

            正文第176章真情之四

  杨宗志站在衣柜之中,听到何淼儿师徒俩的对话,暗道:我原本看那八仙中
人,知恩必报,不畏艰险,都是响铮铮的义气人物,所以我才要千方百计的找到
这蜻蜓香的解药,好去解救他们,此时看这何淼儿师父的行事,当真是狠毒之极,
说不得到时候只有想些手段,才能把那八仙救出来。

  他耳中听到她们师徒咚咚咚的下楼声,稍等一阵,见外面再无其他声息,便
轻轻推开衣柜门,抬头见小楼之上油灯如豆,昏昏洒洒,在这静夜弥漫一些温馨
之意,只是伊人已杳然,便也蹑手蹑脚的走下楼去。

  下到一楼,抬眼看去,见花园尽处人影一闪,那何淼儿身穿的是橙色衣裙,
在这夜色之中看的颇显分明,杨宗志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一直向这庄园最深处
走去。

  走了好一会,杨宗志才看清楚,原来何淼儿的师父穿的是一身青色长袍,凄
凄冷冷,此时月色悠然,月光漫洒印照其身上,倒是有些阴森之感。

  她二人一路穿行,走过一个荷花水池,来到一个小门前,门前站着一群手持
戒刀的汉子,倚门而立,显然是守备于此。那些汉子们见何淼儿师徒过来,都是
躬身行礼,并不多问,便放了她们进去。

  杨宗志缓步行走于花枝树影息之下,曲曲折折,渐渐走到小门旁的院墙边,
抬头看了一下那院墙并不太高,对他点苍剑派的轻功自是不在话下,于是轻轻呼
一口气,纵身一跃,也跳了过去。

  杨宗志跳过院墙,眼见面前有一个大大的宗室祠堂,巍峨耸立,屋顶是尖尖
的角,屋檐斜伸而下。

  这样的房子他过去在西蜀曾经多次见过,知道这是西蜀当地人纪念祖宗长者
的庙堂,而这庙堂只有一个大木门,开在这院门一侧,杨宗志不敢凑身在那里打
量,深怕院门口站着的守备们回头发现,但这祠堂背面并无其他的木门纸窗,他
想了一下,只得又纵身跳上祠堂的屋顶,绕到背面,蹲下身子,从脚下揭开两片
砖瓦,凑过头脸向下面望去。

  杨宗志看下去,见祠堂内正面都是祖宗祠牌,料想应该供奉的都是她们西罗
天教,也就是霸天门的宗室,那祠牌侧面躺着不少人,有男有女,老老少少,倒
真是不少,何淼儿与她师父此时正站在那些躺着的人面前。

  杨宗志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只能望见她们的头顶,看到何淼儿梳的是高高的
发髻,而何淼儿的师父却是用一块青色的布匹包住头顶,更是看不出年纪和样貌。

  下面的何淼儿想了一下,又转头对她师父道:「师父……我们当真要这样作
么,我总觉得……我总觉得……」

  话说了一半,却是不敢继续说下去。

  她师父转头看了一眼淼儿,又叹了口气,道:「淼儿,你总是太心软了,你
这样的性子,可一点也不像你娘亲,甚至与你那负心薄幸的爹爹,也不太相同。」

  顿了一会,她又继续道:「淼儿,你若是实在不忍心,便出去到祠堂门口等
着,师父一会就出来了。」

  何淼儿嗯了一声,想了一下便转身推开祠堂的大门,走了出去。杨宗志过去
对这何淼儿全无好感,只觉得这个姑娘性子刁钻古怪,而又喜怒无常,这时见到
她对待这些被她捉住的人,却是紧紧的劝说她师父罢手,看上去并不认同她师父
的作为,这才将心里对她的恶感减去不少。

  只是何淼儿出去之后,眼见她师父就要动手,杨宗志心中急切:我怎么阻止
她师父才好?想了一会,躬身拾起手中几块砖瓦,右手用劲将它捏碎,缓缓走到
屋顶的正面,对着下面守备中的一人弹去。

  下面守备之人,有一人高持火把,其余皆是戒刀戒备,这些人只听见嗤的一
声,那火把突然被不知什么东西打灭了,外面顿时一片漆黑,然后耳中只听到嗤
嗤的风声不绝,下面守备的人还不知怎么回事,便又感觉脸上或者身上蓦的一痛,
不觉「啊」的一声唤了出来,一时之间,下面乱作一团,不断有人大喝道:「什
么人?……」

  还有人喝道:「来人啊,来人啊。」

  何淼儿的师父在祠堂内也是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手上只得一顿,转身推开祠
堂门抢了出去,杨宗志趁此机会赶紧落下地来,轻轻一转,便闪进祠堂之内,他
心中想:只要我用蜻蜓香救醒这些人,他们原本都是武林中人,既然敢来这西蜀
龙潭虎穴,那一身武功当不必多说,此刻虽在这西罗天教内,但是制造混乱,趁
机逃命,想来应该是绰绰有余。

  他进得屋内,毫不犹豫,便从怀中取出蜻蜓香,凑近油灯将其点燃,看见袅
袅的烟气喷出,发出一些类似甘草燃烧的气味,杨宗志转头一看,看见当先躺着
的正是一个拐角大汉,杨宗志认得这就是八仙中人的大哥,便扶起他的头,将那
喷烟的蜻蜓香凑近他的鼻下,让他嗅闻一番。

  只是过了好一会,却不见这拐角大汉有任何动静,杨宗志心中咯噔一声,心
想:难道……难道这解药不对么?还是说用这解药,要费上不少时辰他们才能醒
转的?只是此刻外面情形危急,他们恐怕一会就要进来查看了,这可怎么才好?

  杨宗志兀自不甘心,又转头看见那蓝七弟躺在一边,手中还怀抱着一个竹篮,
就又凑过去,将蜻蜓香放置在他的鼻下,过一下,杨宗志看见他的眉毛仿佛皱了
一下,心中一喜,暗道:是了,看来是有效果的。

  可是又过一会,依然不见蓝七弟醒转,还是沉沉的睡着,杨宗志大急,一时
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宗志正心急,猛的听见门口大门咿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杨宗志心
知事情败露,今日只怕无法解救这些人了,咬一下牙,转身站起来,左手一伸,
便向那门口来人取去,想要制住来人。

  那门口进来的人,显然也没有想到里面会出现这样的动静,被人一伸手制住
了脖颈,发出啊的一声娇呼。

  杨宗志听到这个声音,才仔细一看,进来之人一身橙色衣裙,高高的发髻,
莹白的面容,这翩翩的少女正是何淼儿。

  何淼儿更是没想到杨宗志竟在这里,痴痴的看了他一眼,反手一把将祠堂门
紧紧闭住,扣上门闩,面红急道:「你……你怎么跟来了?」

  杨宗志见自己伸手制住何淼儿,她却一点也不挣扎,任由自己握住要害,不
由手中一轻,道:「我……我方才有些话,要和你说……」

  何淼儿蓦的心头一甜,心道:傻瓜啊傻瓜,你有话要和我讲,那错过这会之
后,什么……什么时候不好说的,等过了这会,你要和我请求什么,我也都依了
你,你偏偏要冒险跟了过来,哎,真是十足的傻瓜。

  何淼儿在心中将杨宗志傻瓜,傻瓜的骂了个遍,可越是多骂一声,自己心中
就越发甜蜜一丝,直到最后,骂的自己身上也没有一分气力了,娇躯渐渐的软了
下来,斜靠在杨宗志身上,一双秋水却是瞬也不瞬的凝望着他,将师父和娘亲先
前对她的训斥,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杨宗志见这何淼儿听了自己的一句话,便面红痴望自己,那眼神之中的情意,
就是瞎子也能看个分明,杨宗志暗自一警,咳嗽一下,赶紧继续道:「淼儿,其
实你和我都是过去失了记忆的人,那现在这八仙和其他的人,他们都是不相干的,
你们又何苦让他们也都和我们过去一样,这样岂不是太残忍了些。」

  何淼儿被杨宗志的咳嗽声唤醒,听了他的一番话,下意识点一下头,忽又惊
道:「你……你怎知道,我过去失去了记忆的事情?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杨宗志又转头看了八仙中人,见自己先前救助的二人此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
有,心中不由失望,随口道:「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先救了这几个人,再来慢慢
说好么?」

  何淼儿痴痴的想了一会,即刻明白过来,在心中骂道:「小清这个死丫头,
当真是口不遮拦,把什么……都告诉给了这个傻瓜。哼。」

  只是她此刻心中浸满温柔蜜意,便是骂人的时候,嘴角也是微微弯个弧度,
带有甜甜的笑意。

  杨宗志一抖手放开何淼儿,又转身走回去,看着那八仙众人兀自还是躺着,
忽地心中一动,暗道:那何八妹自己也是个用药的高手,说不定,这解药对她最
是有效,她会最早醒来。于是再将右手的蜻蜓香凑手置于何八妹的鼻子下,看着
那袅袅的香烟被她嗅进鼻中。

  何淼儿跟在杨宗志身后,看着他手持一个东西放在何八妹的鼻下,仔细看清
楚,却见正是自己所制的蜻蜓香,不禁微微一惊,暗道:怎么……怎么小清那个
死丫头,将蜻蜓香的秘密也告诉给这个傻瓜了么?

  她原本也不想为难这八仙中人,知道杨宗志在衣柜之中听到她与师父的计议,
所以对于杨宗志提议说要解救他们,并不反感排斥。

  看了一会,她见何八妹一张秀丽的脸上毫无表情,微微皱一下眉,心中一算,
不禁娇哼道:「还不起来么?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杨宗志微微一愣,不知何淼儿站在身后与什么人说话,只是话音刚落,那何
八妹竟然霍得睁开了双眼,正盯着自己,同时一旁呀的一声,一把芭蕉扇呼的抢
过来,向自己扇来。

  =================拜年了,叩首!希望新的一年大家幸
福安康!

            正文第177章真情之五

  杨宗志一个措手不及,右手下意识的一挥,手中的蜻蜓香与那芭蕉扇碰到一
起,蜻蜓香脱手飞了出去,落到了那躺着众人的中间。杨宗志赶紧站起身,退几
步才看清楚抢攻自己的人,正是那八仙中的芭蕉扇汉子,见他一脸怒目圆睁,正
盯着自己。

  杨宗志一呆,心想:他……他不是被迷晕了么,而且我还没有解救到他身上,
他却自己醒过来了?转身一看,见那八仙中人一起都是站起身来,站成了一个半
圆,将自己与何淼儿围在了中间。

  杨宗志一下子明白过来,暗道:原来他们并未真正被小清他们迷倒,只是假
装的而已。

  蓝七弟看见大哥他们都站起身,赶紧也站起来,看清楚来的人,哼道:「哼
哼,我先前看你这小子就不对劲,原来你果然是与这霸天门同流合污的,今日你
落到我们八仙的手上,可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

  何淼儿站在杨宗志的身后,听到蓝七弟的说话,不禁怒气涌起,抢到杨宗志
的身前,护住他娇声道:「原来你们这些人这么不知好歹的,这个傻瓜眼巴巴的
要来救你们,你们却还要为难他,你当真以为我们会怕了你们么?」

  她心想杨宗志的功夫不好,那是自己试过的,所以害怕他吃亏,紧紧的护住
在了他身前。

  蓝七弟奚笑道:「救我们?每嘿嘿,你们不要我们的命就阿弥陀佛了,竟然
还说是来救我们的?哈哈哈哈。」

  何八妹一直神色复杂的站在一旁,听了七哥的这番话,皱眉道:「七哥,他
们果真是来救我们的,刚才他给我们嗅的那个烟,确实就是解药。」

  何八仙早前便已发现不对,只是不动声色,暗中知会了自己的兄长们,所以
他们兄妹一起假装被小清迷倒。

  拐角大汉闻了杨宗志的解药,只是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一直假装被迷,所
以也没有生出任何动静,这时听到八妹的话,却也弄不明白为何这些人一时要捉
住自己人等,一时又要来救自己,沉吟道:「小兄弟,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又
为什么要来救我们?」

  杨宗志皱眉道:「这等时刻危急,一时也说不清楚,大家还是想想该怎么逃
出去吧。」

  芭蕉扇汉子呸的一声道:「既然进来了,我们就没打算轻易的出去,我们定
要把这霸天门闹个天翻地覆才是。」

  何淼儿微哼一声,站在杨宗志身边素手一挥,只见她衣袖之中飞出一个东西,
落在祠堂的地上,大家只听见嗤的一声,地上升起一阵青烟,大家仔细看去,见
地上此刻多了大洞,正在汩汩的沸腾冒烟。何淼儿又哼一声道:「你们功夫好的
很么?你们自问自己比这青石板,谁更硬一些。」

  芭蕉扇汉子先前在别离亭内崭露了一身好内力,这时看到这石板,不禁也是
色变,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这时突然门口响起了砰砰的拍门声,何淼儿的师父在
外面唤道:「淼儿,淼儿,是你在里面么?……你怎么把门锁住了?」

  何淼儿施展了手段,娉娉而立,一身橙衣,显得姿采万千,只是听到这个声
音,浑身又是一抖,倚近杨宗志小声道:「怎么办,我师父发现了,这可怎么办?」

  杨宗志见她面上甚是惊恐惶惧,不禁心中一软,扶住她瘦弱的玉肩道:「莫
怕,她要是一会闯进来,你就说是被我们擒住了,你师父想必也不会疑心你。」

  何淼儿又盯住杨宗志,担心道:「那……那你怎么办,我师父要是知道了,
可是……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杨宗志看何淼儿对自己一脸担心忧虑,话中真情流露,确是发自肺腑,与先
前的虚情假意截然相反,不由微微一笑,道:「我这傻瓜得罪了何小姐,何小姐
原本就在想该怎么处置我的,现在让我被你师父捉住,不是正好了么?」

  何淼儿被他说的面上通红,想起先前他偷看……偷看自己那个……不禁羞从
心起,浑身发软,依靠着他,低声道:「你这个傻瓜,我可没说要把你怎么样的,
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也放过了你。」

  杨宗志哈哈一笑,转头对拐角大汉道:「各位,一会我去打开房门,大家一
起趁乱冲出去,切不可轻易恋战,然后到了外面,大家再找地方汇合,好么?」

  拐角大汉紧紧盯住杨宗志,见他气宇轩昂,眉目刀削刻画,临身而立自有一
番威赫气势,不自禁相信了几分,复又想起何淼儿刚才发出的暗器,当真霸气十
足,点头道:「好,小兄弟,原来依我们的性子和打算,那是怎么都要闹将一番
才会离去,现在我们先闯出去再说……」

  话说了一半,一旁还躺着的几个人,都闻到杨宗志跌落在他们身边的蜻蜓香
烟气,缓缓的站了起来。

  杨宗志点一下头,正要继续说话,转头随眼看了一下那些新站起来之人,看
见其中一个,大惊道:「十……十四弟,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边站起来一人,面色稚嫩,满脸英武之色,却又在抹着眼睛,正要搞明白
是怎么回事,突然听到这个声音,抬眼一看杨宗志,大喜道:「九……九哥,我
可找到你了。」

  说完几步跑了过来,不是顾垒又是谁?

  顾垒看见杨宗志,就仿佛唐僧西天取经看到了如来佛祖,真是大喜过往,一
手牵住杨宗志笑道:「九哥,你是来救我的么?」

  杨宗志在滇南点苍的时候,多蒙顾垒照顾,知道他对自己确实是发自内心尊
敬,不由摇头一笑道:「此刻紧急,我们出去之后再说。」

  他说话间,看见那蜻蜓香啜在地上,冒出汩汩的浓烟,越到后来烟气越大,
不由走过去将它拾起来,对其他人道:「各位注意了,听我口令行事。」

  杨宗志过去多在军中,说话发令的时候实有一番气势,大家都不自觉一点头,
杨宗志再灭去祠堂内的油灯,几步走到祠堂门口,一抬手打开祠堂的大门,赶紧
对门外大喝道:「放暗器!」

  说完他取出刚才剩下的砖瓦碎粒,用一个天女散花的手法,挥手用劲向门外
洒去,杨宗志内力传自玄门正宗,后又由参王丹催化,再经过铁剑卓天凡的调教,
已经自成一格,这时全力所发,那些细碎砖瓦带有嗤嗤啸叫之声,外面的守备与
闻讯赶来之人,只见大门一开,门内漆黑一片看不清楚情形,顿时漫天的暗器又
飞洒出来,大家躲避不及,当先者大多被迎面击中,那些暗器打在身上火辣辣一
片,不亚于被刀剑所刺,一时都是大呼出口,刹那间呼天抢地者众多,更有甚者
破口大骂起来,川中人物一般方言习惯把「龟儿子,仙人板板,奶奶个球」等的
挂在嘴上,此刻门外犹如大杂烩乱成一锅粥。

  杨宗志看一眼,立刻又举起手中的蜻蜓香,对门外大喝道:「放毒烟!」

  说完又展手将蜻蜓香投了出去。外面众人先前吃了大亏,当然不敢再小看这
祠堂内的动静,这时一听见放毒烟的声音出来,胆小的已经开始向后飞跑,即便
是胆子足够大的,但是有了前面的教训,也是退后几步,想要看看动静再说。

  过片刻,果然看见一阵浓烟喷了出来,那烟气一放出来,顺着风势四处弥漫,
近处者不由被风一吹,顿时感到自己已经嗅到了不少,而且那些浓烟一闻到,却
不腥臭,也不恶心,带有一阵甘草的味道,有人已经开始大喊:「哎呀,老子闻
到了,哎呀,老子的头好晕啊。」

  一时众人更是大惊,全部飞快后退,紧紧屏住呼吸,生怕沾到那些浓烟一丝
一毫,手中刚刚点好的火把,也丢了一地。

  杨宗志眼见效果达到,这才转身回来,对着身后众人轻喝道:「大家趁乱,
快快走,切记不可逗留。」

  八仙等人见杨宗志足智多谋,不禁都是佩服心起,一起抱一下拳,腾身向那
浓烟冲去。顾垒从小对九哥一直都是信心十足,所以这些事情毫不出乎他意料,
只是看着杨宗志问道:「九哥,我们一起走。」

  杨宗志想了一下,道:「小十四,你先走,我们到外面再会合。」

  顾垒倒是不担心杨宗志,知道他无论功夫还是计谋都是远胜于自己,便点头
道:「好,九哥,我先出去了再找你。」

  说完施展云龙九转的轻功纵了出去。

  何淼儿一直呆呆的看着杨宗志的背影,明媚杏眼眨也不眨,眼见他和众人就
要一起离去,她只觉得忽而心慌起来,心情失落的厉害,宛若天真孩童失去了最
心爱的玩具,想要张口呼叫,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只是过了一会,她见众人都趁
这外面混乱逃了出去,杨宗志却还没走,而且还转过身来,朝着自己眨眼一笑,
何淼儿在月色下,隐隐看个清楚,心中一阵狂喜,几步跑过来,跑到杨宗志的身
前,对他笑道:「你……你不和他们一起走么?」

  杨宗志嘻嘻笑道:「我若就这么走了,你在你师父那里可不好交代,而且我
说过冒犯了何小姐,自然是让你处置的。」

  何淼儿听他口中不依不饶的提着自己的羞人事,不禁又气又笑,垂头跺足道:
「哼,你这个傻瓜,你走了更好,我更是眼不见心不烦。」

  杨宗志哈哈一笑,右手伸出扶住何淼儿的细腰,将她转过身来背对自己,何
淼儿微微一惊,她自小可从未被任何男子如此亲密过,此刻骤一被杨宗志贴近身,
不由娇躯一僵,却又忘了反抗。而且她想起在罗天教山后的坡顶,自己主动投身
到他的怀中,用来气筠儿的事情。

  自己和这傻瓜亲密可不是第一次了呢,难道这些都是天意么?她脑中痴痴思
忖,一时目旋神迷起来,娇躯一软,顺势靠在了杨宗志的怀里,琼鼻嗅着杨宗志
的男子气息,混着外面随风吹进来甘草味道的蜻蜓香,竟也和外面那些汉子们一
样,头晕的愈发厉害,浑身都起了轻轻颤抖,整个人更如同灌了十几坛陈年老酒,
满脸都熏的酡红一片。

            正文第178章逼誓之一

  杨宗志一手扶住何淼儿,暗道:作戏作个全套,现在应该是到我登场的时候
了。刚刚想到这里,耳中听到外面传来刀剑相交之声,以及人比武斗拳口中所发
出的喝斥声,杨宗志低头对何淼儿柔声道:「你怎么还不叫?」

  何淼儿正沉醉于自己的翩翩浮想心事,听了杨宗志的话,微微一愣,抬起头
道:「叫什么?」

  月光下,她洁白如玉的面容上仍是羞红点点。

  杨宗志嘿嘿一笑,道:「何小姐,你现在被我这小贼制住了,怎么不喊『救
命啊,来人啊』的。」

  何淼儿恍然明白过来,他是要借助自己的口,吸引那些外面包围的人进来解
救增援,从而放了门外那些人逃出去,不禁顿足道:「你若是再叫我何小姐,何
小姐的,我便一声也不吭,让外面那些人全都被我的手下捉住了,一个都逃不掉。」

  何淼儿紧靠在杨宗志身上,口中语气撒娇无比,脚下更是气恨的连连跺脚,
她本是个骨感纤细的美人儿,又当新沐甜香散尽,只是这一动作之下,玉背和雪
臀竟是又扭又摆,俱都撞在杨宗志的胸前腹下,杨宗志方才与她姿势旖旎暧昧,
这刻不由更是心中一荡,面上微微一红,稍许松开何淼儿,依她意思轻轻唤道:
「好淼儿……你便唤上一唤,总可以了吧。」

  杨宗志先前对何淼儿好感缺年乏,但是经过这解救八仙之后,他发现这何淼
儿的内心,并不若她外表所表现那般冷酷无情,这般唤起她的小名,却也不再感
到那么尴尬。

  何淼儿得了杨宗志温柔一唤,而且前面还加了一「好」字,不由得更是蜜意
十足,微微闭上一双杏眼,背靠在杨宗志身上,张嘴大声娇唤起来,道:「来人
啊,来人啊,快来救我。」

  外面守备与何淼儿的师父,发现有人从门口趁乱冲了出来,都是紧紧守住想
要截住他们,只是他们甚是忌惮这些人的「毒烟」手上的功夫只能施出半成,一
面还要屏住呼吸,甚是辛苦。

  又过了一会,何淼儿的师父微微闻了一些这浓烟,顿时发现不对,正要大声
呼喝制止,却又听到祠堂内传来的这个娇媚呼声,听声音正是淼儿发出来的,她
心中咯噔一下,赶紧放了手上被围堵之人,冲进了祠堂之中。

  祠堂中油灯被灭,看着漆黑一片,她只是依稀看见两个人靠在一起,待走近
一些看见前面那人橙色衣裙,高挑盈盈,正是淼儿,后面那人立于淼儿身后,比
淼儿还高出半头,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却不知是何人,她口中叱道:「你是什么
人,快快放开淼儿。」

  杨宗志哈哈一笑,学着这师父的语气道:「你又是什么人,赶紧给我让开路。」

  何淼儿见师父已经站在眼前,这傻瓜依然还在耍宝打诨,一点害怕都没有,
不禁有些心急,娇躯在他怀中又是一扭,意思是要提醒他多当心一些。

  这一下扭,在她师父眼中看来,却是淼儿被人制住,正在微微拼命挣扎而不
得,不禁气急而怒,又叱道:「好小子,你当真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么?」

  先前无论何事,她说话总是温温和和,仿如慈母,这时竟然完全转了颜色,
这话一说完,她右手衣袖一挥,径直向杨宗志二人撞来。

  何淼儿看到师父这个动作,浑身都是一抖,不由得张口娇呼道:「小心……」

  只是话刚说半句,口中漫进一股幽幽香气,顿时后话也说不出来,轻轻软倒
下去了。

  杨宗志感到何淼儿在自己怀中软倒,大是惊讶,他没有感到她师父这招有什
么强劲的内力,更别说蕴藏什么厉害的隐劲,只是微微闻到一股幽香而已,他右
手扶起何淼儿,关心的话却是不敢说出口,只得紧紧盯住她师父的一举一动。

  何淼儿的师父挥手一毕,便拢身站好,心中默默念道:「一,二,三……」

  数到这里,见到对面那人竟然还好好的站着,仿佛一根树桩一样,一动也不
动,她大吃一惊,再见淼儿却是一副中招的样子,全身都软了下来,不由更是惊
讶,叱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宗志渐渐适应这凄茫的夜色,眼睛已经能看的更远更清楚,这时运足目力
看去,见到何淼儿的师父一张脸上苍老无比,面上仿佛皱纹道道,而且额头之上,
披风之下并无青丝发髻垂落下来,看来光光的,好像是个光头尼姑一般。

  杨宗志眼神一转,顽皮心起,学着外面那些骂人汉子们的语气道:「你也不
去打听打听,老子就是盗圣曹飞,奶奶个球,老子平日出没皇宫贵族府上,照样
如入无人之径,你这小小的西罗天教,老子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只不过这
个小妞么……倒还马虎凑活。嘿嘿,嘿嘿。」

  何淼儿身子虽被师父迷倒,但是神志却还清楚,这时听到杨宗志口中胡吹一
气,开始听他说什么盗圣之流,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先前看这傻瓜
作事吓唬外面的人,却也不是那么呆那么傻了,显得机灵无比,只不过这家伙老
在自己面前装傻扮呆的,气死人了。

  复又听到他说什么这个小妞还马虎凑活的话,不禁气恨思道:「好你个傻小
子,你竟然说……你竟然说我只是马虎凑活的话,我……我一会可不会放过你啦,
定要让你付出些代价回来。

  何淼儿的师父一直静静看着那人,再等了片刻,见他依然好像没事人一样,
不像是屏住了呼吸的样子,再听到他粗俗无比的话,不禁神思迷惘,想起了那些
前尘往事,颤声道:「你说……你说,你与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杨宗志微微一愣,不知她为何突然好像激动起来了一般,于是继续道:「什
么这个人,那个人的,老子就是盗圣曹飞,奶奶个球,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他口中说的粗俗无比,便是要将何淼儿与这件事情撇开,让她师父丝毫怀疑
不到何淼儿与自己这粗鄙之人是有干系的。

  何淼儿的师父又紧紧问道:「你叫曹飞,那好,你说,『青衣玉扇』曹雄是
你的什么人?」

  杨宗志目瞪口呆,这曹飞之名原本就是他信口胡诌出来,哪里和什么曹雄有
什么关系,他口中一边沉吟道:「曹雄么……曹雄么……」

  耳中却是一直听着屋外的动静,听到这刻之下,外面的打斗喝斥声已经渐渐
弱了不少,以至慢慢偃旗息鼓了下来,心中却是放心下来,暗道:看来小十四和
那淮南八仙,应该都已经趁乱走掉了。

  何淼儿的师父却完全也不关心屋外的动静,只是紧紧的听着杨宗志口中夹缠,
听了两遍,却又催道:「就是曹雄,你说,你说,他现在怎么样了?」

  何淼儿也从未见过师父这般模样,在她印象里,师父总是一副慈爱温和的样
子,虽然行事狠辣一些,但是对待自己却是如同慈母,这下见到师父的样子,她
不禁担心的唤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何淼儿的师父却是不察觉,继续喃喃道:「我这云萝秘香,普天之下,只有
一个人可以丝毫不怕,不受一点限制,你说,你……是不是他的后人。」

  杨宗志转头回来,心想:看来他们已经走的一个不剩了,自己的身份在这里
已经暴露,倒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便答道:「你说的曹雄是谁,老子却是不
认识的。」

  何淼儿的师父兀自不信,道:「哼,是不是你爹爹这样告诉你的,要你日后
若是见到聂云萝,便装作认不出来一般模样。」

  她顿了一下,又醒转道:「我知道了,你……你定是你爹爹与那个神玉山贱
妇留下的后人,所以你爹爹才会这样提醒于你,是不是?」

  杨宗志心中一亮,暗道:她口中说的言辞凿凿,难道我的身世真的和那个曹
雄有些关系的?而且她说神玉山……神玉山,我身上不是正好有一块紫玉符么,
这紫玉符不正是神玉山凤舞池的信物么?

  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股希望升起,左手一把扯下自己胸前的紫玉符,扬
起道:「好,这块紫玉符,你认识不认识?」

  聂云萝凑近几步,隐隐看见那紫玉符泛着淡紫色的光芒,便是在这漆黑之中,
也是遮掩不住,而且那紫玉符上光采流转,传来一阵自己熟悉之至的气息,这气
息……这气息,曾经令自己心动无比,现在却又让自己伤心至极。

  聂云萝更是笃定自己的想法,哽咽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杨宗志看她情形,却是知道紫玉符秘密的,心中大喜,又催问道:「怎么样?
那曹雄又是什么人?」

            正文第179章逼誓之二

  聂云萝抬头看见杨宗志的面容,看清楚他虽长得英俊洒脱,但是与自己心中
的那人,却无半点相似,不禁恍惚道:不对的。再又想到:是了,是了,他定是
长得与神玉山那个贱妇一模一样,像足了他母亲才是。

  她想到这里,仿佛看见那人与神玉山贱妇一起神仙眷侣,游历大山名川,夫
妻恩爱,心中又念起自己多年的伤心之事,切齿道:「哼,你果然是他们的贱种,
我的秘香虽然不能制住你,但是我用武功难道还不能捉住你么?」

  她说完这话,竟再也不顾何淼儿还在杨宗志手中,右手挥起,径直向他们二
人击去。

  杨宗志见聂云萝忽然好像发疯了一样向自己击来,而且看她劲风来处,竟然
要将何淼儿与自己一起重伤,不禁大吃一惊,手中将虚弱的何淼儿一搂,身子一
折,退了开去。

  聂云萝并不放过,又腾身追了上来,杨宗志退了几下,已经退到祠堂的墙壁
边,身后再无腾挪余地,而聂云萝却一点也没有停止的意思,杨宗志无奈,只得
右手运劲施展破长刀法回击了过去。

  两人的劲力在空中相交,砰大的一声,何淼儿夹在他二人中间,只觉得自己
被压制的难受窒息,不禁啊的一声娇唤了出来,两人听到何淼儿的呼喊,不由都
是一窒,停下手来。

  杨宗志抬头看聂云萝阴沉着脸,皱纹密布的脸上阴晴不定,心道:她此刻情
绪如此不定,我若再想问她什么,只怕也是问不出来,好在我现在知道了这曹雄
的名字,到底与我有没有关系,我到外面去找一个熟知江湖密事的前辈人物,说
不定就能打听出来。他想到这里,便道:「聂前辈,我将这何小姐,还给你,我
们罢手,好不好?」

  聂云萝万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功力却是如此深厚,自己受他一击,到现
在还在气血翻涌,兀自平息不下来,而这小子竟然还好像没事人一样,她不能开
口说话,只能点一下头,表示同意。

  杨宗志知道这聂云萝口蜜腹剑,常常口中说着温和的话,可是心中想法和手
中行事却是狠毒无比,对她不由得多了个心眼,展手将何淼儿缓缓推到她面前,
看见她微微伸手接了过去,再缓缓倒退着走到祠堂门口。

  这才平气下来,他抱拳道:「聂前辈,你口中所说的曹雄,我确实是不认识
的,不过我忘记了过去的记忆,自会去查探一番,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挥手大步走了出去。

  何淼儿软着身子,靠在师父怀中,强行将自己转了一点方向,看着杨宗志就
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想起自己这一天的甜蜜浪漫与心酸,心情大起大落,突
然感觉悲从心起,怎么也都抑制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哭了起来。

  聂云萝呆呆的站了半晌,听到何淼儿这声大哭,才温和道:「傻丫头,别哭
了,那个小贼已经走了,师父答应你,一定会捉住那个小贼,给你,给师父报这
个仇。」

  说完狠狠的一咬牙,牙齿吱吱作响。

  杨宗志退出祠堂,眼见外面守备之人,受伤的不少,看来那淮南八仙倒是手
下一点也不留情,他毫不停留,顺着来时路一路纵跃出去,不多一会,就出了西
罗天教的大门。

  出了大门,他不禁想:曹雄……曹雄,到底这曹雄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
一路想,竟浑然忘记了自己的白马还留在西罗天教里,信步走过山脚,走到了一
个碎石耸立的山麓之下。

  他垂头走路,浑不知方向,突然背后的玉笛吟的一声轻响,杨宗志微微一惊,
暗道:怎么回事,这玉笛生了反应,每次都是有事发生,难道现在……现在。

  思到此处,杨宗志蓦的感到一阵压力随身附体而来,犹如自己身处何淼儿的
小楼之中一样,那压力就如大海潮汐,逼迫近身,自己浑身都感到万分不对劲。

  杨宗志停下脚步,抬头一看,见前面山麓间依稀站了一个人,此刻夜深人静,
月黑风高,那人样貌气质看不清楚。

  杨宗志心中惴惴,暗道:在何淼儿的闺房之中时,也是他么?这人为何要留
难于我,难道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么?

  杨宗志暗自揣测,不敢近前,也无法退后,那人站了好一会,仰头看着天上
迷蒙的月色,忽然转回头来,轻喝道:「小子,出招。」

  杨宗志一愣,不知那人到底是何意,便也不动,静观其变。那人等了一会,
又哼道:「婆婆妈妈的,废物一个。」

  说完再不等待,右手衣袖一拢,一掌推了出来。

  杨宗志自在点苍山功力大进之后,一路出山江湖少逢敌手,除了面对铁剑卓
天凡以外,其余皆是取胜,因此对自己此刻的功力信心十足,这时听到那人口中
鄙夷之语,却也激起他的傲气,想也不想,便迎着他的掌力痛击过去。

  两人掌力轻轻一交,在空气中未曾引发任何波动,仿佛两个人只是轻轻握手
一般,但是杨宗志身处其中,却是感到自己右手一阵剧痛,手掌轻颤,显然那人
功力更是深厚一筹。

  那人倒是未曾想到杨宗志能接下他一掌还不反身退后,口中夷了一下,轻道:
「好。」

  右手化掌为指,嗤的一声点了过来,杨宗志大惊,暗道:这是剑气么?怎么
卓前辈的剑气之法,这人也会的?

  杨宗志知道自己遇到了生平劲敌,手上不敢含糊,施展出傅多坡亲传的擒月
枪法迎了过去,两人在这无人幽静的山麓下,斗得惊心动魄。

  过了一会,杨宗志恍然道:不对,这人手中所使的,并不是剑气,卓前辈在
用剑气的时候,手中仿佛有一把若有若无的气质宝剑,剑锋扫过,无可匹敌。这
人指力虽雄厚,但是气劲出来,只能击中一个点,其他的地方,却是照顾不到。

  杨宗志先前被这人杀气压力所制,心中不禁有些怯意,手中也是短了几分,
这时明白过来,才是豪气涌集,哈哈一笑,径自转身腾身而起,运起了云龙九转
的身法。

  杨宗志将身法运到极致,在空中仿若一道青烟,那人指力虽快,却也无法近
到他的身,杨宗志在空中将那人的步法方位看了个通透明白,见他脚下依稀踩的
是八卦步,依照乾坤,坎离四象行走,每走一圈,便换一个方向。

  杨宗志哈哈一笑,垂落下来,手中施展擒月枪法径直取向那人下一步的坎位。
那人在下面,越打越是心惊,他初时仅是出手相试,并未运足全力,到了后来见
杨宗志越来越从容,不禁也是慢慢加力。直到杨宗志腾身而起,那人恍惚明白过
来,两人招数在坎位尽力一击。

  杨宗志从天而降,本就蓄势良久占了便宜,不过二人这招过后,俱都退后三
步,却显是个不败不胜之局。那人沉吟了一会,突然道:「小子,你是从点苍山
来的?」

  杨宗志喘息暗道:原来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的,那他为何要为难于我?便答
道:「是。」

  那人微微转身,侧对杨宗志,口中渭然叹气,过了一会,才悠然道:「小子,
你……你好好对她,若你待她不好,即便是你武功不错,但是我要对付你的话,
可有的是手段。」

  杨宗志一愣,不知他口中说的「她」到底是指的谁?不由接口道:「什么?」

  那人霍然转头怒道:「婆婆妈妈的,我看着就生气。」

  只是这句话说完,他又转回去,痴痴的凝望面前,不再多说其他的话,杨宗
志顺着他的目光而去,依稀看见他面前有一个大大的土堆,土堆前是一块高高的
巨石,看上去倒像是一座坟墓。

  杨宗志见他对着这墓冢发呆,矗立良久并不再发话,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
是。那人恍若一块石雕一般,纹丝不动,过了一会,一口幽幽的长叹发来,这叹
气声中,又有惋惜,又有怀念,为这迷茫的月色平增一股沧桑之意。

  杨宗志心中一动,暗想:看来这坟墓之中,掩埋着对这人极重要的人和记忆,
所以他呆呆的看着这个坟墓,显然是在回忆过去的事情。

  好一会,那人才转回头,看见杨宗志还站在那里,不禁皱眉道:「小子,你
怎么还不走?」

  杨宗志不答话,反问道:「前辈,这里面埋着的,是什么人?」

  那人仿佛甚不耐烦,喝道:「你管这么多,作甚么?你只要记住我今晚和你
说的话,好好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不然……嘿嘿。」

  那人嘿嘿嘿嘿冷笑几声,径直拂袖离去了。

  杨宗志待他走远,禁不住心中的好奇,便走近那坟墓石碑,仔细看了起来,
透过头顶悠悠的月光,看见那墓碑修葺得甚是整洁干净,上面一排豪迈大字写道:
「爱妻史氏翠翠之墓,愚夫西门松泣立!」

  杨宗志看的心中一片怅然,摇头思忖:史翠翠……史翠翠,那不就是筠儿的
亲身娘亲了么?那这个人……这个人难道是西门松教主不成?不对不对,我听说
这西门教主已经遭人暗算,自己都下不了床了,这人好好的,怎会是他?

  他沉默良久,不禁缓缓将身子靠在史翠翠的墓碑旁,坐了下来,方才与那神
秘人交手,实在是用尽了杨宗志的全力,此刻一放松下来,他只感到浑身说不出
的倦意上涌。

  坐了片刻,他觉得脑中渐渐迷糊了起来,迷茫间,一会是筠儿那娇美出尘的
面容,在自己面前深情低语,隐约喊道:「大哥,大哥,你怎么还不来看筠儿,
筠儿等你等得心也痛了,人也消瘦憔悴了,大哥,你快来吧,筠儿求求你快来吧。」

  再过一会那面容又一转,变成一副清丽可人的模样,却是何淼儿,对自己咬
牙恨道:「傻瓜你说,你是要去东边,还是要留在西边,哼哼,你偷看人家那个
……人家都还没找你算账,你若是去了东边,我便恨你一辈子,而且我和娘亲一
样,再也不会过上一天快活日子,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杨宗志一时只觉得心头矛盾之极,浑身仿佛置于一池冰水之中,冷的自己忍
不住想要打战,得得,得得两声过后,杨宗志突然醒转过来,抬头睁眼看见天色
已经微微发亮,此时正是启明星过,夜露风高,自己坐靠在筠儿娘亲的坟墓旁,
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头顶几片翠绿的丛草枝叶,繁茂的盛开,那上面不时滴下几滴丝水露珠,滴
到自己的头顶,再顺着面颊滴落到自己的胸襟上。

  杨宗志垂头呆望着胸前的水渍,记忆起自己梦中所想,不禁有些惘然,暗道:
我是外人,这东西罗天教之间,杂缠着几代人的恩怨情仇,若想要轻易去化解,
只怕是不容易的事情,而且我此时身份已然暴露,再想从容行事,更是难上加难,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杨宗志想到这里,只觉头顶又是一滴水露莹莹落了下来,洒璃于他的面上,
他突然心中一动,拍腿道:是了,我怀中不是一直有着王有期所作的他自己的面
具么?我是外人,但他却是罗天教中的人,自己只要冒作他的身份,暗中撮合行
事,也不容易受到排斥,到时候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也好抽身退走,赶紧去洛都,
找寻爹娘的消息。

  杨宗志脑中急闪,便将这件事想了个清楚,不由心情舒畅不少,抬头再看,
头顶隐放光芒,初霞一过,天空更见晴朗,万里无云,犹如碧水蓝天。

  杨宗志站起身来,啊的伸了一个懒腰,从怀中取出王有期过去在北郡作下的
面具,轻轻覆盖于自己面上,这才哈哈一笑,对着筠儿娘亲的墓碑行了个礼,漫
声道:「昨夜多谢伯母留宿一宿,小子深受伯母恩惠,必不让伯母您失望就是了。」

  说完转身,大步向罗天教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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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180章逼誓之三

  天空渐渐晴朗明亮起来,杨宗志依着昨夜骑马过来的方向,依稀辨认罗天教
走去,走了半晌,抬头看见一个大大的庄园们,门口两座威武石狮,悚然矗立。

  这大门与先前在西罗天教门前所见,无论布局还是摆设,几乎完全一样,只
是门口的大红灯笼此刻还没取下,这灯笼上方正中,大字写着「罗天教」三个大
字,字下面还有一只金光锦鸡昂头高立,与西罗天有着一些分别。

  杨宗志看个分明,便慢悠悠的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想要是别人问起王有期的
事情,自己该怎么措辞辩解一番,只是他还没走到大门口,突然门内冲出一群青
衣汉子,将杨宗志围在了中间,簇拥起来,杨宗志微微一惊,暗道:难道……难
道自己还没有说话做事,便已经暴露了身份么?

  他暗中低头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打扮,应该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不
由得脸色一整,正要说话,那些汉子中一人却抢先道:「副坛主,你总算是回来
了,我们在这里天天盼着你,你……你可要为我们风神坛当家作主啊。」

  说完竟是微微啜泣了起来。

  杨宗志看他神态表情,再听他口中所说之话,心中一松,暗道:原来他们不
是识破了我的身份。便学着王有期的沙哑嗓音,皱眉问道:「哭些什么?到底出
了什么事情了?」

  他原本是军中之人,军士自政少得到的训斥就是:男儿流血不流泪,有泪不
轻弹的道理。所以看到这汉子话没说两句便啜泣痛哭,自然有些恼意。

  刚才说话那汉子说了一句,便抹泪哭泣起来,其他汉子们见到,也都忍不住
红了眼睛,气氛一时颇显伤感,杨宗志又一皱眉,这时汉子中一个年纪稍长一些
的,咬牙恨声道:「副坛主,自从你出去外面,想要去多找些江湖朋友到教里面
来帮手,惊雷坛的那帮家伙就不断寻衅,找我们的麻烦,毛坛主他年岁大了,一
直不想多生事端,便告诫我们要以大局为重,一切是非曲直,都等到教主他老人
家能够下床来,重新执掌教务的时候,让教主他断个黑白分明。」

  这汉子一口气说了一段,吞了下口水,接着道:「哎,没想到惊雷坛的熊百
平坛主见我们一直隐忍,以为我们胆小好欺负,更是变本加厉,前几天吵着要给
教里面重新选坛主,说毛老坛主他年纪太大了,应该退位下来让贤给年轻人上…
…本来我们罗天教就有年老让贤的传统,这样说起来倒也还罢了,可恨的是,熊
百平那家伙说我们风神坛现在人才凋零,枝叶式微,竟然提出来要从他们惊雷坛
里面选一个人,来当我们的坛主,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那汉子说到这里,呸的一声吐在身边的地上。

  杨宗志眉毛一扬,接口道:「那毛坛主他怎么说?」

  先前的汉子已经止住了哭声,怒气答道:「哼,别说我们风神坛现在已经有
毛老坛主和王副坛主两位当家的了,就算是我们风神坛现在没有人来掌管,也轮
不到从他们惊雷坛里面来选坛主,这件事情,毛老坛主他当然是不会答应的。」

  就在这时,其余汉子们都是七嘴八舌,大吵认同道:「是啊,是啊,这是一
定不能答应的。」

  杨宗志见自己身边站了二,三十多个汉子,皆是青衣青帽打扮,此刻围聚在
罗天教大门口,这些汉子们面上怒气冲天,说话声也是吵吵嚷嚷,甚是喧嚣,不
禁领先向大门内走去,一边点头道:「然后呢?」

  那年长的汉子跟在杨宗志身后,亦步亦趋,听到杨宗志的问话,犹豫了一下,
抢道:「然后……然后,昨天晚上,我们几个忍不下心中这口恶气,便去找他们
惊雷坛的人来算账,双方一言不合的又打了起来,事情越闹越大,毛坛主他老人
家知道了,也赶了过来,紧紧的想劝说大家以和为贵,哪知道熊百平那王八羔子,
欺负毛坛主年事大了,硬是栽赃说这件事情是毛坛主暗中指使的,胡说毛坛主是
不想退位让贤,才叫我们大家伙儿去闹事。毛坛主他平息不下这口气,便和熊百
平那厮打了起来。」

  杨宗志边走边听,听到这里,哦的一声,心想:我昨夜在罗天教的后山,听
到筠儿那边有人喊话说四大坛主打起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先前那大哭出声的汉子听了这个话,却是紧紧截到众人身前,接过话头道:
「罗三哥,你年纪比我们都大,遇事也比我们沉稳,你也不必替我们几个遮掩,
没错,昨晚去惊雷坛闹事的就是我小苟子带的几个兄弟,和你罗三哥没有半分关
系,好汉做事一人当,教里面要是怪罪下来,要打要罚,都由我小苟子一个人来
承担。」

  这小苟子脸上还有一些稚气未脱,但是说起话来竟是义气凛然,杨宗志从他
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小十四的一些影子,心中不由有些好感,便点头道:「好,
现在追究这件事情,已经没有意义,此刻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毛坛主,与他商议
一下,我们应该如何应对,才是正经。」

  其余众人心中本有些惴惴,听到杨宗志的话,不禁面面相觑,杨宗志转头看
大家的眼色,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罗三哥走近几步,轻声道:「副坛主,不瞒你说,昨夜毛坛主与熊百平对了
十三掌,那熊百平虽然为人嚣张恶劣,但是手上二十八式『紫气东来掌』的威力
却是不可小视,毛坛主年岁又大了,现在已经被熊百平打伤了,正在我风神坛的
后院休息养伤的。」

  罗三哥顿了一下,拉了杨宗志一把,继续悄声道:「现在教里面其他分坛,
暂时都还不知道毛坛主受伤的事情,毛坛主他老人家昨夜硬撑着一口气,硬是压
住到嘴边的淤血没有吐出来,哎……只是这样,他老人家的伤势,恐怕是会更为
加重了。」

  杨宗志心想:若是真的王有期听到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分坛的兄弟和坛主都
被别人欺负,只怕瞬时便会怒气上涌,不可遏制,但是自己与那毛坛主素不相识,
却想假装也是装不出……他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你们带我去见见
毛坛主,我有些话要对他说。」

  其余风神坛弟兄们见到王副坛主不发一语,沉静如水,只说要去看望一下毛
坛主,不由均是默想:看来大家传说王副坛主和毛坛主他们貌合神离的事情,倒
是真的了,平日里见他们二人在一起总是和和气气,笑脸可嘉,只是到这关键时
刻,便能看出端倪来了。他们转念又想:不过总算王副坛主也是我们风神坛的自
己人,无论如何,也好过惊雷坛的那帮人。

  大家想到这里,都是点头,带着杨宗志向教内深处走去,一路曲曲折折,走
了一会,走到一个小的独院门口,小苟子径自推开门道:「副坛主,你就快进去
看看吧,我们大家给你在门外守着,不让外人来打搅你们议事。」

  杨宗志点一点头,垂头独自走了进去,迈进大门,看见这小院布置的甚为简
陋,外面是竹篱札的围栏,里面竟然饲养了一大群小鸡和小鸭,这时正在叽叽喳
喳的抢食逗乐,再穿过小院,见到一个竹篱门的小屋,杨宗志嗯哼咳嗽一声,便
推开竹篱走了进去。

  乍一入眼的是一张简陋的木竹床,那上面此刻正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厚厚
的棉被,杨宗志看这季节温暖带些湿热,知道那应该就是毛坛主,便轻轻唤道:
「毛坛主,你……你伤的怎么样?」

  毛坛主原本听到屋外那声咳嗽,便抬起头来看着大门,待看到杨宗志走进去,
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虚弱道:「贤弟,你总算是回来了,来,你站过来一些,站
到我身边来。」

  杨宗志点一下头,举步走近一些,看清楚那毛坛主原是一个五旬老者,衣着
发式不作修饰,普通随意,竟是个寻常白发老翁,杨宗志走到他床前寻了个竹凳
坐了下来,关切道:「毛坛主,你没事吧。」

  毛坛主皱眉道:「贤弟,你我一向兄弟相称,你从来都是叫我作大哥的,怎
么今日你回来之后,却与哥哥我生分起来了?」

  杨宗志匆忙赶路来西蜀,来之前并没有预料到自己要假扮王有期的身份,所
以也没找王有期问一问这罗天教内的情形和环境,因此他对王有期身边的兄弟朋
友,半点也不熟悉,这下听到,只得改口道:「毛……毛大哥,是小弟一时疏忽
了,你别见怪。」

  毛坛主却是一直皱着眉头,轻轻将脑袋放低到枕头上,无神的双眼仰望屋顶,
过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贤弟,大哥我其实心里也知道,你这么多年
来屈居我这糟老头子的身下,一直心中都是有些不服的,所以你也不是真心想认
我这个大哥,是不是这样?」

  杨宗志暗道:刚才唤错了称呼,还好他只是怀疑王有期对自己有异心,却不
怀疑我这假人身份的。他咳嗽一声,正不知该如何接话,毛坛主却继续道:「你
也不必急着否认,今时我教中危机重重,而且我风神坛的众多兄弟们也是岌岌可
危,索性我们就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你说好么?」

            正文第181章逼誓之四

  杨宗志无从辩驳,只得轻轻嗯了一声,等了片刻,毛坛主才渭然叹道:「贤
弟,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来,心中一直有些嫉恨于我,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五年前
教主他老人家说起,我罗天教内要多提拔一些新人和有功之臣,保持住我教中,
年老者退位让贤的教义。而那次机会我却没有退位给你,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杨宗志听他说起过去的辛秘事,摇头接道:「小弟不知道。」

  毛坛主转过头来,目光漫漫盯向杨宗志,道:「那次教主在教内宣布退位制
度之后,我便偷偷去找教主,想要将这风神坛坛主的位置,让给贤弟你,然后我
就能回到这小院里来,养养小鸡,逗逗小鸭,作一些竹篮竹篱,安心渡过我这残
年余生……」

  杨宗志点点头,转头四顾看去,见这屋舍之中虽布置简陋,但是无论自己所
坐的竹凳,窗户上挂着的竹笠竹帘,木桌上堆放的竹篮,都是作工精巧细致,甚
至这床后还有一面竹篱作成的屏风,立起甚为气派,想来全是这毛坛主亲手所制,
看起来他说他自己志不在高位,心中所想的只是回家田园诗话,作些木竹手艺了
此余生,倒不一定是假话。

  毛坛主凝视杨宗志,眼神中光芒微闪,接着道:「但是教主他老人家却没有
答应下来,他说几年之内,我教中必生变故,他借这次退位的事情,就是要整顿
教务,好为将来早早作些打算,教主他对我说:」毛老哥,你是教里几朝元老,
早在我爹爹即位的时候,你便在风神坛下作一名掌旗手,后来一直作到风神坛的
正坛主,对我罗天教一直是忠心耿耿,这些我都是知道的。至于你推荐的那个王
有期么……『「杨宗志心中微微一惊,心想共:西门松难道在五年之前就已经算
到教中有今日之祸?岂不是太过稀奇诡异了些,那为何外表看上去,他此刻却显
得豪无还手之力,任人摆布的?

  毛坛主学着西门松的语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神紧紧盯住杨宗志的面色,
过了好一会,见他脸上豪无表情,沉冷如水,既看不出因急切想知道教主对自己
的评价而焦虑,更看不出被自己揭破所想而显露一丝心慌,才颔首道:「教主说:」
那王有期入我罗天教时日尚浅,而且他为人太过活络跃进,不够踏实,需要再多
磨练磨练,也好多观察一下他的表现,才作定论。『「毛坛主转回头去,叹了口
气,再道:」教主他老人家既然发了话,我这作大哥的,自然只能谨遵照做,而
且教主开口说要观察观察你,那便定是对贤弟你寄予了厚望的,希望你能多多表
现,以自己的实力坐上坛主甚至更高的位置,只是这样一些话,我当年也不好对
你分说清楚,所以只能委屈贤弟你了。「

  杨宗志摇头道:「大哥,既然这些都是教主老人家的意思,我们这些做属下
的,自然只能听令,这原也怪不得你。」

  毛坛主说了一大段话,身子虚弱,休息得片刻,才点一下头,斜眼看着杨宗
志道:「贤弟,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把话说开了,那作哥哥的再多问你一句,你愿
意不愿意据实作答?」

  杨宗志抬头道:「你问吧。」

  他心中谋思:要是这毛坛主问的是他们之间的一些隐私,自己要是回答不上
到底该怎么说?

  毛坛主轻轻掀开被子,撑起身子扬声道:「哥哥我听说这些年来,贤弟你暗
地里心中不服于我,一直在寻找机会取我而代之……哎,贤弟你自有自己的抱负,
不像哥哥我这般喜欢闲云野鹤,这本来也怨不到你。但是我又听人说,你这次却
是投靠了霸天门的人,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达成你的心愿,而且你这次出门,根
本不是去寻些江湖朋友来教里面帮手,而是到西边那假教去找人去了,是不是这
样?」

  杨宗志一惊,急道:「哪有此事,这都是听谁在乱嚼舌根?」

  毛坛主嘿嘿一声,抬起身子,仿佛一身病弱尽去。再大声道:「那你说,你
出门这么些时日,你寻来的江湖朋友,都到了么?他们现在都在哪里?」

  杨宗志听到这里,心中才是恍然,暗道:想来自己这假王有期甫一露面,便
有耳目知会了这毛坛主,所以他对自己的情形才会了若指掌,他见这次自己独身
归来,并没有带人回来增援,对自己不觉起了疑心。

  杨宗志想好说词,于是道:「是这样,我前些日子听说嵩山少林寺正在举行
天下英雄大会,就想带了一些坛里的兄弟去那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
相识的来教里帮手,哪知……哪知……」

  毛坛主喝问道:「哪知什么?」

  杨宗志站起身,背手走了一圈,心中忽然生起一种怪异之极的感觉,仿佛有
些警兆,口中却接着叹道:「哪知霸天门的人不知怎么知道了消息,一路跟踪尾
随,一直跟到了少室山,在那里我们与他们大打了一场,最后我们不敌,败退回
来了,我手下的兄弟们也都丧命无数,小弟这次算是功败垂成了,哎。」

  他说到这里,想起王有期看到自己兄弟们丧尸遍野的伤感模样,不禁有些感
同身受。

  毛坛主哦的一声,仿佛想不到杨宗志会这般回答,不由得愣了半晌,再看杨
宗志的神态表情,不似作假,他沉吟道:「贤弟,不是哥哥我信不过你,只是现
在教中正是危机万分的时刻……你尽管放心,这小屋内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你敢
不敢在这里立下一个毒誓,就说你要是胆敢有一丝叛教之心,便叫你受到教里万
火攻心的酷刑。」

  毛坛主这话一说完,眼神便紧紧的盯住杨宗志,看他到底作何表现,杨宗志
垂头踱步,心中不由想起王有期在少室山中,性命垂危,命在旦夕之刻,依然在
不停的游说自己到西蜀来帮手助拳,那他对于罗天教的忠心耿耿,应该明白无疑
的。

  杨宗志点一下头,依毛坛主所言,举起右手大声道:「我王有期今日在此立
誓,一辈子忠心于罗天教和西门教主,若有贰心,叫我身受教内万火攻心之刑,
不得好死!」

  毛坛主听了杨宗志这话,再见他黝黑的面容上坚定无比,不由心中大喜,强
行撑起身子,伸手握住杨宗志的手,笑道:「好贤弟,好贤弟。」

  他自是知道,教中之人大多谈到这万火攻心之刑,便会色变,如同噩梦,教
中人若犯下滔天大罪,即使是嚼舌自尽,也不愿意受这等酷刑,生不如死。现在
王有期既然发下这样的毒誓,那当然是可信的了。

  杨宗志微笑道:「大哥现在相信小弟了么?」

  毛坛主点一下头,转身喝道:「你们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从他床后的木竹屏风后,转出四个青衣汉子来,这四人俱是高大
威猛,身材魁梧,手持长枪戒刀,这四人走到他们面前,向他们二人行一个礼,
一起转身出去了。

  杨宗志一愣,这才明白为何刚才自己心中生了警兆,原来毛坛主听说自己回
来,对自己心生怀疑,所以叫这四人一直悄悄潜伏在这屏风之后,适才若是自己
说错了一句话,又或者发誓的时候稍稍显露出一些犹豫,这四人便会毫不犹豫出
来,千方百计刺杀自己于这小屋之中。

  毛坛主盯着杨宗志,见他脸色僵硬,面有惊容,目中闪过一丝愧意,抚掌道:
「贤弟,你切莫怪罪哥哥,现下局势太过危急,所以哥哥不得不预留一手,好在
现在你我兄弟交心,哥哥正有些话要对你说。」

  说完他亲热的拉起杨宗志的手,将他拉到自己小床前坐下。继续道:「贤弟
你出门这些时日,可知道教里面现在出了什么变故了么?」

            正文第182章逼誓之五

  杨宗志点一下头,答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在外面听到坛里的弟兄们说
了一些,说惊雷坛的熊坛主最近一直在找我们的麻烦,而且大哥你也是伤在了熊
坛主的手上,是不是这样?」

  毛坛主摇了摇头,叹道:「这些都只是幌子,熊百平不过是个匹夫之勇的人,
没有什么头脑主见,他现在趁了教主病重之机,在教内大肆喧嚣,不过是想制造
些混乱,为自己谋取些私利罢了,真正危险的,是他身后主使他的那个人,这才
是我教中的劲敌。」

  杨宗志皱了皱眉,沉吟道:「哦?那……那大哥现在怀疑的是谁?」

  毛坛主从身旁枕头边,拿起一个竹子编制的小巧鼻烟壶,放在手中轻轻抚弄,
摇头道:「现在还不清楚,贤弟你可知道,大哥我昨夜是如何被熊百平所伤么?」

  杨宗志道:「小弟正想知道。」

  毛坛主嗯的一声,目中微微放闪烁,回想一阵,接着道:「昨夜熊百平欺上
门来找我们算账,与他一道来的还有叱电坛的人,大哥与这熊百平相知多年,他
是个迟鲁汉子,一手二十八式『紫气东来掌』固然厉害的很,而且大哥这些年来,
怡情于木竹手艺,手上的功夫么……也是搁下了不少,可即便是这样,以我对他
的了解,我们双方皆全力而出,我若是想要自保的话,却还能够作得到的。」

  毛坛主说到这里,仿佛忆起昨晚的情形,面色沉重下来,又沉吟道:「我开
始与熊百平对了十二掌,他手中所使的都是紫气东来的刚猛架式外功,我们大家
斗了个旗鼓相当,只是……只是……」

  杨宗志微微一愣,接口道:「只是什么?」

  毛坛主转头瞟了杨宗志一眼,苦笑道:「只是到了第十三招的时候,他突然
换了个招数套路,这招施展出来竟是鬼神莫测,全无痕迹可寻……也许是我们平
日里都太小看这熊百平了,他要么是藏私藏拙,要么就是胸有大智慧,心存大野
心。他这招一出来,哥哥我居然全然无法抵挡,被他一掌切中胸口,这才败下阵
来。」

  杨宗志口中哦的一声,心中不断思忖: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不然依我的想
法,他们同是四大坛主中的人,又是多年相交,怎会一个被另外一个如此轻易获
胜,看来这中间倒是有些蹊跷。

  毛坛主见他锁眉沉思,在他耳边道:「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嘛,就是哥哥我一
直等着贤弟你来完成这件事情的。」

  杨宗志见这毛坛主虽然其貌不扬,甚至老态龙钟,但是心胸智计都是不凡,
心中不由得收起自己一贯对于江湖人士的轻视之心,抱拳作揖恭敬道:「要小弟
去作些什么,大哥只管吩咐就是了。」

  毛坛主满意的一点头,才道:「我正好要作出深受重伤的模样,他们在我们
风神坛下,一定安插有奸细探子,这样我受伤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知道
了,那他们对我们风神坛,更会不放在眼里,下面的事情,就要依靠贤弟你来相
机行事了。」

  杨宗志微微一窒,暗道:我对罗天教内的情形如此不熟悉,若叫我去找出幕
后之人,只怕是难于登天。只得道:「大哥,小弟怕自己作不了这件事情,到时
候坏了大哥的大事,岂不是糟糕的很。」

  毛坛主呵呵一笑,道:「贤弟,你这些年总是想要升作正坛主,现在不正是
在教内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了么?你怎么又想要放过的?……只是你自己也要当心
一些,今年以来,我教内实力空虚,教主他老人家不知受了什么人暗算,现在看
起来情况很是不妙,而且教中的四大长老,在几个月前被教主派到北郡去办事,
到现在音讯也没有一个传来,再说到教中的苏瑶烟右使,自从去年就在在北郡望
月城经营教内的生意,原本教主已经发了召唤出去,但是她到现在竟是没有露面
……」

  毛坛主一口气说了几句话,微微平气休息一下,将手中的鼻烟壶放在鼻子下
吸了几大口。

  毛坛主吸了几口,便有袅袅的烟气从口中缓缓喷了出来,在两人之间弥漫,
杨宗志却是呆住,暗道:怎么……怎么烟儿还没回来的么?她比我更早就从少室
山动身了,竟然比自己还要迟到西蜀的?他随即想起在少室山遇到的贺老大三人,
尾随烟儿身后的事情,揣测道:看来烟儿可能也遇到了霸天门的人,所以耽误了
行程。

  毛坛主舒一口气,缓缓道:「那么现在教中左右使者,四大长老和风火雷电
四大分坛,只剩下左使者容嬷嬷和我们四大坛主了,地火坛的白坛主前些日子教
主五十大寿之前,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在外面被夫……被那假教的何夫人打伤,
现在还昏迷不醒,他地火坛的日常事务,现在都是宗维副坛主来主持,此刻哥哥
我也受了重伤,我们风神坛的教务自然也落到贤弟你的身上了。」

  毛坛主见杨宗志垂头听自己说话,不再推辞推诿自己的责任,暗自点一下头,
叹道:「哎,想我大好罗天教中,只剩下惊雷坛的熊百平和叱电坛赵赫完好无损,
而这熊坛主粗莽简单,徒具匹夫之勇,赵坛主却圆滑世故,行事为人不好琢磨…
…真不知道几日后天祖祭祀大会上,我们与那假教之间比武定教,会是个什么样
的结局啊。」

  毛坛主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眼神中不禁透出一股浓重的忧虑。

  杨宗志听毛坛主一口气将现在罗天教内的形势分析得清楚透彻,仿佛对自己
甚为推心置腹,犹豫片刻,忍不住问道:「既然教主他老人家现在下不了床,那
现在教中的大事,都是谁来负责处理的,难道一直都这样群龙无首的么?」

  毛坛主摇头道:「那也不尽然,现在教中的大小事务,都是由公主亲自处理
的,只是公主她毕竟年幼,而且生性……生性太过温和,没有雷霆霹雳手段,哎,
想要挟制住这些鲁莽汉子嘛……」

  杨宗志听完他口中分说,心中不由怅然,也是感到当下情形恶劣,隐隐一切
都在西罗天教的算计之内,他们手段厉害,步步为营,将这东罗天教逼到了万劫
不复的险境之中。……

  杨宗志从毛坛主的小院中走出来,脑中依然还在想着毛坛主所说的话,身边
一帮风神坛的兄弟,见他面色凝重,低头不语径直走路,也不敢打扰他,到嘴边
的急切问话更是不敢说出口,只得紧跟在他身后。

  杨宗志垂头走路,顺着教内的长亭小道,弯弯曲曲,不知不觉走到了深处,
罗三哥在他身后见他走过了演武厅,再走便进入公主歇息的禁地了,那里面别说
是他罗三哥,便是寻常坛主等人,也是难得一入,便从后面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
袖,想要提醒一下他。

  杨宗志正垂头思考,忽地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衣袖,正要转头看看,耳边突然
听到一阵熟悉的银铃媚声说话道:「不知二位公子今日前来敝教又有什么事情的?
……如若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那就请恕小女子教内事务繁忙,不便奉陪了。」

  这声音听着轻柔婉转,却又带着一股冷意,而且这语气杨宗志也曾是熟悉无
比,他不禁回想起过去在北郡望月城中,那光彩琉璃的望月楼上,见到一身彩衣,
轻吟巧唱如同天籁的筠儿姑娘。回忆起在自己大营的一个小帐中,自己假扮的同
是王有期,与筠儿巧合相遇,她对着自己的假脸说话,也曾是这样冷言冷语的,
仿若不带一丝人间感情。

  ===================最近家里面事情很忙,更新可能
受到影响,实在抱歉,俺实在是没有写作的灵感!

            正文第183章项舞之一

  杨宗志多时之后,再次听到筠儿的声音,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嘴角也不禁崭
露一丝微笑,联想起这美丽至极的小姑娘在北郡的时候,对着自己娇痴温柔无限,
那款款的深情犹如碧海情天,漫住自己的头脸。

  过去杨宗志对筠儿虽偶有挂怀,但总是随意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她的小小愿
望,说到是想念或思念倒还不至于,昨夜他在教内的后山,与何淼儿一道听到筠
儿的痴痴说话,话中真情流露,毫不掩饰,他心中不觉又有些感动,还有些旖旎。

  只是现在筠儿的这句冰言冷语一说完,赶紧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嗓音响起,讨
好陪笑道:「筠儿妹……西门小姐,我们有事的,有事的。彭……彭兄,你说是
不是这样?」

  杨宗志顺着话音方向望去,见到演武厅一过,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独木小桥,
小木桥的尽头是一座大大的花园,这里景观铺设竟然与昨夜在西罗天教内,何淼
儿闺房小楼下的景致全然一般无二,杨宗志心中陡然一亮:原来那西罗天教处处
要与这里比个高低,便是自己的教门和教内摆设,也是模仿参照罗天教内的一样
设计。

  此时还不到晌午时分,天上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照耀在这教中偶得的一块
风光圣地,小桥流水花园,双层复式小楼井然,更凸显这里气氛怡人,让人陶醉。

  只是这风景虽迷人,但这风色景印衬之下,一个身穿素衣白裙的芳龄少女,
随意莲步漫走于小桥之上,就见她,身材娇小婀娜,玉脸上眉目如画,红唇白齿,
腮边一颗细小羞涩的美人痔,更是衬托的她气质如仙的面容,尤其娇美可人,可
惜的是她此刻脸色略显苍白,一双眸子带有淡淡忧愁,让人看着不觉又心疼的紧,
只想捧她在手心呵护温存,不正是筠儿?

  筠儿身边正站着两个年轻公子,一个青衣折扇公子,一个白袍仗剑少年,两
人面向筠儿站在小桥下,互不相让,青衣折扇公子说了一句话,不由得将脸略微
朝白袍少年那里转了一转,嘴角微微一努,意思是让他配合自己说话行事。

  那白袍少年却不理会,脸色甚是倨傲,仿佛懒得看他一眼,只是眼神凝望着
桥上的筠儿,目中才透出一股温柔之意来。

  青衣公子见那白袍少年毫不理会自己的说辞,不由面上一恼,径自又道:
「是这样的,小生我最近见筠……见西门小姐心情不好,情绪一直好像不太高,
正好我手下在此间无意寻获一颗极品夜明珠,便想着拿来给小姐赏玩一下。」

  他说话间收起折扇,从怀中郑重的取出一颗龙眼般大小的玉石珠子,举起来
在烈日阳光下随手一晃,众人只觉得面前一暗,仿佛太阳的光芒也被他手中的夜
明珠吸去了神采,心中不由都暗喝:端的好宝物。

  那青衣公子耳听众人嗡的一声,这才斜睨旁边的白袍少年一眼,目中闪过一
丝得色,再恭敬的双手捧起,将那价值连城的夜明宝珠献于筠儿的面前,诚恳道:
「还望小姐能够喜欢笑纳,小生当然知道,这夜明宝珠虽珍贵稀有,但是若与小
姐比较起来,只能算作米粒,若它能有幸被小姐看上,并博得小姐一笑,那才是
它最大的造化,到时候珠美人娇,更增添了它无上的姿采才是。」

  这青衣公子不旦献上贵礼,而且口中话也说的漂亮,让人难以生出拒绝之心,
筠儿随眼看了一下,不觉皱起了眉头,正在沉吟间,一旁的白袍少年却是嗤的一
声,甚为不屑,讥道:「哼,尽拿些黄金白银,玉石宝珠的献宝,当真是俗可不
耐,丁公子还是把这些俗物送给你那些粉姐相好的罢了,她们想来才是最喜欢…
…筠儿小姐,彭某知道你罗天教地广人博,若论起天下富足来,除了当今皇室,
你罗天教自是不遑多让,所以一些黄白之物,无论再多稀罕少有,你们见多识广,
也是看不上眼……」

  他说到这里,从自己衣袖中抖出一副小巧卷轴来,展手拉开,笑道:「但是
彭某又知道筠儿小姐,自幼熟读天下名篇,酷爱字画典籍,所以彭某特地差人赶
往洛都,不计代价的寻到了如今天下最有名望的才子『史中郎』――崔代的亲笔
墨宝,再命人一路不歇息,千里运送过来,诺,这篇《玉女抚琴图》便是了。」

  这白袍少年一边说话,一边注视着筠儿的脸色,见她虽还是面色清淡,但是
相比起方才那青衣折扇少年,筠儿显然是对自己手中的礼物,更感兴趣一些,见
她依稀斜眼对自己手上的字画多看了几眼。

  白袍少年余光看到身边那公子已经气得面色铁青,七窍生烟,更是志得意满,
将手中字画展的更开,自己转头对着字画,摇头念道:「呜呼,玉女抚琴哀,惆
怅入心来,敢问何所思,明月由梦慨,举杯欲相邀,琴终芳影殆,绕梁三日绝,
留得痴心在。」

  白袍少年念到此处,又大喝道:「好诗啊好诗,这崔代果真是有真才实学,
这图上的玉女,隔帘抚琴,面貌虽看不真切,却又让人不禁心生亲近仰慕之意,
就如筠儿小姐一样,实在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佳人矣!」

  青衣公子看着自己的死敌在自己面前口生莲花,心中嫉恨无比,他转头紧紧
盯住筠儿的面容,见她果然动了心思,转头仔细向那死敌手中的字画瞧去,目中
神色有些悱迷,他生怕筠儿被那人手中的字画所迷倒,赶紧大声道:「一副破字
画,有什么好看的,我家里这样水准的字画,那也是多的是,每日挂在那里瞧着,
慢慢也都稀松平常的紧,西门……筠儿小姐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全部都取来送
给你,好不好?」

  这青衣公子见自己的死敌唤筠儿叫作筠儿小姐,而自己只能叫她西门小姐,
听着更是生分的多,不觉暗中也是换了称谓,在这上面,当然不想自己输下一阵。

  筠儿听了这话,轻轻摇了摇蜷首,放眼向那字画看去,见那字画中是一副青
毫笔墨泼洒的丹青,隐约看见小桥流水,荷花池畔,桥的尽头是一座梨园,园子
门上有一个不知是木帘还是竹帘的遮饰,就在这遮饰背后,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窈
窕的女子在端坐抚琴,这时正是夏初,荷花隐隐盛开,花瓣含苞欲放,栩栩如生
筠儿看了一会,缓缓道:「不然,彭少侠手中这幅字画,画工精巧,笔法细腻,
只不过……」

  这白袍少年正是前些日子在西蜀做客的雁荡山少主人彭怀玉,他听了筠儿对
自己手上诗画的称赞,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只差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他又听
了后半句,紧紧接问道:「只不过什么?」

  筠儿又仔细盯着那画看了几眼,娇声微叹道:「只不过这画中即便是一朵荷
花花瓣,也是细致入微,偏偏在画这女子面貌时,却仅仅留下一个轮廓,不着一
墨,想来这崔代也是没有看清楚那女子的真实样貌,又或者他心中另有想法,不
好表达出来,不能不说这是一个遗憾,只是这崔代画工甚为犀利,便是这么几笔
轻轻的勾勒,将那女子忧伤难过,伤心欲绝的意境心情却是深深描绘了出来,哎,
留得痴心在……留得痴心在,这位……这位姐姐看来也是个可怜人那。」

  筠儿声音绝美耐听,说到这里,一时不觉想起自己的心事,心中大是起了同
为天涯沦落人的心思,对那画中没有面貌的女子也是颇为同情怜悯,桥下两位公
子听到,一个心中狂跳,一个失落沮丧,表情神态各不相同。

  杨宗志和身边众人也是站在不远处,将这三人的对话听了个全,罗三哥性子
沉稳,一直都想劝说副坛主赶紧离开这里,此时正是敏感时刻,免得被人发现又
多生是非。

  小苟子却是年轻气盛,听了那几人的说话,不觉呸的一声哼道:「这北斗旗
的丁小子和雁荡山的彭小子,几个月来流连在我教中,赖着就不走了,哼,看他
们色眯眯的样子,分明是贪恋我公主的美色,哪里能安什么好心?」

  杨宗志微微一笑,暗道:哦?这个青衣折扇公子,就是北斗旗的少旗主丁继
先了么?杨宗志不觉对他多看几眼,脑中想起莫难曾对自己说过,这少旗主后来
迷恋上魔门小公主筠儿的事情,心想:我过去听说这少旗主喜欢筠儿,为了筠儿
甚至连自己北斗旗下十三个分旗都愿意拱手送给她,我还兀自不信,现在看他的
表现,这事倒是大有可能了。

  杨宗志刚刚想到这里,突然他们身后一个稚嫩的女子声音响起道:「你们都
是些什么人,怎么敢跑到这里面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众人不由都是转头,看见一个小巧可爱的姑娘,一身翠绿衣衫,发髻歪梳垂
下,有些古灵精怪的意味,正站在大家身后,双手叉腰喝斥大家,模样倒也泼辣。
杨宗志认得这是筠儿的丫鬟翠儿姑娘,他在望月城中曾经见过一次。

  罗三哥等人见自己被人发觉,都是低低垂下了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在
自己教中,冒犯了公主,那是教主钦命的大罪,受罚可谓相当的严厉,只是这个
时刻,当头的王副坛主还没发话,他们自是更不敢强出头。

  小桥边三人也听到翠儿的脆嫩声音,一齐转过头来向着这边看,筠儿看了好
一会,依稀认出这是好久未见的王有期王副坛主,她看见王有期,心神却是一阵
恍惚,想起大哥过去假扮这王有期,将自己戏弄戏耍了个够,自己的什么羞人心
事,都被那「可恨」的大哥骗走了,害的自己在他面前从此再也没了脸子,变成
一个不知羞不害臊的傻瓜丫头。

  筠儿心中虽恨恨的想,但是微微苍白的面色却淡淡转红,嘴角露出甜蜜笑意,
不禁对这王有期有些亲近之心,便娇声唤道:「是王副坛主在那边么?请过来说
话吧。」

            正文第184章项舞之二

  丁继先和彭怀玉转头看见,那边只是一个黑面浓眉的中年汉子,其貌不扬,
带了几十个手下等在一旁,再听见筠儿的呼声,知道这是罗天教中的一个副坛主,
对他甚是不放在眼里。

  杨宗志听见筠儿呼唤,微微一笑,应了一声,便走近前去,他手下那些汉子,
不知自己是该跟过去,还是留在这里等的,想了一会,小苟子一咬牙,也举步唯
艰的走了过去,其他人才一起唯唯诺诺的跟进些。

  筠儿见王有期走近,阔步而来,嘴角的微笑不禁更是浓密,娇俏眼神一溜,
忽而转头对丁彭二人道:「实在是对不住,王副坛主过来,是要与我一道商议教
中大事的,小女子此刻分身乏术,就不好再多陪两位公子了。」

  筠儿这话说完,便偷偷与杨宗志打眼色,意思是让他顺着自己的语气敷衍行
事。

  杨宗志看见,不禁起了顽皮心,哈哈沙哑笑道:「没错,两位公子,我教公
主的意思是说,丁公子这颗夜明珠虽然甚是稀罕少有,但是成色仍显不足,明亮
有余而气质欠佳,拿来与我家公主相对比,那是大大的不对称……嗯,至于彭公
子手上的这幅《玉女抚琴图》么,确实是画工天成妙手偶得之物,只是这画中女
子隐含凄凉沧桑之意,而我家公主每日喜笑颜开,自该长命百岁,这样的画要是
挂在房中,那是眉也看皱了,眼也瞧歪了,只怕是大大的不吉利,还是不收的好,
不收的好。」

  杨宗志说到这里,却是低头咳咳的捂嘴咳嗽起来,装作对筠儿的眼色未曾看
见。

  他身后的一众汉子们听到这话,皆是目瞪口呆,均垂头想:我教中之中……
敢用这样的语气,与公主说话的人,这王副坛主恐怕是天字号第一人,独一无二。
小苟子更是听得心潮澎湃,暗中拍手道:好!实在是说的好!老子早就瞧那两个
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顺眼,过去我看王副坛主在教中唯唯诺诺,仿佛忌讳甚多,
没想到他老人家也是个性情中人,想到什么,便也敢说些什么,不愧为我小苟子
的当家带头人。

  彭怀玉本是江湖少侠,方才般学了人家作学问的人士,文绉绉的说了一大通
练好的说辞,此刻听到杨宗志的话,立刻恢复到江湖人士面目,面红喝问道:
「放肆!你是个什么身份?敢在少爷面前这么无礼的?难道想尝尝彭某手中的剑
锋,到底有多厉害的么?」

  筠儿见这王有期说话甚是胡闹无礼,心道:原来这王副坛主不只是个无知莽
夫,倒还有点才学,他说的这几句点评之语,乍一听起来竟是贴切,也不算作无
中生有。

  筠儿想起大哥过去也是胡闹成性,不仅不生气怪罪,心中隐隐还涌起一丝亲
切之意,娇声皱眉愠道:「彭少侠,这王副坛主再怎么说,也是我罗天教中堂堂
风神坛的半个主事人,少侠这般喝斥于他,难道是不想看我罗天教的薄面了么?」

  话音一落,话中的维护之意却是听得分明,杨宗志的手下又都暗中喝彩,只
觉得听了公主这话,心中着实畅快无比。

  丁继先在一旁抹汗,暗道:还好我没有冲动多嘴,不然现在惹了筠儿小姐生
气,只怕……只怕是再也难哄劝的好了。便道:「筠儿小姐,小生……小生却是
不敢有丝毫得罪之意的,既然……既然王副坛主说这夜明珠成色不足,不入小姐
法眼,那小生就收回去好了,小生向姑娘保证,一定寻到一颗更大更亮的夜明珠
来献给小姐。」

  丁继先这话说完,一拱手就离去了。

  彭怀玉呆呆的站在那里,寻思筠儿小姐当真生气了,不禁偷偷瞟了她一眼,
见她轻轻咬住编贝般好看的洁白玉齿,嘴角微微弯起,也不知是气的厉害了,还
是怎么,他心想:坏了,花了这么些天功夫,练习了这么久,没想到最后自己一
句冲动话,便砸了锅,前功尽弃。他想到这里,不禁暗暗有些恼恨王有期,心想:
哼,你莫要落在彭某的手中,不然我叫你好看。

  彭怀玉心中如是想,口中却赶紧道歉道:「岂敢岂敢,在下哪里敢不看罗天
教,不看筠儿小姐的面子,那是天大的误会,在下只是初见这王……王副坛主,
想要与他以武会友,多多亲近一些,多多交往一些罢了。」

  筠儿嗯的一声,暗道:此时教中多事,也不好多得罪他们。于是道:「原来
是这样,那看来是小女子误会彭少侠的了。」

  彭怀玉呼一口气,赶紧道:「不妨事,不妨事的。」

  说完这句,垂头行礼道:「既然小姐与王副坛主还有要事想商,那彭某就先
告辞了,下次再来打扰。」

  他对着杨宗志的一边,暗中哼了一声,便抱一下拳,收起手中字画出去了。

  筠儿虽一直口中与丁彭二人说话,眼神却是轻轻瞟着杨宗志,明媚的大眼中
闪过一阵笑意,轻声道:「王副坛主,我昨日听说你前些时候,出去外面办事了,
是今日方才回转的么?」

  杨宗志依着性子胡闹了一下,却是又警醒过来,暗道:不要太过分,不然露
了马脚可不好收拾。他垂头施礼道:「正是,属下今日早晨才从外面紧紧赶回来。」

  筠儿又哦的一声,再问道:「那你出门这么些日子,在外面听说,或者碰到
什么好玩的事情没?又或者听到……嗯,听到北边有什么消息没?」

  筠儿这话说完,脸色更加微微绯红,仿佛被日头照了太久,生了热气。

  杨宗志在心中低叹道:你这个小丫头,你现在于教中主事,不赶紧问我毛坛
主他昨夜之后受伤没有,自己去外面找人帮手,办的又怎么样了,却是紧紧的问
我在外面有没有什么好玩事的。他正准备接口说话,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又插口
抢道:「北边……哎呀,北边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是不是啊,王副坛主。」

  杨宗志转头看过去,见到原来是翠儿抢先将自己的话说了,她方才一路跟在
杨宗志等人身后,一直不动声色,只是听到小姐问了这句,立刻便接住了话头,
杨宗志见翠儿一只小手在她自己身后,朝自己拼命摆手,一时不知她是何意,便
也沉吟不说话。

  筠儿听见翠儿的话,沉下俏脸来,娇声喝道:「翠儿,你每日呆在教里,就
在我身边,你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也知道,你偏偏每日跟我说……说那北边一点
事情都没有,叫我怎么信得过你?」

  翠儿面现慌张,讷讷道:「小姐,我不是告诉过你的么,我一直暗中派了教
中的属下,在北边打听那杨……杨……的消息么,只是现在真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的。」

  杨宗志微微一愣,暗道:她说自己派人在北边打听杨什么的消息,难道是说
的打听我的消息么?只是我兵败蛮子凤凰城,那是天下路人尽知的事情,这样也
能瞒得过么?

  筠儿并不察觉,只是面露失望之色,喃喃道:「真的是这样么?真的是这样
么?怎么……怎么还是没有一点消息的?」

  翠儿在一旁拼命点头,心中却是一沉,暗道:看小姐回到西蜀以来,对着那
杨……杨大哥苦思成疾,一日瘦过一日,人比黄花。这时小姐要是知道那杨大哥
在北方兵败,他自己也殒命于凤凰城中的事情,只怕……只怕立时便断了我这痴
心小姐继续苦等,活下去的念想,哎……这事可万万不能让小姐她知道半点,虽
然小姐现在苦苦等待,消得人极憔悴,但总也好过她失去了冀望,万念俱灰的模
样。

  翠儿早已听说杨宗志的事情,但是她害怕小姐听说之后伤心欲绝,便一直紧
紧守住秘密,现在她见这王有期并不擅作主张,多嘴接话,对他如此识作倒是颇
为满意,垂下身后一直摇晃的小手,凑近筠儿道:「小姐,既然人家说他要来,
那就应该迟些日子就会到的了,你也不必每日都念着他,就好像僧侣喇嘛不断念
着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那也没多大的用处,是不是?」

  筠儿本失望的面色发白,此时听到翠儿的话,却是又霎时羞红了绝美的小脸,
垂下眼帘低声嗔道:「谁有……谁有每日里都念着了,翠儿你瞎说些什么呀。」

  她说了一句,便将眼色偷偷向杨宗志站立的方向一打,意思是还有外人在这
里呢,你这死丫头可别再乱说了,免得让人看笑话。

  翠儿也是聪慧乖巧,只是咯咯一笑,却又想起一事,正经下来道:「正好王
副坛主也在这里,倒也免得我再多跑一趟了。」

  ==================大家不用多猜,我只是最近出门了
一趟,每天都没法看电脑上网,过年时,是中国人都会很忙!

            正文第185章项舞之三

  杨宗志听得茫然糊涂,接口道:「什么事情要让翠儿姑娘亲自跑一趟?」

  翠儿对方才王有期如此识作配合心存好感,飞瞟他一眼,笑道:「我刚才进
来的时候,在外面碰到惊雷坛的属下们,说他们的熊坛主也得知了王副坛主回来
教里的事情,准备申时在望月楼中备下酒席,一来给王副坛主接风洗尘,二来嘛
……这几日教中惊雷坛和风神坛兄弟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摩擦,大家趁此机会正
好将误会都解释开去,免得大家到时候心存芥蒂,失了同宗兄弟的情义。」

  翠儿的话刚说到这里,小苟子在人群中实在忍不住,低哼道:「哼,虚情假
意……」

  罗三哥赶紧用手一拉小苟子,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下去了。翠儿皱一下眉,眼
睛瞟向杨宗志,道:「王副坛主,话我可是帮你带到了,你怎么说?」

  杨宗志耳中听着「望月楼」三个字,脑中却是神思迷惘,回到了大雪纷飞,
繁华似锦的那个北郡夜里,待翠儿再问了一句,杨宗志才回过神,转头望了罗三
哥一眼,见他朝自己微微摇头,显然也是不知道此事原委究竟,不禁心想:依照
熊百平先前做事,似乎没有可能有这么快的转变,看来这件事情不那么简单,只
是他现在表面示好,总不可能当场翻脸,不然就失了道理人心,到时候为人口中
所诟病。想到这里,他垂头抱拳道:「一切但凭公主作主,属下自当谨遵不讳。」

  筠儿嗯的点一下头,她小小心灵对于江湖险恶,互相争斗毫无兴趣,大家本
都是同教中人,若能一团和气,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于是娇声道:「那就好,
熊坛主既然摆下了息事宁人的姿态,那王副坛主你就顺水推舟,送个人情,大家
就此罢手那是最好不过。」

  风神坛手下一些汉子,听了里这个说话,心底暗暗不服,只是现在是公主在
与王副坛主说话,轮不到他们插嘴的份,他们只能拼命咬牙忍住,兀自心想:凭
什么罢手不斗?他们打伤了毛坛主,还要让我们风神坛的坛主换人,此事怎么能
就此罢休?

  但是他们又听到杨宗志说出一切但凭筠儿定夺的说话,又道:难道王副坛主
去见了毛坛主,与他商议了那么久,便是这样的结局么?难道我们白白受人欺负
了么?还是说王副坛主,要自作主张这样做的,他既与毛坛主貌合神离,那这样
作的可能性确实是很大的。

  筠儿这话一说完,便凝神定定的看住了杨宗志,眼神之中似有神采,杨宗志
抬头瞥见,这才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筠儿,看了一会,他不由心中一窒,暗道:
筠儿可比过去在北郡时可消瘦多了呢。她虽还是生的秀美无双,甜腻迷人,但是
比起过去那丰盈带些娇媚的模样,却又似乎多了些成熟和沧桑之感。

  杨宗志只觉得心下一柔,下意识便点头答应了筠儿所说之事。翠儿看见,咯
咯一笑,道:「既然王副坛主这么明白是非,那就最好不过了,小姐,你就不必
再多操心我们教内兄弟失和的事情了,岂不是好。」

  筠儿一直呆呆的看着杨宗志,猛地被翠儿一句话唤醒,突然心中一跳,面红
暗道: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老是对着这王副坛主发呆发傻?难道是我
想念大哥,想念的太过入迷了么?……哎,看到他刚刚那说话的眼神,还有那胡
闹之时的可气样子……可气样子!……

  杨宗志却不发现,垂头施礼道:「既然这样,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带着身后众人一起穿过演舞厅而出去了。

  他一边带头而行,一边心想:先前听到毛坛主所说教内的秘密,似乎扑朔迷
离,剑拔弩张,但是现在看到筠儿一副孤苦无依,凄楚无比的模样,再想起她口
中叮咛自己息事宁人的事情,哎,那我也该少惹些是非,只希望这罗天教和西罗
天的事情能够顺利解决就好。

  杨宗志垂头走路,不辨方向,穿过演舞厅,罗三哥在身后拉住他,小声道:
「副坛主,你出门这么些时日,现在终于回来了,要不要趁现在还有些时辰才到
申时,先回家去看一下?前几日夫人和茜茜小姐,可都叨念着你怎么一直不回转
的事情呢。」

  杨宗志抬头看下天色,晌午刚到,还有两三个时辰才到申时,心中为难暗道:
我此时这身份可是个假的,若真要见到王有期的家人,那……那只怕转眼便会暴
露出来,给人家捉个正着。只是自己这王有期回了教里,竟然都不回家去看看,
倒也说不过去……

  杨宗志沉吟片刻,忽然眼前一亮,转头对大家道:「待会我们去和惊雷坛的
人相会,到时也许会起冲突,现在我们先回坛里,我来看一看大家的旗阵操练的
怎么样了,至于回家的事情么,只能过些时候再说。」

  他想起那日在去少林寺的官道旁,所见王有期指挥的旗阵,气势宏大,端妙
无方,便随意找了这么个借口敷衍一番。

  小苟子听得心中大喜,他先前以为王副坛主害怕惊雷坛的人势大,又或者迫
于公主的压力,不敢与惊雷坛的人正面交锋,怕他好像过去一样,在教中唯唯诺
诺,充当滥好人。现在听了副坛主这句话,急忙接口道:「好啊,好,副坛主,
既然你现在还不回家,不如就去我们那里,我们演练一番坛里的旗阵,你老人家
指点一下,好么?」

  杨宗志微微一笑,点头道:「甚好。」

  一行人转了方向,径直向风神坛所在的住所行去。走进院子,小苟子招呼杨
宗志坐在屋檐下的太师椅中,招呼了风神坛众人集合在院子里,风风火火就舞起
了大旗,一时院中旌旗翻飞。

  杨宗志坐在太师椅中,仔细端详了许久,心中恍然,暗道:原来这旗阵是依
照伏羲八卦阵而成。他过去十年在军中行走,爹爹杨居正将自己所知所识倾囊相
授,其中也讲起过这八卦阵的用法精要,知道这阵法有先天和后天之分,一般先
天为体,后天为用,配合天干、地支、五行生克。

  先天八卦阵便是这伏羲八卦阵,一旦施用起来,最重要的是方位和步法配合,
旗阵之中有一个阵心权作指挥,其余的旗手按照他手中指令,统一进退,互为辉
映。

  杨宗志看着现在罗三哥在阵中指挥,这罗三哥性格沉稳,因此他指挥的旗阵
也是四平八稳,绝不冒进,大家进退之间,虽无过多破绽,却也威力大减,只将
身边方圆护得水泄不通,滴水不漏,但也难以推进甚多。

  杨宗志点一下头,心想:看来这旗阵的威力如何,全在这阵心之人见识和眼
光怎样,若是个对局势把握得当,通晓兵法的人来指挥操练,倒是比起现在不知
更要厉害多少倍。

  小苟子在阵中卖力挥舞,看到杨宗志望着这里频频摇头,目中仿佛甚是失望,
不禁有些不服气,扬声道:「请副坛主指点一下,我们这风神旗阵到底舞的如何。」

  杨宗志点点头,大声道:「好。」

  说完站起身,右手执起身下的太师椅,哗啦一声飞快向旗阵中一个破绽扔了
过去,大家只听见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太师椅被这些旗杆一击,顿时碎作几块,
但是不少人手中的大旗也被这木藤椅子所搅,脱手掉了下来。这些汉子们手中的
旗杆甚长,其中这些一落地,其余的大旗也被它们阻住,整个旗阵不禁停滞了下
来。

  罗三哥在阵心,眼见自己这旗阵被王副坛主一个木藤椅子,便冲的七零八散,
不禁心中大急,用劲催动手中的主旗,试图再次发动起来,只是那些手中还有大
旗的汉子们,想要依照他主旗指令行走,却发现脚下尽是旗杆和太师椅碎片,又
想避让,一时院子里众人乱作一堆,更是维系艰难。

  小苟子左冲右突,发现被自己人阻住,根本无法动作半分,这才无奈放下手
中的大旗,颓丧道:「副坛主,我们心服口服了。」

  他性格冲动好勇,过去见王有期在教中小心翼翼的形象,一直都难以服气,
方才见副坛主一句话将北斗旗和雁荡剑派的两个小子激走,更得了公主的维护,
现在又见副坛主一招制住自己这些人精心运起的旗阵,直到此刻,才对王有期无
论人品还是武功见识,都真心敬服。

  杨宗志微微一笑,走近几步,道:「这风神旗阵最关键的就是运力而生,方
才我木椅扔过来的时候,阵心若是能及早辨识方位来向,相应转化,便能自动生
出抗力来,将这木椅搅碎,屏拒于阵外。」

  罗三哥得了指点,细想片刻,拜道:「多谢副坛主提点,属下受教了。」

  杨宗志点一下头,正待再多说几句,突然众人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唤起
道:「爹爹……是你回来了么?」

  众人一起回转身,看见小院门前站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女,二十岁左右年纪,
身材中等,模样倒也周正。小苟子看见这少女,轻轻笑道:「王副坛主,您还没
回家,茜茜小姐却已经找过来了,看来您想不回家都不行了。」

  杨宗志微微一愣,暗道:这……这就是王有期的女儿了么?想这王有期长得
黑面浓眉,没想到他的女儿却是乖小,和他两幅模样。他脑中如此想,心中却是
打鼓,又道:只是她这样找过来,我却是头疼的紧,不知该如何应付。

  杨宗志咳嗽一声,吩咐道:「你们继续操练。」

  转头迎了过去,走到王茜茜跟前,皱眉低声道:「你……你怎么来了?家中
有什么事么?」

  王茜茜怯怯的看了杨宗志一眼,垂下头,细声道:「家里没事的……爹爹,
是女儿有一件事情想和您老人家商量。」

  杨宗志嗯的一声,等她继续说下去,只是等了半晌,这王茜茜竟然低头不语,
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杨宗志转头看了一下那些操练中的汉子们,见他们正虎虎有生练做一团,才
转回头,皱了下眉,皱了下眉,再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怎的不说出来?」

  王茜茜犹豫了半晌,抬头偷偷瞟了杨宗志一眼,轻轻拉着杨宗志的衣袖,走
开几步,才咬牙道:「爹爹……女儿,女儿不想嫁给赵坛主家的公子,女儿求您
去回了赵家,就说女儿配不上他们家的公子,行么?」

            正文第186章项舞之四

  杨宗志噢的一声,暗想:赵坛主?莫不是叱电坛的赵赫赵坛主么?原来这王
有期暗地里想要和叱电坛的人联姻。他心念一转,便即明白这王有期如此卖力拉
拢赵赫,八成是为了自己能够顺利登上风神坛坛主的位置,所以执意安排自己的
女儿嫁给赵赫的儿子。

  王茜茜听见杨宗志噢了一下,奇怪的抬起头,盯着杨宗志看了好一会,惊疑
道:「爹爹,这么说,您……您是答应女儿的请求了?」

  杨宗志苦笑一声,暗道:这主意我可拿不了。便学着王有期的语气温言问道:
「你说说,你为何不愿意嫁给赵坛主的公子?」

  王茜茜听见爹爹并不松口,心中泛起一股失望,横下心来,又咬牙道:「女
儿知道爹爹想与赵坛主家攀上亲戚,是为了自己在教内的权势地位考虑,但是女
儿听说这赵家公子不光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且……而且……」

  杨宗志听她话中有话,并未说完,又接问道:「而且什么?」

  王茜茜低头说了几句,说到枪这里,面上涌起微微潮红,握紧小小的拳头,
才低语道:「而且听说他在外面风流快活,自己染了一身……一身怪病,卧病在
床。赵坛主给他到处寻访名医,也是不得治。」

  王茜茜说完这话,突然来了勇气,抬头正视杨宗志,兀自道:「爹爹,女儿
知道爹爹这样安排总是有自己说不出的苦衷和为难,但是女儿实在是不想一辈子
就这样毁了,女儿求求爹爹,去回绝了赵坛主吧。」

  王茜茜艰难的说了几句,说到忘情处,静秀的目中泛着微微泪光,神情凄婉
无比,无助的望着杨宗志,眼神之中既有期待,又有无比的忧伤。杨宗志从她的
眼神之中,仿佛看到了筠儿那伤心欲绝的神采,心中不由得一软,暗道:原来这
赵公子是这样一个人,那王有期竟然不顾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执意要自己女儿
嫁了给他,哼!

  杨宗志沉吟又道:今天早间毛坛主在与自己说话之时,隐隐透露出一些想要
让位给自己的意思,口中不断鼓励自己在教中建功立业,从而正式坐上这风神坛
坛主的位置,这样说起来,更没有必要牺牲这王茜茜姑娘的终生幸福。

  他总是少年人心怀,听到这样不平的事情,心中下意识便会激愤不已,于是
道:「原来是这样,好,你只管自己先回去,我决不会让你嫁给那赵公子的。」

  王茜茜却吓一跳,没有想到爹爹这么痛快便答应了,一时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杨宗志看她神色,又是温柔一笑,道:「你可是还不放心么?难道需要我……嗯,
爹爹发个誓出来么?」

  王茜茜这才反应过来,勉强压制住心中的狂喜,红着脸不住道:「不用的,
不用的,女儿自然信得过爹爹。」

  说到这里,终是忍不住开心笑了出来,再道:「爹爹,你……你方才与女儿
说话时候的温柔表情,茜茜可是……可是好多年都没有见到过了呢,自从五年前
以来,您每日总是愁眉深锁的样子,茜茜看着虽心疼,却也不知怎么才能让爹爹
您真正的开心起来,哎。」

  杨宗志看王茜茜脸上泛出畅意无比的神态,虽不绝美,但也透出些秀色,心
想:老王啊老王,你过去帮我这么些次,这次我也为你作一件事情,就算回报。

  他哈哈一笑,忍不住打趣道:「嗯,若要爹爹真正开心起来,那原也容易的
很,茜茜,你年纪也不算小了,只要你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儿,嫁了给他,过得开
心美满,爹爹自然也就快活起来,哎,每日里逗逗外孙为乐,又何尝不是人间美
事。」

  杨宗志说到这里,不由想起自己的爹爹,一时心中又是难过,又是酸楚。

  王茜茜想不到爹爹会如此与自己说话,「啊」的一下娇呼出声,只是她赶紧
捂紧自己的嘴巴,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些正在操练中的汉子们,见他们听到自
己的娇呼,都是停下手中的大旗,瞪大了眼,一脸惊奇的向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王茜茜一时羞得满脸通红,深深垂下了蜷首,颤声道:「爹爹,你……你这
样笑话茜茜,茜茜不来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扭过了头,声音渐渐转得有些哽咽,又道:「茜茜原本以
为这件事情爹爹已经拿定主意了,那日爹爹离家之时,娘亲与爹爹为了这件事情
吵的不可开交,后来爹爹死活不答应,便自顾自的走了。茜茜这些日子来,吃也
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哎,没想到今日……今日……爹爹,无论如何,茜茜心中
总是对你感激不尽,你永远是茜茜的好爹爹。」

  王茜茜说完这话,头也不敢抬,便兀自转身飞快的跑出了院子,只是脚步轻
盈,掩饰不住满心的欢喜。

  杨宗志看着她那盈盈离去的背影,心中叹了口气,寻思:没想到这王有期为
了自己当上坛主,当真是割舍良多,他们若是真能好像现在这样,岂不是好得很
么?总算他们父女还有天伦可享。想起爹爹,他皱眉又道:不知道……不知道倩
儿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一时之间,倩儿那娇悄的玉面浮上他心头,仿佛正冲着自己痴痴说话,话语
之中带些幽怨,隐约还在怪他为何不带自己一起去到凤凰城中的事情。此刻念起
这乖巧的妹子十年来对着自己的关爱照拂,杨宗志更觉得归心似箭,一刻也不想
再多耽误了。……

  晌午过后,杨宗志便在这风神坛的小院内指点大家的旗阵,他将自己多年在
行军打仗时的体会,通过这小小旗阵道出来,大家听了,心中更是感佩,自觉得
这短短几个时辰,进境相比过去不知快了多少,对他的见识过人也是崇敬。

  再练一会,罗三哥突然道:「副坛主,那熊百平在望月楼上摆下酒席,设宴
款待于你,显然是没有安着好心,我们兄弟们到时候一起陪你同去,也好护得你
周全。」

  小苟子点头道:「就是,我们大家一起去,他们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们也不
怕的。」

  杨宗志摇了摇头,道:「不用,我一个人去,想来他们没有口实,不敢真的
出手对付我。」

  他心中自不怕熊百平这些之流,也不想大张旗鼓,将事态扩大,让筠儿难以
收拾。

  小苟子又道:「只是毛坛主都伤在了这熊百平的手中,看来这熊百平的紫气
东来掌倒是不可小视,那副坛主你……」

  杨宗志接道:「今日我去见毛坛主,他已经将那日他们比斗的事情都详细告
知给了我,所以我自有应对的办法,你们不必担心。」

  他说完这话,不再多耽,径自出了院门而去了。只是他走了几步,出了罗天
教的大门,突然心中一呆,暗道:望月楼,这望月楼到底在哪里,我却是不知道
的。

  杨宗志哑然一笑,正想寻个路人来问望月楼的地址,转头看自己不觉走了一
条繁华的大街之上,这街上人头攒动,甚是喧嚣热闹,川中男子,大多喜欢着短
布汗衫,既显精神,却又简洁。而川蜀的女子,却是更爱穿着繁杂的彩衣布裙,
个个花枝招展,这些布裙贴身紧致,倒显泼辣一些。

  杨宗志转头四顾看了一会,心中不觉甚是新奇,他看到身边不远处有一个手
捏泥人的老者,正襟端坐一群孩童中间,两手飞快动作,不一会,一个栩栩如生
的黄衫齐天大圣便活脱脱的从他苍老的手指间蹦出,那群孩童看见,皆是大喜过
望,其中一个快速抢过泥人孙大圣,开心的哇哇乱叫,其他还没有摸到的孩童,
更是着急,慌忙扑将上去,一时挤作一团。

  那老者看着这群天真的孩童,老怀开慰,抚须哈哈大笑,口中道:「慢些抢!
慢些抢!」

  杨宗志看这老者一把年纪,却也天真童趣的很,不禁微微一笑,凑近过去,
行礼道:「请问老人家。」

  那老者抬起头来,看了杨宗志一眼,见是一个四五十岁开外的黑面汉子,不
禁失笑道:「老哥我最多大你几岁,所以老人家可不敢当,你有什么事情?」

  杨宗志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假扮的王有期,不禁嘿嘿一声,正要问话,突然那
帮小孩抢着抢着,手中的孙悟空一个拿捏不稳,掉落地上,落在杨宗志身前,杨
宗志弯腰捡起那泥人,瞥见这泥人做的当真活灵活现,面部神态表情皆如年画之
上一般,几可乱真。

  他心中一动,将手中的孙悟空递给跟过来的孩童,又对老者道:「老哥,我
想作一个真人的泥像,不知老哥可有法子么?」

  老者捏了几下黑须,沉吟道:「作真人倒是可以,只是你可有那人的样貌临
摹?」

  杨宗志摇了摇头,道:「没有。」

  老者再问道:「那你可有那人的衣貌出示?」

  杨宗志又摇头道:「还是没有。」

  老者也摇头道:「既然你什么都没有,那可就难作了。」

  杨宗志问道:「如果我可以口述那人的衣貌打扮和长像,老哥你可作的了么?」

  老者仰头望了一眼杨宗志,见他眼神定定看着自己,目中微有期待,点头道:
「我倒是可以试试,但若是作的不像,你可别怪我。」

  杨宗志大喜,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老哥你尽管放手去作就是了。」

  说完他抬起头,微微沉吟了一番,便口述起来。那老者一面依照他口中所说
捏制,一面又不断问杨宗志一些细节,过了一盏茶时辰,他手中慢慢跳出一个少
女,温柔婉转,姿采万千,一身素衣白裙。

  杨宗志看的一喜,接过老者手中的泥人,笑道:「老哥好手艺,这泥人做的
和真人也是一般无二。」

  他说完正要伸手付账,突然身后一个脆嫩的嗓音响起道:「夷,那不是王副
坛主么?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正文第187章项舞之五

  杨宗志转过头来,看见人潮拥挤的集市街中,娉娉站立两个娇媚的少女,一
个素衣白裙,修长的黑丝随意挽了个发髻,洒落垂下胸前,正凝眼望着自己,另
一个绿色衣衫,身材矮小,两人携手相伴一起,正是筠儿和翠儿主仆二人。

  杨宗志一愣,想不到在这里会碰到她们二人,奇怪道:「筠……公主,你们
怎么会出来了?」

  翠儿瞟了自己小姐一眼,接口道:「小姐说今日心情不大好,所以就让我陪
她出来散散心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心中也在奇怪,暗想:前些日子,小姐每日都等在自家的
花园小楼之中,哪里都不肯离开一步,我不知多少次劝说她出去走走,她便一次
也不应允,不知今日为何转了心思,执意要出来散心的。

  杨宗志哦的一声,暗想:我记得那熊百平并未邀请她们一起赴宴,原来是巧
合而已。正要说话间,那作泥人的老者抬头看见筠儿走过来,这少女一身白裙,
罗纬轻垂,流苏溢彩,长得真可谓冠绝天人,与身边一个年幼的小女孩一道娉婷
而立,在这熙攘人流中犹如鹤立,正与方才自己亲手所制的泥人,完全一般无二。

  那泥人老者呵呵一笑,捏住自己的胡须道:「老弟你可是好福气啊,这便是
令爱么?怪不得你会这般疼爱于她,无论如何也要老哥我帮你作好这个泥人,呵
呵。」

  翠儿听这老者说公主是王副种坛主的女儿,不禁柳眉一竖,哼道:「胡说八
道……」

  只是这话说一半,便被筠儿从身罄?×艘滦洌?薅?棺〈涠?脑鹉眩?呓?
讲剑?深┭钭谥疽谎郏?宰爬险咝Φ溃骸袄喜??惴讲潘底鞯氖裁茨嗳耍?梢愿
?摇???铱纯春妹矗俊?那老者见筠儿气质高贵,容貌美丽无比,却又对着自
己温柔的很,不禁心生好感,笑道:「好是好,只不过……只不过现在不在小老
儿的手中。」

  他说完话,眼睛不由得看了杨宗志一眼。

  筠儿看见他眼神,如何还能不明白,便也转头轻轻盯住了杨宗志,杨宗志低
头望向筠儿,见她秀丽的双眼看着自己,眼角和嘴角微微弯起,玉脸上带着一丝
难明的笑意,颇有些精灵古怪的味道。

  杨宗志心中一动,暗道:难道……难道筠儿已经发现了我的破绽了么?她已
经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不成?他过去虽对筠儿的娇痴无限印象深刻,但是并不觉
得这个小丫头有多么精明强干,自己并未露出什么大破绽,要说这小丫头已经找
到了蛛丝马迹,自己倒并不相信。

  杨宗志定下心来,便也与筠儿对视,微微一笑,从衣袖中取出方才那老者做
好的泥人,展手递了过去,翠儿站在筠儿身边,看见这小巧精致的泥人,不由咯
咯一笑,脆声道:「王副坛主,你这个小泥人也是要送给公主的么?」

  她说完伸手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会,眼神一转,又道:「只不过你这泥人
虽然作的也还不错,但是太过普通了一些罢。今日那彭公子和丁公子,一个手持
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字画,另一个献上价值连城的珠宝,公主也都是看也不看一
眼的,更别说你这……」

  筠儿看见翠儿接过泥人,她定眼一看,那泥人作得精致精彩,竟然与自己分
毫不差,她看的心中一喜,也不管翠儿正在调笑杨宗志,一伸手便抢了过来,如
同方才那些孩童争抢那泥人孙大圣一般,然后紧紧捏在手中,便再也不肯松开。

  翠儿话说一半,看见公主抢过泥人,站在那里嘴角荡起甜蜜笑意,仿佛此刻
竟是多月不曾见过的欢喜表情,不由得傻眼道:「公主……你……你……」

  筠儿不待翠儿说话,兀自又道:「翠儿,反正现在我们左右无事,不如我们
也跟着……跟着王副坛主一起去望月楼看看,好么?」

  杨宗志听得一呆,愈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只是他明知筠儿这句话实际是说
给自己听,却又故意一点也不提自己。翠儿劝道:「小姐,他们四大分坛的人,
今日要把酒言欢,说些他们男子之间的话儿,我们跟去作甚么?」

  筠儿方才说完话,看也不敢看杨宗志一眼,脸色慢慢转红,轻轻咬住自己薄
薄的嘴皮,裣眉低声道:「他们……他们商量一些教里的事情,难道我们就不能
去听听么?」

  杨宗志皱一下眉,心想:她如此说话,倒也不好反驳。于是咳嗽一下,恭敬
道:「公主,你当真要去么?」

  筠儿低低的嗯了一声,再也不敢接话,翠儿在一旁看见,实在不明白小姐今
日为何一再大反常态,心下不觉暗自嘀咕。三人各怀心事,一起沿着街道向前走
去。

  杨宗志并不知道这西蜀望月楼到底在什么方位,幸好一路有翠儿在前面引路,
他也乐得跟在后面,筠儿一直垂头走在他身边,不时偷偷瞟他一眼,过了一会,
娇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脸色红的厉害,脚步却是越发轻快起来。

  再走了一会,翠儿在前面娇声道:「到了。」

  杨宗志抬头一看,见一座又高又大的酒楼矗立在面前,门上立着一个横匾上
书:望月楼,门前一个大大的青铜石狮,他心神一阵恍惚,不禁回到半年多以前,
自己带着乖巧活泼的倩儿,游历望月城中的望月楼,那酒楼与眼前这座酒楼竟是
气派摆设完全相同。

  翠儿在一旁叹了口气,幽幽道:「小姐,我们明明在望月城中已经有了一座
望月楼了,为何你又要老爷在这川蜀摹仿那座,重新起一座一模一样的酒楼呢?」

  筠儿轻轻咬住自己殷红的嘴唇,轻轻飞瞟杨宗志一眼,转回头道:「有个人
在北郡喝了望月楼的酒,看了望月楼里的歌舞,还……还偷走了……偷走了人家
的东西,我修这座楼,便是要让他永远都记住这件事,一刻都不要忘了才好。」

  她说这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直到最后,声音细微的连自己几乎都不能
听见,俏丽无匹的玉脸上也换上一副怅然欲滴的模样,看着又让人心疼,又让人
怜惜。

  杨宗志听了筠儿这番说话,不由暗自也叹了口气,想起多月以来自己身上发
生的事情,只不过即刻他又醒悟过来道:看来筠儿确实是对我起了疑心,所以她
作这些,说这些话,便是在暗中试探于我。

  他冒作王有期的身份,便是不想夹杂在筠儿和何淼儿之间左右为难,况且,
他一直想着办完西蜀的事情,便能及早抽身离开,去洛都打探爹娘的消息,见到
倩儿。所以他听了这话,只能假装听不懂一般,垂头被手,当先走了进去。

  筠儿在身后细细盯住杨宗志的背影,见他毫无半点动静和表示,一时心中又
是失望,又有不甘,心酸的想:难道……难道只是我太多心了么?我今日见到王
副坛主好像大哥一样戏耍彭公子和丁公子,而且过去大哥曾经扮了这王副坛主的
身份将我戏弄了个够,便疑心到眼前这王副坛主,看来都只是我自己痴人痴念而
已?

  筠儿想到这里,只觉得鼻头又自一酸,今日回去联想起王副坛主的眼神和说
话神态之后,那砰砰跳动的芳心,也渐渐平抑下来了。翠儿看见小姐表情,不由
一呆,奇怪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筠儿兀自还不甘心,一咬细碎的玉齿,毅然道:「翠儿,我们也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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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安排去作商业计划书,这是个浩大的工程,我每天只能睡觉4个小时,所以最
近更新很不稳定,过了这几天,将回复正常更新,后面的情节,已经构思完毕!

            正文第188章项舞之六

  杨宗志沿着望月楼中的木阶拾级而上,此时正是一日之中的晌午时刻,按理
说这望月楼地处西蜀闹市,这酒楼又装饰修缮的如此富丽堂皇,气势磅礴,酒楼
中的客人应该是骆绎不绝的,但是杨宗志转头四顾看去,见到这诺大的酒楼之上
竟然空无人影,显得萧条之际,不免心中有些奇怪。

  过了一会,筠儿与翠儿也一齐跟了上来,两人显然也是注意到酒楼之中的异
状,翠儿惊奇道:「咦,奇怪了,今日为何这望月楼中没有一个食客的?」

  筠儿点一点头,璀璨凤目却是不怎么看酒楼中的状况,而是仔细盯着杨宗志
的背影看着,看了好一会,只觉得他那背影巍峨,与自己心中那隽永的形象却袅
袅相合起来,筠儿心中一动,又想说话,这时楼上一个粗豪的嗓音大喊起来,道:
「是什么人?」

  杨宗志皱一皱眉,抬头道:「是我。」

  从楼上噔噔噔下来了一群汉子,这些汉子俱都短衣筒裤,腰中别了尖刀长剑,
一转眼便将杨宗志围在了中间,领头的汉子仔细看了一下,嘿嘿道:「原来是…
…原来是王老哥。」

  他口中不称呼杨宗志为王副坛主,却叫他王老哥,显然是对他此刻的身份并
不认同。

  杨宗志见这些人打扮统一,未很可能就是惊雷坛的手下,只是他们邀约自己
过来饮酒,却是这般无礼对待,倒是令他有些惊奇。

  那领头的汉子又待说话,突然抬头撇了一眼杨宗志身后,见他身后楼梯下站
了两个娇媚的少女,其中一个白衣素裙,围手而立,看着姿彩如仙,妙曼万分,
却正是教中人人羡艳而是万万不敢开罪的公主,绷着的脸色突地一收,讷讷道:
「公……公主,您怎么……怎么也来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暗中打手势,叫自己身边的兄弟们赶紧撤下阵势,好好站
在自己身后,作出一副好礼相迎的模样,筠儿在自己教众面前,总是一幅冷淡冷
清的娇俏模样,径自缓缓走上楼梯,淡淡道:「熊坛主在上面么?」

  那汉子似乎怎么也猜测不到公主会驾临这小小的酒宴,赶紧恭敬道:「在的,
在的,小的这就领公主您上去。」

  筠儿轻轻嗯了一声,转头随意看了杨宗志一眼,便不管他,兀自随着那汉子
上楼而去,这楼梯口只剩下杨宗志一人,他不禁心头苦笑,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心想:筠儿这小丫头过去对教中的事情总是一幅漠不关心的样子,怎么这时却又
热心起来了?她这般横插一杠,却也不知是好是坏。

  杨宗志收拾起心情,快步赶上众人,慢慢走到了筠儿身后,众人一起上楼,
一直上到顶层,杨宗志鼻中渐渐闻到一股淡淡的处子清香弥漫,嗅着极是好闻,
沁人心脾却又不待俗脂之味,他不由抬头看上去,见到筠儿在面前款款轻摆,左
右摇曳,筠儿身材娇美,柔弱无骨,上楼之际上身并不浮动,但是细腰之下,乃
至香臀儿却是律动不已,看着让人心升荡意。

  杨宗志轻咳一下,垂下自己的头望着脚面,心道:筠儿这个小丫头,习了那
似玉功,倒成了个迷死人的小妖精了。

  过了一会,大家上到第八层,上面一个粗豪的嗓音哈哈大笑,迎过来道:
「是王老弟到了么?哥哥在这里等你多时……多时……」

  话说了一半,突然嘎然止住,显然是看见了当先的筠儿公主,一时说不出话
来。

  杨宗志透过筠儿的香肩,看到面前有一个虬髯大汉,身高马大,当先而立犹
如铁塔,只是他此刻面目却是惊讶不已,正看着自己这边,嘴角微微嗡动,发不
出话来。

  筠儿微微一笑,轻轻道:「熊坛主,我不请自来,不知有没有打扰到你们几
位坛主之间,把酒言欢的气氛的?」

  杨宗志在她身后轻轻点头,暗道:这小丫头倒是有些威严,我记得在北郡的
时候,她对着自己的属下和教众,那暗藏的威仪却是天生而来。她自小便身居高
位,西门松又待她极是疼爱,加上她自己清心寡欲,于人无事,无形中便与一般
人有些泾渭,不像我一样,自少性爱胡闹,和军中最最普通的兵士,喝着最廉价
的烧刀子,也是常事。

  熊百平听了筠儿的话,心中大急,俯身道:「属下该死,不知公主驾临,还
望公主恕罪。」

  楼上此时还坐着几个人,听了熊百平的话,一股脑都迎了过来,躬身道:
「参见公主。」

  筠儿随意摆手道:「原来赵坛主和宗副坛主也都到了,那现在风火雷电的几
位主事人,此刻倒是聚奇了。」

  她说完这话,转头轻轻撇了杨宗志一眼,见他微微皱眉,紧紧看着另外一侧,
心中不由有些失望,还有一丝好奇,便也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看见那边小楼围
栏处,静静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兀自株杯而坐,脸孔转向窗外,仿佛看着这川
蜀大地的富庶风光看的出神,对这边的动静竟是丝毫也不理会。

  熊百平抬头看了一眼,赶紧推手道:「公主,您请上坐,属下这便安排好酒
好菜上来。」

  筠儿点一下头,便随着熊百平在首位坐好,其余众人各具一张小卓,面前摆
放的美酒佳肴,酒楼当中却是留下一块空空的场地,一时大家都不知该说什么,
场面静寂下来。

  熊百平左右看一看,咬一下牙,举杯清嗓道:「各位兄弟,大家知道小弟为
何这次要邀请各位到这望月楼来聚会么?」

  众人一时都不接话,宗维想了一想,才道:「为何?」

  熊百平这才嗯了一声,再道:「想来大家应该都心知肚明,再过一日,便是
我罗天教每年的天祖大祀,同时也是西边那假教与我们之间比武定教的时刻,那
假教的何教主先前曾经发下狂言道:说要与我们之间比试三场,两胜为赢,是不
是这样?」

  赵赫叹了口气,接道:「不错。」

  杨宗志坐着西角,四顾看去,见那赵赫青衣黑须,看着仿佛一个普通教书先
生,平平无奇,想起这赵赫曾与王有期有联亲之意,便多看他几眼。

  再看那宗维却是五短身材,被熊百平几句话,便说的面红耳赤,好像心中的
怒气已经隐藏不住了一般,暗道:过去听说这熊百平只是个无知莽夫,却不竟然,
他此刻说话有条有理,淳淳引导,要么是他确实是多年藏拙,要么就是他身后有
一个人,指点他这般说话才是。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将目光缓缓转向那楼边围栏处
坐着的素服少年,见他依然不回头,紧紧盯着楼下。

  熊百平也叹气道:「唉,原本这样的事情,是轮不到我们几个来谋划主事的,
可是这几个月以来,我教中却是迭遭变故,首先是教主他老人家不知因何缘故,
竟然一病不起,而教中的四大长老,也多时不在,甚至教内的苏右使也一直没有
回教,唉,依我来看,这次我们与那假教之间的比武,却是凶险重重。」

  熊百平口中所说之事,杨宗志在先前已经听毛坛主仔细分说了一遍,他也不
明白西门松一代枭雄,为何会在这等危急时刻,让教内如此空虚无物。

  众人都是暗自叹气,筠儿突然娇声道:「原来熊坛主召集大家前来,是为了
这个事情……那不知熊坛主可有什么好的计策么?」

  熊百平说话之时,手中一直端了一杯酒,听了筠儿说话,这才放下,抱拳洪
声道:「敢叫公主放心,我们这些人都是身受教主大恩之人,此次教中有难,我
们就算是拼了身家性命不要,也要维护罗天教周全。」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配上他高大的身躯,自有一股气势,筠儿看见不禁
微笑的点一点头。

  其余几人看见,也赶紧站起来道:「不错不错。正是这样。」

  筠儿转眼见几位分坛的主事人群情激奋,再转头看见杨宗志却是坐在那里,
一点表示也没有,便斜目瞥着他,娇声道:「王副坛主,大家都说话表了态,怎
么就你一个人无动于衷呢?」

  杨宗志端起面前的酒杯,饮一口酒,啊的一声,悠然道:「话是没错,只是
这番话就算说的再响,也不能赢了对手,是不是?」

  熊,赵,宗几人看见杨宗志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皆虚目而视,筠儿却不以
为意,接口娇笑道:「哦,那么王副坛主又有什么的好的计策,不妨说出来,大
家参详一下。」

  那楼边的少年,听了这几句,才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朝杨宗志身上扫了一眼,
杨宗志看清他的长相,却见他一脸蜡黄模样,眼角弯弯垂下,而嘴角却是微微弧
起,看着既是怪异,而且难看,杨宗志心中一惊,想起自己初见何淼儿之时,她
易容改装,和这少年相差无几。

  杨宗志哈哈一笑,道:「熊坛主既然召集我们大家过来,自然是心中已经有
了定夺,不妨让他一并说了出来,大家评上一评,岂不是更好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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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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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189章项舞之七

  熊百平见「王有期」将事情又推给自己,不由恼怒的瞪他一眼,尴尬的嘿嘿
笑道:「小弟只是一个粗人,哪里有什么良计美策,只是我们既然谋其位,便要
主其事,为了教主和公主的颜面,即便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杨宗志叹一口气,暗道:看来这人是藏拙的,即使他能事先准备好说辞,但
是这般应变的说话,不是能够随便预料的到的。

  熊百平侧耳片刻,再转头看了在座的人一眼,拍手笑道:「不过我们这些人,
总也勉强算作教内仅存的精英,大家不如开怀畅饮一番,作些集思广益,说不得
就会有些好的计策出来。」

  他说到这里,向筠儿抱拳道:「公主,属下前几日在外面碰到川中有名的
『清平舞会』,便邀了她们过来,作些歌舞助兴,您看可好么?」

  筠儿咬一咬薄薄的嫣红唇皮,心想:他们这群粗鲁汉子们聚在一起,少不得
要喝酒助兴,看些歌舞。想到这里她心中又一动,便点一点头,微笑道:「我原
本就是不请自来的,你们要如何尽兴,便随了你们,不必理会我的。」

  熊百平没想到今日公主如此好相与,大喜道:「来人,都叫上来。」

  不一会,筠儿看见楼梯口上答来一群殷翠短衫女子,各人手持一把龙泉宝剑,
走到堂中的空地上,朝着四周福一个礼,便轻盈的舞了起来。

  这些女子显然都是训练有素,手持长剑一举一动暗合相止,交相辉映。她们
虽然不是什么天仙一般的美貌女子,但是个个红唇白齿,身材妖娆,配上这身短
衫短裙,高凸微翘,肌肤隐约可见,印衬出一丝淫弥而诱惑的意思。

  筠儿看的俏脸一红,口中轻轻呸了一声,却是转头惴惴看向了杨宗志,看见
他左手撑住腮部,双眼微微眯住,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青春俏丽的舞剑女子,
目中的神采闪烁,嘴角翘起,说不出的欢欣快意。

  席中其余各人虽也大感有趣,但是碍于筠儿在场,倒是不敢太过放肆,只是
目中紧紧盯着,但是脸上却是作出一副面无表情,淡定自若欣赏的模样。

  筠儿芳心暗自一恼:看这王有期一脸色眯眯,为老不尊的样子,哼……大哥
才不会是他那副口水都要滴下来的模样!大哥他……大哥他就算是看见了我的样
貌,也是多看一眼也不看,转头便走的。

  筠儿想的芳心一凄,不觉好生失望,复又念起在北郡望月楼上初见大哥时的
情形,期期艾艾,心儿忽起忽落,身处这热闹场景,却感觉说不尽的悲凉难抑,
险些又堕下泪珠来。

  翠儿在一边看见小姐皱着眉头,双眸凄迷,不由轻声问道:「小姐,你怎么
了?……奥,我知道了,你定是不喜欢这些庸俗女子的是不是,那我便叫她们都
下去了吧。」

  筠儿又恼恨的看了杨宗志一眼,见他眼睛转也不转,盯着场上的女子们,右
手下意识的要去端起短桌上的酒杯,只是他精神也太过集中,竟然连酒杯的方位
都没辨识,慌乱之下,那酒杯被手一碰,倒是轻轻坠入场下,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筠儿更气,倩手一挥,咬牙道:「不用。」……

  杨宗志开始也是觉得有趣,他不明白在这等时刻,熊百平却要作下这样的安
排,到底是何用意,只是他仔细看了一会之后,才是觉得不对劲起来。

  那些女子虽然表面只是舞剑助兴,但是她们前后高低起伏,逐渐隐合成了一
个小小的剑阵,随着她们四向转折,那剑阵的阵心慢慢指向了自己,那些轻灵的
仿佛嬉戏一般的剑招,犹如一个个虚招,将自己笼罩了起来。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杨宗志不禁想起鸿门宴的故事来,只是这熊百平难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
杀了自己么?杨宗志皱一皱眉,又道:这不可能,他隐忍多年,决不会如此暴露
自己,那他又是为了什么?

  过了一会,杨宗志被那剑势所逼,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压抑难受,想要立起
抵挡,只是又强行忍住。

  杨宗志余光一瞥,隐约看见那楼栏边的少年仿佛目光也不在场上,紧紧的盯
住了自己,目中隐有神采,他心中一动,想起今日对付罗三哥所驭旗阵那招,便
抬起右手,装作想要拿起酒杯,右手无名指微微向酒杯一扫,那酒杯突地弹起,
当的一声落在了场上,恰好落在剑阵中一名最高挑女子的脚边。

  那高挑女子被这酒杯一阻,下一个方位走不出来,窒了一窒,其余女子被她
这般一缓,剑势发不出来,一时乱作了一团。

  杨宗志哈哈一笑,立起来道:「各位姑娘剑意轻灵,姿彩万千,可惜被我这
酒杯一挡,吓坏了这位姑娘,实在是失礼的很。」

  那高挑的女子朝杨宗志瞪一瞪眼,正要说话,熊百平却笑着站起来,摆手道:
「不妨事,这些本来就是欢愉之事。王副坛主倒莫放在心上了,你们都下去罢。」

  待那些女子逐一退下,熊百平才坐下道:「此时我们酒也喝了,舞剑也看了,
那么大家说说,到底这比武定教之事,我们要如何来应付。」

  大家都静下心来,沉吟片刻,宗维忽然道:「既然是三场两胜,那么自然是
挑选教内武功最好的三人出手,与那假教中人比个高下即可。」

  赵赫道:「只是眼下我教内困难重重,要想挑选三个高手出来,有着必胜的
把握,却也是千难万难。」

  大家想起西门松如此身手,却是不能出场应战,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杨宗志
心想:那西罗天教在外面布局准备充分,要想破解他们,确实没有什么把握。

  宗维又道:「此刻我们既然众多高手无法出场,那么只能在现有这些人当中
挑选出三个武功最高的,由他们出手,总好过聊胜于无,却也不能丢了我们罗天
教的赫赫声名。」

  熊百平点头道:「正好公主也在这里,那么就请公主指出三个武功最高的人
出来,就由他们出场应对就好了。」

  筠儿一时彷徨无计,她原本对这比武定教的事情并不关心,所以这些日子以
来,思虑这些很少,这时叫她拿个主意,确实是强人所难。

  筠儿想了一会,才娇声道:「各位都是筠儿的叔伯辈,筠儿过去极少参与教
务,所以对于教内各人的武功高低并不了解,爹爹他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昏昏沉
沉,睡时多而醒时少,所以这些事情倒还要仰仗大家才行。」

  熊百平叹一口气,皱眉道:「教主怎会一病不起的,这事也太过蹊跷。」

  顿了一下,才道:「我们这几位都是分坛里的主事坛主或者副坛主,平日里
多有切磋,论起武功高低嘛,倒是旗鼓相当的。」

  「旗鼓相当?」

  杨宗志微微一笑,道:「我却是听说前几日熊坛主与我风神坛的毛坛主发生
了一些争执,两人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而且熊坛主还伤了我毛坛主,想来熊坛
主要棋高一筹的才是。」

  熊百平微微一愣,摆手道:「这事原是误会,王老弟今日也在这里,百平便
对毛坛主赔个不是,百平是个粗鲁汉子,而毛坛主他大人有大量,所以让着百平,
百平这才失手伤了他老人家,当真多多得罪了。」

  杨宗志心中有些奇怪,想不到熊百平这番说辞,丝毫没有前几日的咄咄逼人。
宗维想了一会,又道:「毛坛主是我四大分坛资格最老的前辈,熊坛主既然与他
比武获了胜,想来应该是可以代表我罗天教出战的。」

  熊百平仿佛预料到了这句话一般,忙道:「倒不是我熊百平妄自菲薄,我们
这几人虽然平时勤学苦练多年,各自都有自己的成名招式,但若是论起辈份或者
功力来,都无法与那霸天门的老门主何宣老儿匹敌的,是不是这样?即使是他的
女儿,那假教的教主何若仪出来,我们只怕也都是敌不过。」

  众人听了心中不由有些默然,大家想起那何宣号称「霸天绝剑」多年来与罗
天教的西门一族分庭抗礼,并不落于下风,所以前教主才会给现任教主安排下这
样一门亲事,当然是想借助大家的联姻,让双方都去了后顾之忧。到时若是何宣
他要出场,自己这些罗天教的分坛坛主,确实是难以招架的。

  场上一时有些沉闷,大家都低头喝酒不说话,熊百平等了片刻,再向筠儿道:
「不过百平倒是想要推举一人,这人年少英雄,武功超群,是现下不可多得的文
武双全人物——咳,咳,杨公子,请你过来吧。」

            正文第190章焚楼之一

  熊百平一边说话,一边向那楼栏边斜靠的年轻人招手,待他站起身走到自己
身边,这才转头向众人介绍道:「这位便是杨秀杨贤弟,大家可别看他年纪轻轻,
但是他手上的功夫却是利害得很,所以百平斗胆保举他出手应战。」

  杨秀脸色镇定,轻轻转身向筠儿及四周抱一下拳,算是打过招呼,宗维见他
面相普通,只有二十许年纪,下意识想:自己三十多岁,在这些坛主里面仍然算
作年轻,武功辈份都是靠后,所以事事都要听候差遣,不敢擅自逾越。再看这杨
秀身体纤细单薄,不禁皱眉疑道:「哦?不知道杨公子是师出何门何派?令师是
哪位前辈高人?」

  众人都如宗维一般寻思:这杨秀年少稚嫩,毫不出奇,却能得到熊百平这声
势正隆的分坛主极力推荐,要么是他们之间有些暗藏的关系,要么就是这少年确
实是师出名门之后,得了祖上或师父的真传,令得熊百平心服口服。

  杨秀眯住的三角眼飞快扫过全场,见到大家都是一幅将信将疑的神情,只有
杨宗志对着自己仔细打量,仿佛甚有兴趣,不禁对他微微一笑,翕然道:「杨某
并非师出名门,只是江湖中一个无名草莽,至于杨某的功夫么……也是自己无意
所创,倒是没有什么来历的。」

  众人听得嗡的一声,转头小声议论起来,杨宗志见那杨秀年少丰挺,语音清
脆,眉宇间自有一股傲气掩饰不住,仿佛还没有变过声带一般,想到声带,杨宗
志不禁留意向他脖颈上看去,见他说话之时,脖颈处全无喉结上下律动,平坦坦
犹如荒地。

  杨宗志微微一笑,心想:原国来是个女子假扮,只是她举止形貌作的贴切,
又用了与何淼儿相似的手法隐藏了本来面貌,更加让人难以分辨。

  想到这里,杨宗志心中不由一亮,暗道:难道她就是西罗天教那边派过来的
人么?……不对啊,这熊百平怎么也算是罗天教中的分坛坛主,地位虽不顶尖,
但是他年纪不是太大,日后还有大好前途可享,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叛教背离,
对自己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筠儿坐在高高的首座上,见大家一时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她小小的心
思里面对这些事情倒是兴趣缺乏,心目中一直都认为:无论是爹爹还是大娘执掌
大旗,又有什么分别?说到底大家都是西门一家的人,最终无论如何都是要阖家
团圆,共享天伦的。

  筠儿幼年丧母,西门松伤心之余,把自己对亡妻史翠翠的万千怜爱,全都转
嫁到了筠儿身上,当然是对自己这楚楚可怜的小女儿刻意维护,关怀备至,甚至
曾经在教中严令所有教众均不得无故骚扰公主,否则教规处置。

  只是如此一来,却也造成了筠儿天真纯洁,浪漫不谙世事的性情,使她对于
江湖中血腥争霸,前赴后继的事情没有半点理解。

  她仔细看了一会众人,见大家都交互讨论,只有王有期在一边皱眉,时而又
会心的一笑,筠儿发现这王有期不是自己大哥所扮,失望之下,对他有种说不出
的恼怒,便轻轻咳嗽一声,止住大家的嗡声,娇声问道:「不知王副坛主对熊坛
主的提议,又有什么高论?」

  杨宗志听见筠儿语气生硬,微微带些忿然,不由得面色一愣,不知她如何转
了心思,又好像在北郡之时那样,对着自己这张假脸,冷言冷语了起来。却完全
不清楚自己先前那副「色眯眯」的模样落入筠儿的俏眼中,让她对自己的身份断
了念想,更是生出了一丝鄙夷。

  杨宗志心想:自己刚刚所推所想,皆是缘于空断,全无真凭实据,这时要是
拿出来讲,只怕不能取信于人。他沉吟片刻,正想要如何托词,才能应付过去,
赵赫却在一旁踌躇道:「杨公子年纪轻轻,便已能自创武功路数,那想来确实是
有真平实学的,只是……只是他不是我教中的人物,到时候勉强出场,岂不是让
外人都笑话我罗天教都无人了么?」

  熊百平嘿嘿一笑,接口道:「这事倒是好办,前些日子,我已经将杨贤弟收
入了我惊雷坛门下,他原本无门无派,也就不算改投,少了无谓麻烦。而且为了
他到时出战时有些身份,百平昨日还与风神坛的毛坛主商量,想要毛坛主退位让
贤给杨贤弟,自己享些清福,也好让杨贤弟他为我罗天教争得光彩。」

  杨宗志点一点头,暗忖:原来熊百平过去处处逼迫风神坛教众,却是为了这
个事情。

  熊百平正待继续说下去,突然楼梯口噔噔的跑上来一个弟子,径直跑到酒席
场中的空地中,当先跪下道:「启禀公主,少林,武当和丐帮的人,此刻正在楼
下求见。」

  众人都是吃惊,想不到少林武当还有丐帮的人,怎会在这个时刻前来求见,
赵赫沉吟片刻,犹豫道:「少林武当的人怎么会来的?难道是为了这次比武定教
的事情而来的么?」

  筠儿想起几个月前在爹爹五十大寿之际,见过丐帮的史敬史帮主,那矮小浑
圆的有趣和蔼老人,席上说了不少大哥的好话,不由对他甚有好感,便吩咐道:
「既然来的都是前辈高人,那便快快有请吧,各位坛主,我们也好起身相迎。」

  那弟子愣了一下,仿佛欲言又止,便应了一声下去了,其余众人面面相觑,
只是公主说的有理,大家不可失了江湖上的招呼礼数,便一齐起身立在一旁。

  过了一会,楼梯口传来上楼之声,筠儿裣过衣眉,正要好礼相招,却见面前
上来十几个人,当先走上来的是一个年轻的身披血红袈裟和尚,一个紫衣头髻的
沉面英伟汉子,和一个白衣明眸一脸笑嘻嘻的少年,剩下其余人等只是站在楼梯
口等待,并不近前。

  筠儿俏丽的秀脸一愣,仔细看了一番身前的三人,并未见到那如同矮小冬瓜
一般的史敬,再看他们都是面生的很,这才听到那浓眉和尚作礼立掌道:「贫僧
少林寺慧敦,与武当派天丰,丐帮史艾可三人见过各位罗天教的英雄们。」

  慧敦声音宏亮,所发之声如同竹钉,字字句句钉在各人耳中,大家只觉得耳
鼓一阵嗡嗡激荡,都心想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这慧敦和尚好强的内力。

  杨宗志听到这话,却是心中大喜,他原本只是站在众人末尾,这时透过熊百
平身边看去,见到面前三人果然就是慧敦,天丰和史艾可,几人分别还没多少时
日,没想到在这西蜀却是又再相遇,不由感叹当真是世事难测,因缘际会无法预
料。不过他想起自己当下的身份,只得垂下头低低咳嗽一声。

  筠儿对这三人却不相识,看他们几人气度渊源都是不凡,淡淡道:「各位远
道而来,有失远迎。不知各位到我罗天教中来,可有什么贵干的么?」

  史艾可仔细打量着罗天教盛名于外的美貌小公主,见其果然如外界所传一般
清秀可人,艳美无双,明眸皓睐无可匹敌,他明亮的黑眼珠咕噜噜转了一会,笑
嘻嘻接道:「我们几个人来这路途遥远的西蜀,可没有什么贵干,贫干的,只不
过有些事情要找你老子说上一说。」

  筠儿虽不认识这几位名门高弟,但是他身边的坛主们大多见多识广,自然听
说过慧敦和天丰的大名,知道这慧敦禅师乃是少林寺罗汉堂的首座,而那天丰更
是武当掌门青松道长的得意弟子,平日素有威名。只不过这姓史的丐帮小子,一
脸贼嘻嘻,既然与前二人一道而来,自然也是辈份相当的人物。

  熊百平等人刚才被慧敦猛的一喝,显露出一身高强内力,心中都是大震,并
暗自戒备,再见到史艾可对着公主说话轻佻,语气浮华,一张贼脸笑起来可恶之
极,不由更是皱眉,宗维忍耐不住,便要出声呵斥。

  杨宗志在一边看见,却是心中哈哈大笑,暗道:这可儿倒是顽劣性情不改。
他隐约记得,这「贵干,贫干的」说话,便是当初可儿与自己,在少林戒律院内
搪塞那慧敦禅师的俏皮话,这回他又说了出来,杨宗志只感倍加亲切。

  天丰性格沉稳,眼见史贤弟说了这几句,对面罗天教众人面色已有不善,他
一路与史艾可同行而来,素知这史贤弟并无恶意,只是喜爱开些玩笑罢了。便抱
拳施礼道:「众位英雄莫要误会,我们三人今日前来,正是依照师门长辈吩咐,
有些事情想要找西门教主询问一下。」

  筠儿眉头轻轻皱起,弯出一个好看的月牙,后来再听了天丰这番彬彬有礼的
话,才勉强压住心头的恼怒,淡淡道:「哦?不知道几位的师门找我爹爹,到底
有什么重要事情相询的呢?」

  天丰听了筠儿这句话,沉吟道:「这个……这个……」

  一时不知这话该与不该说给筠儿听。

  史艾可在一边看见,撅嘴瞪眼道:「天丰师兄,你是男儿大丈夫,作甚么这
么婆婆妈妈的,他们既然敢作下这样的事情,还怕和我们当面对质一番么?」

  筠儿听得更是恼怒,皱眉道:「实不相瞒,此刻我爹爹正是卧病在床,身子
一直没有大好,所以教中的事务一概都由我来暂代,你们有什么事情要质问我罗
天教的,便对我说了也是一样。」

  天丰三人听的一愣,没想到西门松一代枭雄,此刻竟然是卧病不能下榻的。
天丰沉吟一下,叹息道:「前几个月,西门教主五十大寿的时候,在下也在罗天
教中见到过他老人家,那时他看来倒是神采熠熠,正当雄风,没想到此刻却……
唉!」

  史艾可眼眸一转,小声嘀咕道:「哼,托词,这些都是托词,他……他知道
事情败露了,便找了这样称病的托词来,免得被我们对质,问的说不出话来才好。」

  筠儿的性子一直是温婉可人,此刻听人诋毁她父亲,不禁也是娇哼道:「敢
问几位到我罗天教中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不妨……当面说了出来,如果我
罗天教确实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却也不用你们说,西门筠儿自会给你们赔礼道
歉。」

  筠儿说话声音一急切,那天籁一般的嗓音便会娇滴滴,轻柔婉转仿若受尽委
屈一般,常人听见不免都会心软,只是她这番言辞却是犀利,不容半分转圜。

          正文第191章焚楼之二(修改)

  熊百平,赵赫,宗维等人听了筠儿之话,不觉都是昂眉挺胸,自不会示弱于
人。

  一旁的慧敦突然道:「既然如此,这事还是由贫僧来说吧。」

  他顿了一顿,想好说辞,接着道:「前些日子,我少林寺在中原各地府广发
英雄贴,召集天下英雄到我少林寺中聚会,这件事情,大家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筠儿听得一愣,下意识便转头看了一下自己身后的翠儿,玲珑秀目向她瞪了
一瞪,意思便是:这事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你这小丫头整天都说外面什么事
都没有发生,现在有这么大的事情,你却是一点也不告诉我的!

  翠儿轻巧的向小姐吐了一下小舌头,眨眼低语道:「小姐啊,这些江湖汉子
们打打杀杀的事情,你向来都是没有兴趣的,你只关心……你只关心北边那边有
什么消息传来没有,嘻嘻,所以这个事情,我也就没有告诉你了。」

  筠儿暗自叹口气,心想:确实如此。便回头对慧敦道:「大师请继续说。」

  慧敦点一下头,与天丰对视望一番,再道:「只是在这次少林英雄大会上,
却出了一件惊天的大阴谋……」

  熊百平惊讶接口道:「哦?什么样的惊天大阴谋?」

  慧敦扫了罗天教各人一眼,道:「阿弥陀佛,有人事先知道了这次英雄大会
的事情,便提前布局安排,想要预先在少室山上,埋下成千上万的火石炸药,将
这次来参加英雄大会的各路豪杰们一网打尽,甚至要将少林寺数百年基业连根拔
起……阿弥陀佛,这件事情背后的策划之人,用心不可谓不狠毒,手段更是辛辣
无比。」

  除了杨宗志以外,其余各人听了这话,面上都是一片震惊,忍不住啊的一声
齐唤了出来,慧敦,天丰一边说话,一边暗自打量罗天教各人的脸色,见他们无
一例外的大惊失色,但是……左首最边上那个黑面汉子,和右首一个黄脸少年,
两人始终垂头静默,仿佛无动于衷。

  慧敦继续道:「好在这件事情,执行之初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被丐帮一位长
老识破了,这位长老发现之后,连夜逃出少林寺,想要回到丐帮去报信,但是没
想到他的踪迹却被贼人发现了,贼人一路紧追不舍,直到这位长老命在须臾之极,
才被峨嵋派一位师叔救了下来,可惜这位丐帮长老话也没有说全一句,便一命归
天了,阿弥陀佛……」

  众人一时都接不出话来,皆未曾想到原来这事情还有如此曲折的缘故,杨宗
志却心知肚明,知道慧敦禅师口中所说的,正是师娘救下的窦长老。

  筠儿听得入神,不禁也叹了口气,语气渐渐轻柔下来,缓缓道:「那后来呢?」

  慧敦嗯了一声,道:「后来我少林英雄大会如期举行,贼人的阴谋也在同步
安排,不过天幸这次少林英雄大会出了一位智勇双全的少年英侠,他武功高强,
挫败了各路前来的年轻俊杰,勇夺桂冠,自然让我等心服口服之极,更加难得的
是,他的智计更是过人,竟然在重重线索之中,识破了贼人的这次阴谋,而且在
贼人计划引爆那些预埋的火石炸药时,果断的施展计策,破坏了贼人们的这次阴
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慧敦说到这里,双手又合了个十,闭眼虔诚诵咒。

  筠儿等人被慧敦缓缓口述所引导,心情一时忽起忽落,待得听到这贼人的阴
谋未能得逞,这才一齐舒一口气,叹道:「好险,好险。」

  赵赫凝眉道:「这倒奇怪了,那时少室山上聚集了少林,武当,丐帮为首的
各路高手,可谓中原武林英豪齐集,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与他们作对,这
不是找死么?」

  天丰接道:「不错,关于这个原因,在下几位的师父也是一时参详不透,不
过么……好在我们这次也不是一无所获,而是在阻止他们引爆炸药之际,生擒了
其中的一名贼人,所以嘛……」

  慧敦忽的睁眼,眼中精光一闪,高声道:「所以这名贼人事后交代了什么,
各位施主……难道不想听一听么?」

  他方才叙述整个事情,语气都是平淡低沉,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突转
激烈。

  筠儿想起他们先前所说对质之事,芳心下意识感觉有些不对,讶然道:「大
师……你们方才口中所说对质一事,便是指的这件……这件阴谋么?」

  慧敦嘿嘿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位被生擒的贼人,已经全部供认,他所
作下的事情,都是罗天教西门教主亲自指使,此事他已签字画押,容不得半点推
诿狡辩了。」

  筠儿脸色大惊,不禁转头看向各位坛主,见他们都是一副惊讶不知情的样子,
才缓缓转回头,沉吟道:「大师,此事只怕有些误会,我爹爹……我爹爹他断然
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前些日子他老人家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更不会去扰
乱心神,作这些大费周章的安排。」

  筠儿其实过去对教中的事务并不知情,她只是下意识觉得爹爹不会作出这样
的安排,一心想:罗天教多年来与朝廷之间恩怨纷争不断,但是好像与武林人物
间并无多大瓜葛,而且爹爹都已经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宣布不再与朝廷为敌了。

  史艾可想起这些罗天教人,秘密叫人潜伏少林寺中,意图扫尽天下英雄,自
己和爷爷等丐帮中人,险些都遭了毒手,他事后听到爷爷的分说,仍然冷汗不止,
心中对这罗天教人痛恨不已,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

  这时他听到筠儿犹在辩驳,冷哼道:「看了吧,我都说过了,他们犯下这样
的罪行,怎么可能好端端的承认,偏偏是你们两个迂腐脑袋,一定要来什么先礼
而后兵……」

  筠儿听的银牙暗咬,正要说话,慧敦忽然朝身后大喊道:「带过来吧。」

  那边几个灰衣僧人,肋下胁了一个黑衣汉子走了过来,那黑衣汉子神情委顿,
低眉垂目,仿佛受了重伤一般。杨宗志看了个分明,正是天丰那日捉住引爆火线
的葛老二。

  筠儿皱眉等他们走近,娇声问道:「这便是你们擒获的那个贼子么?」

  天丰点一下头,筠儿又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坛主们,道:「这人你们认识不
认识?」

  各人互相对视,均道:「不认识。」

  筠儿又看了那黑衣汉子几眼,忽然娇声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说事情是
我爹爹主使,到底是谁叫你这么说的?」

  葛老二抬头看了筠儿一眼,只觉眼前这少女娇俏妩媚之极,凝眉黛目,比起
……比起自己新娶的那房美丽娘子,都不知还要漂亮上几千几万倍,他不觉痴痴
的看了好几眼,才看见筠儿又妩媚的皱眉道:「喂,我在问你话,你怎不回答?」

  葛老二猛地清醒过来,情绪霎时激动,大呼道:「就是西门松,就是西门松,
就是他派我们这些人过去作这件事情的……就是西门松……」

  宗维实在忍不住,呵斥道:「臭小子,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西门教主
何时派过你,去作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说清楚了!」

  葛老二充耳不闻,仍自大喊道:「就是西门松……就是西门松……」

  场上双方一时混乱的很,两边各执一词,谁也无法辩驳另一方,宗维,赵赫
几人见葛老二胡搅蛮缠,忍不住骂了开去。

  慧敦天丰均想:若是西门教主此刻在这里的话,我们自然可以让他们当面对
一对质,事情原委自然分晓,只是罗天教现在口口声声说西门教主病卧榻上,而
此刻对面主事的是一个娇柔可亲的小姑娘,这葛老二也许见也没见过,这事却是
难办的紧了。

  史艾可见葛老二与宗维之间互相争吵,一时没有结果,也是无计,便转头看
向天丰,天丰摇一摇头,轻轻叹息道:「若是风九弟现在也在这里的话,以他的
聪明才智,自然是可以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既不伤了双方和气,又……」

  史艾可一直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浑不在意样子,又或者对着那美貌无双的筠儿
姑娘咬牙切齿,只是现在听了天丰这句话,话中的「风九弟」三个字犹如巨锤打
在他的心上,顿时让他失了颜色,既不是笑嘻嘻,也不再恼恨之极,却是双眼通
红,换上了一副委屈无比的模样,抢断天丰的话,切齿哭道:「你又提他作甚么?
他……他……他就是个狠心可恶的臭小贼,我……我再也不要听到他的名字啦!」

  天丰神色一愣,想起自己这一路以来,只要提到风九弟的事情或者名字,这
史贤弟便会恼怒而又委屈不止,好像怎么克制,都也克制不住的,只是现在正是
与罗天教众人对质之时,他虽想劝慰,仍也不知该如何下手,不由心中一片愕然。

  杨秀一直呆在一边,默默看着场上双方的对峙,仿佛漠不关心的样子,此时
突然听到了天丰与史艾可的对话,不知为何却也引发了他心中的怒火,接着史艾
可的话道:「你们口中说的就是杨……风漫宇罢,不错!他就是个狠心可恶,其
心可诛的臭小贼,这话却是一点也不错!」

  他说到这里,仿佛还咽不下这口气,又重重的顿了一下脚。

  史艾可虽然一直大骂风漫宇,但是听了这丑面少年的话,却又怒哼一声,手
指杨秀道:「你……你又是什么人?你凭什么这样说我风九哥?他哪里得罪了你
不成?我……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语气之中的维护却又听得分明真切。

  杨秀倒也不再反驳,只是双眼望着楼顶,仿佛想着心事,想的出神。

  史艾可见这丑少年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更是怒起,他原本性格好斗好勇,
刚刚又听了天丰说起风九哥的事情,惹了他心底的逆鳞,更加难以忍受,咬牙道:
「喂,丑家伙,我在和你说话,你作甚么不回答我?」

  杨秀仿佛才回过神来,转头迷茫道:「你说什么?」

  史艾可一捏小手,气恨道:「你……你骂我风九哥,我决不会放过你!」

  说完竟招呼也不打,一挥手立掌打了过去。

  史艾可的掌法传自史敬的降龙功,走的是威猛刚劲的路子,这般一掌打出来,
虽然并未经过什么蓄势,但是众人还是感到身边赫赫劲风奏起,衣襟都咧的一响,
才知这少年虽也年少,但是一身功力委实不在自己之下,而且那掌法毫不取巧,
却又威猛难挡。

  杨秀却好像瞟也不愿瞟史艾可一下,仿佛对他的出招掌法烂熟于胸,直到他
一掌快打到胸前,才滴溜溜转动身子避了开去,然后闪电般伸手捉住史艾可的手
腕,哗的一推,便将史艾可推了回去,让他站回了原地,仿佛刚才一动也不曾动
过一样。

  两人交手只是顷刻间的事情,一闪及过,眼慢的甚至都没瞧清楚杨秀的出手,
只是赵赫等人见了史艾可的出手,都知这少年极其了得,再见他蓦的被逼了回来,
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才明白为何方才熊百平对杨秀口中如此推崇了,都心想:换
了自己,这一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熊百平嘿嘿一笑,笑中更有得色。

  杨宗志心头一直在苦笑,料不到这可儿如此恼恨于自己,他想不出自己有什
么事情得罪过他,更想不到这素未谋面的杨秀居然也是一样痛恨自己,自己可连
见他也未见过,何谈得罪?不想可儿听了杨秀的话,却又对自己尽是维护之意,
不惜翻脸动手,这事当真蹊跷古怪!

  再见那杨秀这手使的漂亮,杨宗志面色一凛,暗道:怎么会这样,我过去也
曾经疑心少室山的这件事情是罗天教所为,更加疑心那阳思思乃是瑶烟姑娘所扮,
只是后来发生了众多事情,让自己知道这些全是胡乱猜测,那少林寺中的事情,
与罗天教没有半点干系。

  杨宗志转头看了一眼葛老二,见他犹自装疯卖傻,忽然心中一跳,暗道:他
为何如此声嘶力竭,口中只是喊着就是西门松,就是西门松?想了片刻,猛的恍
然道:对了,是这样,葛老二他们方才一直站在楼梯口那边,这里所说西门教主
一直卧病在床的事情,他们自然是听不到。此刻这葛老二走过来,他心想既然要
找罗天教对质,那西门教主定然也是在场,可他并未见过真正的西门教主,想要
栽赃嫁祸西门教主,却又拿不定主意,到底现在面前的人里面,哪一个才是真的
西门松,所以才会这样装疯卖傻,想要蒙混过关。

  想到这里,杨宗志嘿嘿一笑,对着身边的熊百平躬身抱拳,大喝怒道:「启
禀教主,这个可恶的贼人竟然当着您老人家的面,胡乱栽赃陷害,请您准许属下
前去将这贼子斩于刀下,以解我们心头之恨!」

  罗天教众人听了杨宗志这番慷慨陈词,不由一齐愣住,说不出话来,他们实
在不明白这王副坛主是忽然闹了失心疯,还是另有目的,不然他怎么会对着熊百
平坛主大喊教主的名讳?还说要斩杀那诬陷的贼子,现在那贼子身边有少林武当
和丐帮众多高手护卫,说想要斩杀他是谈何容易?

            正文第192章焚楼之三

  前面一章经过了修改,如果没看,请大家先去看那章,不然不好连接起来!

  ===================对面那些灰衣武僧听到杨宗志狂
言要当场杀人,顿时手持棍棒戒备四周,慧敦更是单掌竖立,摆出了一个般若掌
的起手势!他过去曾与史艾可有过比试,知道这贤弟武功不凡,出自名门大派,
自己虽能胜他,但是要大费周章,好像杨秀这般轻描淡写的逼退史艾可,他自问
自己也万难做到,不由得对罗天教人的武功看高一线。

  天丰皱一皱眉头,想不到那丑少年武功高超,这黑面汉子竟然更加嚣张,当
着自己众人的面,且要扬言杀人,只是他们若此时当真杀了这葛老二,即算是西
门松有些冤情,却也落实了杀人灭口的罪名,那就是有一百张嘴,也分辩不清楚
的了,岂不是引火烧身么?

  史艾可小脸憋的通红,他先前含愤出手,却又闪电般败退,连他自己也觉得
败得稀里糊涂,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颜面,此刻弥加恼怒。

  场上双方对峙,经过杨秀逼打退史艾可,和杨宗志一声大喝,不禁各自怀着
心思,一时都不说话,但是气氛却是剑拔弩张,大家都全神戒备,眼神紧张对视,
中间的空气也快要凝固,仿佛只要一声咳嗽,也能令得两边大打出手。

  葛老二果然不知道到底谁是西门松,倒也难怪了他,他本是一个低身份的寻
常武师,西门松这样的人物他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这时他听了杨宗志的话,
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见那所谓「西门教主」身材高大魁伟,须发横乱,一脸怒
气冲冲,凶恶无比,心想:西门松这样的人物必然是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

  葛老二赶紧一边向慧敦等人身后躲去,一边手指熊百平,口中大喊:「就是
他……就是他……他就是西门松,就是他主使我们去作那件事情的,他们现在要
杀人灭口了!」

  只是他喊了好一会,却也不见杨宗志过来寻仇,不仅没有过来寻仇,而且还
抱着双肩,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黝黑的面容上更忍不住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天丰几人当然见过西门松的尊容,也知道西门松根本就不在这场上,一时听
了葛老二的喊话,都是不由得愣住,史艾可却未会意过来,横一步,挡住葛老二
身前,兀自道:「你莫要害怕,有我们在这里,谅他们也没法将你怎么样。」

  再看着杨宗志,瞪眼道:「哼,你这黑煤炭胆子倒是大的很哩,竟然当着我
们的面,便要起意杀人,难道真的以为你们罗天教可以为所欲为么?」

  杨宗志见可儿一脸怒气的看着自己,想起这小兄弟过去的所作所为,觉得他
倒是有些憨气,只哈哈一笑,并不答话。

  史艾可更怒,见这黑煤炭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觉得他是因为自己方才落
败于杨秀,所以他轻视自己,急切想找回脸子,咬牙尖声道:「好,就让我来见
识,见识你们罗天教称霸西蜀的手段。」

  说完运了一个手势,便要一掌拍出去,这掌他蓄势已久,掌势比方才更盛。

  只是这一掌,只是拍了一半,却被身后的天丰伸手阻住,史艾可一愣,转头
气道:「你……你作甚么?你也怕了他们罗天教的人么?」

  天丰叹一口气,道:「史贤弟,你方才难道没有听见那葛老二说的话么?」

  史艾可一呆,茫然道:「什么话?」

  天丰摇头道:「葛老二方才说,他就是西门松,他就是西门松……」

  他说到这里,拿手指了指熊百平,又道:「史贤弟,你想一想,西门教主现
在可在这里么?」

  史艾可不耐烦道:「我自然知道他不在这……」

  说到这里却是呀的一声差点跳起来,恍然嘀咕起来:「西门松明明不在这里,
他却……他却……原来他根本没见过西门松啊。」

  史艾可不由泄了气,嘟起小嘴悻悻然,收回摆好的架势,退到一旁,再也说
不出话来,显然不服气的很。

  筠儿等人先前虽不明白杨宗志突然胡言乱语是什么道理,只是当下情况紧急,
双方剑拔弩张,一语不合便要出手,所以也难以细想其中的原因。

  现在他们听了天丰对史艾可所说的话,忽然一起明白过来,这王有期原来是
使了个诈招,诓那葛老二自己上了当,露了马脚出来,大家不禁一起转头看向杨
宗志,见他微微一笑,负手而立,众人眼神不觉都甚为复杂,寻思:杨秀武功虽
厉害,但是王有期只是随口一句话,便揭穿了这葛老二的所有谎言,将不利的局
势扭转了过来,轻松淡定尤胜于杨秀。看不出这王有期倒是深藏不露,不像平日
里总是一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老实像。

  天丰叹一口气,道:「看来事情果然如同几位师尊所说,里面另有蹊跷。」

  慧敦是个大度的人物,既知是自己几人错怪了罗天教,便也双手合十,诚恳
道:「各位施主,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对质清楚,确实与罗天教,与西门教主无关,
贫僧等人没有问明事情缘由,就找到各位施主,实在是孟浪的很,贫僧给各位施
主道个歉了。」

  说完更是合十作了个礼。

  筠儿等人一愣,这才放松下来,筠儿性格倒不偏激,见到事情既然已经真相
大白,便也不再追究,暗想不能失了礼数,便回头微笑道:「既然已经知道是个
误会,大家也都别放在心上了,这样可好?」

  天丰赶紧道:「甚好!甚好!」

  史艾可见过筠儿这般的美貌笑容,那日她在少室山的山坡上,见到瑶烟对着
风九哥,便是这样写意甜蜜微笑,那笑容甚美,仿佛能让寻常人心里一烫,却也
让他更加气恼,不由得想起风九哥为了那风骚的瑶烟姑娘,舍了自己不顾的事情。
可瑶烟虽然万里难挑一,却也没有眼前这个小美人胚子来得愈加精巧细致,眉目
如画,史艾可心中暗自呸,呸,呸的啐了几口。

  筠儿见爹爹沉冤昭雪,一时心情甚佳,她想起方才说起那少林盛会,好像听
见了风漫宇几个字,这个名字她过去听说过一次,便是在那雾水迷茫的小楼后山
之夜,对岸的姐姐曾自豪的对自己说,那叫作「风漫宇」的少年人紧紧抱住了她,
两人之间可亲密无间的很。

  筠儿心中有些好奇,又对慧敦道:「大师,小女子过去足不出户,对江湖上
的事情孤陋寡闻的很,嗯……嗯……不知……」

  她说到这里,转头看了史艾可与杨秀一眼,心想:他们好像都认识这风漫宇
的,而且听他们说话,都对着风漫宇破口大骂,显得气恨无比,不知……不知…
…不知那风漫宇的人品性情如何,可配不配的上姐姐了?

  慧敦见筠儿垂询,他心中对自己等人的鲁莽甚有愧意,赶紧合十道:「西门
施主还有什么事情要问的?请但讲无妨。」

  筠儿又沉吟了一下,美目四顾见自己教中众人都在,这事是姐姐说与自己的
私秘事,当然不好让大家都知晓了,便对大家娇声道:「好了,今日之事便商量
到这里,我回去再问一下爹爹,看看他老人家意下如何,再作定夺。」

  说完然后挥手道:「你们也都下去了吧,记住叫人守住了下面,不要让些闲
杂人等上来。」

  熊百平等人不知筠儿公主还有什么事情要单独与少林武当的人说,只是筠儿
不说出来,他们也不好问,而且双方误会既然解释了清楚,想来也会再起什么冲
突,便一齐点头抱拳道:「是。」

  然后转身下楼而去了。

  大家走到楼梯口,筠儿又娇媚扬声唤道:「杨公子,请留一下步。」

  杨宗志原本随着众人下楼,听到筠儿这句话,下意识的便留步转身,只是他
刚刚一转身,便警醒过来道:自己现在冒了王有期的身份,可不再是杨公子了。

  杨宗志摇头一笑,见那杨秀果然转身走了回去,便径自慢慢下楼去了,刚刚
走下几步楼梯,隐约听见筠儿细嫩好听的声音从楼上轻轻传来道:「筠儿今日留
大家下来,是想向大家打听一下……打听一下那风……」

            正文第193章焚楼之四

  杨宗志随着其他三位坛主出了望月楼,抬头见楼外已是夕阳斜下,昏黄的日
头照着这富庶的城镇金光灿烂,却又有说不出的凄凉之意,他心中想起一事,便
拉住前面走着的赵赫道:「赵坛主请等一等,小弟有些话要对你说。」

  赵赫回一回头,斜睨了杨宗志一眼,点了下头,便走的慢了下来,二人并肩
走在这车水马龙的大道上,街道的尽头是一轮火红的落日,虽然璀璨却并不耀眼。

  赵赫等了一会,没见杨宗志出声,突然道:「王老弟你好韧性啊,卧薪尝胆
这么些年,竟然掩饰得滴水不漏,嘿嘿,我这老哥却也被你哄骗的厉害。」

  语气之中不无讥诮之意。

  杨宗志微微一笑,定下主意道:「赵坛主,我今日找你说话,是有一件事情
想与你说个清楚。」

  赵赫道:「什么事情?」

  杨宗志沉吟道:「前些日子往,我不清楚令郎的处事为人,因此……因此仓
促定下了小女与令郎的婚事,嗯……」

  赵赫一怒,抢道:「什么?你这么说是想翻悔么?」

  杨宗志想起王茜茜口中所说这赵赫儿子的所作所为,心想:王茜茜百般哀求,
若是倩儿要嫁给一个好像这样的人家,我也定是不会答应。便点头道:「此时太
过仓促,请容我再多作一下考虑。」

  赵赫怒极,瞪眼喝问道:「王有期,你当日为了让我推举你坐上坛主之位,
定亲之事可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来的,现在竟然要出尔反尔么,哼!」

  杨宗志叹一口气,心道:事情果然如此。巍然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希望
赵坛主能够海涵。」

  赵赫原本青衣黑须,看着仿佛一个普通教书先生,颇有一些城府渊源,此刻
也失了气度,怒道:「好好好,王有期,你今日在公主面前立了大功,自然腰板
硬气了许多,嘿嘿,你日后可莫要再求着我赵某人,不然的话……嘿嘿。」

  冷笑了两声,便转头走了。

  杨宗志摇一摇头,背手看着赵赫远去的背影,那身影渐渐隐于落日红晕之下,
这时突然听到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说话道:「老板,我向你打听一个人,那
人二十来岁,长得身材高大,却又潇洒好看的很,你看一眼便能记得住,而且他
又聪明,又机智……」

  杨宗志转头过去,看见街边一个褐衣少年正在那里追问一个酒楼老板,那老
板正忙于生意,对这少年多不耐烦,几次想要呵斥他走开,这少年却是契而不舍,
正是小十四顾磊。

  杨宗志微微一笑,想起正在自己在西罗天教的祠堂当中救下了小十四,看来
他还没有离去,便几步走过去,从身后拉了一把顾磊。

  顾磊正在不断追问,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他回头一看,见是一个黑面汉子,
浓眉大眼,却是从不认识,以为他认错了人,便又回头继续想问那酒老板。

  只是他话还没问出口,便被人拉着出了酒楼,顾磊心想:这大老黑莫不是那
酒老板养着的打手?便想用力甩开杨宗志的手,只是他用力甩了两次,却怎么也
甩不开,心中不由一惊,耳边却听到杨宗志悄声对他道:「小十四,莫说话,是
我。」

  这声音虽低沉,但是分明是九哥的声音,顾磊心中一喜,唤道:「九哥。」

  再看这黑面汉子,一时讷讷作不得声来。

  杨宗志朝他眯眼一笑,道:「好小子,你怎么到西蜀来了?」

  顾磊这次听真切,这确实正是九哥的声音,他日思夜想多日,哪里可能听错,
不禁眼圈红润,哽咽道:「九哥,真的是你么?」

  杨宗志看小十四真情流露,也是心感,便轻声道:「小十四,你快告诉我,
你怎么会来的?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还好么?」

  顾磊抬起右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道:「嗯,师父很好,只不过……只不
过很是想念你和小师妹,对了,小师妹也跟你在一起么?」

  杨宗志皱眉道:「怎么你没见到婉儿么?」

  心念一动,便恍然道:「看来你出来有一些时日了,婉儿回去的时候你没见
到。」

  顾磊哦的一声,迷茫道:「小师妹回去了么?」

  杨宗志嗯了一声,说道:「我和小师妹在少林寺中见到了师娘,想来她们此
刻应该是回点苍山去了。」

  顾磊一惊,失声道:「师娘……」

  顿了一下,顾磊突然笑道:「九哥,你说,在少林寺中大出风头的,是不是
你?」

  杨宗志哈哈一笑,道:「你都知道了。」

  顾磊自豪不已,大笑道:「我一路从滇南来,到处都听到江湖人士说,滇南
点苍剑派的风漫宇了不起,得了天下少年英雄的头魁,唉,师父要是知道了这件
事,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顾磊说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羡慕的紧,又可惜的紧,此次没有随着九哥一起
出山,见到那天下群豪齐集的大场面。复又想起九哥出山时候的情景,又道:
「这样师父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金烟杆,便要赶你出来修善了。」

  杨宗志想起七师兄沈阙为对自己的嫉恨,摇一摇头,突然道:「对了,小十
四,你这次出山也是师父派你来的么?」

  顾磊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讷讷道:「这个……这个……」

  杨宗志见顾磊在自己面前不敢抬头,目光畏畏缩缩,皱眉道:「难道你是自
己偷偷跑出来的?」

  顾磊抬头怯懦的看了杨宗志一眼,犹豫道:「你和小师妹走了以后,师父便
不开心,每日里看着那金烟杆不断叹气……有一天晚上,我听见师父在房中自言
自语的说话:」不知道小九儿和婉儿在外面过的怎么样,唉,今年……今年我过
生日,他们不知回不回得来?『我就想,我定要去外面寻了九哥和小师妹,将师
父的心事告诉给你们,你们好到时候一起回去,也好给师父一个大大的惊喜,岂
不是好?「

  杨宗志明白事情原来是这样,叹了口气,道:「那你怎么会找到西蜀中来的?
还……还被那西罗天教中的人捉住了?」

  两人一边小声说话,一边沿着长街向前走去,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大段路,
顾磊转过头来,道:「我也不知道九哥你要去哪里修善的,不过我猜想的话,九
哥你过去在西蜀吃了那么大的亏,自然也要回来找回场子,那日你失了功力,劝
阻我们师兄弟一起来罗天教大闹一番,但是你现在功力全都恢复了,说不得自己
会偷偷的来,所以我便找过来了。」

  杨宗志哑然失笑,心想:自己与罗天教的纠葛,只怕与他说也说不清楚。便
摇头一笑,也不说破,顾磊又恼恨起来,道:「哪知那天在路边一个酒亭,来了
个小姑娘问我要到哪里去作甚么?我告诉他我要去罗天教,她又问我说:」你去
罗天教作什么呀?『我心想,他们罗天教在西蜀势力大的很,我要是说出来了,
只怕就会有人去通知罗天教主,坏了九哥你的大事,便哄骗她说:「我要来投靠
罗天教的。』结果没过一会,我就晕了过去,一觉不醒人世,我也奇怪纳闷的很。」

  顾磊一边说话,一边仍在挠头,杨宗志想起在别离亭遇见小清姑娘与何淼儿,
她们等在那里,正是要截了所有去罗天教帮手的人,只是没想到把小十四这寻仇
的人,也截住了。杨宗志哈哈大笑,顾磊摸不着头脑,又挠头奇怪道:「九哥,
你笑什么啊?」

  杨宗志正要说话,突然身后的街道上喧嚣嘈杂起来了,街道两边的人都在奔
走,不时有人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失火了!失火了!」

  杨宗志和顾磊听见,不觉转过头来,这才发现背后的远方不知何时冒起了滚
滚的浓烟,透过街道两边的矮房子,看见房顶之上渐渐有火光冲天而起,在这落
日将尽,余霞未灭的傍晚,印照的天空更加殷红艳丽。

  这二人也未曾见过这么大的火势,对望了一眼,都不觉向回走去,走了几步,
杨宗志突然听到街边一个老汉,正对自己的家儿喘息喊道:「快快!是望月楼…
…是望月楼失火了,小真,快去救火。」

  杨宗志一呆,突然拔腿向回跑去,留下顾磊一人,顾磊顿时大急,喊道:
「九哥……九哥,你等等我。」

  说完也不管路边人多,运起云龙九现的轻功追了上去。

            正文第194章焚楼之五

  两人都形色匆匆,夜色下闪过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向望月楼掠去,不
一会,到了望月楼下,杨宗志定眼看见翠儿与天丰,慧敦他们一起站在楼下,正
忧心无比的来回踱步,便跑过去,一把抓住翠儿的手臂,急问道:「怎么回事?」

  翠儿抬头看见是王有期,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傻瞪着他,颤声惊恐道:「小
姐……小姐还在上面。」

  说完这话,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滚落了下来。

  杨宗志急忙抬头向上看去,见这望月楼此时火势正旺,大火从底部燃起,已
经烧到了第四层,下面不断有人抬水救火,罗天教众也来了不少,甚至少林寺那
些灰衣僧人都加入了进来,但是火势是向上蔓延的,虽然下面偶尔被扑熄了一处,
但是楼上的火借风反而烧的更旺,而且不时有烧断的木柱和横梁跌落下来,又重
新引燃了下面的余火。

  杨宗志心知:如此,这火是扑灭不了的了。便对翠儿道:「你快对公主喊话,
就说让她别怕,从第五层跳下来,我在下面接住她。」

  翠儿正一点主意也没有,听了杨宗志的话,神情一呆,颤声道:「这样,这
样可以么?」

  杨宗志想起过去在望月城楼连上,赛风姑娘从楼上跳落下来,正是自己用内
力接住,点一下头,斩钉截铁道:「若不是太高,一定可以。」

  翠儿仔细看了杨宗志几眼,见他眼神坚定,看上去颇有把握,不觉多了几丝
期望,心安了些,双手合在嘴边,咬牙向楼上尖声大喊道:「小姐……小姐,你
听得见么?」

  喊了好几声,上面也无人应,杨宗志皱一皱眉,又叫来几个教众,聚在一起
大喊,多人声音合在一起,便压住了四周嘈杂的人声,杨宗志心想:这样子,声
音总算够大了。

  可是大家喊了好一会,上面依然无人回应,杨宗志看着头顶滔天雄火,皱眉
道:「莫不是被这浓烟给熏晕了,听不见下面的喊话?」

  抬头仔细看去,这火势又蔓延到了第五层,眼见距离楼顶也不太多远,杨宗
志咬一咬牙,正要说话,突然顶楼的楼栏边走出来一个少女,那少女一身白衣素
裙,远远的看上去,姿彩万千仿若嫡落人世的仙子,在她身下,虽火势凛冽,浓
烟纷起,人声鼎沸喧闹,但是她独自站在楼边,遥望远处天边,身边清风吹起她
的衣裙,伴着烟雾,看上去如此静谧,与这嘈杂的四周格格不入。

  翠儿与教众们看见公主,自然更加卖力大喊,可是筠儿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听
到一般,只是抬头望着天边纷落的夕彩,向楼下漫不经心的挥一挥手。翠儿看见,
突然大哭道:「小姐……小姐她不愿意下来了。」

  杨宗志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翠儿挥起一巴掌,打在自己稚嫩的小脸上,打得自己脸颊五个红红的指印,
大哭道:「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小姐,你要是死了,翠
儿……翠儿可也不活了。」

  杨宗志见翠儿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一手将她拉了过来,喝问道:「出了什
么事情?」

  翠儿被猛地喊醒,哭道:「刚才小姐与大和尚他们说了一会话,便也还好好
的,我看小姐许久以来都没有这么开怀过,就……就多了一句嘴,问他们……」

  说到这里用小手指了一指慧敦等人,道:「问他们少林寺为什么要开这次比
武大会啊。结果这个大和尚却说……却说……」

  说了几句,翠儿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又模糊了双眼。

  杨宗志转头看着慧敦,见他低头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只是据实以答,
说这次英雄大会,是为了纪念在凤凰城中殒命的杨家少将军,所以召集天下英雄
前来悼念一番。贫僧也未曾想到,那西门施主听了这番话,当即便晕了过去,然
后等她醒来之后,便大哭道:」大哥,大哥,怎么你不要筠儿了么?『唉,贫僧
也万万没有想到,这西门小姐居然和杨家的少将军认识的,而且看起来这西门小
姐好像还不知道杨家少将军战死沙场的事情。「

  翠儿哭了一会,哽咽接道:「这件事情,一直都是我瞒着小姐的,她一直都
不知情,可是她现在再知道了,并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叫我们都下来等,我等了
好半天,也不见小姐下来,到后来,到后来,不知怎么就着起火来了。」

  杨宗志心头恍然大悟,下意识便想:筠儿知道我战死的消息,莫非想放火自
焚?一时不由觉得眼眶也顿感湿润,想起筠儿过去对着自己娇痴无限的一幕幕,
如同皮影戏一般流露心间,忍不住喃喃道:「好筠儿,你等等我,我这便来救你。」

  杨宗志转头道:「慧敦大师,请你助一助我。」

  慧敦茫然一点头,道:「贫僧可以作些什么?」

  杨宗志剥下身边一个教众的外衣,用水桶中的清水浸透,然后展开附在头顶,
道:「一会我腾身跃起,请大师用般若掌送我一程。」

  天丰在一旁抬头皱眉道:「这望月楼高愈百尺,便是普通飞鸟也难到达,人
力只怕……只怕……」

  杨宗志毅然道:「总要一试。」

  顾磊在身边,他对杨宗志尽多崇拜,自少觉得自己九哥无所不能,只是喊道:
「九哥,你当心些。」

  史艾可在边上听见不觉一愣,他如今只要听见「九」字便会下意识浑身一机
灵,心下惆怅暗道:这黑煤炭……的名字当中竟然也是有个九字的?

  杨宗志与慧敦走到了楼下,吸一口气,对慧敦道:「多谢大师了。」

  说完踩在楼下一个石狮子的头顶,运转云龙九现的轻功向上跃起,慧敦运功
良久,大喝一下,波的一掌向杨宗志脚下猛力打去,杨宗志原本去势就快,得了
这一强力支援,眼见更加快疾,犹如一道闪电,冲进了大火之中。

  下面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均想不到天下有人能有如此轻功,腾空而起宛如
射出去的箭,翠儿也痴痴想道:想不到这王副坛主除了送给公主一个精致的泥人
儿,更对公主如此爱护。

  杨宗志冲进火势,只觉得浑身上下热烫无比,此时他不能停滞下来四处观察,
只能尽力向上穿破,穿破一道又一道的木楼地板,点苍剑派云龙九现的轻功便得
以显现优势,那便是不用换气借力,就能自由转身再起。

  杨宗志心中默默的数着,一,二,三……一直数到第七下,才将头顶的湿衣
向上一抛,清啸一声落了下来,他甫一落地,才觉得身边浓烟阵阵,熏得自己泪
水滚落,不禁大声唤道:「筠儿……筠儿……」

  喊了好几声,浓烟呛入咽喉,咳嗽了一阵,才勉强睁开自己的双眼,抬头隐
约看见这顶楼的北首栏杆上,静静的立着一个妙曼的少女,衣襟随风波动,正是
筠儿。

  杨宗志走到她身后,恢复自己本来的嗓音,轻轻唤道:「筠儿,你以为大哥
死了么?」

  筠儿浑身一震,她原本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心中痴痴的只
有唯一的一个愿望,那就是死后化作一只飞鸟去北方看看大哥遇难的地方。只是
听到了杨宗志的声音,筠儿兀自还不相信,却不敢转身,喃喃应道:「大哥……
筠儿又做梦了么?」

  说到这里筠儿叹了口气,幽幽痴道:「唉,这样的梦筠儿每日不知要作多少
次,只是却没有一次是真的,每次筠儿醒来,只有更加伤心绝望……唉,筠儿若
是能够永远也不醒来就好了。」

  杨宗志只觉得心房颤动,忍不住走上去,一把抱住筠儿,将她柔弱的娇躯抱
了下来,动情道:「好筠儿,你睁开眼睛看一看。」

  筠儿这才转身过来,缓缓睁开眼睛,就见面前的王有期,从自己的脸上慢慢
取下一张面具,那露出的脸庞刀削刻画,英气逼人,气质潇洒的紧,岂不正是自
己日思夜想的人儿么?

  筠儿美丽出尘的面容一惊,想起慧敦的话,道:「大哥……真的是你么?你
来看筠儿了么?还是筠儿……筠儿已经死了?」

  杨宗志强笑道:「我们都活的好好的,作甚么要讲生讲死,好筠儿,你随我
下去,好不好?」

  筠儿用手抚了抚杨宗志的脸,只觉得活生生,热气无比,那俊脸上被大火熏
出的汗珠滴落自己手心,冷却的心中却霍的一热,一把紧紧抱住杨宗志的脖颈,
咯咯欢笑道:「大哥,大哥,你真的来了。」

  笑声之中却又哽咽住。

  杨宗志一时感到筠儿那柔媚的身子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心中却是飞快思索
退策,筠儿仰头痴痴看了杨宗志几眼,见他皱着眉头,刹是好看,又依在他肩头,
委屈道:「大哥,你来了西蜀,怎么都不告诉我,却还要瞒着我?」

  杨宗志心头一动,便低头在筠儿俏丽无匹的秀脸上亲了一下,轻笑道:「筠
儿,你平日运功用的白绢都带在身上了么?」

  筠儿本来心中有些委屈,但是被杨宗志温柔的亲了一下,便脸色一红,羞得
低下了头,嘟着红红的小嘴道:「没带,人家又没人可怜,没人喜爱,带着这些
劳什子在身上作甚么?」

  杨宗志一窒,眼见楼下的火势正猛,马上就要燃到这顶楼之上,无奈心想:
看来这法子不行,说不得只能拼上一拼了。刚欲作势,可是眼前的筠儿却又咯的
一笑,眯眼娇媚道:「大哥,你……你若再亲人家一亲,人家说不定就能变出一
根白绢来了。」

  说完一脸期盼的看着杨宗志,目中神采闪闪,看着既觉清丽,又觉诱惑。

  杨宗志没好气的道:「这等时刻,你这个丫头还要这么撒娇捣乱的,一会回
去,看大哥不好好打你一顿屁股,才是解气。」

  说完在她那丰润弹性的翘臀上轻轻拍了一下。

  筠儿受了一记,却更开颜,被火熏得通红的脸颊绽放出动人的光彩,咯咯媚
笑道:「是,小婢筠儿谢公子的打。」

  口中说得正是那日二人在北郡大营内的玩笑话。

  身边浓烟滚滚,眼见就要漫住二人,杨宗志猛的吸一口气,将筠儿往自己怀
里一搂,大声道:「好筠儿,你随我一起回去啦。」

  筠儿只觉得芳心一痴,轻轻嗯了一声,紧紧抱紧自己倚靠的腰身,缠绵的泪
水却是霎时滚落面庞。

            正文第195章清肃之一

  翠儿与天丰等人,眼见杨宗志一路穿进火楼,下面救火的人们此时也渐渐知
道这等浇水之法如同杯水车薪,只怕对这场大火徒叹奈何,慢慢的都停了下来,
大家一道仰望楼顶,看看那上去的人,又如何能够下来。

  只是大家一起望了许久,脖子渐渐生疼,也不见楼上有任何的动静传来,翠
儿急得走来走去,口中不住喃喃道:「怎么还不下来,怎么还不下来?」

  楼上的大火愈加浓烈,眼见将整个楼顶也包在了里面,这望月楼原本甚高,
便是在川蜀也算最高之处,耸立此地犹如指路灯塔,这处楼顶起火,好像巨大的
烟花绽放,照得当头黝黑的天空,也四壁通亮透彻。

  此时透明的火光印照之下,便是一只飞鸟穿过,大家也都能看的清楚,可是
如此久的时间,上面全无任何动静,就算苍蝇也没跑出来一只,所有人的心都一
沉,暗中屏气,下意识的想:难道他们被大火所包围,再也出不来了么?

  顾磊自从杨宗志上去之后,一直一脸镇定轻松,但到这个时候,却忍不住变
色起来,也好像翠儿一般的走来走去,抬头四处张望。

  再过了许久,慧敦叹一口气算,合掌念讼道:「阿弥陀佛,看来两位施主已
经……已经……」

  话刚说到这里,顾磊突然向上一指,大叫一声,众人急忙抬头,见楼顶之上
快速飞出了一个人影。

  大家不觉都是啊的一阵欢呼,提起的心落下一些,不过啊声之后所有人不禁
又想:哎呀,这么高飞出来,只怕落下地来,人也摔成了一堆碎泥,那还怎么活
的成?

  过了一下,大家只见那人影并不是直飞向下坠落,而是绕着火楼开始盘旋,
仿佛是高空俯冲的雄鹰一般,缓缓坠落。……

  杨宗志与筠儿身在半空,两人衣襟被风刮的咧咧作响,筠儿在飞出小楼之后,
便按照杨宗志的指挥,不断用衣袖中的白绢,挥出缠绕高楼四周的柱子,过了一
会,两人好像空中嬉戏一般,四目相对,绕楼而下,说不尽的郎情妾意,欢愉无
比。

  再等片刻,两人距离地面已经不远,筠儿便再也不看那些木楼柱子的方位,
转回头痴痴的盯着杨宗志,突然心头涌起一股甜意,娇媚笑道:「大哥啊,你方
才答应亲人家一亲的,怎地不守诺。」

  筠儿说这话,眼睛眯在一起,腮边那颗动人的美人痣更显明艳。

  杨宗志低头看楼下此刻密密麻麻站了至少几百上千人,只怕这西蜀大镇附近
的居民都闻讯赶了过来,若是要在这种情况下亲这小丫头,他实在是有些为难,
只能装作暗暗运气,说不出话来。

  筠儿突然一眨眼,柔声又道:「大哥啊,你知道么?你在筠儿心目中,是天
下最最讲信义的七尺豪迈男儿,筠儿可不能让大哥为了自己,破坏了心中的完好
形象。」

  说完美丽的眼眸狡颉的一闪,咯咯娇笑,抱住杨宗志的脑袋,便吻了上去。

  杨宗志只觉得面前一阵香气上涌,方才在那危楼之中,虽也亲了她脸颊一下,
但是那时情况危急,心中所虑所想皆不在此,因此只是一碰而过,并未留下许多
旖旎。

  此刻二人即将落地,心神不由得一松,再回味过来,只觉得筠儿那香喷喷的
身子紧紧压在自己身上,甜甜湿润的小嘴偎在自己面前,耳中隐约闻到风声中传
来她细细的喘吟,甚至那幽幽的小丁香也被这丫头暗暗吐了出来,伸进自己嘴中,
虽不知该如何继续吐纳搅动,但是那腻人的津液随着小香舌滑了下来,弄得自己
满口香津,咽都咽不完。杨宗志暗道:这……这小丫头痴了……

  楼下的众人眼见着二人盘旋落地,待落在地上,大家还未欢呼出声,却见这
二人竟然旁若无人,静静的拥在一起,两个脑袋凑在一块,火光印照之下,显得
如此暧昧不止。

  翠儿还来不及欣喜,心头咚的一跳,睁大眼睛,面红暗道:小姐……小姐她
和……和王副坛主……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定是眼花看错了!想到这里,翠儿
猛摇了下头,赶紧几步向他们身边跑去,再跑到他们面前,筠儿从杨宗志怀中抬
起脑袋,翠儿一眼看见,自己小姐红晕满脸,媚波横生,一副脉脉含情的俏丽模
样,却是自己也从未见过的妩媚少女风情,连自己看了都砰砰心动,更别提寻常
的男子们了,翠儿一招手,到嘴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筠儿看见翠儿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己,再转头一看,四周围了满满的人群,黑
压压,密麻麻,人人目瞪口呆,场上鸦鹊无声,耳中只听到这大火咧咧的燃烧声
和不时有烧尽的木柱落地的咚咚声,一时之间,筠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好像那
落地的木柱一般,咚咚巨响,腮边的情火更是烧的通红,她赶紧捂住自己的秀脸,
又忽的躲进杨宗志的怀里,羞诺唤道:「哎呀,坏大哥,坏蛋大哥,你……你害
死筠儿了。」

  杨宗志哈哈一笑,打趣道:「筠儿,你这回怎么又怕起来了?不知刚才是谁
死命缠着我,让我兑现诺言的?」

  筠儿不敢抬头,只一边跺脚,一边低头扭捏道:「不许说!不许你说!」

  心中却是甜蜜的快要晕了过去。

  杨宗志微微一笑,并不再羞她,转过身来,翠儿看见,呀的一声,捂住了自
己的嘴巴,脸上的表情仿佛比看见他们安然落地还要吃惊,一手指着杨宗志,道:
「你……你……」

  你了几遍,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顾磊看见,自是欢喜无限,大叫道:「九哥!好样的!」

  在他的心目中,九哥就该是这样,潇洒行事而又率性无比,这才是自己小时
候记得,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九哥。

  天丰和慧敦也看了清楚,眨了眨眼,一齐放声大喜道:「九弟?怎会是你?」

  杨宗志哈哈一笑,放开筠儿,作揖施礼道:「天丰师兄,慧敦大师,可……
可儿,我在这里给大家赔礼了,请恕先前不告之罪。」

  天丰开怀大笑,走近几步道:「哈哈,我看到一人能有如此超绝的轻功,在
这楼上又那般机智,便应该想到是九弟你,只是你先前那副扮相确实……确实…
…」

  史艾可原本也是一脸惊喜,可是又看了看杨宗志身边娇俏依人的筠儿几眼,
只是站在原地,神色复杂的呆视杨宗志,目光之中既有哀怨恼恨,又有委屈之意,
痴痴呆呆,躲躲闪闪,过了一会,便偏转过了头去。

  筠儿听到天丰说起扮相,便想起这可恶的大哥扮了王有期,将心高气傲的自
己,耍了一遍又一遍,直让自己失了所有的脸子,他才心满意足的走过来,勾勾
手指,轻轻俘获了自己的芳心,让自己一辈子思他念他,半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
心去。

  筠儿痴想至此,不由转头轻轻咬住杨宗志的一条胳膊,咬了几下,却又舍不
得使劲咬下去,在众人看来,好像是最害羞怯懦的温柔小媳妇,躲在自己丈夫的
背后,不敢出来见人一样。

  这时慧敦身后一个灰衣僧人跑过来,在慧敦耳边低语了几句,慧敦一惊,道:
「什么?快去找找!」

  那僧人忙应声是,又急匆匆跑了回去。

  杨宗志见慧敦脸色阴沉,问道:「慧敦大师,出了什么事情?」

  慧敦沉吟了片刻,道:「那……那葛老二不见了。」

  天丰一惊,转回头道:「怎么回事?」

  慧敦道:「方才我们急着救火,便只让一个武僧弟子看护葛老二,料想以葛
老二的功夫,也算安稳。」

  天丰点一下头,暗想:葛老二的功夫只算普通稀松,自己捉住他的时候可确
实是不费吹灰之力。

  慧敦再道:「可是后来救火之后,其他弟子再去寻那看护的弟子,竟见他被
人打晕在了路旁,葛老二却是不知去向了。」

  杨宗志听完,皱眉想了一想,道:「慧敦大师,你也莫要着急,只要人还在
西蜀,那么以罗天教在这里的势力,便能找的到他,不如你们和我一道先回罗天
教中,派出教内弟子四下打探,有了消息之后,再做计议。」

  慧敦和天丰一道点头,暗想:如此最好不过。

  杨宗志转身向筠儿托付一番,筠儿只要得了大哥,其他事情便一概也不关心,
也不多问,自然嫣笑着全数照做,安排妥当之后,才一起回了罗天教的庄子。

            正文第196章清肃之二

  安排了众人住下,时辰已经夜深灯尽了,杨宗志送筠儿回到闺房小楼边的桥
上,正想转身去分坛凑活一宿,却被身后一只小手捉住了衣袖,回头一看,耀眼
星光下,筠儿正死死的拉住自己,羞红的小脸上尽是不舍,娇俏腮帮微微鼓起,
眼中脉脉含情,全数投在他的面上。

  一旁的翠儿咯的一声,捂嘴偷笑不止,打个哈欠嘀咕道:「啊呜,好晚了,
我也该去睡觉了哩,小姐,杨公子,你们……你们也早些……」

  说了两下却是说不下去,眼神在他二人身上扫动一番,只觉怎么看都是郎才
女貌,天作之合,才咯咯一笑,自己跑了开去。

  杨宗志回头微笑看着筠儿,见她被翠儿羞的满脸红晕,她本是俏丽无比的小
美人儿,天下难有几人匹敌,现在比在北郡时候又过了半年有余,筠儿也渐渐长
大了一些,情怀一开,看着更添女儿家柔媚意味。

  筠儿虽害羞无比,垂着天鹅般的螓首,但是小手却是抓的紧紧的,生怕自己
一松手,这到手的大哥,到手的幸福便会羽化而去,再也找寻不到。

  杨宗志心下一柔,望着身边小桥下潺潺的流水,叮咚有声,自己的心情一时
也好像这溪水,缠绵剔透,默默奔流,不由反手轻轻握住筠儿的小手,浅笑道:
「好筠儿,你还有话要和我说的么?」

  筠儿只是想要腻在杨宗志身如旁,不舍得离开他半分,只是这话儿羞人之极,
她怎好意思说的出口,不得已嗯了一声,咬了许久嫣红的嘴唇,才垂头道:「大
哥,你……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陪筠儿去看看我爹爹,好么?」

  杨宗志想起西门松一世枭雄,传奇坎坷,自己早有拜会之心,只不过他现在
虎落平阳,病卧塌上,不觉叹一口气,点头道:「嗯,我早就应该来西蜀,看看
筠儿,看看你爹爹了。」

  筠儿甜蜜满足的一笑,道:「大哥,你去见我爹爹,说不定他也是高兴的很,
嗯,他从小到大最最疼爱筠儿了,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说完轻轻拉了杨宗志的大手,不进自己的闺房小楼,绕开小桥,向院后的一
排古屋走去。

  走了一会,来到古屋当中的一个棚门前,筠儿回头对着杨宗志妩媚一笑,才
轻轻扣门,低唤道:「爹爹……爹爹,您睡了么?」

  过了好一会,里面才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应道:「是筠儿么?……咳,咳,
你进来吧。」

  杨宗志一听这声音,不觉皱起了眉头,筠儿回头对杨宗志眨一眨眼,低声柔
道:「大哥,爹爹唤我们进去呢。」

  抬头看见大哥皱起眉头,仿佛面色有些凝重,又道:「大哥,爹爹人好的很,
你不用害怕的。」

  说完便牵起杨宗志的手,推开棚门,当先走了进去。

  两人走进古屋,杨宗志抬头一看,这古屋之中布置的甚为朴素淡雅,年代已
久的方桌楔凳屹立,桌上放置个窄小的油灯,发出晕红的微光,再向内便是一席
宽松陈旧的罗帐,帐内有牙床,并不宽大,只是平常局促。

  杨宗志料想不到,富可敌国的罗天教主西门松,竟然是居住在这样一个陋室
之中,心想:看来这人胸有大智,又或者好像爹爹一样,自律克己极严,并不穷
奢极欲。

  筠儿拉着杨宗志径直走到那牙床之前,轻轻叫道:「爹爹。」

  里面嗯了一声,一个微弱但又慈祥的声音传来道:「筠儿,这么晚了你怎么
还没睡下?」

  筠儿面色一红,暗自扭捏了一下,轻轻咬住嘴唇,道:「爹爹,筠儿今日给
你……给你带来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回头瞟了大哥一眼,见他背手而立,脸色清淡,仿佛正在思虑什
么,又道:「大哥,你……你快过来,见见我爹爹。」

  杨宗志抬头看筠儿面含深情注视自己,她两只小手不觉紧握在一块,放置身
前,心知这小丫头先前虽口中安慰自己,其实她自己同样也是很紧张的,便微微
一笑,走上前去,一直走到牙床之前,抱拳拜礼道:「晚辈杨宗志,见过西门前
辈。」

  牙床上的人听见这个声音,再听见他自称杨宗志,杨宗志……那不正是筠儿
一直念念不忘的杨小子么?那人赶紧斜仰起身子,看了过来。昏斜灯光下,两人
目光在空中一番对视,双方都不由得一惊。

  只是杨宗志先前已经听到这西门松的声音,想起了那个在筠儿娘亲坟前,与
自己比武过招,又出口警告过自己的神秘人,所以现在又见到他,有些心理准备。

  西门松显然没有预料到杨宗志的身份,怔怔的看了杨宗志半响,目中神光一
闪而逝,筠儿在一旁看见爹爹与大哥两人,大眼对着小眼,也不寒暄说话,更不
招呼坐下,一时气氛有些紧张,顿时想起自己罗天教多年来与朝廷之间的恩怨纷
争不断,他们二人现在一个是朝廷的大将军之后,一个却是西蜀反贼的首领,委
实可以算作锋芒相对,寸步不让……可是,可是他们在自己的心中,一个又是自
己倾心爱慕的大哥,另一个是最最可亲的爹爹,唉,当真叫人好生为难。

  想到这里,筠儿急忙抑制住自己的害羞,走前几步,插入二人目光中,斜坐
在西门松的床前,扶住爹爹,娇声劝慰道:「爹爹,您老人家身子不好,怎么…
…怎么起来了呢?」

  西门松听了筠儿娇弱委屈的说话,面色稍稍一缓,又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筠儿扶着爹爹躺好,才轻轻道:「爹爹,您老人家上次五十大寿的时候,不是已
经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宣布……宣布不再与朝廷为敌,大家罢手言和,井水不犯
河水了么?」

  筠儿这番话说出来,既是提醒爹爹,又好告知大哥,爹爹已经放下过去的立
场,杨宗志自然会意,微微一笑,道:「既然西门前辈放下昔日的恩怨,那是再
好不过了,晚辈这次要是回到洛都,定会面禀圣上,希望能化解掉这段过往,大
家和睦相处,岂不是好?」

  西门松躺在牙床上,轻轻哼了一声,道:「我不与那昏君争斗,并不是怕了
他什么,只不过……只不过……」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跳开道:「再说那昏君也不是个什么好依托,你们杨家
在朝为将多年,忠心不二,四处征讨,到后来你爹爹又能落下个什么好?」

  杨宗志一惊,向前一探,随手握住筠儿细弱的肩膀,抢道:「西门前辈,你
……你听说了些什么?」

  筠儿只觉得右肩被大哥拿的生疼,忍不住回头看了大哥一眼,幽幽煤灯照射
之下,大哥的脸色看着明暗不定,微微有些狰狞,筠儿心中一疼,便也忘了自己
肩上的疼痛,轻唤道:「大哥。」

  杨宗志兀自不觉,只是紧紧盯住西门松,西门松双眼不睁,轻叹道:「我原
本与你爹爹沙场为敌多年,见你爹爹坚韧不拔,毅力过人,许为生平第一劲敌,
没想到……没想到……唉,你自己回去看看,便什么都知道了,何需我说?」

  杨宗志心底一沉,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暗道:难道……难道……只是
他心里稍稍一想,便即转开,不敢深想。

  筠儿看爹爹与大哥之间稍事缓和一会,便又激烈了起来,赶紧乖乖接口道:
「爹爹,原本这些日子教中事务繁杂,筠儿已经焦头烂额,所幸现在大哥他来了,
大哥……大哥他过去统兵作战,神勇的紧,天下众人都交口称赞,不如我将教里
的事情都交给大哥处理,您看可好么?」

  将所有的事情都拜托给大哥,然后自己懒懒的躲在大哥怀里撒娇,这是筠儿
多时以来一直的心愿,没有料到今日大哥果真前来看望自己,那自己便乐得清静
悠闲,岂不是好的很?筠儿心中偷偷想到,赶紧将这件事情提了出来。

  西门松沉默一阵,突然睁开眼睛,目中射出一缕柔情,看着筠儿瘦弱不少的
脸庞,疼惜道:「爹爹知道,这些日子教中事务繁忙,苦了我的宝贝筠儿了……
好了,你想怎么去作,便你自己作决定,不必来告知于我。」

  筠儿面色大喜,朝着爹爹乖巧的一笑,才轻轻向自己右肩一握,紧紧握住大
哥的手,娇声道:「那我和大哥就出去了,爹爹你早点歇息吧。」

  杨宗志一愣,才发觉自己用劲的捏住了筠儿的香肩,自己方才想着心事,心
中惶恐忧急,左手不觉力透出来,都使在了筠儿柔弱的肩上了,这丫头却生生的
承受了过去,一声也不吭一下,想到这里,赶紧撤开自己的大手,收了回来,随
着筠儿一道走了出去。

  两人走出西门松的居室,杨宗志拿住筠儿的小手,柔声道:「筠儿,大哥…
…大哥方才可捏疼你了么?」

  屋外幽静暗谧,夜色深沉,筠儿朝着他甜甜一笑,轻轻道:「没有的,大哥
你在北方受了那么多的苦,筠儿想一想,便觉得心疼的很,这一点点皮肉之苦,
便算作筠儿帮大哥分担的一丁半点,人家只有开心快乐,才不会有半点委屈呢。」

  杨宗志皱起眉头,只觉得这个小丫头楚楚可怜,让人看着好生怜惜,便拉住
筠儿将她拉到自己怀中,伸手挽住,道:「好筠儿,你以后可莫要再做傻事了,
大哥这样的坏人,总是会如同常言说得一样,祸害千年,自己一点痛苦都没有,
而你是金枝玉叶,你爹爹又这么爱护于你,怎么能作那轻生自缢的菲薄事情?」

  筠儿被杨宗志搂在怀中,轻轻靠在杨宗志的胸膛,自觉温馨满足,当真不愿
时间飞快流逝,道:「大哥,其实我什么也没作,什么也作不好,爹爹叫我管着
教里面的事情,筠儿也都办的一塌糊涂,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杨宗志道:「你不愿管着教里面的事情,那是因为你温柔善良,又通晓琴棋
书画,五韵八律,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争斗,没有半点兴趣。」

  他说到这里,不由顿了一顿,将筠儿从自己怀中扶起,道:「但是……但是
你怎么能将自己关在那望月楼中,要放火烧死自己,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也太
欠考虑了些。」

  筠儿呀的一惊,委屈道:「怎么大哥……大哥你以为这把火是筠儿自己放的
么?」

  杨宗志看筠儿眼神柔柔弱弱,直视自己,目中又是委屈,又是悱恻,便摇头
道:「好了,好了,我也没有怪你,只是叫你以后不要……」

  筠儿却娇声抢道:「大哥,这场大火真不是筠儿放的,筠儿虽然当时听到了
大哥阵亡的消息,伤心难过的想要死去了,但是这在闹市中放一把火,若是伤到
了周围的家户百姓,筠儿总是不愿,筠儿宁愿自己找个无人的地方,了结了自己
这一生,去下面陪着大哥,也不愿意作这样的事情……唉,总算万幸大哥现在好
好的,不然筠儿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着。」

  筠儿将自己先前的心声说了出来,回忆一番,才觉得现在此般快乐相处,是
何等的弥足珍贵,不禁又将小脑袋都依到大哥身上,紧紧靠起来,嗅着大哥身体
的气味,一时陶醉不已。

  靠了一会,筠儿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柔软的好像抽丝的杨柳一样,仿佛吹一
口气,也能让自己弯折起来,但是大哥的身子却是越来越硬,筠儿有些吃惊,抬
头见大哥皱着眉头,娇柔道:「大哥,你……你在想什么?」

  杨宗志恍然过来,拉起筠儿道:「难道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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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197章清肃之三

  筠儿一时不知大哥在说什么事情,正在继续追问个究竟,杨宗志又急道:
「筠儿,事不宜迟,你现在去带些熟知教内情况的教众过来,我去叫上慧敦大师
和天丰师兄他们,我们在你楼前的小桥边会合。」

  筠儿茫然道:「大哥,你要作什么?」

  杨宗志不答,反催道:「快去。」

  筠儿向来对大哥的吩咐百依百顺,这时见他话说的凝重,便点一下头,转身
自顾盈盈走开。杨宗志这才摆步向那罗天教的迎客厢房走去,走一会,到了厢房
门口,见里面皆是熄灭灯火,料想他们都睡下了,只得咳嗽一声,轻轻唤道:
「慧敦大师……天丰师兄……你们都睡了么?」

  唤了一会,就听见其中一个厢房门打开,慧敦披着僧衣走出来,洪声道:
「九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杨宗志想了一下,道:「我整发现一些事情,可能与那葛老二失踪的事情有
关,我们现在去查看一下。」

  慧敦听说这个事情,他原本就在忧心此事,害怕葛老二走失,自己回去无法
向住持方丈交代,赶紧点了点头。

  不一会,天丰和众位武僧也一起走了出来,杨宗志点一下头,正要说走,突
然又道:「对了,可儿,怎么不在?」

  慧敦道:「史施主性子怪异的很,这一路行来,他从来不与我们同住,我们
大家住在一起,他一直都是单独要了一个客房的,他只说他从小如此,改不过来,
我们也是无法。」

  杨宗志呵呵一笑,暗道:我初见他,他只是个邋遢脏兮兮的小乞丐,没想到
也有这么多讲究。便问道:「那他住在哪里?」

  天丰和众位武僧出来的晚,大部分还在扣衣服,天丰听了,努了一下头,道:
「就在对面不远那个厢房里。」

  杨宗志回头看了一下,那边也是黑静一片,便道:「劳烦大家在这里等等,
我去唤了可儿便过来会合。」

  说完他抬步走了过去,走到那厢房门口,杨宗志轻轻扣门,悄声唤道:「可
儿,可儿,你睡了么?」

  过一会,杨宗志隐约听到里面一个低低的哼声传来,便以为他起来了,等在
门口,只是又等一阵,里面不但没有穿衣起床的声音,甚至连人声也没有回应一
下。

  杨宗志皱一下眉,又驳驳扣门道:「可儿……」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里面一个哭音喊出来道:「你走啊,你还来找我作什么?
你……你……我用不着你来看,更不用你来可怜!」

  杨宗志蒙头一愣,听出这声音正是史艾可的,只是他这话说的什么意思?难
道是怪自己开始没有向他表露身份,瞒住了他,所以生气了么?他正要再次敲门
问个明白,突然那厢房门咿呀一声打开了,杨宗志向内一看,见里面黑漆漆的,
隐约有个白色的身影飞快的跑了回去。

  他也掀门走了进去,见那白影只是一闪,便又躲进了一个客床内,只留下帐
幕轻轻晃动,杨宗志微微一笑,暗道:这可儿还是小孩子一般的倔强脾气,自己
哄一哄他,即刻便好。

  想到这里他慢慢走到那帐幕旁边,探下身子,见史艾可果然紧紧的躲在被子
里面,从头到脚都死死蒙住,一点也不露出来,此时正是初夏转热的季节,这西
蜀又处山地,气候潮湿而炎热,所以大家盖的被子都很薄,从被外可以很清楚的
看到,可儿细小的身子蜷作了一团。杨宗志哈的一笑,轻轻拍了拍他头的方位,
温和道:「可儿,怎么……怎么你生我气了么?」

  史艾可的声音从被子里嗡嗡的传来,委屈道:「我只是个无人疼爱的孤儿,
人家说要走了,便自己走了,人家再见了你,也没兴致搭理招呼,我又有什么资
格可以生别人的气?」

  杨宗志听他口中所说,心头确实有一点歉意,今日自己由于身份所摄,又或
者时间急迫,委实没有照顾到他,甚至与他好好说一句话,也是没有,再听说他
是一个孤儿,更觉得他有些可怜之处。便坐了下来,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
道:「好了可儿,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你现在出来,我任由你打骂一番,也决
不还口还手,你看好么?」

  他手轻轻拍了一下,便觉得被下的可儿身子抖了一抖,再拍一下,那身子更
是颤抖的厉害,在被外看来,隐约看出可儿是在抽噎哭泣一般,杨宗志皱一皱眉,
觉得这可儿当真难哄,便又道:「可儿,你说你是一个孤儿,那真是可怜的紧了,
与我也是一样的可怜,我从小虽然是师父与爹爹相继养大,但是生我之人到底是
谁,我到现在一直也还不知道。」

  杨宗志看自己说了几句,可儿并不再闹,只是躲在被子里面,依然还不出来,
心想:莫不是他面嫩,虽然原谅了我,却不肯这么轻易就范。又道:「好了,莫
要再生气了,我们今夜却是有正经事要作,顶多我一会答应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端,第一个便让你出手,可好了么?」

  他心想:可儿最爱与人动手打架,碰到这样的事情,他就最兴奋不过,而且
他年纪还小,城府不深,自己这样一说,定会让他转嗔为喜。只不过说了一会,
史艾可却还是一动也不动,依然在被子下面颤动着身子。

  杨宗志心道:失算啊失算,我哄倩儿从未超过三句话,便能得手。不得已只
好用些强行的手段,背后拍着的手一停,从被子下面找了个空隙钻了进去,大手
一虏,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握在了手中。

  那胳膊一入手,杨宗志不由暗赞一声,好光滑细腻的肌肤,史艾可明显惊了
一惊,不依的扭动起来了,杨宗志哈哈一笑道:「你自己赖在床上,可怪不得我。」

  说完大手向上一推,便到了可儿的腋下,伸手在里面挠了起来。

  史艾可呀的一声,没有想到杨宗志竟然采用这样的手段,一边拼命的扭动身
子,将自己的身躯整个用被子裹住,一边颤声叫道:「坏……坏家伙,你作甚么?」

  杨宗志嘿嘿笑道:「你起来不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史艾可依然喘息嘴硬道:「就是……咯咯……就是不起来…
…咯咯,你就算挠死我……咯咯,我也不起来。」

  杨宗志看到可儿被自己挠的浑身酸软乱颤,双腿紧紧的合在一起夹住被子,
嘴上也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口中却依然硬气无比,横一下心,道:「是么,那
可怪不了我了。」

  左手更是发力,在他的腋下轻轻抚挠,右手也加入进来,想要扶住他的肩膀,
免得他躲躲闪闪。

  史艾可显然也知道了杨宗志的意图,不禁浑身扭动的更是厉害,使出吃奶的
力气左右摇摆,杨宗志终是不敢用强力,害怕伤到了可儿,被他剧烈的扭动两下,
左手一滑,脱开了他的腋下,滑到了他的胸前。

  蓦的,杨宗志感到手中一阵酥软,捏到了一个鼓蓬蓬,肉腻腻的事物,他心
中不免奇怪,以为可儿怀揣了个什么东西,便又用手捉住轻轻捏了一捏,这一捏
才是吓一大跳,这事物滑腻如脂,柔软却又饱含弹性,而且在最上头还有一颗颤
巍巍犹如葡萄一般的东西点缀,杨宗志心头猛跳,赶紧放开了自己的手。

  史艾可原本拼命挣扎,左右扭摆,可是被杨宗志捉到胸前之后,却反而没了
动静,任由他在上面探索了半晌,自己的娇躯却是越来越酥,越来越麻,甚至口
中抑制不住的发出了一阵细细的管吟,听着轻轻的,仿佛痛苦的雪雪哼声,又仿
佛迷醉的低语。

  待得杨宗志抽回了手,史艾可才清醒过来,拥着被子却是坐了起来,神色复
杂的对杨宗志道:「你……你不是要叫我出去么?」

  杨宗志头大如斗,嗫诺道:「可儿……你……你。」

  史艾可不待他说完,又抢先道:「我要穿上衣服啦,你……你还要站在这里
么?」

  杨宗志赶紧点一点头,站起身来,转身走出了厢房,走了几步,又回头将厢
房的大门掩上,才走了远去。

  方才喧闹的黑暗厢房中,此时才是静谧下来,仿佛随着杨宗志的离去,那暧
昧的打闹和笑语为之一清,史艾可拥着薄薄的被子,呆呆坐在那里,脸色一时越
来越红,突然又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对着那大门的方向,轻轻喊了一句:
「坏家伙……」

  这语调之中又是欣喜缠绵,又有害羞悱靡,与平日大不相同。

            正文第198章清肃之四

  杨宗志慢慢走回到慧敦等人身边,天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面色甚为古怪,
不禁纳闷的问道:「史贤弟睡熟了,是么?」

  杨宗志胡乱嗯了一声,不由得抬起自己的左手,那手中温暖如初,仿佛刚才
的细腻润滑还在手指间流淌。

  没过一会,史艾可便穿好了衣衫走了过来,衣饰打扮与先前没有任何两样,
但是杨宗志怎么看,无论她的装扮和走路,都觉得别扭,好像她方才还没有褪下
去的那朵嫣然酡红,才残留在脸颊之上。

  众人结伴,一起来到筠儿闺楼前的小桥边,见筠儿带了十几个人,早就站在
那里等候了,待得杨宗志等人一走近,她便迎了上来,欢喜笑道:「大哥,你们
怎么才来?」

  杨宗志可不敢说是由于自己方才「非礼」可儿,所以耽误了时间,只得轻轻
嗯了一声,筠儿也不以为意,又转身介绍道:「这是容嬷嬷,她来我罗天教中十
年,对教内的情况最是清楚了,大哥,你见过的了。」

  杨宗志转头果然瞥见在望月们城中见过的容嬷嬷,知道她是这罗天教中的左
使者,她那双媚态十足的眼睛,自己依然记忆忧新,便抱拳强笑道:「嬷嬷好。」

  容嬷嬷没有料到在这里竟然看到了杨宗志,这杨小子乃是教主大仇人,虽然
后来教主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宣布不再对抗朝廷,并且严令教众不得滋生是非,但
是多年战场恩仇岂是一笔划过这么简单易与的事情?她沉吟着没有答话。

  筠儿一见容嬷嬷脸色,便知她心中所想,又娇声笑道:「嬷嬷啊,想来您前
些日子一直闭关,倒是还不知道,爹爹今日已经将教中大小所有的事务,统统交
给大哥掌管,所以大哥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外人了呢。」

  这话一出,不光容嬷嬷,便是慧敦,天丰和史艾可等人,也尽皆大吃一惊,
想不到堂堂富庶天下的罗天教,竟然让一个外人来掌管说话,这话说出去给谁听,
谁只怕都不会相信。

  容嬷嬷只是静默片刻,再看筠儿那幅欣喜小媳妇一般的艳光脸色,便能猜出
其中原委,哼了一声也不搭话,慧敦天丰自然不会多嘴,只有史艾可在一旁嘀咕
道:「哼,很了不起么?」

  她心中自然想:你罗天教虽然有些臭钱,但是……但是若论起手下弟子众多,
还是自己爷爷的丐帮十万教众,才是第一,哼,到时候我也去和爷爷说,让爷爷
将整个丐帮交给那个坏家伙掌管,气也气死你这个小妖精了!她想到这里,对着
筠儿的位置暗暗皱了小鼻子。

  杨宗志见大家面色都是一惊,显然这其中的事情也解释不清楚,便皱眉道:
「这么晚冒昧叫大家前来,主要是有一件事情蹊跷的很。」

  容嬷嬷忍了半天,没好气的道:「哦?什么事情?」

  杨宗志点一点头,道:「今日慧敦大师和天丰师兄前来,主要是为了前段时
间在少林寺中发生的一件阴谋,来找西门教主对质的。」

  容嬷嬷一听,怒道:「到底什么事情要劳烦教主?」

  杨宗志简单将少林寺中的阴谋说了一遍,容嬷嬷更是怒不可遏,呵斥道:
「放屁,这种没头没尾的事情,单凭一个人的口述,怎么就到我罗天教中来对质,
那怎么又不去凤舞池中对质一番呢?」

  杨宗志叹了口气,才道:「嬷嬷莫恼,那段时间我曾经在少林寺遇见了瑶烟
姑娘,所以这件阴谋与罗天教无关,自是一清二楚的。」

  筠儿一惊,接道:「怎么大哥你遇见了瑶烟师姐的么?」

  史艾可与杨宗志一道碰见风情万种的瑶烟,当然也是知道实情,只是脸色愈
发有些不好看了。

  杨宗志嗯了一下,筠儿又皱眉问道:「那瑶烟师姐怎么还不回来,爹爹给她
发了几封疾书,也不见她回到西蜀来。」

  杨宗志道:「可能其中发生了一些波折,那日我不光遇见了瑶烟姑娘,还看
到三个霸天门的老者尾随着她,也许她后来又碰到一些类似的麻烦,没有办法及
时赶回来。」

  杨宗志顿了一顿,又挥手道:「这事先放过不提,只是今日慧敦大师你们带
着葛老二到来之前,可有见过其他一些什么人?」

  慧敦想了片刻,答道:「没有,我们一路紧赶,期间没有丝毫耽误。」

  杨宗志点一点头,再道:「那就奇怪了,知道葛老二下落的,按理说只有我
们当时望月楼上的那些人,才是了……」

  天丰下意识的一点头,沉吟道:「应该是这样,那么……九弟,你心中怀疑
的是谁?」

  杨宗志想了一下,才道:「你们谈完了话之后,便一起下了楼,然后望月楼
就发生了大火……嗯,先前我一直以为这望月楼大火是筠儿自己引燃的,可是我
事后问了筠儿,她却说不是她。」

  慧敦和天丰一齐哦了一声,想不到这大火怎么会是筠儿自己点燃的,两双眼
睛齐刷刷的看向了她,筠儿脸色一红,低下头不敢说话,杨宗志又道:「有没有
这样一种可能,就是贼人是我们今日望月楼上的一人,或者几个?然后他们亲眼
目睹了葛老二与罗天教之间对质的经过,知道葛老二的谎言已经被当堂揭露,下
来若是再对葛老二作些威逼利诱,说不得他就会说出实话来。」

  杨宗志一边说话,一边踱了几步,偏头道:「那么我要是那些贼人的话,心
中必然恐慌,一定暗自打着主意,要么救下葛老二带走,一了百了,要么干脆杀
人灭口,毁尸灭迹,总之一定不能让他再呆在慧敦大师你们的手中了才对,是不
是这样?」

  慧敦听他一步步推说,点一下头,接道:「不错。」

  杨宗志又道:「可惜当时葛老二身旁守卫重重,漫说一两个人,便是再多几
个帮手,也没有把握能在众武僧手中救下葛老二,又或者悄无声息的杀掉他,所
以……所以他只能用计。」

  「用计?」

  慧敦惊了一下,迷茫道:「用什么计?」

  史艾可却在一旁接口说话了,没好气的道:「当然是放一把火,将那西蜀最
高最漂亮的望月楼烧的七零八落,危及到附近的百姓生命更好,又甚至把那……
把那个小美人儿烧的香消玉殒了,你们少林寺的大师们阿弥陀佛,慈悲为怀,自
然是人人挺身而出的,那贼人便可以轻松得手了。」

  史艾可话说到最后,掩饰不住的一股酸意冒了出来。

  杨宗志微微一愣,想不到可儿也有这等急智,想是她平日在自己身边大大咧
咧惯了,自己没有丝毫察觉到,再听她口中那酸意十足的话语,心中不由的苦笑,
左手微微一抖,那手上的旖旎味道仿佛又盛了起来。

  史艾可一边说话,一边眼睛斜瞄着杨宗志,见他听了自己的话,忍不住抬起
左手来看,脸色腾的一下变得血红,嗔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他了。

  筠儿却未觉察,听到这里,哎呀一声,惴惴道:「那……那望月楼之中当时
除了这几位远来的师傅,便只有……便只有我教中的几位坛主了。」

  她说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暗道:这炸少林寺的阴谋,说到底与自己
教中还是脱不了干系。

  杨宗志看筠儿脸色,便知这小丫头心软,接口道:「不是,其中还有一个人
不是罗天教中的人。」

  筠儿一片茫然,问道:「是谁?」

  杨宗志吸一口气,抬起头,肃然道:「杨秀!」……

  筠儿领了众人一道来到惊雷坛,刚到大门口,见到两个分坛的教众守卫在门
口,那两个教众见是公主带人前来,自是不敢多问,只说坛主还在里面,便放了
大家进去。

  大家进到分坛中,见远处还有一间屋舍亮了灯光,灯火透出,两个人影聚在
一起说话,显露在折纸窗户上,杨宗志一摆手,叫了一个教众去扣门,扣了两下,
里面熊百平粗豪的声音不耐烦喝问道:「谁呀?」

  那教众被喝的一窒,不敢接话,再过了一会,才见熊百平骂骂咧咧的走过来
开门,一开门,见外面站了十几二十个人,当先的是公主和一个少年,那少年英
气蓬勃,剑眉轩昂,却是飘洒的紧,自己从未见过。

  熊百平一愣,声音小了下来,揣测道:「公……公主,这么晚了,有事么?」

  倒也难怪他暗中揣测,公主性格虽柔和,但不与教众们亲近,别说这么晚了,
便是大白天的,也从未上门来找过他,当然不知是什么意思。

  筠儿咯的一笑,道:「怎么,熊坛主不欢迎我么?」

  熊百平赶紧呵呵笑道:「怎敢,怎敢?请……请公主进来。」

  筠儿这才嗯的点一下头,拉了杨宗志一起走到那屋舍之中,进屋一看,赵赫
也坐在屋中一排长桌之前,筠儿笑道:「原来赵坛主也在的。」

  赵赫赶紧站起身来,尴尬笑道:「方才……方才有点事情找到熊老弟,嘿嘿
……嘿嘿……公主请坐。」

  说完让开自己身边的凳子,给了筠儿。

  筠儿却不坐,回过头来,对着熊百平道:「这位是我的大哥,你们叫他杨…
…杨少侠就可以了,今日望月楼中的王副坛主,便是我这大哥所扮,现在爹爹发
了教令,从现在起,教中事务无论大小,皆由我大哥来统管,你们听明白了么?」

  熊百平和赵赫都是一阵傻眼,想不通这少年有什么本事,竟然得了教主这般
恩惠,两人目光扫来扫去,都在杨宗志身上观察,赵赫特别听说今日是他假扮的
王有期,更是心惊,想起了在出楼的路上,他与自己说的那番试探的话来。

  杨宗志微一抱拳,却突然转身道:「慧敦大师,劳烦你出手,将这位熊百平
坛主拿下了。」

  慧敦点头说了一声好,便走了过去,熊百平心头大震,响声道:「你……你
要作甚么?我犯下了什么错,你要拿我?」

  慧敦不等他话说完,说道得罪了,便使出般若掌打了过去,慧敦本是少林寺
中最得主持方丈宏法大师宠信的弟子,一身武功得自其亲传,放眼当今武林,除
了老一辈的人物,敌手确实不多。这一番般若掌施展出来,气势宏大,一掌套着
一套连绵不绝,使得这甚大的屋舍之中一时也风声鹤唳。

  熊百平是一个勇猛粗人,听说人要拿他,自然不甘示弱,尤其是一个外派弟
子,更加心中不服。当下也施展出紫气东来二十八掌与之抗衡,两人都是掌法,
而且一样走的刚猛的路子,这番对垒起来,以硬碰硬,砰砰作响,大家听着都是
心惊。

  筠儿倒不过问大哥为何要拿下熊百平,只是牵着大哥的手,将他牵得坐下到
赵赫的位置,然后举了一个干净的茶杯,斟了一杯清茶,乖巧得好像小妻子一般,
娇声道:「大哥,你累了一天了,先喝口茶水吧。」

  杨宗志看她乖巧可爱,配上她天下无双的美丽面容,更显贤淑,对她微微露
齿一笑,筠儿面色一红,想起自己初见大哥之时,在那望月城的望月楼中,自己
问他要不要添些新酒,他也是不说话,对着自己微微露齿一笑,便是这一笑,让
自己沦入他的怀抱,甘心作了他的小俘虏。

  容嬷嬷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想了好几次,也没说出口,再见公主对着这
杨小子脉脉含情,娇艳欲滴的模样,只怕现在让她将自己的性命交与这杨小子手
中,她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一时不禁也想起了自己的那番心事。

  慧敦与熊百平对了一会掌,他的般若掌法传自天下武学正宗少林寺七十二式,
比起熊百平的紫气东来掌,显然是更胜一筹,再过一会,眼见熊百平已经渐渐不
支,被慧敦雄浑的掌风逼的节节退后,熊百平万般无奈之下,突然大喝一声,使
出了一招指法。

  只见他人长得高大威猛,满面胡须,使出的这指法却是双手挫出个莲花指,
指头翘起,在自己面前交叠一抖,两个食指分别在拇指上一弹,众人看来,仿佛
是个花信少女在对着自己的情郎撒娇弄首一样,伴着熊百平这副尊容,当真显得
不伦不类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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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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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199章清肃之五

  但是熊百平这一指弹出来,慧敦竟是大感压力,急切间身子连退了三四步,
忙乱中又施出当家绝技「拈花指」功力,才勉强敌住,只是这一番对指之后,他
双手垂下,指尖轻颤,显然再也无法进攻了。

  容嬷嬷一直皱着眉头看着场上比武,她自心想:这杨家小子哄的公主服服帖
帖的,所以在这教中一时得了势,现在便如寻常小人得势一般,拿了教中的兄弟
们开刀忌酒。

  待得她看到熊百平那一指出手,才是大惊,抢前几步,抢到熊百平面前,忍
不住挥手抽了熊百平一巴掌,气怒道:「你……你这是使的什么功夫?你……你
说,这凤舞池的『观音玉指』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容嬷嬷一边喝问,一边浑身还在轻轻颤抖,她年纪大的很,养气功夫也是厉
害,寻常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也不会心惊不止,更不会好像现在这样大失常态。

  杨宗志叹了口气,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漫声道:「今日我听毛坛主说,那天
他与熊百平出手对垒,双方多年相识,初时自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后来不知熊坛
主施了一手什么样的功夫出来,毛坛主一个措手不及,才被打中胸前,受了重伤,
就是这一招么?」

  熊百平一听,心中后悔不迭脸,想起那教自己招式的人,千叮咛万嘱咐不到
最后危急关头,一定不可露相,可是刚才被慧敦逼的实在急了,才忍不住冒险一
使,却没想到这招一用出来,便被人喝破了来历。

  杨宗志口中默默念道:「凤舞池……凤舞池……」

  正要接口问话,突然容嬷嬷又大喝道:「熊百平,你好大的胆子啊,是不怕
教里万火穿心的重刑了是么?还不快快老实交代清楚!」

  熊百平方才还心存侥幸,直到听了万火穿心几个字,才脸色苍白,轰的一声
如同铁塔般跪下道:「公……公主饶命,杨……杨大侠饶命。」

  筠儿见自己大哥聪明机智,只随手一番安排,便弄了个水落石出,心中升起
得意,嘴上却娇声问道:「熊坛主,你是爹爹多年的手下爱将,当年……当年,
咳,咳,当年与朝廷兵马对决的时候,你总是勇往在前,身先士卒,所以我也多
次听到爹爹当着人前夸赞于你,你现在年纪大了,位置坐的高了,怎么反而糊涂
了呢?」

  筠儿说到与朝廷对决的时候,顿时想起当年与爹爹沙场对决的,正是大哥他
爹爹,所以语气犹豫了一番,对着大哥歉意的看了一眼,却见大哥眼中尽是鼓励
之色,这才得了支援,后面的话也说的愈发自得漂亮,杨宗志也点一点头,暗道:
正该如此,这是家丑,不可一味打压,反而要恩威并施,才有效果。

  熊百平听了筠儿的话,垂头俯身道:「教主饶命,公主饶命,百平……百平
也是一时糊涂。」

  顿了一下,熊百平抬起头来,只见他双目微微泛红,慌张的向杨宗志等人看
了一眼,又垂头道:「前些时日,我家里来了一个……一个妇人,那妇人对我说,
她可相命,能趋避吉凶,我是粗人一个,原本也不信这些,但是她后来掐指一算,
准确的说出了我家中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事,我才是……才是半信半疑了起来。」

  熊百平回想了一下,再道:「后来,她与我说,说我教中马上要发生一番凶
险,问我是不是有这回事?我想起教中现在确实多事,远的不说,只说这天祖祭
祀大典上,要与……要与那西方假教比武,便输赢莫测,就回答说有。她点了下
头,又道这是上天安排给我的一次良机,若是错了今次,只怕一生都是碌碌无为,
再也不会有所建树了。我听了她的话,不觉深信不疑,便请教她应该如何应对,
她只让我附耳过去,悄悄传了这招指法给我,又让我想尽千方百计也要谋取到出
场的机会,到时候在教内扬威立万,再得到教主的赏识,终生便受用不尽了。百
平一时糊涂,不知她是什么凤舞池中的人物,所以才学了她这功夫,百平恳请公
主与……与杨大侠看在百平多年为教中冲锋陷阵的份上,饶了百平这一遭。」

  容嬷嬷一直站在熊百平身边,只要他言语上稍有不对,仿佛便会拳脚相加,
只是听了他这一番话,才是颜色稍葺,冷哼道:「我问你,那妇人……那妇人长
得怎生模样?」

  熊百平一愣,支吾道:「那妇人……那妇人长得姿色平庸,相貌普通之极,
实在……实在没有什么特点。」

  容嬷嬷一听,大怒,一脚又踢在熊百平肋下,喝骂道:「放屁,那凤舞池中
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天……天仙一般的姿色,要不然……要不然怎么会把别人家
的男人,勾引的魂魄都不见了?」

  容嬷嬷这番话说出来,脸色更是胀得通红,她常年修炼似玉功,练的双眼娇
媚,与脸上所表现出的年纪差了一截,这脸色再一红,仿佛是小姑娘动怒了一般,
也是怪异。

  杨宗志见那容嬷嬷反客为主,仿佛痛之深,责之切,如己身临,不由皱了下
眉,手抚了抚自己额头。熊百平不敢动弹,硬受了一脚,嘴上只敢大喊:「嬷嬷
饶命,嬷嬷饶命,百平不敢撒谎。」

  筠儿眼见情况如此,点一下头,道:「原来是这样……」

  话还没出口,身边的大哥暗地里拉了她一下,她微微一愣,不知自己哪里说
错话了,转头看了一眼,见大哥温和道:「原来是这样,那熊坛主,你本是无心
之过,却也受了委屈了。」

  筠儿娇媚的鼓一下嘴,心道:大哥说的话,与我要说的也没有任何分别啊。
她转念一想,便即明白又道:定是大哥年轻,生怕自己资历不够,教中众人不服,
这才抢着施些恩宠手段,这样大家以后更会念在口中,心服口服。她想到这里,
倒一点也不责怪大哥,甚至缠绵想道:大哥这是为了自己分担,自己就可以多些
时间陪陪他,正合了自己心意。

  杨宗志的话一说完,站在他身后的赵赫道:「熊老弟啊,熊老弟,你好生糊
涂啊,这为教出战的事情,本是教主他老人家亲自安排定夺的,你怎么能听信了
一个外人妖言惑众,便依了她口中所说行事,现在既然公主和……杨少侠不再追
究,你还不赶紧道个谢么?」

  熊百平一听,急忙顿首拜谢道:「多谢公主,多谢杨……杨大侠。」

  杨宗志微微一笑,转头又问道:「赵坛主,如果是你,碰到了那个凤舞池的
妇人,她向你面授机宜,教你得宠的办法,你会怎么处置?」

  赵赫面色一愣,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自己毫不动心,那显然是虚伪搪
塞之词,但是又说自己为之动心不已吧,那……那熊百平的下场还摆在这里,自
己不是要步他的后尘么?

  赵赫正不知该如何应答,左右为难,杨宗志又自己呵呵笑道:「如果是我,
有这么好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偏偏又不违反教义,只是偷偷学了别人三招两式的
功夫,大家原本来自天南地北,聚在一起谋事,个人天分机遇不同,武功自然也
就旁杂,现在多学一点或者少学一点,也无人会去追究,没有半点分别……所以
说,若我遇到这样的事情,那是做梦也难想的好事情啊,熊坛主又有什么罪过?
那是一点过错也没有,不但没有过错,反而还有大功,熊坛主心系教中大事,虽
即有些急功近利,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古时圣人往往都难以避免,更莫说是一般
普通人了。」

  他说到这里,口中哈哈一笑,一边又长身而起,漫步走到熊百平跪俯之地,
一伸手托起熊百平,道:「在下今日前来西蜀,没有想到竟遇见了熊坛主这般忠
肝义胆之士,如此忠心教主,为教里谋福祉,不光不应惩罚,反而应该褒奖,大
大的褒奖,熊坛主啊,你也莫要跪了,赶紧起来吧。」

  熊百平听了杨宗志的话,诚惶诚恐,拜谢不已,才缓缓站起身来,杨宗志又
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身边容嬷嬷,慧敦天丰,甚至史艾可一起看见,不由得
都傻了眼,目瞪口呆一阵,大家都没想到事情被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

  史艾可看的气恨不已,心中更暗想:这个平日里聪明算尽的坏家伙,今日莫
不是被那个小妖精迷惑的魂魄也找不到了吧?不然如此好的一次机会,怎么不继
续追究下去,反而衷心称赞一番?简直……简直是岂有此理。她一想到这里,心
中便恨的咬牙切齿,若不是这里人多,直欲冲上前去,伸出小手来,对着杨宗志
那摇头晃脑的脑袋狠狠敲上几记,才是解气。

  筠儿娇媚的一笑,暗道:先前这两个桀骜不驯的分坛主,被大哥几句话便拿
捏的俯仰交加,看起来都是心服口服,又敬又怕的,大哥的手段和能耐才是自己
一生的倚仗。想毕,她也一起走了过来,咯咯娇笑道:「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
那这件事情就不必再追究下去了,熊坛主,你如此功劳,教里自然不会忘记,你
也早些歇息吧,我们就都回去了。」

  说完又牵起杨宗志的大手,欢天喜地的一道走了出去,留下身后众人悻悻然
的在后面跟着。

  大家走了一阵,出了惊雷坛的大门,史艾可实在忍耐不住,快跑几步猛的一
拉杨宗志,将筠儿的小手拉开,尖声委屈问道:「你……你……开始说的好好的,
后来却又……你……你这个坏家伙,气死我啦。」

  杨宗志今日无意「非礼」了可儿,对她总有些尴尬和歉疚,不敢看她,只是
转头道:「筠儿,你可还记得?先前这熊百平在望月楼中,他一心想争得这出战
的机会,却是为了何人?」

  筠儿不知大哥为何发问,默默念想一阵,突然惊诧道:「他……他不是为了
自己出战,他当时极力保举的,是杨秀!」

  杨宗志微微一笑,这才转回来对着史艾可道:「所以他那一番辩辞,说得前
言不搭后语,可谓错漏百出,只是时间紧迫,他临场现编现用,倒也难为他了。」

  史艾可见他原来心里什么都明白,嘟着嘴伤心的道:「那你为何还要放过了
他,甚至还大大褒奖他一番?」

  言下的意思自然是这坏家伙是看着筠儿的面子,才会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
无。

  慧敦天丰以及容嬷嬷此时都走到了跟前,大家听了个分明,不由都露出疑惑
的表情,杨宗志摇头道:「捉了熊百平这粗人,其实倒也不难,却是半分作用也
没有,我们现在要作的便是敲山震虎,敲的是熊百平这座山,震的是他身后的那
只老虎。」

  天丰哦的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们这般恩威并用,他一时心
里没了主意,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蒙混过关,便会去找他身后谋划的那个人询问,
到时候我们纠他们一起出来,方可一网打尽?」

  杨宗志嗯了一声,又叹息道:「所以今夜大家只怕要辛苦一下,守住这熊百
平,若我料想不错,他此刻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了才对。」

  史艾可一听杨宗志并未因为熊百平是筠儿的手下,便轻易放过了他,这才转
嗔为喜,又听说今夜就有行动,不由双目一亮,兴奋道:「那好,你要我怎么做?」

  杨宗志眉头一皱,暗道:你……你是个女儿家,怎么也如此好乱多事,当真
……当真,他心中暗自认为,女人家就得好像筠儿,婉儿和倩儿那样,温柔可亲,
才是正途。

  这番话只是在心里想想,却不能宣之于口,要不然又会多惹无数是非,便转
头对筠儿道:「筠儿,你先回小楼歇息吧,你明日还要主持天祖大祀,自然诸事
繁忙,今日一事,说不得会到很晚。」

  筠儿摇了摇头,对着杨宗志深情的道:「大哥,你也操劳了一天,后来又孤
身上到那火楼上去救我,消耗甚大,筠儿没有本事,只能多陪陪你,自然也不会
觉得困乏。」

  杨宗志见筠儿执着起来,美目之中射出海一般的情愫,情知她定下了主意,
便也不再劝她,只道:「我们这么些人,目标颇显太大,这样,我们分成两拨,
一拨人留下看守,另外一拨人原地待命,等候熊百平那里出了动静,大家才互相
告知,好一起相机行事。」

  众人都听这主意稳妥,便一道点头答应,杨宗志这才趁机劝说筠儿歇息一番,
只说过不了一会,熊百平便会起事,到时候自然带着她一起去看看,筠儿说了几
下,见大哥也不答应,只能无奈点了点头,随着容嬷嬷和教众们一道回去了,一
路上却是一步三回首,生怕大哥就此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里只留下杨宗志,慧敦天丰和史艾可四人,四人互相打下眼色,便分开到
这惊雷坛大院的四个角落,隐藏住了身子,秘密监视了起来。

  杨宗志找个树丛,躲在后面的黑暗角落,眼见不过一会,熊百平的屋舍便掀
门走出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赵赫,他一路走,便出了大院,杨宗志朝不远处
的天丰打了个手势,天丰便悄悄的跟了过去,再过一会,转头竟见熊百平的屋舍
熄了灯火,依然不见那屋子有任何动静,看着好像熊百平已经睡下了一般。

  史艾可躲在暗处,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便蹑手蹑脚的沿着墙根走到杨宗志
这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弄错了?我看他好像都睡下了啊。」

  杨宗志皱着眉头,低声答道:「再等一等。」

  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可儿那娇小的身子,轻轻依偎了过来,小脑袋斜斜靠
在了自己的肩上,她甚至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仿佛惬意无比的打起盹来。

  杨宗志微微偏过头来,看了可儿一眼,感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缓缓
的向自己鼻中涌了进来,那香气清淡,细不可闻,嗅着却是馥蜜,若不是靠得这
么近,实在是察觉不出来,杨宗志心知这是处子的体香,这可儿颇有男子之风,
寻常并不涂抹脂粉,所以身上香味不浓,只有这幽幽的体香,乃是发自天生。

  今日与可儿无意嘻闹,才发现可儿原是女儿身这个秘密,杨宗志暗自有些懊
恼,自己过去太过后知后觉,为何一个小乞丐就不能是一名翩翩少女?为何丐帮
的头子史敬就不能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孙女?以前的那些想法看来都是自己的想当
然。

  杨宗志觉得自己应该与可儿道个歉,至少需要说明一下,才是心安,便声音
极低的咳嗽一声,轻柔唤道:「可儿……可儿……」

  史艾可仿佛当真睡着了一般,半点回应也没有,杨宗志颇为尴尬无奈,不知
该继续唤她,还是放下作罢,正在这时,可儿轻轻的嗯了一声。

  杨宗志听到可儿答应了一声,心想:只要你搭话,这便好说。又踌躇道:
「可儿,今日……今日……我。」

  史艾可轻轻挥起衣袖,伸手掩住了杨宗志的嘴,低声娇滴滴的阻住他道:
「不许说。」

  杨宗志话还没说出口,又被堵住在了口中,只觉有些气闷,正要继续分说,
史艾可却突然轻轻羞涩道:「我……我不怪你。」

  杨宗志微微叹了口气,一时觉得自己当真无话可说了,只得沉默下来,过了
一会,史艾可看杨宗志一句话也不多说,反而忍不住了,又轻轻问道:「风……
风哥哥,你是喜欢好像筠儿那样一般的柔弱女子,还是喜欢……嗯……喜欢女儿
家多些本领的,可以帮助到你?」

  杨宗志心头一窒,暗想:只怕她说女儿家多些本领的,可能是说的她自己,
只是这样的问话,自己实在不好回答,难道要告诉她自己心中直觉是喜欢好像筠
儿那般的柔弱女子,惹得自己的怜惜疼爱么?

  史艾可见自己问了话,旁边那个坏家伙便一声也不吭,不由心头有些惶急,
掩在他嘴上的小手滑落到他肩头,紧紧捏住,催促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不回
答我?」

  杨宗志叹一口气,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明一些可能更好,便谨慎答道:「嗯,
我可能……我可能,似乎……也许……好像是喜欢……筠儿那样的女子的。」

  史艾可听得一时好生失望,油然间潮湿了双目,微微带些哽咽的道:「哼,
什么可能,似乎,也许,娇滴滴的,好像一阵风便能吹走,看着最是让人厌烦。」

  虽然话是如此说,但是心中想想着实不甘心,忍了一会,史艾可不禁又问道:
「风哥哥,你……你当真是喜欢那些……」

  话刚说到这里,杨宗志突然疾速转身过来掩住了她的嘴巴,整个人也都靠了
过来,可儿心头一片慌乱,这一辈子也没有这么矛盾难断过,心中下意识的想:
不是说喜欢那个小妖精那样的女子么?怎么……怎么现在又要来讨好于我了?

  心中这么一番想法飘过,但是内心最深处却是一股喜意直往外冒,忍不住又
面红暗道:要是……要是他一会又过来,好像在那客房之中那样待我,我该怎么
办?是好像方才那样的顺了他,还是怎么?还是怎么?……还是抱住了他,躲在
他怀里,好不让他看我的丑么?

  史艾可一时想的心中砰砰声如同几面巨大的锣鼓在轰鸣,这轰鸣声渐渐起了
共振,振得自己的小脑袋也眩晕不止,思虑迷迷糊糊之间,隐约听到杨宗志在耳
边轻轻唤道:「他出来了。」

  ====================晚上回家,火车之上,明天白
天无法发书,见谅!

            正文第200章祀典之一

  杨宗志淡淡夜色下眼见熊百平偷偷打开了房门,伸出脑袋向四周探查了一番,
赶紧一伸手捂住了正在自己身边嘀嘀咕咕的可儿,身躯一转,将二人都置于树影
之下。

  熊百平探头探脑的看了好一会,才闪身出来,银光下却是一袭黑色夜行衣打
扮,他返身关好了房门,才蹑手蹑脚翻墙而去。杨宗志拍了迷迷糊糊的史艾可一
下,轻声道:「你去叫了筠儿他们一道过来,我留下暗号和方位等你们。」

  说完也不待可儿反应,伸手一招远处的慧敦,两人形色匆匆的跟了上去。

  今夜颇为宁静,天空一幽明月,印照在这死寂荒芜的树丛,身边蝉虫也开始
应和,渐渐的,史艾可觉得自己方才鼓胀的心跳平息了下来,弯弯的泪水却是不
自觉缓缓滴落,不一会便沁透了自己的胸襟,她痴痴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
才一跺脚,向着教内的方向跑去。

  杨宗志与慧敦跟在熊百平身后,见他轻车熟路,出了罗天教的大门,径直跑
向了方才着火的市镇方向,进了市镇,他脚下一步也不停,一直来到一个独院的
门外,才站定身子,回身往身后四处瞥了一瞥,举手咚咚咚的轻敲了三下。

  过一会,院门咿呀一声打开一条缝,熊百平探头向里面说了句什么,里面的
人便放了他进去,院门又咿呀一声紧紧闭住了。

  杨宗志与慧敦立在不远处一上个院墙阴影下,见熊百平果然深夜出来见他身
后之人,不禁互相对视一眼,他不由胸中杀机陡然一现,暗道:这西蜀的事情,
我原本只想旁观其变,若是实在无法圆满,也徒之奈何,悄然便走……哪知,这
些人竟然拿了筠儿的性命,来作为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竟想要活活烧死她,哼
哼,那便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过了一会,史艾可才领了筠儿,天丰和容嬷嬷等人前来,史艾可当先几步,
走到杨宗志身边,抬头问道:「怎么样?」

  杨宗志听着可儿的嗓音颇为怪异,仿佛方才哭过一般,有些沙哑,只随口应
道:「就在里面。」

  筠儿走上前来,看着大哥,娇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杨宗志眯住眼睛,哼道:「全部围起来!」

  筠儿见大哥这番话说得气冲冲,恶狠狠,心中只是想大哥过去统兵打仗,遇
到这样的情况,定然手下不会留情,全然没想到大哥是为了自己身逢危机,而起
了杀机。

  筠儿点一下头,叫容嬷嬷带教众将这独院四周围了水泄不通,杨宗志才叫上
其他几人,慢慢走到院门前,准备破门而入,只是他还没下令,突然听到里面一
个清朗的声音大喝道:「蠢材,中了人家欲擒故纵的计策,还不自知。」

  然后听见院内咣当一阵大响。

  杨宗志等人一愣,料不到里面的人如此机敏,正要说话,里面的声音又大喊
道:「既然来了,就出来罢,何必藏头露尾的。」

  杨宗志向身边两个教众一摆头,那二人收了兵刃,合力一脚,将大门咚的一
声踹开,大家展目向内一看,见一少年负手站在门前不远,那入内的熊百平却是
死狗一般,躺在了他脚边,正是杨秀。

  筠儿看个分明,朝大哥道:「果然是杨秀。」

  杨宗志皱一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身边的史
艾可先前在望月楼上,与杨秀比武吃了亏,这时再见杨秀,哪里还能忍耐的住,
娇声叫道:「我来拿他。」

  说完运起降龙功打了过去。

  两人在院内的场中斗得激烈,史艾可是一身刚猛威劲的降龙功,直来直往,
赫赫威风,而反观杨秀却是避重就轻,待得史艾可那势不可挡的一掌近身,才右
手方,左手圆,双手微微一引,便将史艾可手上的掌力引到了一边。

  杨宗志微微一皱眉,心想:这门功夫自己是见过的,在北郡时,自己眼见赛
凤姑娘斗那莽官候武,便是用的这般一模一样的手法,只不过这杨秀使用起来,
比起赛凤更加姿势圆润,全无半分勉强和破绽。

  杨宗志转头道:「慧敦大师,你见多识广,这杨秀手上的功夫叫做什么名字?」

  慧敦仔细看了半晌,沉吟道:「这位杨施主手上的功夫精致的很,贫僧却是
从来没有见识过。」

  顿了一顿,他又凝想道:「不过,贫僧曾经听本派住持方丈说起过,说多年
以前峨嵋金光顶曾经出了一位高人,叫做刀霸伯仰,他自创一种独门功夫名叫
『合气避力大法』,至于是不是杨施主所使的这种,贫僧就不知道了。」

  「刀霸?」

  这个名字在杨宗志心中一闪而过,他觉得有些耳熟,但又一时想不分明,筠
儿在一旁见大哥闭眼苦想,不知有何难题,便想分担道:「大哥,你说这熊百平
就是受了杨秀的指使么?」

  杨宗志嗯了一声,答道:「这杨秀却不是个少年,她……她是一位姑娘。」

  筠儿等人都是一惊,转头看向场中从容自如的杨秀,那蜡黄无神的面容,弯
斜垂下的眼角,怎么会是个女子?杨宗志又道:「她那面容,是经过易容改装过
的,与我假扮王有期,倒也相同。」

  大家哦的一声,才是明白过来,容嬷嬷看了一阵,却是大惊一声,道:「她
……她那不是易容改装,她……她脸上涂抹的是……是去肤膏。」

  容嬷嬷说到这里,突然大声向杨秀喊道:「喂,你是聂云萝的什么人?」

  只是不待杨秀答话,她又皱眉否定,喃喃道:「不对,若她与凤舞池有些关
系,聂云萝恐怕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吃了她的肉,又怎么可能会助她?这事奇怪
的很。」

  杨宗志听容嬷嬷说起聂云萝,顿时记起这便是何淼儿那位说话温柔,行事狠
毒的师父,不禁想起一事,接口问道:「嬷嬷,你可有听说过曹雄这个人的名字
么?」

  容嬷嬷听到杨宗志口中说出曹雄之名,不觉如同被大椎击中,目瞪口呆的看
着他,突然面现激动之色,大声道:「你怎么会听了这个名字的?你说,是谁告
诉你的?」

  杨宗志正想说就是聂云萝告诉自己的,只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场上形势顿时
一变,那相斗的史艾可突然被杨秀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噗的一声击中了胸前,
飞身退了回来。

  杨秀得意一笑,昂首道:「就凭这样的人,也想来捉我回去么?未免太过自
大了些。」

  史艾可即将落地,被杨宗志伸手一接,靠在了他胸前,只是她听了杨秀的得
意话,心中顿又怒起,支撑着想要再站起来重新比过,杨宗志见可儿紧紧咬住嘴
唇,想起她说起自己也是个孤儿的样子,便拉了拉她,将她拉得靠住自己,低声
柔道:「好可儿,莫逞强。」

  史艾可自觉今日自己受尽了委屈,从小到大也从未有过如此心酸迷乱,听了
杨宗志轻言安慰,才感到如同小孩子得了疼爱,心中升起一片温暖,不觉嗫嚅的
说不出话来。

  慧敦天丰心知史艾可的功夫如何,虽然他们也可胜过她,但是若是做到如此
轻而易举,自问也是做不到。

  杨秀环顾四周,负手道:「再没有人了么?那我便走啦。」

  她一面作势欲走,忽而又转回头来,对着杨宗志笑道:「姓杨的小子,你敢
不敢来追我,若你比过了我,我便跟你回去。」

  筠儿眼见这杨秀这般厉害,又叫大哥去追她,说不定她另有打算,赶紧娇声
唤道:「大哥,莫去。」

  只是她话刚说完,就见杨宗志扶起史艾可,对着杨秀微微笑道:「好。」

  杨秀面色一喜,转头自顾纵到了墙头,回头笑道:「你再不来追,可当心再
也追不上了,咯咯。」

  说完隐身而去。

  杨宗志运起云龙九现,翻身落到墙上,见不远处一个身影,如同青烟,迅即
向北边掠去,暗道:这杨秀好轻功。便也展开身法追了上去,耳边只听到身后小
院内筠儿惶急的声音,娇声大喊道:「大哥,大哥……」

  一瞬之间,那娇滴滴的天籁之音,便落在了远远的身后,听不分明了。

            正文第201章祀典之二

  杨秀当先在前面疾掠,身法快捷,如同闪电,杨宗志跟在她身后,将云龙九
转的身法也运到极致,才渐渐拉近了些,两人一前一后,飞快穿出了市镇,进了
茫茫西蜀大山。蜀地山道蜿蜒曲折,又多丛林,前面的人身子一闪,便过了一个
弯,难以看见,追击起来更加困难。

  杨宗志慢慢知道自己为何先前觉得不对劲了,那便是——这杨秀明明得知自
己阴谋败露,却无一丝慌张紊乱,反而一副成竹在胸的趾高气昂模样,要么她留
有后手安排,要么她倒是强自镇定,以乱敌心,养气功夫厉害的紧,再想起她方
才所使的引力手法,竟然大宛国的赛凤姑娘一模一样,杨秀啊杨秀,杨宗志心中
一动,微微有些恍然。

  前面杨秀身子再一闪,突然踏住一颗青松的枝干,转身进了一片树林,这片
树林茂密浓厚,淡淡的月光根本透不进去,看着更是阴森恐怖,杨宗志心中一警,
暗道:逢林莫入,这是行军上的忌讳,便是说这种阴森的树林中最易潜伏杀机。

  但是看着在身前不远,唾手可得的身影,杨宗志横一下心,突然张口大喊道:
「秀凤姑娘,请等一等。」

  杨秀正要入林,忽然听到身后杨宗志这声大喊,却是娇躯猛地愣住,身子便
迟缓了下来,杨宗志再一探身,已经一手捉住了她的肩膀,笑道:「还往哪里跑?」

  杨秀转过身来,微微喘息,队咬牙哼道:「你……你用诡计。」

  杨宗志眨眼笑道:「你先前只说让我追上你,却没说我不能一边追,一边胡
乱喊话的,这可怪不了我。」

  杨秀眼睛一转,也不避让挣扎,任由杨宗志握住她的玉肩,竟同样笑道:
「哦,是么?我先前说的是让你追上我么?」

  杨宗志一愣,道:「你说我追得上你,自会跟我回去,莫非你想翻悔?不想
与我回去了不成?」

  杨秀笑道:「我怎么记得,我先前口中所说的是,姓杨的小子,你敢不敢来
追我,若你比过了我,我便跟你回去。」

  她得意的顿了一顿,再道:「我这里说的比字,却是要与你比试武功,你若
能拳脚上也胜了我,我才心甘情愿跟你回去,任你打杀也好。」

  杨宗志想不到她开始之前,便在言语上下了套,这番说辞出来,自己竟是辩
驳不了,心神不觉微一恍惚,杨秀趁这机会,呀的一声,转过了身子,举手便往
他面门取来。

  杨宗志这才一凛,见她来势甚快,只一偏头,避让开去,右手依然搭在她肩
上,手中运劲一吐,想要制住她经脉。

  杨秀却不惊慌,手肘依照去势,转手一撞,径自撞向杨宗志臂腕的尺泽穴,
两人出手都是快捷,而且近身相搏,招招都是取命的手法,虽然先前口中说是比
一高下,但是此刻要是被对方一招打实,无异性命也去了半条。

  两人斗了一会,虽然拳来脚往,但是并未有什么杀招出来,仿佛都在试探对
方,过了一阵,杨秀步步后退,逐渐已退入那密林之中。

  杨宗志心中暗自警惕,心想:她适才便千方百计想诱我入林,现在这般退后
之法,不多一会便会进到那密林深处。眼中余光一闪,那林中如此静谧,森森然
全无光影,只怕是看见对方身影都是困难,更别说如此对招。

  想到这里,杨宗志手中一紧,便要催招急进,抢先制住她,却听到身前的杨
秀突然咯咯一笑,奚道:「臭小子,我听说你在江湖上多有奇遇,难道只是学得
这些破『太和拳』么?」

  话没说完,杨秀气势陡然一变,双手不再是运掌握拳,却是指尖根根翘起,
指心向上,运指弹来。

  杨宗志一时只觉面前突然劲风大作,耳中嗤嗤之声不绝,罩向自己上中下三
路,一时没有办法抵挡,只得运起轻功,匆忙后退,杨秀双手在空中柔媚的一转,
却是紧跟了上去。

  两人此时又是一个后退,一个紧跟,慢慢的,杨宗志感到身边光线越来越暗,
隐约从树梢林荫之间透入的月光,也更加稀少。但是虽然如此,杨宗志依然没有
感到什么警兆,他自想杨秀如此诱惑逼迫自己入这密林,那么这密林之中定有什
么布置或者机关,可以辅助擒获自己,可现在这身边如此黑暗,那杨秀他自己就
能看的清楚么?

  光线昏暗,两人一个身着白衣素服,一个身着褐色劲装,显然杨宗志更加占
了一些便宜,尽管如此,他放目看去,也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泛白的身影,游弋前
后进击,却并不能看实她的动作和表情。

  杨秀却不然,黑暗之中她缓缓闭上了双眼,手上招式并不减缓,心中却是一
痛,口中默默念道:「挽歌为舞,无量清明;亦生亦死,皆是虚名;痛载道物,
落入凡尘;语录天尊,是为世人……」

  杨宗志渐渐感到一股熟悉之极的气息向自己周身漫来,那气息隐含高贵,凛
然间让人心生不可侵犯的感觉,却又让自己心头厌烦无比。杨宗志一面应付,一
面皱眉道:「你……你果然是凤舞池的人!」

  杨秀见他喝破自己的来历,咬一下牙,眼睛也不睁开,仿佛这四周黑暗森冷
的气息全然影响不了她,招式却是越来越快,一招连着一招,绵绵不绝,相比方
才更见凌厉。

  杨宗志双目难以看清,仅凭耳力来辨别对方的招式方位和来向,慢慢的愈发
力不从心,落在了下风,几招过后,便有数道劲风擦着他的面门或者衣襟而过,
若不是他轻功了得,闪避及时,此刻早已中招,败下阵来。

  杨宗志暗自奇怪,为何自己什么都看不清楚,对方却好像目能透视一般,半
点也不受影响?只是这么一番想法还没念起,突然又感到自己心头咚咚,咚咚的
剧烈跳动,浑身的血脉渐渐喷张,震的自己头晕眼花,仿佛自己身上有一股暗藏
的潜力,便是自己也再难抑制得住了。

  一时之下,杨宗志既要苦苦抵挡杨秀的招数,又要运力压制自己的心魔,不
禁更是相形见拙,衣衫也被对方挑破了几个窟窿。

  杨宗志心知自己每次碰到凤舞池的人,便会不受控制的作些匪夷所思的怪事,
那素允仙子天仙化人,气质高贵无比,剑心修道入世,几次碰到自己,却被自己
一会挑逗的面红耳赤,一会捉弄的哭笑不得,全无半点过去凛然难犯的模样。

  「剑心修道?」

  杨宗志心中一亮,突然明白她为何要将自己引入这密林之中了,自己听终南
山的师父说起过,这凤舞池的剑心修道,讲究的是剑由心生,诸法自然,说的便
是不依靠眼睛和耳朵来识别对方的招数,而是由自己心中所感所想,来判别下一
步自己的对策。

  这本是脱自天道之法,所谓武功的高低,全由施展者心术意念的高低来控制,
不受制于自然万物,惊恐喜乐悲哀。所以凤舞池每过十年,便会挑选两位传人,
入世剑心修道,修炼心智,这两位传人必然也是资质过人,将来可能接下派内掌
门的衣钵。怪不得她先前被自己识破了她与熊百平的计谋,却一点也不惊惶失措,
只因她无论比武还是对事,都是剑心修道,随着意念而为。

  想明白这里,杨宗志哈哈一笑,便也不刻意压抑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深吸
一口气,放开心神,渐渐的,他只觉得自己内心一股怒气升起,口中下意识怒哼
一声,然后一挥掌向自己右首方向打去。

  这掌法运劲方式甚是奇怪,飘飘忽忽,气力若有若无,并不带起一片风声,
杨宗志心中大是奇怪,这掌法自己从未见过,也没听人说过,不知为何下意识就
使了出来。

  杨秀却是吃惊更甚,她方才依照心念之下,一套观音玉指尽数展开,眼见大
占上风,用不了多久便能将杨宗志败于手下,可就在这时,突然自己心中升起了
警兆,感到对方一招轻飘飘,怪异无比的掌法打过来,这掌法毫不出奇,却正是
破解自己这一招指法的办法。

  杨秀心中暗暗一叹,心道:他已只能抵挡,全然无法进攻了,这一招……这
一招,碰巧的么?便又念起口咒,顺势避让过去,招式缓了一缓。

  杨宗志见自己一招果然奏效,更是放开心怀,一掌接着一掌打出去,两人在
这四目不见的深林,高低起伏相斗,若是天丰慧敦等人能够看见,定然惊诧无比,
只因这二人招式渐渐相合,一进一退暗合在一起,仿佛甚为默契熟捻,寻常人等
看到之下,只会觉得这二人并非是在比武,反倒是在练功喂招,就好像同门切磋
一般,对着对方的招式来历自然熟悉的很。

  杨秀越打越是吃惊,对方仿佛一下子开了天眼一般,不仅对自己的方位去向
清楚的紧,甚至手上的招式更是怪异,偏偏克制住了自己一般,先前两人对手过
招,自己进攻,杨宗志只能被动后退,可现在却是渐渐反了过来,变成他来进攻,
自己防守了一样。

  她引诱杨宗志到这里来,正是暗忖凭借自己的剑心修道,可能还无法有着胜
算,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让自己占些天时地利的优势,可是这番转势之下,自
己的优势一时竟荡然无存。

  杨宗志斗的兴起,大手自觉向前一挥,一招取向杨秀胸口,杨秀平身闪躲了
一下,杨宗志手势顺着一转,便已抓住了她的肩头,杨秀一惊,心已大乱,一时
没有了对策,只得下意识的向后躲去。

  杨宗志变掌为爪,运劲抓去,却未抓实,只抓住了她的衣衫,两人耳中听到
刺拉一声,将那半壁衣袖顺着纤手,撕了下来。此时夜色虽是深沉,但是杨秀那
手臂柔细,洁白晶莹,如同和氏之璧,看上去白花花的甚是耀眼。

  杨秀心中一恼,咬牙道:「你……」

  杨宗志哈哈一笑,只觉甚是快慰,心头的怒气平了一平,手中却更不留情,
手掌之上带着半截衣袖,继续向杨秀心口打去。这掌大异适才,却是掌风凛凛,
气势俨然,只是这一掌近到杨秀身前,杨宗志突然看见那玉洁手臂的主人,毫不
躲闪,竟然返身挺胸,向自己这掌劲迎了过来,看着好像她自知不敌,想要自寻
毙命于这掌力之下。

  杨宗志眉头一皱,觉得有些诡异,吸气压住胸口那怪怪的气劲,便要收回自
己即将吐出的内劲,两人一收一进,杨宗志的手掌轻飘飘的贴在了对方的胸口,
入手处又是一片温润滑腻,两座高高的山峰,仿佛被一些布条紧紧绑住,虽然缠
了不知多少层,但是那腻肉甚多,握在手里滑嫩无比,比起可儿那两座,仍然不
知硕大了多少。

  杨宗志微微一呆,心中升起一丝旖旎,暗想:自己今日竟然……竟然两次作
了这样的轻薄事情,先前是左手抚弄了可儿那娇俏的小胸,现在却又是右手摸了
这……只是他稍一分神,却突然感到自己胸口一阵剧痛传来,一股幽幽的暗劲透
体而入,仿佛一道冷冰冰的气息,传进了自己的体内,霎时便开始在内腑四处游
走,冷的杨宗志下意识打了个寒战,啊的一声倒了下去。

  ====================前几天看了公告所说的那个动
漫,突然有一种剧烈的想写个悲剧的冲动,而且怎么都抑制不住,真是罪恶啊,
邪恶啊,恐怖啊,这几天尽量想些美好的东西,快乐的东西,才慢慢纠正过来。
阿弥陀佛!

  所以对不住大家了,更新会慢慢快起来。OVER!

            正文第202章祀典之三

  杨宗志倒在地上,忙运功抵抗,体内那道冷冷的气劲,在周身穴位游走不停,
带得自己浑身上下,也都冰澈入骨,杨宗志忍不住想打冷战,只能强行咬牙忍住,
运功催的更急。

  只是奇怪的是,他运功更劲,那冷冰冰的气劲游走的便更快,仿佛受到自身
内力的催化一样,这下就连手足,也都感到了一阵寒气上涌。

  杨秀一招得手,却不继续跟进,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那赤裸的一只手臂缓
缓抬起来,抚到自己的胸口,那胸口方才被杨宗志大手抚过,上面还带着一阵炽
热的气息,熏得自己酡醉不已。

  身边一阵微凉的清风吹过,吹到她裸露出来的手臂上,她娇躯忍不住抖了一
下,才恍惚过来,对着地上的杨宗志喊道:「喂,你……你怎么样?」

  杨宗志正在运功抵抗,根本无法答话,杨秀隐约听见他口中好像发出得得,
得得的打颤声,忍不住跺脚气骂道:「笨蛋,你不运功,这『附骨寒气』便也于
你无损,你运功越狠,这寒气就发作的越厉害的。」

  杨宗志听了这话,才勉力吸第气,撤下自己的抵挡之力,果然不过多一会,
那寒气也随着内力的消退,慢慢也微弱了下去,似乎是隐藏入了自己的几大穴位,
潜伏了起来。

  杨宗志渐渐感到恢复了一些知觉,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想要支撑着坐起来,
只是这一使劲之下,竟然觉得自己内腑虚空的很,一下子竟没有坐起来。

  杨秀在一旁看见,忍不住蹲下身子,一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靠坐在身旁一
颗树上,杨宗志喘一口气,轻轻道:「多谢。」

  杨秀轻轻咬住嘴唇,娇声道:「笨蛋,坏了我那么多大事,我却……我却…
…」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所以我也想了这个笨办法来对付你,咯咯,
你可不知道,我花费了多少时日,耗费了多少真力,才将这附骨寒气用在了你身
上。」

  杨宗志苦笑一声,道:「你是秀凤姑娘吧?」

  杨秀听得一愣,过了一会,她双手伸出来,在自己蜡黄的面上用力的一搓,
那黄色的面泥便卷了一圈,落了下来,缓缓露出一张面孔,此时四周昏暗幽静,
两人面庞相对,距离甚近,相互气息吹奏,杨宗志抬眼看去,只见她轻眉远黛,
瑶鼻小嘴,嫣红的脸庞,灵动的俏媚大眼,正脉脉的看着自己,正是那秀色无双
的大宛公主月秀凤。

  两人在凤凰城之中,曾经相会于淡雅小楼,携手翻墙逃跑,这秀凤公主对着
自己时而娇痴无限,恍若最天真娇媚的豆蔻少女,时而却又精明透顶,杨宗志奉
了皇命,便是去解决于她,却没想到被她所利用,致使三军将士折损殆尽,杨宗
志只觉得心中一阵激荡,想要动怒发作,又暗自觉得有些悱恻难抑,此时相对,
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更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她。

  秀凤见杨宗志傻呆呆的看着自己,目中射出无比复杂的神采,一会凛烈,一
会柔情,与自己的心神竟隐隐相通,不禁粟然一笑,她方才施展过凤舞池秘传的
「附骨寒气」自身功力也消耗甚剧,此时松一口气,不由也缓缓坐靠在大树之下,
与他肩靠着肩,背靠着背,娇媚叹气道:「你想不到,是我的,是么?」

  杨宗志闻到一阵幽幽的香味,随着微风从秀凤身上散发出来,一时也不知是
她的发香,还是娇躯的体香,只觉得甚是好闻,淡淡的带些甜甜的气息,心头不
禁好生混乱,耳边仿佛回想起那凤凰城中的凄凉白色野花和刀伐血肉横飞场面,
混作了一团。

  他只得猛一摇头,抬起头来,呆视头顶黑压压的树头枝叶,颓然道:「在少
林寺中,比武招亲之事,本就疑点重重,我早该想到是你了。」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寻常之人,哪里可能拿得到我在霍得山上留下的刻
石……而想要炸毁少林寺,残杀我南朝武林豪杰,引起江湖动乱的,除了北方四
国的人,又有谁会去谋划,且有这个实力去谋划。你说的没错,我真是个笨蛋,
笨的可以。」

  秀凤被杨宗志说的哑口无言,心中忽的涌起一阵莫名的悲苦,便也抬头望天,
凄然道:「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自从生下之日起,便会是死对头,你是南朝赫
赫有名的将门之后,手里统着南朝十几万兵马,而我……而我却是北方四国的人,
我们身份有别,这一生注定就是难解难休,也许……也许,我们之间死了一个,
这番恩怨便也得了解脱。」

  杨宗志转头怒问道:「你方才本有机会杀我,你怎么不下手?」

  秀凤被问的一窒,芳心中下意识的涌起惊惧害怕,嗫嚅道:「你……你方才
也有杀我的机会,你……你一掌打在我的……我的胸前,若你掌力一吐,我便不
可能暗算到你,所以我承了你的情,自也不好对你下手,这叫……这叫一报还一
报。」

  秀凤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这个笨蛋一掌打在了自己胸口,那大大的手掌捉住
了自己的……自己的……她想到这里,只觉得再也想不下去了,自己的耳根,仿
佛也红了下去。

  杨宗志忽的心中一惊,仿佛听见爹爹那老迈的雄厚声音对着自己喝问道:
「志儿,我们杨家的后人,一世只知道精忠报国,死而后已,你怎能……你怎能
和我家国的大仇人在这里说笑相对,你心中……你心中甚至对她起了……唉,你
让我实在是太失望了。」

  杨宗志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羞愧无比,没有面目去见倩儿,去见军中的兄
弟们,更没有面目去见将兵权放心交给自己的皇上。他吸一口气,猛的支住身子
站起来,咬牙决然道:「所以你便想出这么个好主意来,想封了我全身的功力,
也好不妨碍到你们的行事是么?……好,既然我们一报还一报,那现在便互不相
欠,下次再若相见,你我便是……你我便是死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完这话,看也不再看秀凤一眼,转身大踏步而去,只留下身边这空寂的死
林,好一会,才隐约听到身后远远的仿佛传来一阵大哭之声。

  杨宗志一边走,心中一边混乱的想,那赛凤姑娘呢?她对于我可是有着莫大
的恩情,自己见了她,也要手起刀落,了结个恩怨分明么?杨宗志再用劲摇一摇
头,知道自己定然做不到。

  迷迷糊糊不知走了多久,出了那幽静的密林,走回山道之上,他此时无法运
劲,只能普通行走,走了好一会,突然看见前方山道上灯火通明的,走过去一看,
不少人正手举火把,沿着山路四处盘旋呼喊,仔细看过去,都是些罗天教的教众,
杨宗志心中正在奇怪,突然那些教众之中窜出一个娇媚如同画中仙子一般的少女,
对着杨宗志扑过来,大喊道:「大哥……」……

  杨宗志随着筠儿回到罗天教之中,筠儿一路听说了他与秀凤比斗之事,沉默
的一句话也不说,垂着头走回了教中,一只小手死死的拉住杨宗志,将他拉到自
己的闺房小楼的二楼上,扶住他躺下到自己香喷喷的小床上,才终于克制不住了,
呀的一声大哭,扑到杨宗志身上,哽咽自责道:「都怪筠儿……都怪筠儿,如果
筠儿不是与爹爹说,叫大哥掌管教里的事情,大哥也不会去捉那贼人,现在就不
会受伤了。」

  杨宗志垂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筠儿,偏偏这小丫
头生的着实天使般美丽异常,便是这般哭将起来,那微微抿住的嫣红小嘴,嘴边
弯弯的泪流,灯光下看着只更增娇艳,却又让人心生怜意,此时她软绵绵的躺在
自己的身上,两只小手紧紧抱住自己脖子,一身柔软而浮凸的肉躯挤来挤去,惹
得自己腹下也是一阵火起。

  杨宗志抚着筠儿柔顺的乌黑长发,轻声道:「这怎么怨得到你呢?便是没有
罗天教的事情,我与她……我与她之间的恩怨也是不死不休的。」

  筠儿听到大哥反而安慰自己,心中甜蜜无比,仰起小脸,对着大哥媚眼如丝
的低声婉求道:「大哥……不如,不如你打筠儿的屁股一顿,筠儿挨了大哥的打,
心中也就……也就好受点。」

  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自己身后涌起一阵酥痒,仿佛大哥火热的手掌真的已经
打了上来,娇滴滴的声音也越来越低,直欲听不到一般。

  杨宗志见筠儿那娇痴无比的面红模样,被她口中香懦无比的香气一喷,不禁
目中一迷,暗道这真是个迷死人不赔命的丫头,口中轻声一笑,答应道:「好。」

  说着抬起手来,对着筠儿那挺翘无比的香臀儿拍手打了过去,只是落下之时,
却不着力,只是轻轻捉住,手指一张,改为细细的抚弄。

  筠儿娇吟一声,只觉得大哥那火热无比的大手,盖住了自己美臀,拿住了一
边的臀瓣儿,搓揉了起来,那柔软而又无比弹性的臀瓣儿就不断变化着形状,一
会圆圆的鼓起,一会又被捏得皱成一团,只是那手一放开,自己得臀肉便又一颤,
恢复了原来的形状,那媚肉的颤抖却让自己难以抑制了起来。

  筠儿正要说话,突然大哥又手指一伸,探进了自己那两块香臀儿之间的细缝,
圆滚滚媚肉包裹之下的深深股沟,也被他刺了进去。筠儿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一声
娇喊,对着大哥耳朵剧烈吐气,羞涩道:「啊,大哥,你……你好坏的。」

  杨宗志今日夜里与秀凤决绝,一时心中不禁又是难过,又是气恨自己,方才
被筠儿那娇媚的神态挑弄,心中顿时火起,手中动作也剧烈起来,双手抱起筠儿
那肉肉的下身,将她扶上一些,一探头,便吻到了她嫣红的小嘴上。

  两张嘴甫一接实,筠儿便颤巍巍的伸出自己甜懦的小舌头,任由大哥将它捉
了去,捉回大哥的嘴中,吮吸匝弄,那香甜的津液,也被大哥尽数吸了走,一滴
也不剩下。

  杨宗志与筠儿缠绵了好一阵,才觉得心中好受了一些,仿佛自己身上的那些
冰冷寒气,也褪去不少,不禁抬头调笑道:「好筠儿,既然你心怀愧疚,不如就
陪陪大哥,说不定大哥这身上的伤,也让你给治好了。」

  筠儿喘息了好一会,明媚的大眼中已经快要滴下秋水来,娇痴道:「大哥,
你要筠儿陪你,可不需要找任何借口的哩……筠儿这辈子心给了大哥,那什么也
都是大哥的了,全都不作第二人想,大哥今日心中烦闷了的话,想要取了筠儿的
身子,筠儿也是全部给你,总是让大哥称心如意的呢。」

  说完筠儿媚媚的一笑,伸手捉住杨宗志的右手,缓缓抬起身子将它按到自己
的左胸上,让它握住自己一只耸立的淑乳,欢喜道:「大哥……你喜欢它么?」

  杨宗志右手握住那柔软酥嫩的胸乳,神色却是一愣,不知怎地突然想起那片
黑暗的密林之中,自己右手曾经握住的那对挺翘的腻肉……心中却又一惊起,猛
地摇一摇头,直想将这可恶的想法迅速排出自己的脑袋。

  筠儿帮助大哥一把握住自己的淑乳,本是害羞无比,面红耳赤,但是又见大
哥只是在摇头,面上仿佛一点沉醉的意味都没有,筠儿突然害怕慌张起来,颤声
道:「大哥……你不喜欢么?它们是不是……太小了?」

  筠儿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只觉得快要哭出来了一样,自己原本对自己
的容貌身材甚具信心,自信大哥若是见了,定会喜欢的很,只是……只是前些时
日思念大哥,思念的紧,整日里都茶饭不思的,自己也瘦了不少,这胸脯……胸
脯上的肉可也少了不少呢,大哥现在嫌弃它们小了,那……那可怎么办才好?

  杨宗志见了筠儿那怅然欲滴的模样,哪里还能不明白,只得摇头叹道:「唉,
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筠儿听了,才期期艾艾道:「大哥,你……你嫌弃它们不够大么?」

  杨宗志心想:若论起大小来,确实是烟儿那丰硕的一对巨乳,才是极限。便
笑道:「傻筠儿,你才多大啊,它们……它们还会长的呢。」

  筠儿嗯了一声,点头正色道:「那筠儿日后便……便多吃些肉,这样它们长
起来,便快的多了。」

  杨宗志摇头一笑道:「傻丫头,大哥喜爱筠儿,可不止是喜欢她的酥胸的,
筠儿身上的一事一物,大哥全都喜欢。」

  筠儿这才安心下来,朝大哥甜甜一笑,忍不住又亲了大哥一口,欣喜道:
「大哥,你真好。」

  杨宗志咦了一声,又道:「奇怪了,为何我与筠儿亲热一阵,身上寒气便少
了不少?」

  筠儿一听,不依的扭着娇躯,娇声道:「坏大哥,你想要继续作弄筠儿,便
任由你自己胡来就可以了,筠儿可没有这么大的作用的。」

  说到这里,筠儿心念一转,又媚言媚语道:「大哥,你现在身子不好,便动
也不用动一下,全都由小婢筠儿来服侍你,只希望公子你……你不要嫌弃筠儿笨
拙。」

  筠儿说完这羞人话,便轻轻拱起身子,让自己的香臀儿离了大哥的身躯,让
它们在身后高高的翘起,看着更是圆润挺拔,如玉的上身却是低低的俯了下来,
一伸小脑袋,玲珑小嘴含住了大哥的大嘴,伸出小香舌缓缓逐寸舔嗜大哥的嘴唇,
在唇齿间留下一串又一串的香津懦液。

  小手却是展出慢慢拉开自己洁白的素衣领口,然后拉住大哥的大手钻了进去,
隔着素雅的洁白肚兜抚摸自己坚挺的淑乳,由下而上,摸了个遍。啊的一声,筠
儿一时只觉得自己浑身火热无比,情愫一开,怎么也忍禁不住了,不由得打了一
个冷战,下身一软,又倒了下来。

  筠儿委屈的心想:自己真是没用,便是服侍大哥,也是服侍不好。想了一下,
她才又收拾起心中汹涌的悸动,抬头朝大哥不好意思的一笑,准备接着方才的羞
人事再作。

  杨宗志适才心中一直在想:师父曾经说过,自己身上有着四股不同的内力,
其中三股并不排斥,只是另有一股内力,却是隐含压抑住的,仿佛一直在等待机
会,随时想要出来抢得主导。那么仔细的算下来,自己身上同时有终南山的道家
心法,莫难传授给自己的枯木心法,还有那玉笛中传导过来的内力,这三股是自
己早已知道的,但是这第四股又是什么内力呢?是不是就是自己每次见到凤舞池
的人物时,胸口那股怪怪的气劲?……那……这应该是与紫玉符有些关系的吧?

  想到这里,他暗自运了一下气,不由感觉到身体里的「附骨寒气」淡了不少,
虽还有在不时发作,但是并不让周身血脉寒澈入骨,刚刚想到这里,突然又感到
自己浑身一阵火起,这才恍然注意到筠儿正在自己身上委曲求全。

  她本是个冰清玉洁的仙子姑娘,地位崇高,平日里就算是玉手儿,也未被其
他陌生男子触碰过,更别说如此亲密无间的爱侣颠鸾,所以现在她虽想要努力的
讨好于自己,让自己快乐起来,忘掉身上那股恼人的寒气,但是她知道的又确实
是太少,怎么看都有些笨拙的可爱。

  杨宗志哈哈一笑,便要说话,筠儿又素手拉开自己胸前的,显露出里面洁白
而又绣着几朵红花的肚兜,娇小的身子一俯,将那一对娇嫩的蓓蕾尽数贴紧杨宗
志的身子,细腰拧动,缓缓磨蹭梭弄,蓓蕾上的两个细小坚挺也被刺激得竖立起
来,轻轻在杨宗志身上画圈,小脸却是晕红无限的抬起来,对着杨宗志媚笑唤道:
「公子……嗯,公子,这样你舒服么?」

  杨宗志看的心头猛跳,无意识呻吟一声,双手向前一探,忽地捉住那对娇小
的可爱,狠命搓揉不迭,身子却一翻,将筠儿那柔若无股的娇躯压在了身下,引
得筠儿发出一声银铃般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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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203章祀典之四

  杨宗志俯下身子,手口并用,嘴巴一努轻轻嗜住筠儿的明媚大眼,筠儿赶紧
闭上自己的眼睛,上面的长长睫毛兀自微微颤动,感到大哥口中的热气尽数喷洒
在自己眼上,引得自己浑身痒痒的,心中极是怪异而又甜蜜。

  筠儿害羞的一笑,此时心中花开月明,只觉这数月来冷冷清清的小楼闺房,
倒如拨开云月一般,见了暖暖的春阳,映照的自己浑身也暖洋洋的甚是舒服。筠
儿轻轻呻吟一声,口中无意识娇唤道:「大哥,啊,好……大哥。」

  却突然感到大哥的大手不知何时,已经向下一探,钻入自己紧实的双腿之间,
隔着管裤搓揉自己的大腿,手上热力传导,弄得自己双腿也一起发热,两腿之间
那羞秘之处被这股热力一冲,禁不住起了阵阵轻颤,一张一翕的仿佛盼望着大哥
去肆虐它们。

  筠儿浑身不着力,美好纤细的腰身向上挺起,好让大哥更易捉住自己,只不
过一会会,她只觉得娇躯酥软难当,口中急剧喘息几声,双手不禁用力搂住大哥
的脖子,呀啊的一叫,下身便软倒了下来。

  杨宗志微微一愣,忍不住低头看去,只见筠儿那素色的衣裙下面,双腿之间
的羞处,此刻已经被柔水浸透,一股带着花瓣一般的幽幽香气,从那里散发了出
来,使得这昏黄灯光下的小楼上暗想浮动起来,杨宗志心中一笑,暗赞道:好个
敏感的丫头。

  心中虽如此想,手上却是松懈了下来,并不进逼,反而放开筠儿自己坐了起
来。筠儿软绵绵的躺倒在小塌上,方才她被大哥挑逗,一时忍不住浑身一机灵,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怀从双腿间,从心底涌了出来,她虽不知这是什么状况,但此
刻自己已经昏沉沉的,小脑袋里面倒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休息了一阵,筠儿闭眼不闻忙大哥有什么动静,忍不住睁开秀丽的双眼,转
头看去,却见大哥已经靠坐在床头,兀自沉睡了过去,筠儿看的心中怜惜无比,
心知大哥今日救火楼,与杨秀比斗,实是耗费了无数精力,转眼仔细向大哥脸上
看去,依稀感觉大哥现在比起半年前在北郡时,仿佛又瘦削了不少,英气的面孔
带些沧桑之意,筠儿只觉得凤目一湿,轻唤道:「大哥。」

  这声大哥叫出来,比起方才那娇滴滴,怯懦懦的一声,却有不同意味。

  翌日一早,杨宗志被一阵鸟鸣之声惊醒,睁眼一看,楼外阳光凛冽,透过楼
边的薄纱壁帘,照的四周亮堂堂,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挂在半空,不知到了什么
时辰。

  杨宗志心中一惊,粟然而起,转头看见筠儿正端坐在一旁的铜镜前,小手伸
出往自己头上戴几根金簪,筠儿背身而坐,她原本性子清淡,平时穿着都是素衣
素裙,最多上面有几朵鲜艳的红花印衬,但是今日她却身穿大红的吉服,细腰间
一根宽宽的金丝衣带束住,又显得人比花娇,艳丽无比。

  筠儿从铜镜中依稀瞥见大哥醒来,面上不由大喜,转身笑道:「大哥,你醒
来啦。」

  杨宗志见筠儿转身过来,脸上化了淡淡的容妆,浓眉红唇,长鬓入发,加上
她此刻心中愉悦无比,容光焕发,看着当真如同史艾可所说,是个嫡人的小妖精,
不禁微微一笑,点头道:「几时了?」

  筠儿道:「你昨日辛苦的很了,今日便多睡一会,也不妨事的。」

  杨宗志哈的一笑,正待起来,筠儿又笑嘻嘻的道:「大哥,我记得你在北郡
的时候,领兵打仗,但是睡起懒觉来,可也厉害的紧。」

  杨宗志双眼一瞪,兀自道:「好个筠儿,你敢笑话大哥了。」

  筠儿讨好的一吐小舌头,几步跑过来,偎入杨宗志怀中,娇声道:「公子,
筠儿……筠儿不敢了。」

  杨宗志只觉得鼻头一阵香气四溢,心道:筠儿为了今日大祀,所以才违了性
子,作了这番打扮。伸手一拍筠儿的玉肩,道:「好了好了,你自己先梳妆一番,
我下去外面看看。」

  筠儿点头嗯了一声,接道:「大哥,你莫走远了,天祀大典也快开始了。」

  杨宗志随口应了一声,举步噔噔噔下楼去了,刚走下小楼,穿过花园,就见
小十四顾磊站在不远的桥边,徘徊走来走去,杨宗志迎上去,问道:「小十四,
你怎么在这里?」

  顾磊看见九哥从那罗天教公主的闺房中走了出来,不禁面现得意之色,朝九
哥眨眼道:「九哥,我来……我来唤你吃早饭的。」

  杨宗志见顾磊面色古怪,又朝自己身后的小楼上不停打量,如何不知他的用
意,只得嘿嘿一笑,道:「好,我正饿得紧了。」

  两人走过长廊,进到会客堂,见慧敦天丰和一众武僧正围坐在长桌边用饭,
也一同走了过去,席上因为招待的大多是出家人,所以早饭也是素食,香喷喷的
浓粥配上大白面馒头,看着诱人之极。

  此时天下已经宁定多时,西蜀又富足的很,十年前与朝廷一场战火之后,烽
烟已不复残留。杨宗志走过去,对慧敦等人点一下头,便也坐下来喝粥。

  昨夜杨宗志追击出去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慧敦等人,此刻相见,他们自然
问起,杨宗志一边喝粥一边随口应答,说得正是昨夜里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内
力被秀凤用附骨寒气所封,却决口不提。

  大家吃了一会,突然大堂门口身影一闪,跑进来一个俏丽的小姑娘,只见她
发髻高挽,在两边斜斜的垂下,一袭淡红色的柔弱宫装,紧密贴实,洁白的面上
黑黑的眸子,仿佛星辰一般闪闪发亮,此刻堂外阳光普照,从她背后射入屋内,
金光之下更增添她的娇艳,竟是个绝色的小美人。

  众人都自一愣,这小姑娘长得虽好看得很,但是却无人识得。顾磊更看的心
头砰砰跳动,暗自道:自己旧居滇南,这些年来只觉得小师妹是天下最最秀丽的
人儿了,只是小师妹好看是好看,性子却是冷冰冰的,所以从小对她畏惧实多,
亲近却少,昨日见到这罗天教中的小公主,那真是天下艳色,比起小师妹来也分
毫不差,甚至更加明媚。但是她们虽都是当今天下殊丽,可眼前这个小姑娘看着
却最是可亲。

  顾磊朝九哥瞥了一眼,见他只是看了一下,便低头不再多看,只是就着面前
的大碗喝粥,仿佛是并不认识的,不禁心想:怎生寻个法子,好叫我知道这小姑
娘的姓名来历才好。

  顾磊兀自沉吟,正待找个由头起身招呼,却见那小姑娘朝自己这边仔细打量
了一阵,待看见自己身边低着头的九哥,一时不禁展颜一笑,脚步欢快的又跑了
过来。

  顾磊见她跑近,只觉得心跳的更快,几乎就要张口唤出来,又见那小姑娘跑
到自己和九哥的面前,背起了手,柔软纤细的娇躯左右一转,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磊和杨宗志都被她笑的一阵茫然,不知这素不相识的小姑娘笑些什么,一
起抬头望着她,两人都觉得这小姑娘年纪虽不大,但是姿色已是不凡,假以时日,
更不知更会如何的动人。

  那小姑娘见杨宗志一脸迷茫傻呆呆,目中闪过一丝惊艳而欣赏之色,不禁更
是笑的得意,开口娇唤道:「风哥哥,你……你不认识我了么?」

  杨宗志一呆,听清楚了这声音,这声音虽娇嫩,但却是熟悉之极,这是……
这是可儿的声音,杨宗志大吃一惊,口中还未咽下的一口浓粥噗的一声,喷了出
来,喷到了面前的桌子上,接着感到那粥呛入了鼻子咽喉,又低头剧烈的咳嗽了
起来。

  史艾可见杨宗志这副模样表现,不觉轻轻嘟起红艳的小嘴,伸出小手轻轻俯
拍杨宗志的后背,帮他顺气,口中却气鼓鼓的道:「你……你有这么吃惊的么?」

  杨宗志咳嗽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抬手擦了擦嘴边的痕迹,无奈道:「可
儿……你怎么这副打扮?」

  史艾可心中一拧,委屈的暗道:这……还不是为了你么?你……你说你喜欢
小妖精那样的女子,我才……我才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嘛。

  史艾可只觉得一时心中委屈的甚,自己今早天还未亮便起来,将自己好好梳
妆打扮的了一番,只怕自己从小以来,也未曾这般尽心尽力过,到头来这坏家伙
一句夸赞也没有,反而……反而还有疏远之意。史艾可也不管这么多,娇哼一声,
便砰的一跳,坐在了杨宗志和顾磊之间的长凳上,将顾磊挤到一边,插了进来,
然后气鼓鼓的端起一碗浓粥,喝了起来。

  杨宗志只道自己昨夜惹怒了她,她还兀自没消气,现下她这副神态,眼见气
的不轻,只得眼观鼻,鼻观心,作看不见的样子。顾磊却是心跳如鼓,被佳人坐
在了身边,而且靠的甚近,他鼓足勇气,轻喊道:「九哥……九哥,这位姑娘…
…」

  杨宗志哦的一声,想起自己并未与他们作过介绍,便抬头道:「这位姑娘是
丐帮史老帮主的孙……孙女,叫做史艾可的,这是我师门的师弟,名叫顾磊,派
中排名第十四。」

  顾磊赶紧点头笑道:「史姑娘好。」

  史艾可只是嗯了一声,并未理会,娇艳的眸子却是滴溜溜偷看杨宗志,见他
只是作了介绍,便又低头喝粥,仿佛那大碗的浓粥才是天下绝丽,比起自己好看
的多了一般。

  几人各有心思所属,默然吃粥,不一会门口来了一个罗天教的教众,对着这
边大喊道:「杨少侠在这里么,公主说祀典就要开始了,让小人来唤杨少侠一同
前去。」

  杨宗志正好吃完,放下手中的大碗,朝慧敦等人一点头,站起身答应道:
「好,劳烦前面带路吧。」

  那教众恭敬的行个礼,便转身出了大堂而去了,众人跟在他身后,出了罗天
教的大门,那教众在前面绕来绕去,不一会转过了这个山头,到了背面的山麓边,
大家一起抬头向上看去,见一条蜿蜒的石道从天而降,自下而上少说也有十几里,
此刻这山道两旁站满了人,有罗天教的人,还有不少平头百姓,衣着打扮更是各
异。

  众人中虽不乏见多识广之辈,但是这番热闹场景,却是不可多得,大家互看
几眼,都觉得甚是新鲜,便跟着那教众拾级而上,眼睛随处向两边扫去,见那些
百姓大多焚香膜拜,状若虔诚的很,仿佛都在祷告什么。

  顾磊看的惊奇,不觉出口道:「咦,他们现在拜的都是什么人?」

  慧敦接口道:「阿弥陀佛,贫僧早就听说这罗天教乃是天下第一大教,不光
是因为教内高手如云,更是由于西蜀多富裕,这西蜀的百姓们都是托庇于罗天教
之下,受他们的节制管辖,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宗教信仰,所以每年罗天教都要
举行天祖祭祀,拜祭的便是那金鸡之神,西蜀人都称作天祖罢了。」

  大家听得一阵恍然,再看那山头插满的黑色大旗之上,果然都有一只金鸡立
于其上,显见正是西蜀当地人笃信的都是这辟邪之物,同时拜祭于它,盼望来年
五谷丰登,风调雨顺,护佑这一方水土。

  天丰点头道:「各地民间信仰不同,西蜀百姓信的是金鸡天祖,而北郡的百
姓却信奉灶神,长白山的民众又笃信的是医仙扁鹊,当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大家听着慧敦天丰口中介绍,不禁心中都是悠然神往,暗自均想:天下如此
之大,各地民风民俗皆不相同,若是都能见识一番,不知更会如何精彩,这才当
真不负此生。

  史艾可听到这样的事情,原本应该最是兴奋难耐,此刻却是小心翼翼的跟在
杨宗志身后,趁着大家都不注意,一伸小手偷偷捉住了杨宗志的衣袖,杨宗志正
自联想,突然感到一阵阻力,回头看了一眼,见可儿一脸娇羞的看着自己,明亮
的眸子中隐含期盼和讨好之意,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可儿,你怎不到处看
看,也好长长见识?」

  史艾可凑近杨宗志,也低声道:「我……我今日这番打扮,你可……你可还
没夸过我呢。」

  杨宗志不觉哈哈一笑,道:「你这么打扮好看倒是好看,不过那……」

  史艾可心中一紧,接口道:「不过什么?」

  杨宗志道:「不过我更喜欢你易钗的模样,觉得那样的可儿才是自然纯真,
虽不像小女儿一样娇滴滴,但是却显得巾帼不让须眉。」

  史艾可今日这么打扮一番,自己心中也觉得别扭的很,只不过为了得到杨宗
志的一番褒奖,便也忍耐的住,这时听了他的话,不由双眼一亮,欢声道:「当
真?你真的还是喜欢那样的我么?」

  杨宗志嗯了一声,正待继续说话,突然前面引路的教众回头大喊道:「杨少
侠,我们到了。」

            正文第204章祀典之五

  史艾可被那教众唤的心烦意乱,她与杨宗志正说话到了紧要时刻,偏偏那教
众早不唤,迟不唤,这个时候出来大喊大叫一番,史艾可恼怒的暗中嘀咕:杨少
侠,杨少侠,这喊的真是烦人的紧……咦,那教众怎么叫风哥哥叫杨少侠,而不
是……而不是风少侠的?

  其余众人听到这声大喊,一起抬头向上仰望,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崇敬无比。
只见这山麓之上竟然还有乾坤,高高的巍峨耸峰矗立,上面一座宫殿依山而建,
宫殿前是大大的广场,此刻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广场四周几个巨石柱子排列,
威风凛凛仿佛护卫的将军。

  大家随着那教众排开熙攘的人群,径直登上了广场,沿着广场的石阶而上,
走了好一会,才来到宫殿前,筠儿身着盛装,长袖高髻,当先屹立在前,此刻正
转着头,对着身后的一副躺椅说着话,杨宗志仔细一看,那躺椅上躺着个人,正
是当今罗天教主西门松。

  筠儿一边小声说话,一边偷眼瞧着下面人头攒动的人群,心思有些不属,待
见到那些人群之中分开一道,果然见大哥率着一干人走了出来,筠儿心中一喜,
扬手娇唤道:「大哥,这边。」

  杨宗志朝筠儿微微一笑,便也一起走了上去,转头向下看去,这才看个全貌,
此刻这广场之上聚集了少说也有几千上万人,再加上适才上山的山道两旁站满的
人群,如此规模比起在少林寺中所见之场景,更是宏大了不知多少倍。

  筠儿抬头看了看时刻,拉住无杨宗志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轻声道:
「大哥,你且坐一会,好好休息一下,筠儿主持了天祖大祀,再来陪你说话。」

  这宫殿前的方凳甚少,慧敦天丰和史艾可等人便没了座位,只是慧敦天丰本
是谦逊淡薄之人,也不以为意,但是史艾可却见那小妖精今日这副打扮,比起自
己精心准备的装扮,不知又要俏丽美貌了多少,心中更是不服气起来,暗想自己
费尽心思,却总是输给了小妖精,所以……所以坏家伙才对自己看也不多看一眼
的。

  史艾可心中想的委屈无比,顾磊在一旁看见,见这小姑娘拧着眉头,嘟着小
嘴,脚下兀自顿足不已,看着当真姣丽可亲的很,不禁心旷神怡,便想逗她说话,
只是他从小与女子接触的少,自己派中只有小师妹一个女子,而且小师妹一向冷
冰冰的,从不多说半句话,所以此刻虽是心念意动,却是半晌也憋不出个话题谈
资来。

  顾磊急得火烧火燎,张口结舌半天,一张脸胀得通红,突然脑中一闪,想起
既然这小姑娘认识九哥,那自己便与她谈谈九哥最好了,反正九哥小时候的事情,
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了,便鼓足勇气试探着道:「史姑娘,你认识我九哥很久了么?」

  史艾可呆呆的站在大家身后,忽然听到这句话说话,转头看了顾磊一眼,想
起他们正是同门师兄弟,不禁气恨道:「谁认识他了?不认识,一点也不认识。」

  「呃……」

  顾磊好不容易凑齐的勇气,没想到刚说第一句,便被无情的顶了回来,一时
不觉又泄了气,惶恐道:「对不住,我以为……我以为……原来你们并不认识的。」

  史艾可见顾磊一脸歉然之色,不觉也有些愧疚,暗道:自己恼恨那坏家伙,
却不自觉把气发到了他师弟的身上了。语气柔和了一些,道:「其实也不是很久,
我只是在湖州和少林寺分别见了他两次。」

  顾磊本来意气懒散,听了这仙伦之音,不觉又活络起来,接口道:「是么?
我可是与九哥一道长大的,我们自小都是孤儿,承蒙师父收养,拜作了同门师兄
弟。」

  史艾可呆了一下,喃喃道:「是么?」

  心中却想:原来……原来他也是个孤儿出身,常人只看到他风光无比的一面,
却不知他也是……那也是可怜的紧了。一想之下心中顿起相惜之意,更是和颜悦
色了下来。

  顾磊赶紧接下来道:「是啊,正是这样,我们点苍剑派门下有十五个弟子,
人称『点苍十五子』,个个都是孤儿,从小得蒙师父传授武功,教导我们行侠仗
义作人的道理,我们对师父都是感恩戴德的很,只不过九哥他……」

  史艾可听得心中一动,也急道:「只不过什么?」

  顾磊叹了口气,道:「只不过九哥十岁那年,因为犯了师门戒律,被……被
赶出了山门,前些时日才又重新归入了师父门下。」

  史艾可蹙一下眉,暗道:原来风哥哥真的被赶出过师门啊,看来他在少林寺
中所说,倒是真的了。便问道:「那他是犯了什么师门规矩呢?竟然要被赶出师
门的?」

  顾磊回忆起十年之前的那个傍晚,九哥携着自己从小路下山而去,叹道:
「那年我们一起下山,把山腰下伏虎镖局的谢家少爷,打了半死,师父一时怒起,
便将九哥赶出了派去。」

  史艾可听得一愣,心道:原来是这样呢。口中却咯咯一笑,道:「这也不是
太大的事情啊,怎么会这么严重的?既然他去打那姓谢的少爷,想来那姓谢的也
有些可恨之处。」

  顾磊瞋了一下眼,咋舌道:「你没有见过我师父,他老人家……他老人家…
…」

  话刚说到这里,只听宫殿前一个尖尖的嗓子高声喊道:「祭祀大典开始,请
出天祖大仙!」

  这声音一起,接着便有同样的喊声在广场下响起,过一会有有一样的声音从
山腰下传来,一直传递到山脚,从上面听起来就仿佛是空谷回音一般,连绵不绝。

  杨宗志坐在前面,眼见这阵喊声一过,便有数十个罗天教众抬了一尊金光闪
闪的锦鸡像走了出来,那锦鸡高高立起,一只脚着地,一只脚抬起,鸡冠翘起神
情仿佛趾高气昂。

  教众们抬了金像来到宫殿前,便有其他教众放置香炉焚台,包裹好的猪头牛
头,一应俱全。筠儿一脸端庄,漫步走到金像前的蒲团上,轻轻跪下来,下面教
众和百姓们一见,也一道跪了下来,霎时下面黑压压一片,只见人头,看着确实
气势磅礴。

  筠儿手持一柱金香,在香炉上袅袅点燃,然后将金香置于头顶,默默念诵一
阵,俯身便拜了下去,那方才喊话的人赶紧又喊道:「一拜首,护佑我罗天子民
身体安康,诸事顺利。」

  下面的人群听到这句喊话,也一道拜了下去,接着那执礼之人见筠儿又拜了
一下,再喊道:「二拜首,护佑我罗天子民多子多福,枝开叶散。」

  筠儿拜到这里,明显身子顿了一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大家不觉又一愣,
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筠儿沉吟了一会,才醒转过来,偷眼朝杨宗志瞥了一下,见
他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目中隐有深情,又有调笑之意,不觉心中甜蜜无比,
羞涩的想道:不知我和大哥……什么时候才能……才能多那个什么多福,枝开叶
散的。

  筠儿想到这里,心中呀的一声,暗道:傻筠儿啊傻筠儿,这种时刻,你都在
想些什么啊。她赶紧害羞的一低头,又再拜了下去,一旁执礼之人目瞪口呆的等
了半晌,才看见公主继续下去,怎敢多等待,顿时又高喊道:「三拜首,护佑我
罗天子民丰衣足食,共享太平。」

  筠儿拜了三拜,才盈盈的起身,将手中的金香插在香炉上,执礼之人又大喊
起来道:「金环相扣,心心相连,礼成!」

  筠儿听了这话,才展手拾起面前一根金环,那金环连于香炉宝鼎之上,另有
一头在锦鸡像的脚下,便是要将这两个环接在一起,隐含金环相扣之礼。

  筠儿一面手持金环,一面闭眼心想:天祖保护,小女子筠儿将这两个金环接
在一起,便代表我与大哥可以生生世世相伴,永远不离不弃。想到这里她一脸虔
诚无比的模样,手持金环向上扣去,眼见两个金环即将扣在一起诸事圆满,突然
下面人群之中一个女音高喊道:「慢着。」

  喊声刚过,众人只听见一个哧的一声,下面飞上来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硬
生生砸向筠儿手中的金环,正是要阻住她下面的动作。

  筠儿一呆,也是听见这个声音,若是常人遇见这般情况,定然会闪身躲开,
避让一旁然后伺机而动,筠儿却想起自己方才许下的心愿,无论如何也不愿避开,
致使这手中的金环接不到一起,只恐礼不成,自己的心事便如黄粱一梦,全数落
空。便咬一下牙,侧过娇躯,想用自己的身子后背挡住那下面飞来的事物,手中
却顽强的执起金环向上扣去。

  众人看见如此情形,忍不住都发出一阵惊呼,一瞬之下,大家只听见叮叮两
个声音同时发出,再仔细看过去,见筠儿手中的金环已经叮的一声扣了上去,两
个金环合作了一起,而筠儿背后飞上来的事物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碰了
开去,落在了远远的身边。

  大家一同嘘一口气,忍不住向下看去,见一群黑衣人分开了人众,走上了广
场,当先是一个黑衣妇人,四十多岁,身后跟了一大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人数众多。

  杨宗志方才勉力运劲弹出一锭银子,碰开了偷袭之物,只是这么一番运力下
来,霎时便感到自己浑身冰冷无比,仿佛那寒气又发作的厉害,脸色一下也变得
苍白的很。

  筠儿如愿以偿,便紧紧的跑到大哥与爹爹身边,低头一看大哥,见他面色难
看的很,双手握住座位扶手,手上青筋隐现,不禁心中一疼,心酸道:「大哥,
你……你怎么了?」

  杨宗志知道自己不能运劲对抗,否则对抗越烈,寒气也越盛,只得吸一口气,
沙哑声道:「傻筠儿,你……你方才怎不避开?」

  筠儿哪里敢说自己方才许下了要与大哥生生世世,相亲相爱的心愿,所以生
怕礼不能成,甘愿受那一击,也要完成金环相扣之礼。哭着声音道:「大哥……
你是那寒气又发作了么?」

  杨宗志闭目休息一会,觉得好了不少,便安慰筠儿道:「不妨事。」

  那黑衣妇人走上广场,眼睛斜睨着筠儿这边,哼一声道:「西门松,我们三
个月前定下今日比武定教,你可不会忘记了吧。」

  筠儿低头瞥了一下一旁躺椅中闭目休养的爹爹,心道:爹爹都这样了,大娘
怎么还要苦苦相逼?便扬声答道:「大娘,爹爹他老人家现在身子不好,比不了
武,所以……所以……」

  黑衣妇人何若仪哈哈一阵娇笑,得意道:「西门松,原来你也有今日的么?
你平日里不都是趾高气昂的很么?现在怎么作了那……作了那缩头乌龟?」

  罗天教众人听得一脸义愤,心中暗自不平,只是现在事实情况如此,对手诸
多刁难,这口气却是咽不下去。有胆大的已经高声骂了开来,大喊道:「谁说我
们会怕你们了?有本事便手上见个高低,嘴上厉害有得什么用?」

  何若仪转眼看了一圈,咯咯笑道:「好啊,那么我们便按照先前定下的规矩,
比武三场,三场两胜,到时候我们再看看到底是谁的嘴上厉害了。」

  那些教众虽然心中气愤不过,但是也都心知自己无论武功还是辈份都是低微,
只能作那摇旗呐喊之事,比武上场,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一时之间都把目光投向
了公主身上。

  筠儿一愣,虽然这情况她早已知道,但是事到临头,也是半点主意也没有的,
不觉将眼神转向了大哥和爹爹,只见爹爹依然闭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事
不关己。

  杨宗志寻思:看来这场比武总是难以幸免。他平下胸中的寒气,朝筠儿点一
下头,筠儿得了支持,才抬头向何若仪娇声道:「好吧,既然大娘如此相逼,那
便随着大娘的意思吧。」

  何若仪高笑一声,伸手扶了一下鬓边的横发,她身后便走出一个少年,那少
年出场后径直走到筠儿和杨宗志的身前,呛的一声拔出腰间的宝剑,剑尖轻轻颤
动,遥遥指向杨宗志,喝道:「第一场,便由我来和他做个了断!」

  筠儿转回头来一看,不觉大吃一惊,那少年一身白衣,面相英伟,正是那追
求自己已久,多次献殷勤的雁荡剑派少主人彭怀玉。此刻彭怀玉眼见自己心中玉
人与那家伙依偎相伴,暗自早已嫉恨如狂,面色也狰狞了起来,紧紧看着杨宗志,
见他只是垂眉,身子轻轻颤抖,仿佛害怕的紧了。

  筠儿皱一下眉,娇声道:「彭公子,你为何……为何要与我大哥比武?」

  彭怀玉不敢看筠儿的脸,依然盯着杨宗志,恨声道:「筠儿小姐,你莫怪我,
昨日……昨日这家伙在望月楼下抱住你的事情,我都看到了。所以我才要与他一
比高下,我们今日的比武是生死之局,筠儿小姐,我一定能够打败他,让你见识
到谁才是当今天下的少年英雄。」

  筠儿听见这彭怀玉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所以才要拼命找到大哥比武的,
不由得冷下面孔,娇声道:「彭公子,你以为你打败我大哥,我便会属意于你了
么?我这辈子除了大哥,便是武林皇帝来了,我也是看也不看一眼的。」

  彭怀玉被筠儿一通抢白,面色更是难看,深信就是这小子迷惑了筠儿,气得
牙根吱吱作响,不答筠儿的话,反问杨宗志道:「喂,小子,你莫不是害怕了吧,
不敢出手了么?」

  筠儿想起大哥昨夜受了重视,身子受了寒气,现在也未消退,不禁担心的很,
抢道:「不用大哥出场,我来。」

  她展一下手,就要下场比武,突然身后一只温玉一般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筠
儿回头一看,见大哥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脸色虽还是有些苍白,但是多了一些血
色,筠儿迟疑道:「大哥……你?」

  杨宗志微微一笑,温言道:「好筠儿,你为我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便是为了
作一些事情,也是心甘情愿。」

  筠儿感动的双眼红润,不觉滴下泪来,正要继续劝说大哥,却见他拉住自己
的小手,让自己坐了下来,然后漫步走了下去,站到了彭怀玉的对面。

  杨宗志一路走下去,却看也不看彭怀玉一眼,余光中隐隐感到西罗天教那边,
有一道火热无比的眼神射向自己,他寻着那道眼神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娇媚清
丽的少女,一身黑色衣服,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之中,目光却是紧紧的痴看向自己,
那目光之中既有深情,又有困苦,既是矛盾,更有委屈,一时复杂的很,不一而
足。

  杨宗志叹一口气,脚步愈发沉重,兀自喃喃道:「淼儿,你恨我便是了,对
不住了。」

            正文第205章定教之一

  彭怀玉眼见杨宗志漫不经心的走到自己的面前,由他从宫殿前的长排凳椅站
起到自己身边,这么一段距离,这小子始终未曾正眼看过自己一下,仿佛他对自
己这挑战的对手毫不在意。彭怀玉不由得怒从心生,一张英俊的面庞布满狰狞的
颜色。

  待到杨宗志走到他面前三尺,彭怀玉手持宝剑,手腕一震剑锋发出吟的一声
脆响,大喝道:「接招罢。」

  便挺身刺了上去。

  杨宗志这才留意过来,对方手中的宝剑竟然是一只曲折的弯剑,剑身东扭西
拐仿佛一条大蛇,只在剑尖蓦的收窄,仿佛毒蛇的吐信,随时虎视眈眈发出致命
一击。

  彭怀玉剑法正如他手中的宝剑一般,也是弯折扭曲,使的正是那雁荡剑派历
代相传的「峰回十九转」雁荡剑派自开山立派以来,经过一百八十多年,而这套
「峰回十九转」剑法也是依据雁荡山下石坡十九级台阶演化而成。

  雁荡十九级台阶由上古以来便是雁荡山著名的景点,多年风吹雨打,已然成
型。再加上这套剑法又经过剑派内几十个高人前辈琢磨推敲,反复尝试,破绽已
是很少,乃是中原武林赫赫有名的一套剑法传承。

  彭怀玉得自真传,这下使将际出来,剑尖一化二,二化四,着实让人摸不着
虚实,杨宗志见他这番剑法一运起,心中也不敢小看于它,只是他苦于自身内力
受制,不敢轻易运足内劲,不然他倚仗点苍剑派天下无双的轻功,当可进退有据,
先观察一番,再做定夺打算。

  不过这段日子以来,杨宗志身经大小十几战,对手既有天下闻名的前辈高人,
也有番邦异教的能手,见识可谓广博,因此凭借着自己预先的判断和临场的应变,
倒也躲避的过,只是他身无内力,无法反击,只能避让,场面看上去更是狼狈。

  慧敦和天丰自然知道风九弟素来的本事,这彭怀玉虽也是名门之后,剑法凛
冽大气,但是依照他们过去对杨宗志的了解,心中倒并不担心,心道九弟无论是
见识还是武功,均都大大胜于自己,这等场面应该是游刃有余。

  但是他们看了一会,见杨宗志只是躲避并不还击,还数次险些被对手挑破胸
衣,一时凶险之极,两人面上都是一沉,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神中的
怀疑之色,慧敦嗯了一声,正要说话,天丰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抢着开口道:
「九弟行事为人,一向难以揣度,他这么故意示弱于人,想来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慧敦也茫然点一下头,赞同道:「不错,不错,九弟本领大的很,自然无需
我们操心。」

  只有筠儿心知肚明,彭怀玉此刻来与大哥比武,实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大哥
现在一身功力被寒气所封,自己的功夫无法发挥出来,只能被动的防守,可是这
般苦苦支撑,终有一刻便要支持不住,只要一个失手,就是肠穿肚烂的结局。筠
儿一时急的纷脸煞白,身在座椅之上再也坐不住,呼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可是她又知道,现在乃是武林比武,一切都依照武林规矩而来,若是自己抢
着替大哥出手,便是败了下来,对大哥的身名也大是不好,才能勉强忍住。

  顾磊原本心思不在场上,他对九哥的信心发自天生,自然也不会将那彭怀玉
放在心上,只道九哥定然轻松获胜,大败对手与广场之上,所以他倒有一半的眼
神放在了身边的史艾可这边,他一边看着场上的比斗,一边偷偷睨视史艾可,只
觉得不一会,自己又砰砰的心乱跳动,这小姑娘一切随意动作神态,均是纯真自
然,唇红齿白的真真可爱之极。

  过了一会,他听见史艾可小嘴中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一双小手也紧紧的捏
在了一起,才觉得微微奇怪,转头向场面上仔细看去,眼见那彭怀玉已大占上风,
剑法弯弯曲曲仿若丝网,隐隐将九哥死死的罩在了里面,抵到了广场的一个巨型
青石柱子上,九哥虽换了几个身法,却也冲不出去,顾磊一愣,冲口道:「奇怪
的。」

  他暗想凭借九哥的轻功,这下当然应该运足「云龙九转」贴紧石柱向上凭空
而起,然后再换一个口气,便能稳稳的落在彭怀玉的身后,攻其不备,九哥却为
何不施展出来?

  彭怀玉却是志得意满,面上嘿嘿狞笑,心想:这小子原来本事也是稀松平常
的很,倒不知他使了个什么手段,将筠儿小姐……将筠儿小姐也迷的神魂颠倒,
不过自己先前有言在先,便是一个失手刺死了他,别人也奈何不了我,筠儿小姐
自然也会慢慢回心转意。

  彭怀玉大叱一声,手中剑法一紧,蓦的收拢剑网凝聚于一点,剑尖再也不是
弯弯曲曲,而是一式直刺,手中灌足内力,只想这一下便将杨宗志活活的钉死在
石柱之上。

  他剑式一变,身后却突然发出一声娇呼,正是那何淼儿,何淼儿先前心中恼
恨无比,昨日望月楼火烧之时,她信步走在街上,东张西望找寻着什么,却不想
看见了自己这辈子也忘怀不了的一幕,那……那个傻瓜果然去了西边,而且于千
万人前救下了那死丫头,两人依偎在烈火熊熊的街头之上,身边众人喝彩羡艳大
作,一时风光之极,何淼儿只觉得自己心中犹如苦水淌过,辛酸苦辣尝了个遍。

  夜里她浑浑噩噩的回了教中,心中赌咒发誓要将那傻瓜完完全全的忘记个透,
便是再想他一下,也决不允许,因此今日比武之初,她暗自便为彭怀玉鼓劲加油,
口中咒道:「将那臭傻瓜钉死在石柱上面好了。」

  只是这下她一语成齑,没想到果然彭怀玉即将一剑将那傻瓜刺死在石柱上,
她下意识便娇呼出声,面色变得犹如死灰,怔了一下,不觉滴下泪来,暗自哭着
道:报应么?便是老天也向着我呢!

  可是事到临头,一股怪怪的情愫却涌将上来,将自己的心头占了个满,她赶
紧闭上眼睛不敢再多看,只在心中默默念道:傻瓜,臭傻瓜,你……你终于还是
死了,只是……我本来就孤单的很,活着没有什么意味,你既然这么死了,我…
…我也下去陪你,只盼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这么三心二意,冷漠的紧,那便是在阴
曹地府之中,我也好好的陪你,就当补偿给你的好了。

  何淼儿当先一呼,便立即闭上了自己的秀目,静待那心碎时刻的到来,她心
中定下了主意,便也觉得安心了下来,自想即便如此,说不定也是一个更好的归
宿,毕竟那傻瓜去会了筠儿死丫头,以后就不会再多理会自己,现在他下了阴曹
地府,便只有自己能够陪伴着他,别人就再也管不到了。

  何淼儿一想至此,果然听见场上几千众人同时发出一声大大的惊呼,更有的
甚至高声大喊了起来,一时甚是热烈,何淼儿心中宁静道:终于结束了么?缓缓
睁开无神的秀目,定眼向场上看去,却见杨宗志背靠在石柱之上急急的喘气,面
色苍白无比,却是……却是活的。再看那彭怀玉,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远远的广
场边,犹如死狗一般的躺在地上,竟是生死不知了。……

  筠儿适才芳心着急无比,头顶烈日当空,阳光毒辣,她却是浑身冰冷一片,
再见到大哥被彭怀玉逼到了死角,她此刻全神贯注于大哥身上,全然没有听见对
面的姐姐那声惊叫,只觉得自己心中轰轰乱鸣,再也站不下去了,便急急的跃起,
朝大哥那边跑了过去,只是她与场上二人相距甚远,想要施救已是照顾不及,她
只得一边纵情奔跑,一边心中默喊:「大哥……大哥……」

  筠儿痴痴的看着彭怀玉寒光闪闪的剑尖,逐渐一分一分的刺向大哥的胸膛,
一时之下只感到身边空寂无比,那场边人山人海的沸腾霎时消失不见,自己仿佛
坠入了一个童年的梦魇当中,自己紧紧的追逐着心中的梦想,那梦想看着很近,
却实是遥远,自己拼尽全力的跑啊跑啊,却怎么也跑不到它的身边,摸不到它的
边角。只是童年时候自己追逐的是娘亲,可是已然失去不见了,难道……难道现
在自己又要失去大哥么?

  这时突然一阵震天价的呼喊之声将筠儿从梦魇中惊醒过来,筠儿立定娇躯一
看,见到大哥忽然双眼大放光彩,横扫一下彭怀玉,然后一只大手鬼斧神工的斜
斜伸出,握住了彭怀玉执剑的手,左右一拉,将他手中的宝剑震落在地,然后再
清叱一下,手肘在彭怀玉胸口一撞,将彭怀玉撞的冲天而起,落在了远远的场边。

  筠儿愉悦的娇呼一声,心想:这不是梦!这不是梦!大哥到了筠儿身边,再
也不会舍下我的了,今日我不是已经求过天祖了么?

  她一边心怀激荡,一边乳燕投怀一般,展开柔嫩的双臂没入大哥的怀抱,小
手死死将大哥抱住,再也不愿松开一分。

  杨宗志被筠儿死命的箍住,耳中犹自听到筠儿仿佛有一些低低的抽泣,伴随
着轻柔而深情的呼唤之声传来,他不断喘着粗气,回忆起方才那凶险至极的一刻,
兀自念头翻转。

  方才彭怀玉那惊世的一剑刺来,杨宗志从未像此时一般感到死亡距离自己如
此之近,过去他虽然在蛮子的凤凰城中也历经过生死,但是那时情形急迫的很,
自己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但是现下彭怀玉一剑刺来,自己竟无力闪避,心
中一个声音下意识的闪现道:我要死了么?

  这个念头一生,杨宗志只感到自己浑身虚汗尽冒,脑中流水价的现出几张不
同的面孔,有爹娘的,有倩儿的,有婉儿的,竟然……竟然还有那一朵幽幽的白
花嫡落。

  杨宗志说不出心中究竟应该恨那白花的主人,还是怎么,只是霎时之下,他
又暗自大呼道:我死不得,我死不得,爹娘如今还是生死未明,我怎能轻言放弃?

  这时他才感到一股强烈的求生之愿涌起,突然背后紧靠石柱的玉笛发出吟的
一声脆响,一股熟悉之极的气息从背后蔓延了开来,熏的自己浑身暖洋洋的舒服
的很。杨宗志无暇多想,举手便向前一探,闪电般后发先至,握住了彭怀玉的手。

  彭怀玉忽的一愣,想不到此时杨宗志犹能反击,根本没生反应,杨宗志嘿嘿
一笑,捏住他的手左右一震,将他手中长剑咣的一声震落面前,再使出莫难传授
的「破长刀法」化刀为手肘,一式刺入彭怀玉的胸口,将彭怀玉撞的横飞出去。

  罗天教众眼见自己这边竟然反败为胜,忍不住齐声轰叫起来,这场下之中,
十个便有四五个都是罗天教的人,剩余多是围观的百姓,哪里见过这般凶险的场
面,一时皆是大喊大叫,将心中的快慰抒发了出来。

  只是这般喊声没一会,教众们又眼睁睁看到自己那淡雅如仙子的公主,硬生
生的投入到一个男子的怀中,柔媚的娇躯紧紧的贴实在一起,再也分离不开,寻
常百姓虽少见筠儿,但是也大多听说过这罗天教的小公主,品性样貌出众,江湖
上不知多少高门大阀子弟,派来求亲的人一直骆绎不绝,所以现在大家又见到这
目瞪口呆的一幕,竟然一同止住了喧嚣,呆呆的看着场上的二人,作不出声来。

  杨宗志平息下自己急剧的心跳和喘息,低头看筠儿兀自死死的抱住自己,毫
不理会身边近万人火辣辣的目光,不由得目中一柔,轻声笑道:「好筠儿,大哥
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你使这么大的劲抱住大哥,大哥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筠儿听了大哥的说话,这才抬起头来,转身四处望了一下,呀啊一声娇呼,
一下子羞红了纷颊,傻呆呆的道:「大哥……你……我……」

  杨宗志哈哈一笑,再道:「你什么?我什么?你若再不放开大哥,大哥便要
去见阎罗王了,到时候阎王问我是怎么死的,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便与他老
人家说,我还没有娶可爱筠儿过门呢,就这样冤死了,心中着实不甘。」

  筠儿被大哥说话一羞,更是情何以堪,只想找个地洞就近钻了进去,再也不
敢出来见人了,赶紧松开了大哥,低垂下了螓首,双手双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杨宗志叹了口气,又道:「好了,筠儿,我们回去罢。」

  便离开筠儿当先向宫殿前走了回去,筠儿赶紧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只是头
也不敢抬起,心思不属的走了两步,又撞到了大哥的后背上,杨宗志心中一乐,
暗道:傻丫头。便也不回身,大手向后一伸拉了她一道走了回去。

  走过东罗天那边的台子,杨宗志本想转头看看那边,只是一念之下,便又否
定道:算了,不看也罢!便径直穿了过去。

            正文第206章定教之二

  罗天教这边先胜一场,筠儿秀美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惊喜,等待大家欢呼之声
淡去,才对何若仪道:「大娘,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大家相亲相爱,总也赛过
神仙一般的日子,又何苦要互相争斗呢?我看我们后面还有两场,不比也就罢了。」

  何若仪等人没想到事发变故,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昨夜她们考究彭怀玉的武
功,对他深具信心,许为后世中少有的英才,因此才答应了他的要求,派他第一
个下场出手,口中也是应承说一旦比武获胜,到时筠儿便也由得彭怀玉处置,双
方互惠互利,各取所需而已。

  现下第一场眼见就要获胜,那可恨的小子不知使了个什么诈,千钧一发之际
挽救了败局,不过何若仪为了这次比武定教可谓煞费苦心,因此倒不慌乱,又轻
轻扶了一下鬓边的横发,笑道:「死丫头,你也莫要得意,下面还剩下两场,我
们只要全数获胜了,依然还是有效的。」

  说到这里,何若仪转回头,对着身后道:「聂师太,下面一场就有劳你出手
了。」

  她身后答应一声,走出一个青布蒙头的妇人,此时已是夏中之时,天气炎热
阳光充足,但是这妇人却也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仿佛怕见日光一
般。

  筠儿一见对面又走出一个对手,便下意识的偏头去看大哥,她如今对着大家
言听计从,自己也不多想,只是紧紧依偎着大哥,在他身边痴腻的撒娇,倒也算
是圆了自己一向的心愿。

  杨宗志听到聂师太三个字,爱心中霎时浮现一个人影,待得那人走了出来,
他便知道这是何淼儿那位笑容可掬,却心狠手辣的师父,他与聂云萝有过交手,
深深知道这聂云萝不但武功不错,而且……而且何淼儿一身用药下毒的本领,都
是得自聂云萝的真传,寻常武师若要在身手上与她较个长短,倒也可行,但是还
要防备她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本事,不被她暗中所趁,这就难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不怕聂云萝的秘香,所以聂云萝才会怀疑自己是那曹
雄的后人,不过现在自己已经比试了一场,那么后面自然只能袖手旁观,不能下
场,想到这里杨宗志心中不觉有些为难。

  正在此时,筠儿身后走出一个人,扬声道:「公主,我身蒙教内大恩,一直
没有机会报答,这场比斗,就由我来出场吧。」

  筠儿与杨宗志一同看回去,见到那说话之人也是个年老妇人,正是容嬷嬷,
杨宗志看见容嬷嬷,不觉脑中一闪,想起这容嬷嬷听到曹雄这个名字时,那惊诧
恐怖的深情,不由得点一下头,轻声道:「嬷嬷请小心,这位聂师太一身下药的
本领颇为不俗。」

  容嬷嬷斜睨了杨宗志一眼,傲然道:「这些用不着你来提醒。」

  说完看也不看杨宗志一眼,便挺身下了场,站在了聂云萝对面,两个妇人年
纪相当,对目而视,却不动手,而是互相静看着,过了一会,容嬷嬷忽的叹了口
气,道:「师妹,你什么时候入了那假教了?」

  话一说完,场边众人都是大惊,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是师姐妹的因缘,聂云萝
咯咯一笑,道:「容师姐,难道就许你托庇于罗天教,我就不能也来玩一玩么?」

  「玩?」

  容嬷嬷皱了皱眉,道:「我可不是到这里来玩的,这罗天教的西门教主对我
有大恩,所以我入了罗天教,只是为了报答他老人家的恩情,现在你们谋划着要
对付于他,我是万万不能答应。」

  聂云萝一边说话,一边飞瞥了一下杨宗志,又欢欣笑道:「那倒是好极了,
我一直想找到师姐你,好多多与你亲近一下,无奈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

  容嬷嬷摇头道:「你要找我,恐怕不是为了与我亲近,你只是想报仇,报当
年的仇吧。」

  聂云萝咯咯笑道:「容师姐啊,我们之间又能有什么仇怨呢?当年我们确实
是每天争来斗去,可是又有这么结果呢?而且这么十年过去了,小妹我早就忘了。」

  场边的人见这二人下场,心中都想马上又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对决,大家都屏
住呼吸,静静等待,却没想到这二人下场之后,不出一招一式,却是紧紧的闲话
家常,仿佛多年故友不见,此刻重逢开心无比一样,大家不觉都傻了眼。

  杨宗志却在心中暗道:这位聂师太行事狠毒诡异之极,她越是笑的欢欣欢畅
的时候,便是越要下狠手的时候了。果然他刚刚想到这里,那边聂云萝说到「早
就忘了」四个字,便已经展开青布披风挥出四掌,呼呼风声,招招不离容嬷嬷的
要害。

  容嬷嬷与聂云萝素来旧识,方才口中与她说话,心中一直也在提防着她突下
狠手,果然说了没几句,聂云萝便发力来攻,她们过去多年同门师姐妹,互相之
间知根知底,相互间的武功路数套路也都相近,因此倒也并不吃亏。

  场下一时只见聂云萝全力强攻,而容嬷嬷只是挥出长袖招架,并时刻与聂云
萝保持了三尺以上的距离,杨宗志看的一点头,暗道此地空旷,只要距离保持得
当,聂云萝的迷药便派不上用场,而且筠儿和瑶烟的似玉功伴随长绢挥击,想来
就是传自容嬷嬷,只不过容嬷嬷并不手持长绢,而是仅用衣袖,显然比筠儿她们
更高一筹,她用这种长兵器,便可随时与聂云萝对峙,犹能抢攻,隐隐与聂云萝
的武功路数相生相克。

  果然这两人斗了个高低起伏,却一直是个平手,聂云萝数次想要拉近距离,
都被容嬷嬷用衣袖阻挡,而且容嬷嬷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这长袖善舞,使得飘
洒灵逸的紧,下面不识深浅的百姓看来,这场比斗远远不如第一场来的真刀实枪,
激烈刺激,反而看上去犹如两个女子在起舞作乐,一个善用披风挥洒荡起,一个
却使长袖灵动无比,多了一些旖旎,少了一份杀伐。

  随着时日推进,聂云萝一张苍老的脸上却是笑的越发开颜,每到关键时刻都
能听到她咯咯咯宛如处子的笑声,而容嬷嬷的神色就更加凝重,眉头紧紧皱起,
不知情的只看双方的表情神态,以为可见高下。

  但是杨宗志却看的分明,那聂云萝一直苦于无法近身,虽然表面上大见起色,
暗地里却是苦苦支撑,而容嬷嬷应对得当,照此下去,迟早便能获胜。

  杨宗志送一口气,回头看见筠儿在一旁眯着大媚眼,紧紧盯着自己,目中深
情一片,纷脸晶莹剔透,连场上一眼也不多看,仿佛看一个心爱之物,爱不释手
的松不开眼神,日光直射在她绝美无匹的俏脸上,红嫩嫩一片,看着更是娇艳。

  杨宗志微微一笑,对着筠儿猛的一瞪眼,筠儿被吓一跳,回神过来,双手紧
紧环住他胳膊,朝他撒娇道:「坏大哥,整日里就知道欺负筠儿。」

  话说到这里却是转了眼神,娇媚的一笑,又道:「不过筠儿就是喜欢大哥这
般欺负自己,爱煞了大哥这坏坏的表情呢。」

  杨宗志摇了摇头,暗想:这傻丫头这番任君采撷的俏模样,只怕天下没有几
个英雄豪杰能过了她这美人关的吧。

  他想到这里便又将目光投到场上,见聂云萝果然笑得越发开心,眼珠子也在
四处乱转,她暗自环顾了一下全场突然看见了杨宗志,目中猛得一亮,杨宗志皱
一下眉,不知她打什么主意,正在这时,聂云萝忽的缓手下来,凑近容嬷嬷轻声
说了一句话。

  容嬷嬷先前神色虽凝重,但是沉稳有余,并不急进,只是她听了聂云萝这一
句低语之后,面色突然呆滞起来,这句话说得声音极低,场边的人都无法听见,
容嬷嬷一边比斗,一边忍不住朝杨宗志打量过来,目中抹上一片怀疑之色。

  杨宗志心中一跳,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正想思索,果然容嬷嬷又扬声叱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聂云萝一边抢击,一边大笑道:「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么?」

  容嬷嬷果然上套,心思已是不属,手中抵挡愈发凌乱,聂云萝见状又凑低说
了一句话,容嬷嬷听见之后竟然呆若木鸡一般,任由聂云萝一掌打在了左肩,退
倒在了场边。

  场下众人一时都摸不着头脑,没想到这般势均力敌的场面,怎么忽的风云变
幻,立时分出了胜负,聂云萝咯咯笑了几声,拢身收缚住青布披风,道:「师姐,
如此小妹便多谢你承让了。」

  说完举步回了对面。

  这边罗天教马上便有弟子冲出去,扶了容嬷嬷回来,杨宗志一直奇怪,为何
容嬷嬷如此淡定从容,却猛地大失常态,茫然也不得解,过一会,才见几个弟子
扶了容嬷嬷经过身边,容嬷嬷一伸手阻住手下,目视杨宗志,咬牙喘息道:「你
说,你是不是那个人的儿子?」

  杨宗志皱一皱眉,道:「谁的儿子?」

  容嬷嬷仇恨的看了杨宗志一眼,又切齿道:「好个装傻的小子,这笔帐我下
去了再找你来算。」

  说完便被弟子扶了下去。

  杨宗志呆呆的看着容嬷嬷的背影,筠儿却是忍禁不住,娇声问道:「大哥,
嬷嬷她说你是谁的儿子?大哥的爹爹不就是杨老将军的么?」

  杨宗志摇了摇头,脑中却是一闪,想起那日聂云萝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曹
雄的后辈,难道是说的他么?

  只是这时的情况容不得他多做考虑,何淼儿又站起身来,催道:「现在我们
双方比作了平手,下面这一场便来定个胜负了。」

  她说完朝着身后恭敬的行礼,道:「爹爹,下面有请您老人家出场吧。」

  对面的台子上缓缓走出一个老者,那老者黑衣长衫,一头银色的长发,背后
插了一把长剑,熟识西蜀武林的都认得这位老者就是霸天门的门主「霸天绝剑」
何宣,大家更都知道,这位何老门主是与上代罗天教主齐名的人物,在西蜀一向
称王称霸,他一身功力出神入化,放眼西蜀武林也少有敌手,此刻罗天教这边人
丁单薄,根本无人能与之对抗,一干教众人人色变,均想无怪乎何若仪这般咄咄
逼人,原来是留有这一厉害后手在此。

  何宣按照辈份,应该算作筠儿的外公,筠儿一见,不免心中打鼓,环住杨宗
志的小手也更是紧张,面色急切道:「大哥。」

  筠儿心头发急,语气便更加娇腻,杨宗志胸有成竹的朝筠儿眨一下眼,突然
凑近筠儿娇俏的小耳朵低语了几声,筠儿听得一愣,茫然道:「大哥……这……」

  杨宗志只是一笑,并不多做解释,筠儿心头矛盾之极,一面对大哥充满信心,
一面又毫无把握,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再转头看了大哥一眼,才期期艾艾的道:
「最后一场……最后一场……我们这边是……是爹爹出场。」

  ====================为了四川沉痛默哀,这几章正
好写的是四川的事情,聊作心意。

            正文第207章定教之三

  筠儿话音刚落,场上立时发出一阵大大的惊呼声,这次东西罗天教比武定教
的事情,闹得如此沸沸扬扬,根本的一个原因就是江湖传言东罗天的教主西门松
「病卧」榻上,因此原本大多看好他们的武林人物,皆有些信心不足,那些不看
好他们的,更有些幸灾乐祸。

  毕竟何若仪倚仗着霸天门的势力,霸天门多年来与罗天教分庭抗礼,并不落
于下乘,就算西门松好好的没灾没病,也要煞费心力才能对付他们,现下双方一
消一涨,高下即可分辨。

  今日大家上山以来,眼尖的就已经在打量,看见这往年一直是西门松亲自主
持的天祖大祀,已经改为了那美貌公主西门筠儿代替,而且筠儿身旁一直有一副
担架躺椅,上面紧紧的躺着一个人,虽然大家站的远,看不清楚这人容貌长相,
但是想来能够躺在筠儿座位边,那身份自不会低,或许……或许就是西门松他本
人也说不定。

  大家想清楚此节,便对之前江湖上的纷纷传言,又自多信了几分,因此经过
前面两战一胜一负后,所有来人,包括罗天教的教众也在心底里暗暗揣测第三场
由谁出场才好,大家心里转来转去,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皆因何宣往昔在西
蜀无论威名和手上的本事,都几近鼎盛。

  这时大家心里都没有底,自然屏住呼吸,听听筠儿到底会如何安排调遣,所
以筠儿这句话虽然说的战战兢兢,声音也不大,但是在这鸦鹊无声的峰顶,倒也
颇显分明。

  大家听了筠儿的话,第一反觉映便是,耳朵出错了,或者筠儿说的太轻自己
听错了,因此大家只是惊呼一声,都私下想筠儿再说的清楚分明一点。

  筠儿一见所有人的颜色,如何还能不明白,只是她自己的心底也在打鼓,方
才她偷问大哥最后一场究竟该如何应对,大哥居然笑嘻嘻的对着自己小耳朵道:
「你爹爹修养了这么久,看着我们这些后辈在这里忙得晕头转向,现在也该他自
己出些力气了才是。」

  说完还在自己香气扑鼻的耳垂上轻轻嗜咬了一口。

  筠儿浑身一个机灵,感到脖子后面痒痒的,酥麻无比,小脑袋下意识的一缩,
只是这当口她也没心思顾忌大哥占自己便宜的可恼事,芳心暗自琢磨大哥说的话,
筠儿明白过来,大哥这是要爹爹自己下场?可是……可是爹爹都病成这样了,如
何还能下场比武?而且对手还是自己记名的外公,大哥这是在和自己说玩笑话吧?

  筠儿芳心惴惴不安,又回头去看着大哥,见大哥也不多作解释,只是朝自己
温柔的笑了一笑,这……这笑容可真好看,记得第一次在北郡见到大哥的时候,
大哥一脸英武之色,但是自己招呼他添些酒水的时候,大哥坐在桌边,朝自己这
么温柔一笑,自己的心……自己的心就……筠儿想起往事,心底一股柔意弥漫了
开来,痴道:大哥喜爱胡闹,我也陪他玩玩闹闹的好了,反正大哥这么聪明机智,
又有谋略手段,下不了台的话,自有大哥去收拾局面,我才不用担这么多心呢。

  筠儿想到这里,虽然觉得有些心里没底,但也按照大哥吩咐的,将这番话说
了出来,话一出口,她见所有的人,包括大娘和自己这边的教众,都是大吃一惊,
筠儿粉颊偷偷的一红,便又大着胆子,再清楚的说了一遍:「这场,有请我爹爹
出马。」

  大家都嗡的一声,开始议论纷纷,筠儿小脸更红,心道:大哥啊大哥,你可
害死筠儿了。她转回头,想去看看那笑嘻嘻没个正经的大哥,突然眼角的余光蓦
的发现,爹爹竟然掀开身上的一副薄毯,好端端的站了起来。

  筠儿一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大大的媚眼猛的眨了几眨,才看见果然没错,
是爹爹,他老人家自己站起来了,虽然面色依然是那么清癯,有些泛白,但是一
双神目当中精光四溢,哪里还有半分伤病的模样?

  西门松掀被站了起来,首先看向筠儿,见她一脸诧异的盯着自己,不由得一
阵苦笑几下,轻声道:「傻丫头,只怕你为了自己的郎君,就是将你这爹爹拿去
卖了,你也是心甘情愿。」

  筠儿呀的一呼,跑几步过来,仔细看了看爹爹,才开心的娇笑道:「啊,爹
爹,你怎么好了?」

  西门松板住脸孔,肃然道:「哼,那杨小子叫你说什么,你便想也不想的就
说什么,也不怕把爹爹卖了么?」

  筠儿羞赫的垂下螓首,心中却是快意之极,顿足撒娇道:「爹爹了……筠儿
不来了。」

  西门松看着筠儿这番娇羞小女儿情态,哪里还能板得住面孔,无奈叹息了一
声,才分开筠儿,当先走了出去,走到了广场之上。

  众人眼见西门松竟然完好无损,没半点不舒服的样子,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何宣也皱着眉头,转回去怒瞪了自己女儿一眼,何若仪看着西门松,眼神中闪过
震惊,惊恐,恼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西门松走下广场,对着何宣作了个揖,漫声道:「岳父大人。」

  何宣哼了一声,只是不置可否。西门松又道:「小婿最后称呼一次岳父大人,
一会我们之间就要比武动手,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有些话要先说清楚。」

  何宣横扫了西门松一眼,道:「有什么话就说,不必罗罗嗦嗦。」

  西门松点一下头,突然转身向身后大喊道:「带上来吧。」

  大家都是一愣,不知他喊的是什么,过一会,大家仔细看过去,才见到走上
来几个教众,手中押了一个什么人,走到了场边。

  西门松展手道:「这位是我教中的赵赫,赵坛主。」

  大家都啊的一声,想不到他拿了自己手下的一个坛主上来,究竟要说什么。

  西门松继续道:「这位赵坛主前些日子送给我一些清宁松香,说睡觉的时候
在房中点上一些,可以凝气安神,对人有大大的好处。」

  西门松奚然一笑,道:「我初时用了几天,确实是效果不错,不过用的时间
长了之后呢,人就会变得懒洋洋的,每日里只想睡觉,什么事情都不想作了,何
若仪,我说这些,你自然能够听得懂的吧。」

  何若仪听了西门松的分说,面色一白,娇哼了一声,却不答话,西门松叹了
口气,肃立道:「这些年来,我原本对你有些愧疚,更对……更对……」

  他说到这里,眼光扫了何淼儿一下,见淼儿眼神畏畏缩缩,不敢正视自己,
不觉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你如此处心积虑,咄咄逼人,而且手段这般歹
毒恶劣,那咱们趁着这次比武定教的机会,正好来个清算,从此大家井水不凡河
水,再也没有任何干系。」

  西门松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抬手向后一挥,那几个手下的弟子便押解着赵赫
走了下去,然后再有一个教众捧了一把龙泉宝剑上来。西门松接过宝剑,向何宣
抱拳道:「在下来领教何门主高招。」

  何宣面色一阵尴尬,他被自己女儿游说过来出手,女儿对着自己赌咒保证道
西门松定然不能下场,何宣心想剩下余子碌碌,皆不放在眼里,这才满口答应下
来。

  倒不是因为何宣怕了西门松,而是霸天门多年来与罗天教表明上和和气气,
双方都知道势均力敌,又相近相邻,一旦相争必有一伤,何宣年事以高,更加无
谓去冒这般风险,这次为了女儿,同时也清楚的知道西门松确实卧病的消息,才
对罗天教的庞大家业势力起了贪念。

  不过事已至此,何宣迅速平息心头的烦乱,从背后一展臂取下三尖头的霸天
剑,长笑一声,便向西门松点了过去,西门松手持宝剑,却不挥起迎击,而是侧
头避过,霸天剑从鼻端擦过,围观众人皆是一阵惊呼传来。

  何宣停下手,恼道:「为何不还手?」

  西门松沉着脸道:「你是长辈,我自当让上三招。」

  何宣一皱眉,仰起霸天剑就在自己左右空处连辟三下,带起呼呼风声,再道:
「你已经让过了,即刻出招吧。」

  说完才展开剑法斗了过去。

  霸天门的何门主与罗天教的西门教主比武,这在众多江湖人士心目中,乃是
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会,所以场边群豪,无论是支持的哪一边,此刻都是瞪大了双
眼,紧握住双拳,生怕自己一眨眼便错过了一式绝招。

  这场比武与先前两场全不相同,第一场乃是两位当今天下十大少侠之间的比
斗,两位中一个盛气凌人,一个韬光养晦,却在最后一刻反败为胜。第二场却是
两位中年的女子之间比武,那两人武功路数招法相近,而且比得十分富有诗意,
姿势妙曼,大家看着都是赏心悦目,但是气氛并不凝重。

  但是这三场可就大不相同了,这上场的二人是此刻西蜀最最顶尖的人物,素
来威名远扬,这时何宣一套霸天剑尽数展开,果然剑如其名,一阵霸道之极的气
息在场上弥漫开去,过不一会,晴朗炎热的日头也起了变化,不知何时天上掠过
了一层厚密的乌云,渐渐遮蔽住了耀眼的烈日,大家的视线也为之一暗,而且这
热闹的山头上更是起了一阵怪怪的阴风,凛冽的很,吹在人的身上,自制力差一
些的,便也感到浑身冷飕飕的,忍不住打起了冷战。

  反观西门松在场上,也被这大风吹得衣襟翻飞,胡须贴面,只不够他面上更
是沉冷如水,手中的宝剑击出愈发的慢,仿佛运力困难,好不容易才出一次手,
迟缓无比。

  何宣出手却见越来越快,一手霸天剑法犹如文人泼墨,书生狂草一般,大家
先前见何宣的年纪,必定想不到他这般岁数还能出手如此之快,而且气势磅礴,
仿佛将军列阵,沙场催魂。

  西门松与何宣此时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极快,一个极慢,当快的那个已经开
始耀眼,大家都似乎要看不清楚身影了,而慢的那个却似乎更加漫不经心,甚至
是石化了一般,大家都觉得心头压抑之极,仿佛需要张口大呼大喊才能发泄得到,
不然任由这股气压在心头,只怕便会炸了胸,裂了肺。

            正文第208章定教之四

  广场之上一时风云变幻,峰顶之上方才还是烈日当空,万里无云,此时却是
乌云蔽日,雷电交加起来,所有围观的人众受到这股压力所制,不由得都齐身向
后退去,退出老远兀自还觉得心中压抑的难受,内力稍弱一些的,忍不住开始大
喊大叫,状若颠狂,只是他们叫嚷的越凶,便更觉得头晕脑胀,只得盘膝坐下来,
静坐打禅,眼睛睁也不敢睁一下,连场上这世所罕见的比斗,再也不敢多作流连。

  远远看上去,这山顶之上的事情甚是诡异,大大的广场高台之上,两人一个
静一个动,全力相搏,而台下之人越退越远,不时有人吼叫,有人喧嚣吵闹,乱
作了一团。

  再过一会,即使慧敦天丰,这等功力出神入化之辈,也渐渐觉得心摇悸动,
慧敦高宣一声佛号,闭目诵经起来,才可抵御,天丰更是端坐下来,运起师父传
授的玄门内力,得以不乱心智。

  筠儿虽然自幼师从容嬷嬷修习似玉功,又多得爹爹指点内力,但是她从小便
志不在此,所以此刻她虽然心中担忧无比,双手紧张的握住大哥的手,但是也无
余力去看场上的比斗,只得闭上秀目,无依的躲在大哥的怀里,颤声问道:「大
哥……怎么样了?」

  杨宗志目光紧紧盯着场上,他虽也觉得热血沸腾,但是感觉并不难受,只是
何宣的身影越来越快,到了后面拉成一条泛白光的丝线,只见尾不见头,杨宗志
觉得有些目眩,拼命眨了几下眼,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用担心。」

  筠儿听了大哥的话,自也放知下了心事,只因她信大哥,更加超过信自己,
只要是大哥说的话,她便奉若圣旨,即使大哥说天是紫色的,水是绿色的,她也
深信不疑。

  峰顶之上乌云泼墨,汇聚的越发浓密,过了一会,大家隐约听见头上呼啦一
声,响起一阵炸雷声,而且这雷声距离自己甚近,仿佛就在耳边闷响,震得自己
耳鼓轰鸣不已,大家到了此时不但眼睛不敢看,更是连耳朵也都紧紧捂住,声音
也丝毫听不到一点。

  筠儿啊的一声娇唤,将小脑袋拼命的倚进大哥的臂弯,仿佛埋首的小鸟伊人,
将自己稚嫩的娇躯完完全全挤进大哥的胸怀,才感到安全。

  电闪雷鸣之后,风势越见凛冽,这高耸的峰顶一向都是疾风疾雨,来的甚快,
不知谁高喊了一声,「下雨啦!」

  大家才发觉斗大的雨点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泼洒,雨丝成串连绵不绝,打在台
子上,打在青石柱子上,打在各人的脸颊胸口,不觉生疼。

  雨越下越大,水滴弥漫了双眼,渐渐的,杨宗志也都看不清楚场上二人的出
手和方位,只能依稀看见西门松犹如一根擎天明柱,兀自屹立不动。

  雨水顺着山麓石道向下冲刷,来势甚是凶猛,可是没有一个人躲避,也没有
一人退却,只因大家都迫切想知道这场比斗的结果,这结果不但关系着西蜀两个
成名顶尖高手的声名,同时也关系着两个对峙派别的前途。

  蓦然间,杨宗志看见何宣闪电一般的身子缓了一缓,停滞了下来,他挥手排
开眉上的雨水,定眼看过去,才看清楚不知何时西门松龙泉宝剑的剑锋已经指定
何宣的咽喉,两人对身而立,都停了下来。

  何若仪焦急的等在场边,今日之事对她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她为了今
日这一刻不知筹措谋划了多少时日,现在一切成败就在眼前,不知为何她心中开
始动摇起来,这场上生死相拼的二人,一个是生养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虽薄情寡
意,但是自己恨之深,又爱之切的丈夫。

  多年以来,她受尽冷落,但是依照自己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服输服软的,因
此她采取了这样一种报复的方式,即在功名事业上全力打击丈夫,让他变成孤家
寡人,再让他臣服于自己的面前。

  现在一切隐约唾手可得,她曾经无数次幻想的丈夫跪在自己面前,向自己低
头认错,自己勉力无奈之下才得接受的场面,也许下一刻就会出现。

  她不知自己到底是该悲还是该喜,突然一个声音跳出胸腔,对自己道:「若
是……若是爹爹和他都回不来了?」

  这个声音相对于此刻的风声和雷电声很小,但是在她的心中却是轰隆隆不绝,
再抬头看过去,大风大雨之中,依稀可以看见爹爹的背脊仿佛比着当年更加弯了
一些,而他……他也比着过去消瘦了不少。

  何若仪只觉得鼻头一酸,更加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又追寻着什么?
就在此时,她突然看到爹爹的霸天剑不知何时飞到了一边,而且爹爹的咽喉也被
丈夫手上青峰所指,眼见只要丈夫再送前几分,便可刺透个对穿。

  何若仪再也忍不住,大喊道:「莫伤我爹爹。」

  说完顾也不顾风雨和众人,扑了上去。场下这万千围观这才醒悟过来,双方
看来分了胜负,大家尽力看上去,都看到何若仪一把抢上前,抱住何宣的身子,
将他护到了身后,然后自己娇躯一挺,将自己送到了西门松的剑尖上。

  这等状况大家事先想也未敢多想,所有人都鸦鹊无声,目瞪口呆的看着场上,
身边只听到哗啦啦的雨水打击地面之声,头顶不远处的乌云中,隐隐还有阵阵雷
声淌过,只带些沙哑,并不轰鸣。

  峰顶时间,人群一切都处于静止当中,动起来的只有暴雨,只是这暴雨越下
越密,在空中连成了一串串,若不仔细去看,便仿佛串下的门帘,也是静静的毫
无变化。

  大家都屏住呼吸,不知事情该如何向下发展,筠儿也渐渐抬起头,离了大哥
的怀抱,看到爹爹果然获胜,可是她心中毫无半分欢喜快意,深深觉得这样一来,
爹爹与大娘只怕便要更加疏远,想要重合倒是千难万难了。

  筠儿心中为难的紧,便回身握住大哥的手,看向大哥,目中隐有婉求之色,
杨宗志低头看了一眼筠儿,见她发髻前的刘海都紧紧贴在额头上,脸色被雨一淋
更加苍白看着娇弱无比,便对她摇一摇头,并不作色,筠儿只得叹一口气,又回
身看向场上。

  西门松剑指何若仪,两人都被暴雨淋透,看上去都不像是名闻天下的东西罗
天教的教主,更像是一对落难的夫妇,西门松叹一口气,眼神中闪过爱恨交织,
突然一回身,将手中的宝剑掷到远远的场边,宝剑无眼,化过细密的雨帘砸到一
个青石柱子上,再叮当一声落下了地。……

  杨宗志换了干爽的新衣,仰身将自己斜靠在筠儿闺房的床榻边,心中舒服的
呻吟了一声,今日与彭怀玉一场比斗,虽是有惊无险,却也耗费了不少心力,这
下放松下来,不觉浑身都有些松软,却又写意之极。

  他再调整一下姿势,尽力让自己更加舒适,心中却是想起道:这样一个结局,
双方都不死不伤,也可以算作圆满,说不得……说不得淼儿对我也少些恼恨。想
到这里,他记起早前何淼儿傻傻等着自己的眼神,不由得心中有些百感交集,只
是一念之下,又对自己道:我马上便要走的,还想这么多作甚么?也许……也许
这次一走,经后一辈子也都再见不到,也是说不定。

  小楼窗外细雨绵绵,这场雷暴来的也快,去的也不慢,不过半日功夫,这狂
风大作已经全无踪影,只剩下些淅沥沥的雨丝,还未散尽。杨宗志转头看了看窗
外,天色又渐渐重放光亮,雨水过后,花数鸟虫更增生机,俨然天成。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大哥……你闭上眼睛。」

  杨宗志听出来这是筠儿的声音,她方才到了偏房之中去换下湿衣,半晌也未
露面,正要回头来看,筠儿又娇滴滴的阻住他道:「大哥,好大哥……你便依了
筠儿一回好么?」

  语气之中带些羞意,又有兴奋急切。

  杨宗志一愣,不知这小丫头又要作些什么,只得闭上双眼,缓缓转过头来,
静等了片刻,也没听到任何动静,杨宗志笑道:「你要作甚么?非让我闭眼的。」

  筠儿的声音更见羞急,颤声道:「大哥,我不叫你睁眼,你可不许睁开啊。」

  筠儿越是这样说,杨宗志越有些好奇,只是他不想违拗了筠儿的意思,便也
静坐不动,又等了一会,隐隐听到玎玲一声。

  杨宗志心中一动,暗道:这是……这是什么声音,好像是铃当一般的东西发
出的。刚刚想到这,又听见玎玲一声脆响,比起方才更是清晰,杨宗志笑道:
「筠儿,你在挂风铃的么?为什么要让我闭上眼睛?」

  他问了一声,筠儿却不回答,只是铃声越来越密,到了最后响成一片,仿佛
这不是一个两个铃当,而是好大一串才行。杨宗志微微有些惊讶,更是想不明白,
不过这铃声清脆,声音不大,合着窗外的细雨风声,倒也带些诗意。

  筠儿轻唤道:「好了,大哥,你睁开眼睛吧。」

  杨宗志依言睁开双眼,向前看去,见到筠儿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五尺处,
只见她,一袭贴身的紫色小衣打扮,那衣衫丝质甚薄,带点透明,隐约可以看见
衣衫下洁白的肌肤和陡峭浮凸的身材。

  她将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不足一握的细腰向左一拧,便更加显得胸前山峰凸
起,柳腰丰臀,起伏有致,杨宗志看得心头和面上都是一热,忍不住再向上看去,
却见筠儿那过去如云一般柔顺的长发,此刻被她梳了个小丫髻,在头顶两侧包了
两个小包,油黑的丝发再顺着肩头垂在身后,看着多了几分俏皮,少了不少端庄
之色。

  杨宗志大感有趣,更加猜不透筠儿要作些什么,只不过她这么精心的一番打
扮,显然不是只让自己赏心悦目一下这么简单,杨宗志将自己靠的更加舒适,眯
着眼睛,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睛却是直愣愣的在筠儿身上扫视。

  筠儿被大哥火辣辣的眼光看的面色透红,殷殷的仿佛红苹果,让人止不住想
要去嗜咬一番,更是娇艳无比。只不过她扭捏一下,便又强行忍住心中的羞涩,
对着大哥深情的一笑,将背后掩住的双手伸了出来。

  杨宗志仔细一看,见筠儿两只小手之上分别握着一把短短的袖剑,三尺剑锋
不到,赤红色的鳄鱼皮剑柄,垂了两条洁白的剑穗下来,看着仿佛寻常小姐家自
珍的玩具,杨宗志更觉有意思,目中的笑意更甚。

  筠儿看在眼中,心中却是甜蜜以极,微微嘟起红红的嘴唇,朝着大哥遥遥亲
了一口,一展手,却是把住双剑舞动了起来。筠儿浑身一舞动,便发出一串串玎
玲玲的清脆响声,杨宗志仔细看过去,才见她柔润的手腕和足髁之上,原来都缠
绕了一排细小的铃当,娇躯轻舞,这些铃当便依次发出阵阵脆声,当真是人比花
娇,声声动听。

  筠儿见杨宗志舒缓着眉头,仿佛写意的很,不由得心中更是畅快,细细的美
目一转,对着他咯咯笑出来,手上舞剑的动作却更是卖力,只见她一时摆过细腰,
香臀儿向侧面耸起,单足而立,手中的袖剑划出两道光彩斜斜一刺,不见杀伐只
见柔媚,一时又整个软软的娇躯向后倾斜,双手举剑过顶,双腿微微曲住,嫩嫩
的腹部向前一挺,带起衣襟翻飞而起,隐隐露出光滑平整的肚皮肤肉,引得一阵
香风在这细雨小楼中暗涌。

  玎玲玲……玎玲玲……

  筠儿这般香艳无匹的舞剑之法,若给其他男子看见,只怕立时便会颠狂,杨
宗志也是受用得很,心中对这娇痴的小丫头又多了几分疼惜,只恨不得能将她狠
狠的拥在怀中,用力的搓揉,才得发泄,只是突然之间,他脑中下意识的一闪,
不知为何光影闪过,换了一副场景——耳中还是那玎玲玲的铃声大作,只不过对
面的人儿已经换了,换成了凄冷的凤凰城中,那……那惨败白花的主人,识破自
己身份之后,妙曼的举起右手,那洁白如玉的手腕上,也有一个铃当,她妙手挥
动,铃声轻轻响起,却引得整个凤凰城中的警铃一齐大作,杨宗志即想跳起来,
大喊:「你……你要作甚么?你不想回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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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209章定教之五

  「公子,你可喜欢小婢这样的舞剑么?咯咯。」

  耳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媚笑声,将杨宗志的思绪从遥远的极北漠地,拉回
到这暖意熏人的西蜀小楼中,他心思一阵恍惚,口中下意识应和道:「好,好的
很。」

  筠儿可不知方才大哥看着自己这天女下凡一般的舞剑,却将思虑抛到了遥遥
的天边,只道大哥当真欢喜的很,便又凑近一些娇躯,让大哥伸手便能摸得到自
己,身子舞得更是落力,细腰频频扭动曲折,摆出各种难度极大的造型姿势。

  杨宗志回过神来,心中对起筠儿起了些愧疚,知道这个小丫头千方百计的讨
好自己,一颗小小心思里面,只不过希望自己多些快乐,少些忧愁罢了,便定下
心神,抬起右手在小塌的床边木台上轻轻叩击,叩击的节奏正好与筠儿脚下的步
点相迎合,筠儿得了大哥鼓励,顿时心花怒放,咯咯的清脆笑声伴着铃声不觉于
耳,交相辉映。

  筠儿紧紧盯着杨宗志,娇声道:「公子,你看小婢这样的舞剑姿势,与……
与那天你在望月楼上所见的清平舞会中的女子们,哪个……哪个更好看一些?」

  她舞得久了,说话声中自然带些娇喘,听着更是动人心魄。

  杨宗志哑然失笑,心道:原来她费尽心力的安排这件事情,是要与那日清平
舞会的女子一比高低。他隐约记得那日自己紧紧盯着清平舞会的几个女子舞剑,
从那之后筠儿对着自己这个假王有期,态度便有了些变化,想来是自己那「色迷
迷」的模样落在了她的眼中,不觉对自己有些不满。

  只不过她哪里知道,自己紧术盯着那些女子看,倒是在注意她们舞剑时那俨
然自成的剑阵,被这剑阵压力所制,自然生出的反应,对那些女子们却是没有多
注意过。

  筠儿心中正是这番想法,她那日见了「王有期」的模样,心中对他有了失望,
甚至鄙夷,后来她弄清楚这不是真的王有期,而是自己心爱大哥所扮,心目中不
觉又转了念头:既然大哥这么喜爱看女子舞剑的,那……那自己就多多准备一些,
好让大哥以后只看自己舞剑,再也没有心思去看……去看外面其他那些人儿的了。
王有期和杨宗志只不过身份不同,相同的事情在筠儿心目中却是生了不同的结果。

  筠儿舞到这里,两只翠白的小手在自己面前交互缠绕,挽出一个个华丽之极
的剑花,然后双足一蹬,整个娇柔的身子斜斜飘起,接着在空中使了一式「倦鸟
归巢」软倒身子径直向杨宗志撞来。

  杨宗志哈哈大笑,叩击的右手一抬,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接了过来,横放在
自己腿上,定眼向下看去,见筠儿小脸红彤彤的,面颊上隐隐香汗淋漓,浑身好
似一个小火球,小嘴却是紧紧翘起,挥吐着淡淡的齿香。

  杨宗志点头道:「去年,我离开洛都的时候,曾经听了一个军中的兄弟说起
过,说洛都有一位公孙氏,舞剑甚是出名,世人形容她舞剑说是——『舞剑器浑
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
还有词人为她作了歌赋,言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
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没想到我的筠儿,舞起剑来,也是丝毫不差了颜色的,
只不过么……」

  杨宗志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微微摇头一笑。

  筠儿易见紧张,生怕自己舞得不好,不入大哥法眼,他既见了名动天下的公
孙氏,其余之人,那可不易放在眼里,便接口问道:「只不过什么?」

  杨宗志哧的一笑,接着道:「只不过我的筠儿舞起剑来,真真是妖异媚惑的
很了,寻常人见了,只怕以为碰到仙子思凡尘,心神摇曳,霎时难以自制,便想
亲近于你,只希望你能凑起小手,让我握上一握,也就心满意足,而见了那公孙
氏舞剑的人,却是个个心升敬意,要说想要接近,只恐万万不敢了。」

  筠儿听了大哥这番说辞,明着是夸耀自己舞剑舞得他动心不已,不由得放下
心中的担心,涌起一股甜蜜之极的快意,只觉得浑身软绵绵,麻酥酥,如同泡在
蜜汁里,便咯咯娇笑着,凑起自己的小手,放在大哥的嘴角旁,娇痴道:「大哥
啊,筠儿不要作那公孙氏,筠儿这番舞剑,只给大哥一个人看,要说小仙女下凡,
媚惑别人,也只媚惑大哥一人,若是大哥你喜欢,筠儿便经常让你这般开心……
这么说起来的话,筠儿还能创出好几种不同风格的舞剑之法,配上各式衣裙装扮,
总是能让大哥你心满意足的哩。」

  杨宗志接过筠儿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几亲,只觉得一股幽幽的香气,甜腻
的很,顺着筠儿的袖口散发了出来,筠儿今日所穿的衣裙,乃是一件小衣,尺寸
长宽都比较短的,展露出袖口裤脚光滑嫩雅的肌肤,而且这小衣更加细薄,此刻
两人身子相贴,筠儿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娇躯,整个映衬在杨宗志的大腿上。

  杨宗志心中一荡,忍不住将筠儿搂的更紧,凑下脑袋逼近筠儿的小脸,筠儿
一见,登时粉颊发红,闭上了双眼,杨宗志看她样子着实娇媚可爱,不由得低声
逗弄她道:「好筠儿,你凑近些,让大哥亲亲你。」

  筠儿不敢睁眼,只能傻傻的嗯了一声,便也抬起一些粉颊,将自己的娇面向
大哥凑了一凑,她闭着眼凑了一下,翘起红红的小嘴,发现并未能亲到大哥,便
又再向上凑了一凑,再翘起小嘴,还是未能亲到,筠儿心中微微有些发急,不由
得睁开大大的媚眼,抬眼一看,见大哥正离得远远的,眯住眼睛,对着自己坏坏
的笑,筠儿一时窘迫异常,忍不住娇羞道:「大哥……坏大哥,你总是欺负筠儿。」

  说完顾也不顾,抬起螓首,两只小手向上一搂,抱过大哥的脑袋,吟的一声,
吻了上去。

  筠儿与杨宗志亲吻了好几次,也算累积了些经验,不再是懵懵然的小女孩,
毫无知晓,也知道合住大哥的大嘴,伸出娇嫩的小香舌探进大哥的嘴中,与大哥
的舌头互相摩娑打圈,只不过坚持没多一会,筠儿抬起的身子累了,一口气泄了
下来,被大哥的大舌头捉住了自己的丁香,卷进口中吸吮嗜匝,激起乳懦的香津
吞咽了进去。

  筠儿亲的嗯嗯有声,不时有滑腻的津液顺着唇边滴落下来,滑进细致的脖子
和胸脯里,她满足无比的呻吟一声,突而含住大哥的嘴唇轻轻咬了一口,才又伸
出小舌头舔弄,心醉道:「大哥啊,筠儿真恨不得……真恨不得一口将你吃进肚
子里,一丝一毫也不吐出来,这样……这样大哥你与筠儿便生生世世,永远都在
一起了,无论是谁再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杨宗志听见筠儿真情流露,不觉缓了一缓,叹道:「傻筠儿。」

  筠儿伸出温热的小手,轻抚杨宗志的面庞,道:「筠儿是傻,筠儿真真离不
开大哥一步了,若是大哥不在身边,筠儿……筠儿便不知道该怎么活。」

  杨宗志微微叹了口气,心道:古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又说闺房之欢,画眉
取乐,烹茶抚琴,最是让人心动缠绵,却也最消磨人的意志,杨宗志啊杨宗志,
你虽算不上什么英雄豪杰,但爹娘生死不明,你可不能作那乐不思蜀的不肖子孙,
可有何面目回去见倩儿。

  筠儿见大哥一时不说话,忍不住又道:「大哥,怎么……怎么你在江湖上,
是有一个化名的么?」

  杨宗志一愣,皱眉道:「什么?」

  筠儿再道:「大哥你可莫要怪我多事,我……我听那慧敦大师和天丰大师,
他们二人口中唤你,总是唤你风九弟的,是不是你瞒着他们,不想让他们知道你
的真实身份?」

  杨宗志点一下头,暗道:原来如此。便也不想瞒着她,道:「其实也算不上
化名,筠儿你也知道,我过去十岁之前的经历,全都忘记了的这件事情吧。」

  筠儿嗯了一声,娇声道:「我记得,大哥你在北郡时与我说起过一次,我还
说你与我姐姐有些相似呢。」

  杨宗志又道:「这次我凤凰城兵败之后,不知怎么被人送回了滇南的点苍剑
派,在那里,我偶然找回了自己过去十岁前经历的一些事情。」

  他说到这里,将自己回到滇南之后,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说起自己叫
做风漫宇,在派中排名第九,所以别人都称他风九弟。

  筠儿细细的聆听,不觉在口中低喃道:「风漫宇……风漫宇,这个名字,咦。」

  筠儿念到这里,忽的抬起螓首,目光闪烁的对视杨宗志道:「那大哥,你…
…你见过我姐姐的,对不对?」

  杨宗志脑中一闪,便明白过来了,原来那日何淼儿带自己到这黄龙山的山崖
后,想以自己来气气筠儿的事情,这小丫头终于记起来了,便点了点头。

  筠儿的秀目变得有些悱恻,不觉叹了口气,又低声道:「那……那大哥,那
日姐姐她……姐姐她在后山上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子,而且……而且还抱着的那
个男子,真的就是大哥你了?」

  筠儿说到这里,见大哥依稀皱了下眉,以为大哥不喜,赶紧又娇声抢道:
「大哥,筠儿不是想要怪你,或者猜忌你……原本你为了我们罗天教的事情,这
般费心费力,筠儿就什么都心满意足的了,可是……可是……」

  筠儿可是了两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杨宗志摇头一笑,再说道:「这件
事情倒也不用瞒你,不过这件事情却是有些原委的。」

  他将何淼儿不知从何处得知筠儿喜恋自己,然后邀了自己一道来,只是为了
做个样子,气气筠儿的事情说了一遍,道:「事情就是这样,你姐姐如此作为,
不过是为了气一气你这个傻丫头罢了。」

  筠儿听得心中婉转难禁,低叹道:「大哥,姐姐她当真在后山上抱住了你么,
就好像……就好像我现在这般抱着你一样么?」

  杨宗志见这小丫头傻呆呆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道:「抱是抱了,只不过
她为了作的像一些,不得已而为的吧。」

  筠儿兀自道:「大哥,你可能不了解我姐姐,她自幼以来,便最最不喜欢男
子,别的男子若是近了她身边五尺,她便觉得难受的紧,浑身都不自在,更别说
好像咱们现在这样抱在一起了,那是我听说也未曾听说过的事情。」

  筠儿一面心中微觉有些酸意,一面又觉得姐姐着实可怜,当真是柔肠百转。

  杨宗志抬起头来,想起何淼儿那清丽的模样,回想起初次见她,她一副蜡黄
丑陋的打扮,复又想起今日在高台之下,她孤苦的望着自己,眼中伤心难断的神
态,一时心中有些恍然,不觉叹了口气,自语道:「是这样么?」

  筠儿见大哥仰头望天,眉头又深深的皱在了一起,赶紧接口道:「大哥啊,
筠儿又惹你烦恼了,真真不应该。」

  她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下窗外的天气,见不知何时,屋外的小雨已经完全
止住了,暴雨乌云一过,天空顿时又见晴朗,只隐隐还有些水珠残留在屋檐壁角,
阳光一照如同水晶,显得晶莹剔透,顺着楼角滴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脆响。

  筠儿娇笑道:「大哥啊,筠儿求你一件事情。」

  杨宗志本有离去之心,此刻更是不想违拗筠儿,自然益加体贴,低头道:
「好筠儿,你要我为你作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何必说个『求』字。」

  筠儿眼帘轻轻一转,才嗫嚅道:「嗯,筠儿想……筠儿想大哥陪我去个地方。」

  杨宗志微微一笑,见筠儿似乎说得郑重,站起身放下她,道了一声:「好。」

            正文第210章情仇之一

  楼外阳光重现,透过不密的云层,合着空气中湿淋淋的水雾,照得四处光洁
耀眼无比,楼下曾经无比幽静的花园,此刻所有花圃经过水迹冲刷,看着顿时更
显生机盎然。

  筠儿在窗帘边细细的看了一会外面的天色,才欢快的跑回杨宗志身边,踮起
脚尖对他耳语道:「大哥,筠儿……筠儿要换件衣服……」

  杨宗志一愣,扫了扫她一身紫色的紧致小衣,确实不好穿出去,不觉有些好
笑,暗道:这小丫头害羞了,想让我出去,却又不好意思。便转回头,装模作样
「色眯眯」的上下逡巡了一番筠儿前凸后翘的身材,才哈哈大笑,转身便要下楼
而去。

  只是他抬步还没走出去,便被一只小手捉住了自己的胳膊,杨宗志回过身来,
看见筠儿低着螓首,一脸娇羞的看着脚尖,颤声道:「大哥……筠儿的衣衫……
筠儿的衣衫都在那个小抽屉里,你让我穿哪件衣衫,筠儿便一切都依你哩。」

  说完抬起白玉小手,指了指小塌边的一个木雕方柜。

  杨宗志一呆,恍惚明白过来这个小丫头在向自己撒娇,没好气的笑道:「喂,
筠儿,你还是小孩子么?连穿衣服都要别人帮忙的。」

  说完倒也举步走了过去,打开那个木雕方柜,柜子里层层叠叠的放置了无数
套少女衣裙,红黄蓝绿各色花色款式,应有尽有。

  杨宗志心中只想在自己走之强前,好好补偿一番娇痴的筠儿,如此才算走得
安心一些,当真也捏住下巴站在柜子前好好甄选了一遍,拿了好几件香气扑鼻的
锦裙,比来比去,最后还是挑出一身洁白的素裙,胸口绣了一朵淡雅的凤尾花,
看着清新素雅而又不失气度。

  筠儿羞赫的看着大哥给自己选衣裙,目中尽是浓浓柔意,待见着大哥果然选
了自己平素最心爱的那件,更是欢喜的合不拢嘴,深深觉得自己与大哥心有灵犀,
才晕着脸接了过去,躲在大哥身后,背对着他,羞答答的换上了那身洁白的素裙,
然后抬手向后微微一招。

  两人背身而立,杨宗志听着身后簌簌的穿衣声,心中不由一阵摇荡,想不到
这小丫头胆子这么大了。再醒悟到她伸手招呼自己,即转过身来,筠儿纤手一展,
将自己头上娇俏的小丫髻打散,让大哥在身后扶着,再取出一把罗兰锦梳,顺着
瀑布一般的柔发向后一理,登时将一头秀丽的长发服贴的垂在了脑后,筠儿这才
笑嘻嘻转过身来,将杨宗志推出了楼外。

  杨宗志在楼外的花园旁等了一会,抬眼见筠儿也笑盈盈的走了出来,手中拿
了一把油纸伞,再携了一个小小的竹篮,竹篮上盖了一块葱绿色的花布,不知道
里面装的是些什么,杨宗志接过竹篮,这才和她携手走了出去。

  筠儿不说要去哪里,杨宗志便也不问,只看她拉着自己,出了罗天教的大门,
渐渐走到山麓之中了,筠儿心愿得偿,今日又看到爹爹身子无恙,显然心情极是
愉快,放开杨宗志的手,娇呼一下,一手掌着油纸伞,一手提着素洁的裙角,兀
自在前面娇笑奔跑,留下一串串银铃般清脆笑声,回荡在山壁石垒之间。

  跑了一会,两人接近山麓之巅,山顶是一个大大的天然花丛,花式品种繁杂
不齐,可谓一处奇观,此时暴雨初歇,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水汽,伴着花香覆在面
上万分清爽。

  筠儿娇媚的身子穿梭在花丛间,不时回身妩媚的看看大哥,见大哥轻轻在身
后跟随,虽不惶急,却也一步不拉,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英俊的面上挂着淡淡
的笑意,仿佛在笑自己还是小孩子一般天真,又仿佛在对自己说这人比花娇的故
事。

  筠儿不觉更加开颜,再跑几步,展开双臂,抬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
得这花香水榭,竟是从未有过的沁人心脾。筠儿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头顶一群飞
鸟化过,列着整齐的队伍,心道:那些说不定也是一家子呢,它们中有爹爹,有
娘亲,有小姑娘,也有……也有大哥。

  她想到这里只觉心中柔情密布,回过头来,手指青天,对着身后远远的大哥
挥手娇喊道:「大哥,快看,天上好大一群飞鸟啊。」

  杨宗志也抬头向上看去,见果然有一群候鸟回归,却想:东尽春来,候鸟也
要飞回北方去了吧。一念之下,心底却是一酸,不由心中思念爹娘,思念倩儿更
甚,恨不得即刻插上双翅,好像候鸟一般,来去自如迅捷,才是如愿。

  筠儿痴痴的仰望不离不弃的候鸟家族,等到大哥慢慢走到身后,才回头瞥了
瞥他,芳心一阵沉迷,轻轻问道:「大哥,你永世都会对筠儿这么好么?」

  杨宗志低头看向筠儿,见她手中的油纸伞撑在头顶,伞纸本是苏红,只在上
面画了两只翠鸟相依,仿佛此刻的她和自己,伞下的人儿却是千娇百媚,杏眼桃
腮,这才平下心中的思念之情,冲口道:「一世都也嫌不够。」

  筠儿听了这话,自觉得了大哥许诺,一时心中甜腻无匹,咯咯笑起来,依偎
进他的胸怀,欢喜道:「倒叫大哥你不是哄我开心的,那便最好也不过了。」

  杨宗志话一出口,便有些赫然,他今日见罗天教内的事情已了,就想开口告
辞,不过此时筠儿兴致正浓,这番扫兴话要是说了出来,不知有多煞风景,不由
心中涌起一丝愧欠。

  筠儿沉迷了一会,抬起天鹅般的螓首,对着大哥娇媚的一笑,又拉起他的手,
转过了花丛的尽头,尽头是个山坳,高危耸立,山坳下空空如也,只有一座坟冢,
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仿佛正在向两人招手。

  杨宗志有些明白筠儿要带自己去哪里了,跟着筠儿漫步走到坟冢前,筠儿收
起油纸伞,从杨宗志手中的竹篮里取出香火供奉,毕恭毕敬的堆放在坟冢旁,展
手拿出一个圆圆的蒲团,放在脚前,砰的一声跪倒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道:
「娘,筠儿来看您来了。」

  杨宗志站在筠儿身后,透过筠儿的头顶抬眼看去,那坟冢的墓碑上手书写的
正是:爱妻史氏翠翠之墓,愚夫西门松泣立!

  筠儿继续念诵道:「娘啊,今日筠儿不是一个人来的呢,筠儿……筠儿给您
带来了一个人,大哥是这世上除了爹爹,待筠儿最好的人了,筠儿与大哥自从在
北郡认识之后,便一直盼着大哥到西蜀来看我,这些日子筠儿与您说了不知多少
遍了吧,您……您会不会觉得有些厌烦?」

  筠儿说到这里,语气微微带了些哽咽,兀自又道:「如今大哥果真来看筠儿
了呢,而且还救了筠儿的命,救下了我们罗天教,筠儿心中当真是无比开心啊。」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顿了一顿,再道:「娘啊,您临终之前一直在说,您
一生唯一不甘心的事情,就是……就是没有看到筠儿嫁了一户好人家,没有亲手
为筠儿戴上红盖头,筠儿现在就带了大哥过来见你,他以后便是筠儿许下的夫君,
您终于可以放下心了,筠儿只希望……筠儿只希望娘您在天有灵,保佑筠儿与大
哥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说完筠儿拜服下去,虔诚的磕了三个头,才转过身来。

  杨宗志见筠儿说话间,娇俏的面上挂满了晶莹的泪水,却又朝着自己露齿一
笑,明亮中带些凄婉,不觉心下柔情涌起,筠儿恳求道:「大哥……你也来拜拜
我娘,好不好?」

  杨宗志点了点头,也依样跪拜下去,跪在筠儿身边,双手合十,默默念想道:
前几日无意打扰了伯母,实在是失礼之至,小子……小子这次回到洛都,若是安
然无恙,必当好好对待筠儿,决不愿负筠儿于我的一番深情,也不敢负伯母那日
对我的一番指点。想毕也俯身下去磕了三个头。

  筠儿痴迷的看着身边的大哥,心中涌起宁静安详,暗觉今日诸事圆满,天下
事再也没有比这还幸福的结局了,此刻二人跪拜于这山顶花丛之侧,当真如同身
处花国天堂,鸟语争奇,花香斗艳。

  杨宗志拜过了史翠翠,便起身整理墓冢边的杂草,这墓冢修葺的甚是雅致,
外围有大理石的雨台包裹,细小的水道镶嵌,而且西门松和筠儿父女经常过来拜
祭,所以杂草并不太多,他整理了一会,便再无可下手之处。

  筠儿跪坐在蒲团之上,并不插手帮忙,而是脉脉含情的看着大哥做事,口中
不时发出咯咯的脆笑声,她自心想:就让大哥好好为娘亲作些事情,这样一来,
娘亲见大哥人品如此出众,又细心体贴,定然更加满意。

  过了一会,筠儿见大哥整理的也差不多,才盈盈的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
块方锦丝帕,踮起脚尖,为大哥拂去脸上的灰尘和汗珠,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一个
稚嫩的声音怯怯的唤道:「风……风公子。」

  =================今天出差广州,没办法,晚上回来才
码了一点字,见谅!

            正文第211章情仇之二

  杨宗志与筠儿正自甜蜜相依,四目相投,都觉心意相通暗暗曲款,听到身后
这句低唤,一齐转过身来,见两人不远处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娇小姑娘,蛾眉淡
扫,小脸微胖,目光躲躲闪闪的盯着杨宗志,面色却是尴尬而又凄婉。

  杨宗志看清来的人,转身放开筠儿,迎了过去,惊奇道:「咦,小清姑娘,
你怎么会在这里?」

  卓小清望着他的眼神中复杂一片,开口道:「我……我……」

  话说不出口,却是又拿眼飞瞟了几下他身后的筠儿。

  杨宗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意会到她顾忌筠儿在场,不好说话,面上微微
一笑,道:「不妨事,你想说什么在这里说就是了。」

  卓小清幽怨的点一点头,稚着嗓音问道:「风公子,你留在我们教里的马儿
不要了么?」

  「马儿?」

  杨宗志皱着眉头斗想了一下,恍惚明白她口中说的正是自己从点苍山带出来
的瘦小白马,那日自己离开西罗天教时,事发偶然仓促,所以也没有时间精力照
顾到那匹白马,想来此刻它还是在西罗天教中。

  杨宗志点点头,笑道:「要的,要的,多谢小清姑娘,这段时日一定是你不
辞辛劳,照顾着它吧,不然我可都要忘记了。」

  卓小清听到杨宗志的话,冷下小脸,摇头道:「不是,我一点没有照顾过它。」

  杨宗志见卓小清一下子转了颜色,不知是何原因,也不以为意,继续道:
「那马儿是我一位同门师弟所送,我那师弟素来待我情深意重,如果可以的话,
最好还是能够取回的好。」

  卓小清瘪了瘪小小的嘴巴,洁白的牙齿咬住下半嘴唇,恨声道:「你这人…
…你这人待一匹马,兀还这般眷念怀顾,怎么待一个人,反而却能如此绝情罔闻?
人家送你一匹马而已,你便可以念念不忘,可有人对你……有人对你……你怎么
又忘得干干净净了?」

  她语气越说越见激动,待说到最后,稚嫩的嗓音中已经有了一丝哭音。

  杨宗志一愣,想起在西罗天教中这小姑娘对自己青睐有加,心道:难道她以
为这段时间偷偷帮我照顾白马,而我未曾去看过她,觉得受了冷落么?便诚恳道:
「小清姑娘,你这是说哪里话来,前些日子我多蒙你的照顾,自是不敢遗忘的。」

  卓小清抢着道:「可不是我,你走了之后,你那白马也不是我照看的。」

  杨宗志面色一窒,被抢白的说不出话来,筠儿在身后冷眼旁观,这时才微微
叹口气,轻轻道:「是姐姐,她说的是我姐姐。」

  杨宗志听到筠儿的话,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幽幽的凝视自己,仿
佛欲言又止,卓小清又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怎么会这样?那天夜里,
你说与小姐有一番话要说,我便带你去找她,可后来……后来你怎么又和……」

  杨宗志明白过来,暗中叹息,心道:这事颇有渊源,只怕就算解释,也是解
释不清楚。

  卓小清红着眼眶,看杨宗志只是垂下眼帘想事情,并不接话,又逼问道:
「风公子,你当真不愿再去见一见小姐了么?」

  杨宗志心中颇为愧疚,自觉有负于何淼儿,若是再见着实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吟道:「这……这个……」

  卓小清看的气恨不已,顿足道:「好,你既然这么绝情,我……就当我什么
都没说过好了,我自看错了你。」

  说完猛一转身,就要往回跑去。

  杨宗志下意识伸手一拉,道:「小清姑娘,请等一等,我跟你去。」

  他心想:自己离去之前,当是要将话都说清楚,免得以后心中挂怀,成了自
己的羁绊,即便何淼儿性格倔强坚韧,大骂自己一顿,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杨宗志定下主意,不由转回头,对筠儿道:「好筠儿,你先回教里去,我跟
她去去便回来。」

  筠儿摇了摇头,轻轻道:「大哥,我随你一起去。」

  杨宗志一愣,心想:若是筠儿与何淼儿相会,那会是什么状况?筠儿一见大
哥面色,又娇柔道:「大哥,我陪你过去,然后在外面等你,姐姐……姐姐她不
喜欢与我说话,我等你们说完了话,再陪你一道回来。」

  杨宗志见筠儿怎么也不肯答应独自回去,茫然的点一点头,两人随了卓小清,
一路向西罗天教的庄园走去。

  走了半晌,抬头看西罗天的大门在望,筠儿道:「大哥,你去与姐姐说话,
我在这里等你,你不出来,我便一直等在这里。」

  杨宗志想起筠儿一路欢喜的拉自己出门,此刻却是静静陪在自己身边,乖巧
婉约,看着端庄秀丽,如同换了个人,不由朝她微微一笑,点点头,便和卓小清
走进了大门。

  二人进了大门,沿着大门旁的院墙向前走,杨宗志跟着走了一会,恍惚觉得
不对,这西罗天教他也曾来过,隐约记得这条路并不是去何淼儿闺房小楼的那条,
不由皱眉问道:「小清姑娘,这是哪里?」

  卓小清兀自在前面带路,并不与他说话答腔,听了这话,神色清冷的回顾他
一眼,又轻哼一声,继续向前走了,再走了一会,两人来到一处宽阔之地,不时
听到一阵马嘶声传来,杨宗志抬头搜去,见这里原来是一个大大的马棚,里面倒
有不少空位,在最里面角落,有一个身着橙色衣衫的纤细背影,手中牵了一匹白
马,正用一个小木桶给那白马喂水。

  周遭马嘶不时响起,又有马蹄踏地的得得声,杨宗志盯着那纤细的背影,心
中涌起一阵说不明白的味道,便舍了身边的小清,向那背影慢慢走去。

  阳光斜斜照下,日头虽明亮,但并不火辣,照在这一人一马的身上,投下长
长的身影,远远看来,那背影显得孤零零,乏人可怜的很。

  杨宗志背手走近几步,耳中隐约听到身前那孤单的身影,低低说话道:「这
水好喝么?唔,这是我从好远的松林山上,亲手担来的呢,你要是喜欢的话,就
多喝一些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手上轻轻抚摸马鬃,语气之中温柔之极,仿佛慈母正对自
己心爱的宝贝宠腻,又仿佛体贴的妻子在百般依顺自己的相公,话中便真情流落
出来。

  白马低头垂饮,突然马棚中传来一声尖尖的马嘶,白马一时也受了惊,忽的
一声抬起头来,仰起前蹄大叫一声,何淼儿一个不察,被那白马腾起前蹄一蹬,
手中的小木桶哗啦一声翻了出去,桶中清澈的泉水汪汪的洒了一地。

  何淼儿娇躯一僵,忽而拾起地上的一根马鞭,狠狠的一鞭抽在了白马身上,
口中娇叱道:「你也是这般!你也是这般无情无义!我……我恨死你了!」

  她此时口中的话虽说的严厉,但是语气凄婉,带着淡淡的哽噎之声。

  杨宗志在她身后皱着眉头看着她,见她猛的发怒起来,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便想上前去拉住她。

  何淼儿怒气十足的在白马身上抽了三鞭,娇躯却是一僵,又将手中的马鞭扔
出老远,紧声道:「哎呀……对不住,我可打疼你了没有?」

  她一边说着自责的话,一边又拢手上去,轻轻抚摸自己抽打的地方,语气和
动作恢复到先前温柔的模样。

  杨宗志看得一愣,心道:淼儿性子真是反复无常啊。伸出一半的手僵在了空
中。

  白马方才受了何淼儿的责打,兀自还在生疼,它虽是冥顽畜生,却也通些人
性,现在再见打它之人,当然还是惊吓害怕,何淼儿摸了一下,它便退后一步,
何淼儿再近前抚摸一下,白马更是恐惧,高高仰起自己的脑袋,嘶叫一声,将何
淼儿呀的一声,顶得坐在了地上。

  杨宗志见白马发狂,正要出声喝止,转头见何淼儿背对自己,呆呆的瘫坐在
冷冰冰的地板上,秀发也乱了下来,发钗遗失在身后,她还兀自不觉,凝坐了好
一会,她双肩开始轻轻耸动,用一种绝望无比的声音喊起来道:「你……连你也
不要我了么?难道真的好像师父和娘亲她们说的那样,天下……天下就再没有一
个好的男子了不成?」

  何淼儿这番话喊得如诉如泣,越喊自己越是伤心,不觉呜呜的哭将起来,杨
宗志在她身后看见,她此刻孤苦无依的坐在乱石地上,双肩揉动,哭的正自伤心
难过,不觉微微叹息一声,走一步,拾起她落在身后的发钗,从背后伸手扶住了
她。

  何淼儿正哭的难以自禁,突然背后伸出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住了自己的双肩,
何淼儿娇躯一硬,心中闪过温柔怜惜,可马上又觉得不对,弹身而起,转过了头
来。

  她转头看清楚身后之人,不觉伸出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目瞪口呆的瞪着
杨宗志,秀目之中尽是难以置信的颜色。杨宗志这才看清她的秀脸,只见她双目
红红的肿起,两颊和洁白的腮边还有晶莹的泪滴残留,她本消瘦,让人心中滋生
怜柔之意,不过她此时钗发横乱,看着清秀之中,却又带有一些野性难驯之美。

  杨宗志目光柔柔的看着她,伸手拂去她头上沾染的几片马草,再将她一头秀
发微微整理了一下,将手中的发钗盈盈的插在脑后侧边,才叹息道:「怎么这么
不小心呢?」

  何淼儿呆呆的看着杨宗志给她置办这一切,小手捂住小嘴,一动也不曾动一
下,看见杨宗志目光中的柔意,她不由得下意识心升欢喜,道:他……他还是记
得我的,他可还没有忘了我。只是一瞬之下,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立场,冷下面
孔,恨声道:「你……你还来作甚么?」

  杨宗志点一点头,知道她性格倔强,定然不会再给自己好脸色看待,轻声缓
缓道:「淼儿……我要走了。」

  何淼儿今日心中幻想过几千几万种场面,都是这傻瓜如何来恳求自己,苦劝
自己回头,自己都高昂着骄傲的面孔,对他丝毫也不再理会,便是小手,也不会
再让他碰到一下。

  可是这瞬间她听见这句说话,却是心头猛的一跳,这「我要走了」四个字,
如同四把大椎打在胸口,忍不住脱口娇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神情之中易见焦急无比的颜色。

  杨宗志转头看着那匹白马,眼前霎时涌起了十年前定州战场,爹爹带领八万
大军,与突厥顽固十万大军杀伐一片的场景,道:「我要回去了。」

  何淼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中涌起一阵不忿,又转头重新冷下脸孔道:
「你要走便快快走吧,根本不必来跟我知会。」

  杨宗志轻笑道:「那天夜里,我拜托小清姑娘与我一道来找你,说我有些事
情要对你说,可惜机缘巧合,话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现在我走之前,便对你说了,
不知道你还愿意不愿意听。」

  何淼儿听得心头砰砰跳动,那夜……那夜他要对自己说的话么?想起那天夜
里自己与他肌肤相亲,他还大着胆子偷看自己洗澡换衣,这些羞人事情,她每日
都甜蜜的回忆着,只怕一辈子也是忘记不了,口中却是继续冷声道:「你要说什
么就自管去说,我听不听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却管不着。」

  杨宗志对何淼儿心中颇有愧意,因此何淼儿这般轻慢自己,也不以为忤,温
言道:「那好,我便自言自语,淼儿你愿意听也罢,不愿意听也好,都无所谓的,
随你自己了。」

  白马眼见自己真正的主人前来,它与杨宗志相依一路从点苍山出江湖,朝夕
相伴,自是有了机缘和感情,不觉欢嘶一声,右边的前掌不顿踏击地面,便想凑
过来,只是它又看见杨宗志身边的人,心中不由恐惧,惴惴然不敢近前。

  杨宗志沉吟片刻,又道:「那天我听小清姑娘说起淼儿你从前的事情,说起
你曾经失了过去的记忆,而正好不巧的是,我十岁之前的记忆,也全都失去了。」

  「哦?」

  何淼儿心中惊讶了一下,她原本心中设想的这傻瓜千般恳求自己的说话,自
己再对他冷嘲热讽一番,才觉得解气的场面,竟然一点也没有出现,这傻瓜开头
说出的一句话,却是让自己大吃一惊,没有想到他也一样失了记忆的。

  杨宗志继续道:「只不过……你事后由于种种机缘,又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而我……而我直到现在,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原来他与自己也有同病相怜,何淼儿心中涌起一阵怜惜之意,明知道自己此
刻决不应该答话,却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你怎么……你怎么失了记忆的?」

  只是声音极低,自觉只有自己可以听得见。

  杨宗志道:「我不记得,我真的一点也不记得。这十年以来,我想尽了各种
办法,只希望能记起一些自己的出身来历,可是都是徒劳而返,唉。」

  他说到这里,大大的叹了口气,两人互相侧身而立,互不相看,明媚的阳光
斜斜的投射在他们头上脸上,带起衣襟都起了一阵金黄。

  杨宗志想了一会,再道:「十年之后的现在,我再回头来想了一想,又自觉
得:」我这样千方百计的想要找回记忆,真的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么?『也许
我没了记忆,少了不少可以追忆的往事,多年以后再回头看来,多了许多遗憾,
但是……但是也许这样一来,我也少知道了不少的恩怨情仇,心中更少了许多烦
恼也说不定。你说对不对?「

  何淼儿随着杨宗志的说话,想起自己的往事,自己被爹爹差点一掌打在脑门,
经此一吓,自己不但没了记忆,便是说话也是不多了,可是虽然如此,那些时日
自己却是过的最是逍遥自在,因为自己没有被这父辈紧紧的仇恨折磨着,每日里
只是痴痴想着心事,心中恬静的很。

  直到那一天,爹爹与娘亲又在争斗,爹爹相似的一掌又几乎打在自己的脑门
上,自己从此便又开始恨意密布,被这深深的仇怨将自己心事占据了个满,一直
再到前几日,自己遇到了这傻瓜,才不觉转了心思,心中又满满的都是对他的…
…对他的……何淼儿想到这里,不觉下意识的点一点头。

  杨宗志侧望着头顶的苍穹,时日一过,天空慢慢起了霞光,天色开始转红,
却也更加显得萧索,他没有看到何淼儿微微的点头,只是径直自己道:「我这番
心事,从小便只有自己在心里想过,就算是爹娘,倩儿,我也从未对他们任何人
说起过,也许我是不想他们多担心自己,也许……也许是一些别的原因,我自己
也不知道,但是那日见了你之后,想起你与我有些相同的经历,倒是不自觉想对
你说了出来。」

  何淼儿听到自己独享了他心中最深处的秘密,不知为何心中又涌起一股甜蜜,
还有自豪,冷着的面孔逐渐转向柔和,终是转回头轻轻瞥了他一眼,见他茫茫的
看着侧面的天空,天上的霞色红红的映照在他明亮的眼睛里,那眼神的最深处,
隐隐还有一泉红红的潭水,何淼儿不觉心中一柔,温声问道:「那你现在还在意
这些,还难过么?」

  杨宗志也回过头来,与她对视,微笑道:「不在意了,这件事情折磨了我十
年,我自从十岁之后,跟着爹爹,哦,也就是后来养我的爹爹一起在四处行走,
现在他老人家出了些事情,我一心只想的就是赶紧回去看个分明,若是他老人家
能够安然无恙,就算是……就算是拿我一辈子想不起过去的记忆来交换,我也甘
愿。」

  何淼儿仰头看着他,见他对自己温柔的一笑,霞光漫住他俊逸的脸庞,带着
坚定之色,看着更是灿烂无比,不觉重重的点头嗯了一声,只是点头之后,脸色
又是一黯,低下头去,轻声道:「你今日来……是来和我道别的吧?」

  杨宗志正要答应,何淼儿又抢着低声道:「那……那死丫头,她也要随你一
起去么?」

  杨宗志摇头道:「淼儿,我第一次听说你失忆的事情,还是去年的冬天,我
在北郡遇到了筠儿,她口中说起有个姐姐,也同我一样是个可怜人,我才知道了
你的过去。」

  何淼儿一愣,脑中还没反应过来,杨宗志继续道:「淼儿,我知道你此刻心
中被你对你爹爹的仇恨占满,我也不能劝说你完全放下,但是一个人若每日活在
这般仇恨之中,又哪里会有一天的快活日子可过?你是如此聪慧的一位姑娘,自
然能够明白我话中的道理,哦,对了……」

  他想起那日西门松在史翠翠坟前邀约自己比武,说不定就是躲在暗处,看到
自己在淼儿闺房中「图谋不轨」这才来试探一番自己,那么西门松那天口中说的:
「你好好对她。」

  便是让自己好好对待何淼儿了才对,这样看来,西门松对自己这个大女儿倒
也不是不管不顾,他直到此刻才明白那日的事情,只是心中还在犹豫要不要对淼
儿说出来。

  何淼儿见他说了这几句话,便要作势转身而去,隐隐有着诀别的意味,芳心
深处却是一悲,一伸手捉住了他衣衫的一角,却又讷讷的,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劝
说他留下来。

  正在这时,两人听见身后的马棚外一个女子声音响起来道:「你有什么话,
要说便说,作甚么要让我到这里来?」

  接着另一个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温婉道:「师姐,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为
何性子还是这般火爆的呢?怪不得……怪不得当年师兄他……咯咯。」

  何淼儿一听见后面这个声音,温柔中带些慈祥的笑意,脸色却是一白,忍不
住惊恐的看了眼杨宗志,暗道:糟了,师父……师父怎么来了,她要是看见我与
这傻瓜站在这里,定会以为我与他私下相会,便会对他不利。

  她想到这里,赶紧猛的一拉杨宗志,两人躲到了马棚的一个阴暗角落里,眼
睛紧张的盯住外面,见果然不过一会,两个中年的女子一前一后,走进了这马棚
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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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212章情仇之三

  杨宗志蒙头蒙脑的被何淼儿拉进了马棚深处,这里有一块稍稍宽大的木板横
住,恰是可以遮住二人的身形,只是这木板虽还宽大,但是若是遮住一个人来,
好似何淼儿一般的纤细身材,定是绰绰有余,但是两人躲在后面,便有些相形见
拙。

  何淼儿转头看了一眼,见他躲在自己身边,微微的显露出衣衫的一角和一条
手臂,外面的阳光还能照在他一侧的身上,不由得心中更是焦急,想也不想,又
赶紧一伸手将他拉的近了一些,紧紧的贴在了自己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贴住了一起,一时都无人说话,马棚内只能听到不时传来的马
鸣,一经响起来,便又止住,何淼儿听着身后耳侧脖颈边炽热的呼吸声,一时心
头暧昧之极,想起了那夜,这傻瓜也是如同此刻一般,从身后制住了自己,假意
威胁师父的事情,自己靠在在温暖舒适的怀里,浑身酸软无力,也是好像现在一
样心头迷醉,甜蜜不已。

  何淼儿晕红着脸,忍不住转头飞瞟了他一眼,见他眼睛也是呆呆的看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间,何淼儿甚至能从他明亮的眸子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倒影里是一个杏眼红腮的明媚小姑娘,含情带俏的痴看情郎,艳煞旁人,何淼
儿心头突突的跳动:那……那是我么?

  杨宗志也少见何淼儿这般艳丽的模样,他一贯觉得淼儿虽是个清丽佳人,但
是神情冷淡,若即若离,此刻一见竟是大相径庭,自觉当真好看之极,不由朝她
微微一笑,才转过头去,透过木板上的微微缝隙,偷看外面。

  不一会,外面走进来两个中千年的女子,一个青衣披风覆面,另一个矾布黑
衫,正是容嬷嬷和聂云萝师姐妹,容嬷嬷一走进这里,便眼神戒备的查看了一番
四周,见这里只是一处寻常的马棚,里面栓了几十匹骏马,待见到不远处有一匹
自由放生的白马,那白马瘦弱,皮色也不太好,不觉皱了皱眉,道:「你有什么
话要与我说,怎么还不说出来?」

  聂云萝叹了口气,走近了几步,轻笑道:「容师姐,你怎么总是如此防备着
我呢?」

  容嬷嬷伸手一阻,冷声道:「慢来,你自幼学了师尊的《毒经》我虽然并不
怕你,却也不想这么麻烦,大费周章。」

  杨宗志看容嬷嬷说话间,总是与聂云萝保持了三尺以上的距离,显然心中对
她也甚是忌惮。正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身边一阵香气涌起,余光转眼看见淼儿也
凑身在自己脸旁,看了过来。

  眼前的木板细缝甚是狭窄,若是要两人同时凑过去向外看,这二人必须得脸
贴着脸,此刻杨宗志与何淼儿身子紧紧贴在一起,脸也贴在一起向外查看,不由
得心中猛的一荡,淼儿看起来身材高挑纤细,颇为骨感,杨宗志却觉得怀中娇躯
火热,肌肤柔腻富含弹性,仿佛肉肉的与外表看起来极是相反。

  何淼儿感到杨宗志转过头来,对着自己喷出一口火热的气息,那气息喷在自
己脖颈里,弄得自己浑身痒痒的,娇躯忍不住就是一抖,也转身看过来,对着杨
宗志似笑非笑的瞥了一个娇滴滴的媚眼,眼神却是促黠起来,仿佛在娇嗔:「坏
家伙,你转的什么坏心思?」

  杨宗志神色一警,暗道:自己过去随着爹爹行走军中,过的是苦行僧一般的
生活,现下受多了烟儿和筠儿等各色美人儿的诱惑,竟是……心神摇曳,心智松
懈,难以抵挡了起来。一念之下,他赶紧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自省。

  容嬷嬷听了聂云萝似有感念的一番说话,却毫不在意,径自又道:「哼,你
不要告诉我,你假庇在这西罗天教里面,难道不是要暗暗潜伏下来,时刻准备着
对我不利的?」

  聂云萝又幽幽的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自己头上的青布披风,道:「说来容
师姐你也许并不相信,我初时并不知道容师姐你到了东罗天教了,我是无意间看
到了这西罗天教的何夫人与她女儿淼儿姑娘,两人境遇十分可怜,与我这伤心人,
也有着很多相似之处,一时感同身受,才在这里住了下来,还收了那淼儿为自己
的弟子。」

  聂云萝说话间,往往发出咯咯娇笑,让人听着恍若少女,此刻这句话说出来,
竟然隐含一些伤心酸楚之意,与过去神态全然不同。

  淼儿在马棚内听见师父真情流露,想到师父多年来对自己的培养和关怀,一
时也红了眼眶,可是……可是师父曾经紧紧告诫过自己,不可与任何男子太过接
近,更不许自己将芳心都依托在任何一个男子的身上,这些话,师父对自己说了
不知多少遍,在自己心内恍惚成了魔咒。

  但眼看着自己身边现在与自己肌肤相亲的这人儿,是那么温柔体贴,自己也
感到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悸动和甜蜜快乐,她只觉得自己心中一时矛盾的很,难
以言表。

  容嬷嬷看见聂云萝大反常态,一时也是怔住了,内心柔了一下,只是她想起
先前比武场上聂云萝暗暗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才又紧紧追问道:「聂云萝,你今
日对我说的话……可是……可是真的么?」

  聂云萝又叹了口气,幽幽道:「容师姐,师尊传给我的《毒经》里第一式,
便是云萝秘香,所以才给我改了名字叫作聂云萝,这些往事你都是知道的吧?」

  容嬷嬷嗯了一声,道:「不错,是这样。」

  聂云萝又道:「那《毒经》里面清清楚楚的记载道,云萝秘香,产自天竺,
精粉磨成,无色无味,少量可以麻醉,辅助药物针石,多量的话,中者轻则头晕
目眩,昏睡三天三夜,重则人事不醒,需温水沸煮紫荆花,和药喂下,往复三次,
才可救治。」

  容嬷嬷并未修习《毒经》因此听得似懂非懂,茫然的点一下头,道:「那又
怎样?」

  聂云萝继续道:「师尊曾经与我私下说过,说这云萝秘香虽精致霸道,但是
也不是全无破绽的,他老人家说……他老人家说师兄练了『龙欲神功』,便可怡
然不惧。」

  容嬷嬷哦了一声,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急道:「那……那莫非你……」

  聂云萝点一点头,道:「不错,前几日,我与那小子比武,他偷偷制住了淼
儿威胁于我,放走了我们教中辛苦捉来的江湖人士,我一时恼恨,便施出了云萝
秘香,想要暗暗迷倒他,可是他闻到了我放出的秘香,竟然一点事情也没有,好
像没事人一般……容师姐,你说他不是练了师兄的『龙欲神功』,还能是什么?」

  容嬷嬷沉吟了一会,犹豫道:「单凭这件事情,也不能就证明他一定是师兄
的后人,说不定他是机缘巧合,又或者他体质特殊,根本不怕寻常的秘香迷药呢?」

  何淼儿在里面听得清楚分明,知道师父口中所说的那小子,便是自己娇躯后
紧紧贴着的坏家伙,一时心思迷惘:按照师父所说,这坏家伙便可能是她师兄的
弟子了么?那自己是师父的弟子,我们之间岂不是又多了一层关系,也算是过去
未曾碰面的师兄妹了么?

  何淼儿心中哎呀一声,又羞赫道:我……我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他和我是
不是师兄妹,又有得什么关系?反正他……反正他心中是属意那死丫头的,对我
这本就不多见的所谓师妹,根本看不上眼。

  何淼儿方才激动活络的心思,又缓缓低沉了下来,想了一想,更加觉得不服
气,便扭转自己的腰肢,在那坏家伙的怀里,轻轻摩动,仿佛赌气一般。

  杨宗志平气半晌,好不容易将自己心底的旖旎驱赶出去,暗中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淼儿此时却是无巧不巧的在自己怀里扭动,那柔腻的娇躯与自己胸前,身
下火热摩擦,隐隐带起一阵刺激之感,此时聂容二人环伺在外,两人躲在这幽静
黑暗的马棚内紧紧缠绵,不敢发出声响,都觉得紧张无比,却又心悸停不下来。

  杨宗志感到自己身下已经腾的立起,隐隐又听见在前面的淼儿瑶鼻中发出若
有若无的细吟,咬一咬牙,正待扶住她的腰肢,停止她这惹火的举动。

  突然面前的淼儿猛地转过头来,正视自己,那泪眼汪汪的杏眼中弥漫了荡人
的秋水,如同一潭深深的湖水,湖水的中心,却又起了幸福而甜蜜的涟漪,杨宗
志微微一愣,面逢此情此景,竟然说不出话,作不出任何动作。

  下一时刻,淼儿眼波中的湖水猛的荡开,张开秀丽的薄薄双唇,轻轻吻了过
来,两人嘴唇忽的接到了一起,唇齿轻轻互相触碰,暗自起了激人的电流,淼儿
浑身轻颤,压抑多时的心绪仿佛这时才找到了突破口,尽数发泄了出来,深深的
吻了进去。

  杨宗志睁大了双眼,看着近在眼帘的淼儿秀目紧闭,汪汪的湖水已不可见,
甜腻的嘴唇却是嗜住了自己,她只是个怀春的烂漫少女,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亲
密接触,自幼便紧缩心怀,此刻骤一张开,竟是止不住,薄薄的嘴唇合着洁白的
玉齿,又舔又咬,动作却是生涩之极。

  此时情景当真是怪异之极,聂云萝和容嬷嬷站在马棚外悲伤不已,而马棚内
却有一对少年男女,紧紧依偎在一起,甜蜜的激吻,但又生怕外面听到一丝一毫
的响动,心头惴惴仿佛烈马奔腾。

  容嬷嬷与聂云萝说了一会话,不觉看见天色更晚了一些,日头逐渐开始西斜,
挂在西罗天教庄园那高高的围墙之上,烈日也慢慢变成一个火球,暖暖的,红光
拂面。

  容嬷嬷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心中迷乱的很,既想那小子就是聂云萝口中所说
的身份,又觉得万分的不甘心,一时竟是拿不定主意,只是她垂头看了一下杂乱
的马草覆盖的地面,却是一惊,哑口喝道:「什么人?」

            正文第213章情仇之四

  何淼儿正亲密无比的与杨宗志吻作一处,薄薄的唇皮含住他大大的嘴,轻舔
慢嗜,一时心中迷醉不已,暗道:原来……原来与自己心仪的男子接吻,便是这
么开心甜蜜的事情了么?我只是和他靠在一起,面庞肌肤相接,就觉得真真幸福
无比,无论是谁拿了什么事物来跟我换,我也是不答应,那为何师父总是这么害
怕我与男子接触呢?

  何淼儿越吻越是激动,更是紧紧的不想松开,没料到外面陡然传来一声大喝:
「什么人?」

  何淼儿与杨宗志心头都是砰砰一跳,暗道:莫不是发现我们了?两人骤然分
开,双目对视,都看到对方眼神中的羞涩和震惊之态。何淼儿更是担心不已,暗
自急急磋想,一会无奈出去之后,怎生与师父解释一番,让她好放过了这坏家伙,
千万不可伤了他一丝一毫才是。

  聂云萝心头也是纷乱,既觉得师姐说得有几分道理,又觉得暗暗不甘心,这
时听到师姐的大喝,也是面色一愣,转头向容师姐看去,见她目光紧紧的盯住了
地面,日头西射,地面有一道长长的影子,从马棚外一直延伸了进来。

  果然不一下,那身影便动了起来,从马棚外转出一个白衣素裙的娇媚少女,
一手提了个翠花竹篮,正是等在外面的筠儿,筠儿一边走进来,看见容嬷嬷与聂
云萝站在一起,都是面容吃惊的看着自己,不觉羞赫的笑道:「嬷嬷也在这里啊,
你们别介意,我是进来找我大哥的,并不是有意……有意偷听你们说话。」

  容嬷嬷听得眉头皱起,脱口笑道:「怎么……那小子也在这里的?」

  聂云萝却是眼神一转,笑眯眯的走近筠儿,道:「哦?你现在才来找你大哥?
不觉得太晚了些么?」

  筠儿一听,心中大急花容失色,下意识再靠近聂云萝些,娇声抢问道:「怎
么了?怎么太晚了?」

  聂云萝咯咯娇笑起来,抬起手理了理自己头上的披风,道:「怎么不晚?你
再晚来一点,只怕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呢。咯咯。」

  筠儿听得更是心中惶恐,她猛地心头狂跳,暗道:难道……难道大哥他自己
一个人走了不成?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筠儿心中一时无了主意,对这
聂云萝的说话半信半疑,便想抬头去看容嬷嬷,看她怎么说,只是她刚刚抬头,
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抬手扶了扶螓首,娇躯一软,倒了下去。

  杨宗志透过木板的细缝看见聂云萝又笑得花枝乱颤,心中便隐隐觉得不对,
只是他还来不及发声阻止,便看到天真的筠儿被那聂云萝迷晕了过去,不由得心
中大急,就想跳身出去,可是他还没有作势,又被旁边一只小手捉住,转头一看,
何淼儿正定定的看着自己,小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大手,对自己拼命摇头。

  杨宗志一呆,何淼儿又凑身过来,到他耳边低语道:「只是秘香,不妨事的。」

  话一说完,心底却是一酸,暗道:你这坏家伙,一边占着我的便宜,一边又
对那……那死丫头,这般的好。全然没有想到过方才那销魂的一吻,都是自己主
动挑逗,对方可半点也不敢动作回应一下的。

  杨宗志点一点头,暗自定下心神,心想:不错,我怎么大异平常,慌乱鲁莽
起来了,现在更应该先谋定,再后动。他心底下意识觉得自己过去对不起淼儿,
现在这般和她亲密接触,作下了夫妻恋人之间才有的羞秘事,更是觉得大大的不
应该,因此便想赶紧跳脱这暧昧的环境中。

  容嬷嬷也没想到聂云萝霎时便制住了筠儿,眼见公主倒在地上,她护犊心切,
抢几步分开了聂云萝和地上的筠儿,怒喝问道:「你……你要作甚么?」

  聂云萝任由容嬷嬷抢到了她们之间,咯咯娇笑道:「师姐,你这么紧张作甚
么?」

  容嬷嬷面色一正,道:「十年前,师兄……师兄他舍我而去,我浑浑噩噩的
不知岁月,到处寻找于他,在甘凉道上感染了风寒,又乏人照顾,眼见性命不保,
这个时候,正是西门教主见到了我,还救下了我,他听说了我的一番遭遇,更是
心疼于我,将我带回了西蜀教中,让我安置养伤,所以西门教主对我实是有着天
大的恩情,况且,筠儿自幼对我就很好,她亲娘死的早,自己感伤身世,有时候
因事及人,对我也好像对待母亲一般的爱护,所以……所以我才将似玉功尽数都
交授给了她,我与筠儿之间虽是主仆,感情却实在不亚于师徒母女,我决不许你
伤她一丝一毫。」

  容嬷嬷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世来历讲了一遍,语气说到最后,已经转为严厉,
口气更是不容半分转圜,聂云萝叹了口气,道:「我与这小姑娘之间无冤无仇,
好好的我伤她作甚么?只不过……只不过师姐,你当真不想搞清楚那小子的家世
来历了么?」

  容嬷嬷将筠儿护在身后,抢问道:「我们要搞清楚那小子的出身来历,自去
问他就可以了,与筠儿又有得什么关系?」

  聂云萝幽幽的道:「师姐啊,你以为我不想这样的么?只不过……只不过上
次我与那小子交了一回手,那小子不光奸猾狡诈,而且武功也是精妙的紧,想来
已经得了师兄和那……和那神玉山贱妇的全部真传,他既不怕我的云萝秘香,我
出口逼问于他,他却插科打诨,全部巧妙避开了过去,我现在拿他是半点主意也
没有的。」

  聂云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再手指筠儿道:「现在这小丫头落在我们手中,
那事情便不一样了,容师姐你也知道,习了那『龙欲神功』的人,全都喜爱美貌
女子,我先前看那小子与这丫头好作一起,正是火热,想来对她甚是看重,到时
候我们就用这小丫头的性命要胁于他,他没了办法,才能实话实说。」

  杨宗志在马棚内听得怔怔发呆,暗道:我果然是习了那龙欲神功的么?这样
想起来,筠儿,婉儿,烟儿,赛凤,淼儿,甚至那洛素允,这些女子个个是美貌
如花,自己机缘巧合碰见她们,全都沾染上了些关系,看来聂云萝这话说的倒是
有些道理了。

  容嬷嬷听了聂云萝的劝说,心头也有些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这样作,但是
心头压抑十多年的问号,急切想要揭开,聂云萝盯着容嬷嬷的脸色,又鼓劝道:
「师姐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从那小子那里,知道了师兄的下落,便放了这小丫头
就是,决不伤她一根寒毛,岂不是好?」

  容嬷嬷下定了决心,点一点头,道:「好,但是你先将解药给我,到时候我
们逼得那小子吐露实情后,便由我亲自给筠儿服下,再给她……再给她赔罪。」

  聂云萝听得咯咯娇笑,扬眉道:「我只不过给她下了一点秘香,她睡下几个
时辰,便自会醒来的,哪里需要什么解药?」

  容嬷嬷将信将疑的盯住聂云萝的脸色,这聂云萝越是笑态可掬,她越是心底
没有把握,待见到聂云萝缓缓沉下了脸,才是暗自叹一口气,轻轻嗯了一声,道: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找那小子,尽快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免得夜长梦多,一
旦那小子偷偷跑了,只怕更是寻之不易。」

  聂云萝也点一点头,正要起身与容嬷嬷一道离去,忽然马棚外又一个清冷的
声音响起来道:「不必了。」

  何淼儿与杨宗志见这二人即将离去,心头都是一松,杨宗志正待偷偷跟了上
去,好见机行事,不论如何,先救下筠儿再说,况且自己对于自己的家世来历,
浑然说不清楚,到时候说给聂容二人来听,只怕也是夹缠不已。

  何淼儿与杨宗志打一个眼色,也要跟着出去,只是乍又听到这个声音,何淼
儿心头不由暗暗叫苦,心道:怎么……怎么今日娘也到这小小的马棚里来了?

  聂云萝听见这清冷的说话,面色也是一愣,兀自道:「何教主?」

  何若仪缓缓转出马棚外的屋角,走到了聂容二人的面前,眼睛稍稍低垂的看
了一下地上乖乖躺着的筠儿,聂云萝施礼道:「何教主。」

  何若仪挥手阻止了一下,道:「罢了,我们既然比武定教输给了他们,这西
罗天教的称号便再也不复存在了,全都要归他们统管,教主的叫法以后自也不必
了。」

  聂云萝嗯了一声,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正自沉吟间,何若仪又说
话道:「你们是想找那个姓风的小子罢,方才你们在这里说的话,我也全都听了
个分明。」

  聂容二人面色都是一怔,聂云萝自想那小子便是曹师兄的后人,必是叫作曹
飞的,而容嬷嬷却是一直当他作杨宗志,自己在北郡的时候多次见过他,也知道
他是当朝大将杨居正的养子,而且奉了皇命出外领兵,当不会错。

  何若仪却不管她们二人眼色如何,又转过身来,朝着马棚内的深处招手道:
「淼儿,你们还不出来么?」

  聂容二人更是吃惊,不想到何若仪一出场,句句说话每个动作都是匪夷所思,
待见到她喊过了话,那马棚深处的阴暗角落里便转出了一对少年男女,男子高大
挺拔俊逸出尘,女子纤细高挑,却是面红耳赤,羞答答的仿佛着了火烤,两人一
般年纪,倒是金男童女相得益彰,正是杨宗志与何淼儿二人。

  淼儿含羞待怯的走了出来,眼神躲躲闪闪不敢见人,只娇滴滴的颤声唤道:
「娘……」

  何若仪皱着眉头看了一下他二人,再见自己女儿那害羞怯懦,偏偏还不时偷
偷飞眼过去瞧他那表情,如何能够不明白,她多年来也是过来之人,想当年虽然
与西门松之间是家族定婚,但是在这年代这样的事情也是稀松平常,况且西门松
英雄气概,足智多谋,正是人间少见的大丈夫,何若仪婚后便将一副心思都转到
了丈夫身上,指望联合罗天教与霸天门这川蜀两大势力,自己辅助丈夫,可以创
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丰功伟业来,直到西门松遇到史翠翠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美梦
才被彻底打碎了。

  何若仪心底深深的一悲,叹声道:「淼儿,为娘的早就见你这几日不对劲,
平常时候,你要么是在自己的小楼里写写字画,要么是跟着你师父学学本事,可
你这几日来,竟然一天有大半的时间都在这马棚里面喂马,将平日里最爱作的事
情都丢在了一边放下不理,我还心中奇怪的很,没想到……没想到,原来你跑来
与这小子私会来了。」

  何淼儿见娘亲这么一说,心头大急,慌忙摇手道:「不是的娘,不是这样的,
我跟他……我跟他……」

  她口吃的说了几遍,又手指杨宗志,却是越发紧张,更兼害怕惶恐,更是说
不清楚。

  杨宗志深深知道这何若仪与聂云萝都紧紧的戒备淼儿与任何男子有了私情,
现在被何若仪等人当场发现,只恐对淼儿不利,便抬头抱拳一揖,淡淡道:「何
……何夫人,这事原怪不了淼儿,我今日冒昧前来,只是来与她作别,并无其他
含义。」

  何若仪与聂云萝都嗔怪的瞥了杨宗志一眼,见他口中呼唤淼儿小名,唤的亲
密,自想他二人的关系定然不是普普通通这么简单,何若仪哼了一声,道:「你
们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今日见小清这丫头偷偷跑出去,便觉得奇怪,后
来我等在这里,见到果然不出一会,这小子便跟了进来,然后淼儿你对这小子是
又哭又闹,岂是这么简单的?」

  杨宗志与何淼儿心中同是一惊,没料到何若仪早就等在这里了,那么他二人
之间的说话动作,显然都落在了何若仪的眼里,何淼儿更是脸颊烧红,暗想:自
己……自己在马棚里与那坏冤家作的羞人事,不知道娘亲是看到了没有?若是这
些都被娘亲发觉了,那自己当真是要找个地洞,深深的钻了进去,再也没脸出来
见人了。她一想到这里,浑身止不住的开始轻颤,螓首更是垂的低低的不敢见人。

  杨宗志口中虽说的大义凛然,但是无奈何淼儿这副羞答答的表情,别说是何
若仪,便是聂云萝与容嬷嬷见了,同样也是心升旖念,心中对他的说法都暗自不
相信。

            正文第214章情仇之五

  聂云萝与容嬷嬷方才在这马棚内商量定议了半晌,决定要假装拿住筠儿,好
威胁杨宗志,诈他说出自己的身世来历,此刻见这奸猾的小子偷偷躲在这马棚深
处,将二人的对话都偷听了个遍,聂容两人不由得互相对看一眼,面面相觑,眼
神都是一闪,均想:这奸猾小子知道了底细,只怕更不易上钩。

  何若仪过去为了谋划比武定教之事,暗中筹措了多年之久,她甚至为了自己
心中的怨恨,连身边最最亲近,相依为命的女儿也有所忽略,因此对这本就不多
见的杨宗志更是不曾在意过,此时她一朝功败垂成,却突然感到心情神经都为之
一松,仿佛身上多年来的沉沉担子也撂下了,心底有些空落落的失常,这才注意
起自己女儿的怪异行径来。

  现下见到女儿与这小子一起从那昏暗的马棚深处走出来,虽说他们可能是为
了躲避聂云萝和容嬷嬷,才行这权宜之计,但是他们孤男寡女,栖身于这幽幽斗
室之中,这要传扬出去,对自己女儿清白的名声可大大不好。

  何若仪略带怒意的瞪了瞪淼儿,又转头看着那浑然没事人一般的臭小子,鼻
中怒哼一声,此刻才是仔细端详起杨宗志来,见他一身青衣长衫,负身而立,却
也显得落落大方,而且这小子长得倒是端的一副好皮囊,前几日那彭怀玉投靠西
罗天而来,何若仪一见之下,就觉得彭怀玉是当今天下少有的青年俊彦,此时再
与杨宗志一比较,竟无疑有着云泥之别。

  但见他面庞英伟,刀削刻画,身高挺拔,长身立起如同青松,更兀显几分坚
毅之色,何若仪下意识满意的一点头,这才又转头看向淼儿,这傻丫头……唉,
这傻丫头也到了花信妙龄年纪,自己如同她这般大小的时候,何尝不是一样对着
幻梦中的少年英雄,有着无限的憧憬。

  自己女儿见到身边这般英姿天飒爽的俊俏郎君,情不自禁青睐于他,这本也
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了,何若仪一朝功败垂成之后,心底对于淼儿的要求,不
免有了些转变,不再是严厉禁止她垂青天下任何男子了。

  何淼儿惴惴不安的低垂着螓首,心想:娘亲既然什么都已知晓,只怕霎时便
会暴怒起来,而且娘亲见了……见了这坏家伙还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只怕更
是没了好辞色。何淼儿心中想的凄然,暗暗嗔骂道:「坏冤家……」

  却是银牙一咬,腾的一声就跪倒在了乱石马草地上,悲戚道:「娘啊,这事
原是女儿不好,女儿……女儿……女儿承认这几日来,之所以这么反常,只不过
是因为自己心里默默……默默念想着他,可他却……可他却……」

  何淼儿说了几句,自觉得心神酸楚无比,说不下去,几滴晶莹的泪水顺着香
腮,滚落到撑在地上的手背上,又猛的咬牙,才继续道:「可是他对女儿却浑然
没有放在心上,女儿心知自己错了,违背了娘和师父多年来对女儿的教诲,受到
这些折磨,那也是自作自受……娘啊,你就放过了他,让他走吧,今日一别,再
见无期,女儿也自当谨遵娘亲的训斥,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对天下任何男子有
着奢望了。」

  何淼儿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将这番话说完,只是话一说出口,自己却好像浑
身被抽走了力气般虚脱,她知道自己一旦作出这番保证,从此与那坏冤家之间便
是天涯陌路,再无瓜葛了,一想至此,她只感到泪水霎时又湮没了双眼,便是连
再看他一眼的力道和勇气,也不复存在了。

  大家都未曾想到何淼儿说出了这么一番绝情之语,场上一时寂静无比,仿佛
连一根针倒在地上,也是轰轰雷鸣。

  聂云萝凝视着淼儿说话时那伤心欲绝的凄楚模样,蓦然想起自己多年之前,
如何不是与她一般心碎,她转过脸去,不忍再看,只在心头恨恨的想道:哼,上
次见面两人还是要死要活的针锋相对,不过几日功夫,这小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哄的淼儿对他如此死心塌地的,甚至甘愿为他断了一生的幸福,他……他不是习
了龙欲神功,还能是什么?师兄啊师兄,你自己这般风流也就算了,教出的后人
也是……

  杨宗志转头看向淼儿,见她低垂着螓首,紧紧的哭泣,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他虽对淼儿认识不深,觉得她性子古怪,反复无常,却不涉及情事,现下这清丽
的少女口中一时说的深情无限,一时又说的无比决绝,隐含伤心辞世之意,他渐
渐也是知道,淼儿这番说话乃是权益之计,话中隐隐只是想让何若仪放过了自己
罢了,心中不由得感动充盈。

  何若仪静默半晌,深深的叹了口气,轻轻问道:「那……那淼儿,你此刻心
中还喜欢于他么?」

  何淼儿被问的一愣,下意识便想脱口道:「喜欢,喜欢,我的真好喜欢他的。」

  可是她明白过来娘亲问这番话的意思,只得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咬牙大
声道:「不喜欢,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了,我甚至……我甚至恨他入骨。」

  她每说一句话,便掉下数颗泪水,说到最后恨之入骨,更是眼泪连成了串。

  何若仪又叹了口气,摇头道:「唉……傻淼儿,你若是当真心中还喜欢着他
的,为娘便也为你作主,娘这辈子争不过史翠翠,难道我的女儿也争不过她的女
儿么?可惜……可惜你……」

  何若仪说完,语气之中弥带惋惜之意。

  何淼儿却是猛地怔住,心头胡乱的打起转来,一时想:不对,娘这么说肯定
是哄骗于我的,她这般一问,我要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只怕便会对那坏家伙不利。
可是心头总是禁不住又想:那……那娘这番话万一要是说的真心实意,她……她
若真的有心想撮合我们,我如果还这么反对,岂不是……岂不是……

  何淼儿一时只感到自己左摇右摆矛盾异常,心底传来两个声音兀自争论不休,
每个声音都说的有理有据,自己完全没了主意,不知该听信哪边。她茫然的怯怯
抬起头来,露出刘海下梨花带雨的秀丽脸庞,傻傻的瞪着娘亲,眼神却是颤巍巍
怯弱无比,而又隐隐有一丝希冀在绞缠。

  何若仪一看女儿脸色,心中觉得好生可笑又可气,可笑的是她这番模样,就
算是个瞎子也能看出个分明来,可气的又是自己的女儿这般不争气,对着这小子
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不由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再道:「怎么?你不信娘亲说的
话了么?」

  何淼儿急忙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娘,只是……只是你……」

  她实在不知该相信哪边,这话说的着实没有底气,说了一半,又忍不住微微
转回头去飞瞥杨宗志,不敢看实,只用余光中恍惚看见那坏家伙正呆呆的凝视自
己,眼角微微皱起,嘴角抿住,带着一丝苦笑。

  何淼儿见到他的苦笑,心头呀啊一声,立时明白过来了,面潮的暗道:我方
才……我方才心智大失,方寸大乱,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而且……而且这坏
家伙还在身边仔细的听着,这下他……这下他不知会有多得意,更是要从心底里
看不起我了吧。

  何若仪笑着接口道:「只是娘亲我有时候会说话不算,明着问你的意思,暗
地里却会去找这小子算帐,甚至偷偷把他绑了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让这小
子生了一副睁眼瞎,我这宝贝女儿这般青睐于他,他竟是无动于衷的,哼,难道
我何若仪也是这般好欺负的么?」

  何淼儿被娘亲口中的话说的俏脸赤红,偏偏她讷讷的张了几下嘴,却一句反
驳话也说不出来,不但说不出来,甚至心底里有些暗暗的惊喜,暗道:难道……
难道娘亲当真是想要撮合我们的呢?方才娘亲也说了,她不服气死丫头她娘抢走
了那个……那个爹爹,便也想在自己身上争一口气,这样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啊。

  何若仪见自己女儿只是低着头,面红扭捏,却又不发反驳,才满意的将眼神
转到呆呆的杨宗志身上,叱哼一声,道:「喂,姓风的小子,方才淼儿的话你都
听清楚了么?」

  杨宗志恍过神来,怅然答道:「听清楚了。」

  何若仪又高声问道:「淼儿她口中虽说的严厉,但是话中隐隐的全是为你着
想,甚至为了你这小子,宁愿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一生的希望,也是在所不惜,
她对你可谓是全心全意,舍了自我,这些你也都明白么?」

  杨宗志转头看了淼儿一眼,见她紧紧垂着头,螓首简直要抵到了自己高高的
胸脯之上,足见害羞怯懦的很,不由想起自己与她相识以来,两人最初互相机诈,
口不对心,直到后来小楼之中互有了一些好感,再到比武定教自己负疚于她,一
直到方才马棚之内交心相谈,棚内躲藏时缠绵的一吻,仔仔细细,分分毫毫,如
同皮影戏化过心田,不由点头道:「明白了。」

  何若仪点一下头,看着杨宗志紧紧望着淼儿,再看他们一立一跪,确实相称
相配,如同璧人,再问道:「那好,我问你,若让你舍了这小丫头,与我家淼儿
结成夫妻,你也是愿意的了?」

  何淼儿方才听到娘亲大声的将自己的心事都一一公布出来,不由得窘迫交加,
暗想:娘啊,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样女儿一辈子,哪里还能抬的起
头来啊?只是她又听到那坏冤家答道说明白了,心中又是一股潺潺的蜜意泉水流
过,饮在心中,只觉得心情舒畅之极,便是这头顶天空昏昏的落日暖阳,此时也
是带着些温馨快慰之意。

  最后听到娘亲说要他与自己结为夫妻,「啊……」

  何淼儿在心底娇唤一声,差点幸福的眩晕过去,便想偷眼去瞧那坏冤家,看
看他究竟如何作答,只是她鼓了几番勇气,终于还是不敢,只得继续低着头,两
只小耳朵倒是高高的竖起来,这马棚内此时一分一毫的声响都不会放过,便是蟾
虫飞草的声音,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何若仪问过了话,场上所有人一时都将目光紧紧的投向杨宗志,各人心底自
有想法,只见他默默垂立于末日夕阳之下,眼帘低收,面色沉冷如水,红红的余
日印照在他脸上,一半阴一半阳,一边红热如火,一半犹胜冰封。

  场上一时都无人说话,甚至只能听见大家低低的呼吸之声,不过一会,这些
呼吸之声渐渐更劲,有大有小,大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默默躺在地上的白衣素
裙少女,不知何时也偷偷睁开眼帘来,悄悄掩住口鼻的一双小手,紧张的松了开
去,捏住了自己的衣角,紧紧的皱成一团。

  杨宗志垂眼半晌,终是幽幽的吐了一口气,才缓缓道:「作不到。」

  ====================这段难写,写了三遍,推倒了
三遍,最后写出来的这个版本,与原来最初的草稿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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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215章情仇之六

  「作不到……」

  四周空旷一片,落山前的余日尽力的发散出最后的一丝光芒,垂射在这轻微
局促的小小马棚之中,杨宗志口中的三个字虽说的清淡低声,但是听在各人耳中,
无疑好似雷鸣回响不止。

  聂云萝一直怜惜无比的凝视淼儿,自己这清丽的徒儿与自己相依多年,虽然
自己口中不断提醒劝告她,不可对天下任何一个男子有着旖旎之念,可是现在看
来,一切又都是徒劳的,因为淼儿渐渐也到了懵懂憧憬的年岁,情怀一旦打开,
更是止也止不住的。

  聂云萝现下倒也不想再训斥淼儿,只看淼儿与那臭小子站在一块,确实浑然
天成,搭配的很,她心中竟隐隐又开始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至少能与自己
倾心相爱的人儿每日耳鬓厮磨,总也好过自己形影孤单,茕茕孑立的才是。

  因此聂云萝此刻对于杨宗志如何看待淼儿,更是紧张关心,心下甚至暂时放
过了想要追问他出身来历的念头,只见他一时回答「听清楚了」一时又回答「明
白了」聂云萝满意的点点头,暗自觉得这小子倒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至少他面
对淼儿对他至死不渝的深情,却也看的清楚透彻。

  直到杨宗志最后一句说了出来,聂云萝大惊转怒,抢几步冲到了杨宗志的面
前,与他四目紧紧相对,怒叱道:「你说什么?臭小子,这次不算,你再说一遍。」

  她暗自思忖:自己的秘香对要他毫不起作用,而自己与他动武,上次也暗地
里吃了亏,当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是这臭小子如此不识抬举,对着淼儿似
海一般的深情竟然无动于衷,真真是可恶之极。

  杨宗志与聂云萝对视几眼,然后转过头,对着何若仪拜礼道:「何夫人,淼
儿对我照拂颇多,又多次暗地里帮助于我,我心里自是感激不尽的,而且她方才
又这般护佑于我,人非草木,我总是也会记在心底。但是……但是筠儿她对我情
深意重,自从我与她在北郡相识以来,这半年多我负她实在是更多,因此夫人让
我舍了筠儿,迎娶……迎娶淼儿,这事情着实万难从命,这是其一。况且我马上
就要赶回洛都,爹娘现在生死不明,我身为不肖子孙,此刻在外谈婚论嫁,更是
不合时宜,所以……所以还请何夫人多多海涵,收回成命吧。」

  杨宗志方才心中好一阵犹豫,他自觉亏欠淼儿甚多,适才又见淼儿舍弃幸福
挡在自己面前,更是心中感动的紧,因此若要当面这般回绝她娘,确实更会伤了
淼儿的心,但是事属无奈,若是自己说些违心的话,或者口中胡乱敷衍过去,只
怕以后更难面对,因此他尽量将自己的情况分说清楚,语气也极是诚恳,只望将
这场伤害降低到更小一点。

  杨宗志话一说完,马棚内又是一阵鸦鹊无声,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他,对他
口中所说之话兴不起辩驳来,只有何淼儿,依然垂头跪立,头也不敢抬,凝望着
眼前纷乱的马草,竟是看的痴了。

  聂云萝兀自还有些不甘心,望着身边的杨宗志,依稀看到当年的师兄,也好
像这小子一般,大义凛然的一番道理,却是无情的拒绝了自己,害得自己伤心失
意了这么多年,依然无法忘怀,她紧了紧眼眸,正要说话,突然听到马棚外又一
个声音豪迈鼓掌道:「说得好。」

  众人都是一呆,想不到这小小的马棚陋室之内,今日竟然这般热闹,何若仪
哼哼冷笑一声,扬声唤道:「西门松,你终于还是出来了么?」

  大家转头看去,果然见马棚的屋角边,不知何时立了一个男子,那男子瘦长,
面相清癯,额下一排黑须在这金日夕阳下,反射出淡淡的余光,正是罗天教教主
西门松。

  西门松走出屋角,依稀瞥了一下地上乖乖躺着的筠儿,又转而深看一眼跪着
的淼儿,眼神中掠过一丝怜惜之色,何若仪又哼叱道:「你以为我方才那么大声
的说话,真的是说给这小子听的么?我却是说给你这个作爹爹的人听的。」

  她伸手一指杨宗志,道:「这小子方才若是想也不想,点头就答应了我,哼,
那他这辈子也休想我会将淼儿下嫁给了他,我这一生最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有
了新人,就抛弃旧人的薄幸男子。幸好这小子倒也有些担待,还算知道长情不忘
过往,那么西门松,你现在总算是知道了淼儿的心事,小女儿是你的亲骨肉,大
女儿也是你的亲骨肉,哼哼,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作爹爹的如何来处置妥当。」

  何淼儿方才听到杨宗志拢声拒绝了自己,心情一下从万丈云端坠入到无限深
渊的冰窟之中,她呆呆的跪立在马草堆上,一时只觉得自己的性命还不如这些混
乱的马草,这些马草虽贱,倒也有人打理收拾,而孤零零的自己,生平第一次爱
上一个男子,却是如此乏人可怜。

  她耳中听着杨宗志沉沉的解释分说,越听越觉得距离自己遥远,一颗缥缈的
芳心,又冥冥回到了不久之前的那个马棚之中,在那马棚里面,自己第一次偷偷
吻了这个心仪的男子,虽然时间很短,马棚外有人环伺,但是那砰砰的心跳悸动,
现在回想起来还让自己如痴如醉。

  再听到爹爹现身之后,娘亲的这番解释,才明白方才为何娘亲说话,说得那
么大声,将自己的羞人心事,都大告天下。只是何淼儿越听又越是心惊,一时心
中矛盾的紧,既想刚才那坏冤家想也不想的就一口答应自己的亲事,又害怕他当
真的应承了下来,寻思:你若是答应了我,便代表你心中真的有我,我自是开心
快乐,非你不嫁,但是……但是你若真的点了头,那娘亲说到作到,定是不会让
我再与你见上一面的了,那我可又如何是好?

  何淼儿跪在地上,只感觉腿也渐渐麻了,眼角的泪水已经不知何时慢慢风干,
心情却是忽起忽落,既想这样,又想那般,实在分不清到底怎么样才是自己想要
的结局。

  西门松却是恍然明白过来,何若仪这么一番说话表现,原来早就打算好了,
要将这烫手的山芋尽数丢给自己,所以才百般的逼迫淼儿承认自己心底的想法,
只是就算你不作这些,你就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么?

  西门松暗自叹了口气,眼神横扫一番杨宗志,见他微微皱眉看着淼儿,才渭
然道:「何若仪,你也不用逼我,明日正午,我在罗天教内设下酒宴,烦请各位
都来参与,到时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完犹自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对杨宗志喝道:「小子,还不扶了筠儿,
与我一道回去么?」

  杨宗志被他唤醒,来一点头,应道:「是。」

  走到筠儿躺着的地方,见筠儿兀自闭着双眼沉睡不醒,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
上,浓密无比,模样看着乖巧,与那日自己所求的泥娃娃神似的很。

  杨宗志手上一用劲,半抱起筠儿,再朝何若仪等人垂头施了个礼,才朝这西
罗天教的庄子外走去。

  走了一会,杨宗志见前面领头的西门松越走越快,渐渐离自己更远,他此时
内力被寒气所封,云龙九转的轻功无法施展,自是跟的吃力,不一会,西门松的
身影隐入山麓石角之间,再也无法看见,杨宗志竟是微微气喘。

  杨宗志一扶手,将筠儿横抱在胸前,让她香气无比的小脑袋斜靠在自己的肩
头,心想:这样她也能躺的更加舒服一点。正要迈步向前跟去,突然,怀中的筠
儿睫毛微微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杨宗志笑道:「筠儿,你醒了?」

  筠儿细细凝视怀抱着自己的大哥,突然双手一伸,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将
自己香嫩的螓首尽数倚进他的下巴,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字也不问。

  杨宗志感到怀中的筠儿身子微微颤抖,柔弱的香肩似乎也在轻轻耸动,不觉
皱眉问道:「筠儿,你怎么了?」

  筠儿听了大哥的问话,忽的一用力,将大哥搂的更紧,颤声激动唤道:「大
哥……筠儿好爱你,真真爱到骨子里了,便是大哥你现时要了筠儿的性命,筠儿
也心甘情愿全部给你。」

  筠儿这话虽说得缠绵,配上她娇滴滴的天籁嗓音,更是让人心升柔意,两人
走了一会,天色已渐渐昏暗,斜挂的夕阳已落下了山头,只在天边的印霞上,才
能看到一些红亮之色。

  杨宗志柔声道:「好好的,作甚么说这些要生要死的话……嗯,筠儿你现在
年纪也不大,到时候等你再大一些,咱们便一起努力,生出一窝小筠儿,小宗志
出来,每天看着他们嘻笑打闹,咱们在一边给他们当家作主,日子过的也说不尽
的开心快意,岂不是更好些么?」

  筠儿被大哥逗得羞不可抑,偏又忍不住咯咯的娇笑了起来,撒娇道:「大哥
……坏大哥,你总是正经不过一会,便又说些羞人话,欺负筠儿。」

  筠儿一边说话,一边在杨宗志怀里肆意扭转,将香喷喷的娇躯尽数贴紧大哥
的身子,只显得曲线玲珑,易生娇痴,口中的话语也多了媚气,仿佛能滴出水来。

  杨宗志肃目道:「怎么是羞人话来,这话对我们来说,那是再正经也不过的
了,难道筠儿你自己就不想的么?」

  筠儿咯的一笑,答道:「筠儿想,筠儿好想的,只是……只是大哥你再这么
说,筠儿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偏让大哥你立时要了筠儿的身子,好让筠儿给你
……给你生些小宗志出来。」

  杨宗志见这小丫头已经羞得完全躲进自己的臂弯,口中却是不依不饶,合着
自己打趣,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筠儿娇笑一阵,慢慢沉寂下来,忽然幽幽的道:
「大哥……筠儿到了此时才知道大哥的心意,筠儿觉得自己好幸福。」

  杨宗志夷的一声,道:「你这小丫头莫不是一直等着我说小筠儿,小宗志的
事情,才算安心下来?不然大哥如何对你,你怎会不知?」

  筠儿摇了摇头,沉吟了半晌,才抬头对视杨宗志,娇声道:「大哥,筠儿给
你说了,你……你可不许笑话我。」

  杨宗志低头见筠儿晕红着小脸,宜嗔宜喜的面色看着让人爱煞,不由点一点
头,筠儿才闭上秀目,缓缓梦呓道:「大哥,筠儿一直……筠儿一直都好怕。」

  杨宗志微微一愣,接口道:「你怕什么?」

  筠儿又道:「自从筠儿认识大哥以来,筠儿的心里面就只能装下大哥一个人
了,每日里筠儿茶不思,饭不想,希望能够见到大哥的面,又……又希望大哥总
是能陪在自己身边,只要能呆在大哥身边,大哥就算每天骂筠儿,打筠儿,筠儿
也是心甘情愿……」

  筠儿说到这里,缓缓睁开自己星眸一般的秀目,目中射出火热的深情柔意,
将这即将黑寂的夜路,也照得通亮一片,再道:「而大哥你是这么优秀的人儿,
江湖上那些豪杰英雄们谈论起你来,都要齐声称赞于你,甚至朝堂上那些高官大
员们,说起杨家的少将军,也要竖个大拇指出来,天下更不知有多少好像筠儿一
般的,或者比筠儿还要美丽出众的女子,对你又是崇拜,又是爱慕……筠儿真的
好怕,有那么一天,大哥你厌烦筠儿了,觉得筠儿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每天
只知道傻傻的缠着你,什么也帮不到你,你便会……你便会不要筠儿了。」

  杨宗志嗯的一声,心道:自己过去总是混迹于行伍莽夫之间,渐渐的心绪也
受到他们的影响,对着筠儿这般小女儿家心思,那是体会的少了,她心中一直紧
紧的害怕,因此才会那般刻意的讨好自己,生怕她稍微有个闪失,便在自己这里
失了宠。便道:「好筠儿,大哥远没有你口中所说的这么好的,大哥是个什么样
的人,我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再说了,筠儿你这般待我,就算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那也会被你所感动,融化掉精铁心锁,因此……因此筠儿你以后这样的说话,那
是再也不用提起的了,大哥只要但有命在,有生之日便不会负了筠儿。」

  筠儿听了大哥的誓言,眼中柔光闪动,汩汩的滴出泪水来,点头欢笑道:
「嗯,大哥是天下最有信义的七尺豪迈男儿,只要是大哥所说的话,筠儿便万分
相信。」

  ====================刚刚看到一些读者的留言,再
次强调一遍,本书不会太监,而且后面的情节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我前几天在策
划新书,受到一些影响,这些我想大家也可以了解,说实话,在翠微居的心态怎
么说呢,网站对我很好,但是我志不在此,这是无奈的初衷。

  不过为了报答翠微居,这本书我将在此完本,时间上不会拖的很久,因为后
面的情节,我已经全部列出大纲了,按照上面的码字就可以了,再次感谢大家的
支持,至于新书,大家有兴趣就去点点,收藏一下,就算给我个面子,没兴趣,
也不能勉强,毕竟是各人的事情,这也是缘分,强求不得。

            正文第216章阴葵之一

  杨宗志抬头饮了一口酒,啊的一声轻唤,口中仍然啧啧作响,这是一壶七十
多年的古竹酒,古语说:古竹藏酒,五年一期,每过一期,酒水褪半!

  意思就是说,用西蜀北边盛产的云川古竹来藏青酒,当地人讲每过五年便是
一个轮回,因为竹子当中不易藏酒,不像酒坛放入酒窖内,可以用泥土拍实,坛
顶用宣纸密封的住,而竹子两头削去,取中间一截来盛放青酒,然后埋入泥土之
中,过了五年取出来,便最多只会剩下一半的量度。

  那么再过五年一期,更是只会剩下一半的一半,杂质和余水就会在古竹中挥
发出去,留下的全是精华凝液,这样若是七十年的一壶古竹酒,当是已经经过了
十四期的窖藏挥发,便是这么小小的一壶,也要当初几十担,甚至上百担的精酿
形成,所以甚为宝贵。

  但是杨宗志刚刚饮了好几杯,眼见这面前的一壶已经下去了一半,筠儿仍是
在一旁娇笑着看着大哥饮的畅快,每当他饮下一杯,她便紧紧的抬起小手,在旁
边为他添上新酒。

  西门松坐在首座上,无比心疼的看着自己仅有的这一壶古竹佳酿,被这小子
如同牛饮生水一般的喝下一半,偏偏自己还发作不得,只因是自己的宝贝女儿高
兴快意的很,煞是有趣的看着这小子饮酒,还一边添酒一边朝他深情俏生生的眨
眼。

  西门松将手捏住放在嘴边,题嗯哼的咳嗽一声,才转头看了一遍酒桌,何若
仪,容嬷嬷和聂云萝围坐在一旁,淼儿却是未到,不知是何原因。

  杨宗志痛饮一阵,心中舒适的仿佛要大喊,多年之前,自己曾经随了爹爹一
同到这西蜀来察探,当时曾经在地方上的农户家有幸喝到了一杯,便是这一杯就
让自己念念不忘,但是农户家藏有限,再也索求不到,没想到今日却是大饱口福。

  古竹酒后劲十足,再要多喝,只怕立时便会醉了,杨宗志依依不舍的放下酒
杯,突然朝对面的容嬷嬷道:「嬷嬷,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于你。」

  容嬷嬷斜睨着他,冷淡道:「你要问什么?」

  杨宗志点一下头,道:「昨日嬷嬷和聂前辈在马棚当中,所说的话,不巧好
正被我听到了,我想请教的是,那曹雄到底是个什么人?」

  容嬷嬷脸色微微一红,而又转白,切齿道:「你这小子,还要装傻充愣的么?
曹雄是个什么人,你难道不比我更加清楚?」

  杨宗志摇头道:「说来嬷嬷也许不信,我在十岁之前的记忆,已经全都失去
了,可是你们口中总说我与曹雄有些关系,但是我实在是回想不起来,所以今天
才来冒昧求教,希望嬷嬷能给我提供些线索。」

  「失忆了?」

  容嬷嬷狐疑的瞪了杨宗志一眼,满是不信的颜色,筠儿在一旁看到,赶紧接
口道:「是真的呢,大哥失忆的事情,我在北郡时,便已清楚知晓了,嬷嬷,大
哥可没有骗你。」

  容嬷嬷听了筠儿的解释,倒是又多信了几分,聂云萝咯咯笑起来,道:「失
忆不失忆,那是最好分辨,失忆之人,脑后玉枕穴下面,会有淤积阻塞,便会微
微鼓起一个包来,好小子,你敢不敢让我摸上一摸?」

  杨宗志心道:自己失忆,那是多年的憾事,自也不是胡乱推诿,怕得什么?
便点了点头。聂云萝隔着酒桌,走了出来,娉娉的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来在他脑
后摸了几下,猛地勃然怒道:「胡说八道,你自己也来摸摸,看看你玉枕穴下面
平平的,哪有什么淤塞,分明什么都没有,还说你不是装傻充愣?」

  杨宗志一愣,忍不住也伸出手在自己脑后摸了一摸,确实是没有摸到什么小
包,但是他对于这些穴位医道的原理,根本所知有限,自是讷讷的辩解不出来。

  杨宗志奇怪道:「那便怪了,我分明记不起来十岁之前的所有事情,聂前辈
你又说我没有失忆,这事当真解释不通,我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容嬷嬷听了聂云萝的话,本也色变发怒,但是她看着杨宗志的模样,却丝毫
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而是一脸疑惑不解的神态,倒是若有所思的又缓缓坐了下
来。

  聂云萝再道:「毒经有云,人体失忆,乃是外力侵袭或者内心困扰,此二事
都要透过脑后玉枕穴经脉相通,若不通,便会导致失忆。这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容嬷嬷思虑良久,忽然抬头道:「不对,师妹。」

  她情急之下,多年不曾喊出口过的师妹,却是一下子叫了出来,聂云萝一愣,
面上涌起一阵复杂之色,却是低低嗯了一声。

  容嬷嬷却还没察觉出来,又继续道:「师兄……师兄他有一门功夫,是从西
域的罗兰心经上偷学出来的……」

  「罗兰心经?」

  这个名字倒是甚为熟悉,杨宗志轩眉一昂,微一沉吟,便记忆起来这是齐天
派的洪嵌离与北斗旗丁晚成争斗的那部心经,可惜已经于三年之前落入江水之中
了。

  聂云萝忽的惊奇,鼓掌道:「不错,借身大法!」

  她说到这里脸色一黯,低声道:「但是师兄他……他若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
刻,肯定是不用采用这个办法的,因为使用此功夫的,最后无不经脉逆行,七窍
流血而死。」

  容嬷嬷点一下头,猛然与聂云萝对视一眼,毫无征兆的二人同时抢出,抢到
了杨宗志的身边,然后一人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杨宗志的双臂,杨宗志大惊,哑
声道:「你们作甚……」

  话还没说完,只感到两股内力从自己的双臂分别涌了进来,经由自己的双手,
一齐涌到了自己的胸口。

  筠儿也是大惊,放下手中握着的酒壶,娇声喊道:「嬷嬷……嬷嬷你作什么,
你们……你们放开大哥。」

  说完便要伸手过去将大哥拉过来,西门松在一旁伸手一拉,便将筠儿拉了开
去,才轻轻摇头道:「莫要惊扰她们,她们正在行功。」

  筠儿听了爹爹的话,才稍稍放下心神,转回头来呆呆的问道:「她们……她
们行功作甚么?」

  西门松摇了摇头,缓缓道:「爹爹也不知道,不过……不过看来她们应该没
有什么恶意。」

  杨宗志一身功力为秀凤的附骨寒气所制,本就无法运劲抵抗,现在聂容二人
的内力涌到了胸口,他一时只感到以自己的胸口为战场,这三股内力互相争斗了
起来,初时聂容的内力威力甚大,逼迫得那股寒气缓缓后退,只是到了一个时限,
那股寒气却更是后劲十足,不但慢慢抢下了主动,甚至还将聂容二人的内力逼出
了体外。

  容嬷嬷和聂云萝一齐啊的一声,又砰的松开了手,然后急剧的弯腰喘息,容
嬷嬷喘了几口,抬头道:「小子,你体内那是什么内力,怎么……怎么如此奇怪
的?」

  杨宗志苦笑一声,接口道:「前几日,我们一道去追查熊百平身后之人的下
落,那天晚上我去追那个凤舞池的人,被她……被她在体内注入了一股寒气,压
制住了自己的功力,我也是万分无奈。」

  聂云萝紧声问道:「是不是附骨寒气?」

  杨宗志点头嗯了一声,聂云萝咯咯的娇笑,扬眉道:「若是你当真被师兄使
了借身大法,那……那这凤舞池的小妖精便用错了手段,只因我们阴葵一门,偏
偏多的是对付她们凤舞池的法子,咯咯咯咯。」

  ====================讲几句心里话,大家认为我在
发牢骚也可以!

  自从我到翠微居开了VIP之后,前后左右这么好几个月,到现在为止,只
拿到了最前面两个月的VIP稿费,每次分别是100元,合在一起是200元
整!

  是的,这就是我在翠微居的所有收入,有银行账户进出资金为证。但是这么
几百个日日夜夜,我没完没了的熬夜,抽了不知道几百包烟,身体越来越垮。

  我有繁忙的工作,有家庭,家里还有半岁大的宝宝。她出生的时候,我开的
这本书,那么我后来一直坚持在更新,可以说没有任何的收入,我到底在图什么
呢?就像我在我的自白里面所说的,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了,那就是写好这本书
的追求,就好像梦魇一样的缠着我。

  但是家里不会是没有怨言的,每天最早2点多钟睡觉,我老婆形容我的眼圈,
永远是黑色的。这本古文言文风格的书,每一章,甚至每一句话,每个词,都要
仔细审核,大家看一章只需要3-5分钟时间,但是我要花费不知多少个小时。

  我现在开新书,写的是都市,情节和结构都很简单,语言也很随便,我今天
可以写出1万3千多字,但是写群芳谱,我真的写不出来,一天状态最好的时候,
满算1万字。

  很长一段留言,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书友抱怨过,大家怪我,说我,我都
是默默接受。我自己也是看书的,我知道书友们的感受,虽然我自己追看的几本
书,已经很久都没法看过了。

            正文第217章阴葵之二

  聂云萝眼见自己说完之后,杨宗志面露喜色,盯着自己看,却是突然想起淼
儿的事情来,心中不由得恼恨无比,又咯咯笑道:「怎么?你想知道如何对付这
附骨寒气么?我……我呀偏不告诉你。」

  筠儿在一旁也是听得心中暗暗窃喜,只因她一直对大哥受伤之时,多有负疚,
认为大哥若不是为了自己教中出事,便不会遭了这番磨难,而且大哥从未因为这
件事情,口中怪过自己一句话半个字,甚至还紧紧的维护于她,只说是他自己的
原因造成,这样筠儿心中更是难过,现下听了聂云萝的话,便是将一双希冀的眼
光转到了嬷嬷身上,小心思当中暗暗盘算,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俏皮的笑意。

  杨宗志不想示弱于人,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道:「人说生死有命,富贵在
天,有一身功夫,或者没有一身功夫,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区别,我也不算是
江湖人物,这些都不用放在心上,只是聂前辈,你口中所说的阴葵一门,到底是
指得什么门派?」

  聂云萝暗暗气骂道:「好骨气么?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撑住多久。」

  便捋了捋自己腮边的披风,沉身又慢慢坐了下来,她沉思片刻,目中隐隐痴
缠,或许是内心多股情感兀自挣扎,又或许是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而郁郁不得
解,过了好一会,才低低叹了口气,道:「罢了,便告诉你也是无妨。」

  她转头瞥了容师姐一眼,见师姐的目光呆呆的看着那小子,略显苍老的脸庞
更是风云变幻,时而喜欢时而忧愁,再叹了口气,才道:「好小子,你应该是知
道凤舞池这个门派的吧?」

  杨宗志轻轻凝视她一眼,不必自觉嗯了一声答应,筠儿见大哥现下并无半分
不适,才又放下心来,凑过来温柔的坐在了他身边,桌下偷偷伸出自己的小手,
缓缓握住了大哥的大手,却是看也不看聂云萝一下,目光紧紧的缠住了大哥。

  聂云萝道:「天下人大多都听闻知道,凤舞池创派的祖师爷,乃是前朝赫赫
有名的『南茗公主』,这南茗公主之所以有些名号,只是因为她身为尊贵女儿家,
却性好习武比斗,经常偷偷跑出宫外,混迹于市井勾栏当中,邀人前来比武争胜,
渐渐的,在北方武林中倒也创下了一番声名。」

  聂云萝说到这里,紧紧的叹了口气,目视杨宗志道:「初时大家不知道这南
茗公主的身份,只道她是个新出道的嫩雏儿,江湖中有些血性汉子,被她缠的烦
了,便想使出霹雳手段,重重的给她一个警戒教训……那一年,长白山爆发大动
乱,这些本想过去投奔的汉子们寻了个手段,将这南茗公主擒了下来,正要开刀
问罪,就在这个时候,横地里杀出一个蒙面男子,赤手空拳,将这些汉子们尽数
打伤制服,才救下了她,并带着她隐姓埋名在附近的农户家养伤。」

  聂云萝口中所说的事情甚为隐秘,即便是西门松这种对江湖秘闻见多识广的
人物,也是不得而知,皱着眉头听她说话,杨宗志和西门筠儿这对少年男女更是
闻所未闻,筠儿握住大哥的手略略紧了一紧,又将目光投向了聂云萝,倒是多了
几分兴趣出来。

  聂云萝看了容嬷嬷一眼,再道:「这个蒙面的男子,便是我们阴葵门开山的
祖师爷了,他本姓王,单字一个妥,原是前朝近卫军里面一个挂职副督统,那日
南茗公主偷偷逃出了宫,前朝太子得知以后,便派了他领得令牌,一路追了出来,
终于在去长白山的官道旁追到了她,又一路在后面紧紧跟踪,这才找了个机会将
这好惹事的公主,带了回来。师姐,你说是不是这样?」

  容嬷嬷呆呆的听着聂云萝说话,心思却是飞扬,到了十年前那个生死分离的
时刻,她又静静的凝视了杨宗志一眼,也点头道:「不错,祖师爷救下了南茗公
主,便带着她在长白山附近的乡村农户家养伤,又耗费内力为她打通淤塞的经脉,
这南茗公主……这南茗公主本生的是一副天仙下凡般的姿色,再加上从未见识过
这等田园诗意的风光,不由得暗自喜欢上了宁静祥和的生活,每日里陪着农家下
地耕田,摸鱼捉扇,快活逍遥,祖师爷见她天真浪漫,又美丽动人,不觉……不
觉对她暗暗生了情愫,自是不想违拗她半分,因此南茗公主身子虽是一日好过一
日,但是这归期……却是一拖再拖,一直过了九个月零三天之后,才是再也拖不
下去了。」

  聂云萝嗯的一声,理了理自己鬓边的披风,沉吟道:「祖师爷留下话说,九
个月零三天之后,他陪南茗公主去附近的镇上打酒,无意间听到了北方乱匪势成,
已经攻入了大都的事情,南茗公主一听,顿时便晕了过去,祖师爷心中也是急切
的很,便再也顾不了更多,当夜便租了马匹蓬车,连夜向大都方向赶去。」

  容嬷嬷继续道:「待到他们马不停歇赶到大都之后,才发现城头已经变换大
旗,前朝的天下……前朝的天下已经败了。唉!」

  西门松听得分明,不由得也是暗暗叹了口气,话说天下之势,瞬息则万变,
他也算是多年与朝廷分兵对垒的人,虽然他本意不是想要造反,而是为时势所逼
迫,却也清楚的知道这其中的凶险难以测度,只要稍有闪失,便是家破人亡的下
场,他转头宠腻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边乖巧的小女儿,又忍不住捎带了一眼不远处
的何若仪,一时雄心当中也不禁软了一下,暗自思忖:只要当真能作到家眷满堂,
其乐融融,便也罢了。

  杨宗志静静的聆听,不由得因事及人,念起自己家中爹娘生死不明,自己此
时如何不是与那南茗公主一般,急急的想要赶回家中,那南茗公主回到了家,发
现家已不存,亲人兄弟姐妹尽皆死的死,流散的流散,而自己回家之后,却又不
知是一番怎么样的光景?杨宗志皱了皱眉头,心中隐约感到有些惆怅,又抬起酒
杯,缓缓饮了一口,再喝这七十多年的古竹老酒,竟也渐渐如饮白水,喝不出什
么味道来了。

  容嬷嬷沉吟了一会,又继续道:「那南茗公主虽是个妙龄少女,却是个性格
刚烈之人,她见了江山易主,风云变幻,便在现时洛都之中,偷偷隐匿了下来,
暗中联络前朝残余的势力,想要密谋复辟江山,祖师爷在身边见她日渐消瘦,为
了此事耗尽了心力,更是多多心疼于她,只是默默守护着她,为其所驱使差遣…
…但是南朝的太宗皇帝,本是个英雄人物,他得了江山之后并不穷奢极欲,而是
励精图治,事必躬亲,天下在他手中倒也渐渐太平安宁下来了,南茗公主暗中举
了几次事,都是落败而归,郁郁不得志,心灰意懒之下,便远遁到极南的神玉山
上,悄悄隐藏下来,创下了这此时天下闻名的凤舞池了。」

  众人一起哦的一声,心中不由得升起悱恻,暗道:原来凤舞池还有这等艰辛
来历,大家只观现今凤舞池在江湖当中地位尊崇,门下弟子皆是世人仰慕的菁英,
代代相传,没料到却是也有她们自己的心酸往事。

  聂云萝轻轻拍击桌子,突然咬牙恨声道:「只是可怜了我们那祖师爷,他本
是天下少有的英俊男子,又为了这南茗公主耗尽一生的精力,甚至于舍了自己的
尊严,更将自己所知所晓尽数相授,到头来却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而终,因此
他老人家在临终之前,要自己的弟子对着铭牌发下誓言,我阴葵门的男弟子,代
代都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要让她们凤舞池中的人物,臣服于我们面前,再带过去
给他老人家见上一见,他便心满意足的了。」

  筠儿心软,听了这阴葵门王祖师爷的生平事迹,不由的微微潮湿了凤目,她
自心想:原来是个多情的痴缠男儿,倒也……倒也真是可怜的紧了。她想到这里,
下意识紧了紧自己在桌下握住大哥的手,将自己的娇躯缓缓依偎在那刚强的手臂
上,又甜蜜的道:我可……我可比那王老爷子幸运的多了,大哥对我这么的好,
而且昨日大哥许了千金之诺,一辈子要对自己……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呢。

  她玲珑妙目瞥了瞥身边的爹爹,看见他对着自己这般缠着大哥,摆出见也不
曾见到的模样,不由得暗中胆子更是大了些,将大哥的手臂怀抱于自己胸前,紧
紧倚住,用自己的两个突兀的娇俏嫩肉合住了大哥的手臂,再道:若是……若是
大哥也好像那南茗公主一般,不为那王老爷子的万千痴情所感动,不要了自己,
那我……那我可活不下去一天,可是我又不舍得……不舍得让人去为难大哥的后
人,让他心中不好过,这可……这可是难办的紧了。

  杨宗志感到筠儿环抱住了自己,娇嫩的酥胸在自己手臂上轻轻摩擦,心下更
是一柔,暗道:好筠儿,好傻丫头!再问道:「那这么说起来的话,这曹雄便是
当代阴葵门的男子传人了,对吧,到底他与我怎么扯上关系的呢?」

  聂云萝静静扫视他一眼,见筠儿斜靠在身上,二人亲密无间,不由得想起自
己那可怜的徒儿,现在不知该如何伤心难过,心中隐隐有些恼怒,道:「师兄他
天生便是个武痴,从小木木讷讷的,与我和容师姐一道长大,我们三人青梅竹马,
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但是师兄早年为人过于木讷,师父眼见他这般不善言辞,
到时候如何去让凤舞池的美妙女子们臣服于他的面前,便心中有些恼急,后来师
父有一次翻出祖师爷的遗物,从那个前朝宫中颁发的铭牌当中,找到了一册武功
秘笈,名叫龙欲神功,便尽数传给了师兄,没有料到的是……师兄自从习了这龙
欲神功之后,竟然……竟然性情大变,变得……变得……」

  聂云萝说到这里,脸色竟然微微红了红,一时说不下去。

  筠儿天真浪漫,不谙世事,凤目中微微一闪,颇感兴趣的娇声问道:「变得
怎么样?」

  容嬷嬷咳嗽一下,才尴尬的接过来话,道:「师兄他练了这龙欲神功后,竟
然变得……变得十分的好色无厌,而且他挑逗清纯女子们的手段更是高超,好多
当时武林中名节一时的侠女,却也遭了他的手段,不可自拔。」

  容嬷嬷说到这里,微微嗔怒的扫了杨宗志一眼,才将目光柔和的看着筠儿,
温言道:「公主,你也是练了似玉功的,虽然你志不在习武,未曾花费太多的心
思和精力修练,但是你自己可能没有发现,你一颦一笑之间,自有一番说不出来
的魅力,常人一时看见,便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少有心性坚定的男子,才能做
到视而不见的,而我们修习这套『似玉功』法,便是从龙欲神功里面脱出的一个
旁支。」

  筠儿暗自点一点头,想起那些江湖少侠,高门子弟们,见了自己一面后,便
偷偷托付长辈亲人,寻亲访友,来到自己这罗天教中百般求亲,将这罗天教门前
的铁门槛,也都深深的踏进了土里,才心道:嗯!只有大哥才是个心性坚定的男
子,可是……可是筠儿多么希望大哥心性少些坚定才是,最好……最好也如同其
他江湖少侠一般,见了筠儿便走不动路,那才当真是再好不过呢。

  聂云萝接着道:「我们二人一时见你不怕我手中的云萝秘香,显然是身怀龙
欲神功的兆头,而且……而且那日我见到了你怀揣凤舞池的独家信物,便是紫玉
符了,心中便有些怀疑你是师兄的后人,只是这件事情微微一细想,又觉得有些
不对……若是师兄有你们这么大年纪的一个后人,那么师兄二十年前,便应该留
下了你这骨肉,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容师姐,师兄还好好的与你在一起修炼
这似玉功的,对不对?」

  容嬷嬷念起往事,神色无比悱迷,下意识点一点头,道:「看来,他一定不
会是师兄的后人,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她说了两句那个时候,却是脸色一红,微微垂头说不下去。

  聂云萝咯咯的笑,道:「那个时候师兄与你还好的很,是不是呀,师姐?」

  容嬷嬷羞不可抑的点一点头,面色却又黯淡下来,幽幽的道:「既然这样,
那么……那么便只可能存在一个结果的了,那就是师兄在十年前,不知是什么原
因,擅自施出了『借身大法』,将自己的内力都转注到了这小子的身上,自己却
……自己却……」

  容嬷嬷话说到最后,忍不住语音开始微微颤抖,聂云萝听见,也是宁静无比
的轻叹一声,红着双目道:「师姐……看来,我们都错怪了师兄了,我们都以为
他离开了我们,是去与那神玉山的贱妇一道,享那神仙日子去了,没料到……没
料到……」

  杨宗志脑中一闪,皱眉道:「我的师父曾经对我说过,说我身体当中有着四
股不同的内力,其中三股都是我心知肚明的,传自于各门各派的内力,只是其中
还有一股,暗暗隐藏下来,准备随时出来抢下身子的主动,连我师父,他也对这
股内力一无所知。」

  聂云萝嗯的一声,道:「借身大法,受内力传导的人,只会将这股内力暗暗
隐藏起来,需要一个特殊的契机,才能真正的引爆这股真气。」

  「契机?」

  筠儿睁大双眼,微微张开小嘴,娇声问道:「那是怎么样的契机呢?」

  容嬷嬷摇头道:「这个契机是怎么样的,只有施术者本身,才会知道,其他
人是根本猜测不出来的,小子,你之所以失去了十年前的记忆,多半也是因为这
个原因。」

            正文第218章阴葵之三

  「哦……」

  杨宗志虽在昨日与何淼儿话别之时,说自己宁愿不要自己十年前的记忆,也
想要保住爹娘的幸福安康,但是现在线索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他仍然顿时觉得
心潮澎湃,忍不住心中砰砰鼓动,刀削刻画的俊脸微不可察的抽搐一下,声音略
显沙哑的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容嬷嬷摇了摇头,额头皱纹细碎了下来,道:「具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我
只是当年听师兄随口提起过,说施展这『借身大法』的过程凶险之际,稍有不测,
便会导致被施术之人,神智模糊,甚至失去过去的记忆,而且想要再次找回记忆,
更是难上加难。」

  杨宗志坐着的身子微微向下又沉了沉,心头一时凝重无比,好似失望透顶,
又仿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甚为解脱,筠儿仔细凝视大哥,将这些细微的神态变
化都一一看在眼底,心中不由疼爱无比,却也说不出宽慰的话来,只将大哥的手
臂在自己胸口更是紧了一紧,恨不得将大哥的痛苦都转嫁到自己的身上来,才算
甘心。

  杨宗志定了一下心神,才恍歌惚的道:「多谢嬷嬷了。」

  然后站起身来,放开筠儿,朝西门松及地作揖道:「晚辈还有一件事情,想
要请教西门前辈的,还望西门前辈不吝赐教。」

  西门松见杨宗志心神微一恍惚,便又神色如常,仿佛将心底的事情全部都放
下了一般,不由得暗中点了一下头,放缓面庞,道:「什么事?」

  杨宗志想了一下,皱眉道:「去年,我自兵部领了十五万大军,出未安关和
风雪渡头,一直打到了北郡的望月城外,在那里,我遇见了筠儿……」

  他说到这里,转头目视筠儿,两人眼神都是缓缓的一柔,显然是想起了二人
初见之时的情形,栩栩如生,仿佛还一一在目。

  杨宗志收回眼神,继续道:「后来我与筠儿结识之后,才得知原来是西门前
辈,在西蜀安排人手,行了个计策,想要冒充我与倩儿,从而节制住这十五万大
军的兵权,然后对抗朝廷。」

  杨宗志微微咳嗽一声,再道:「我起初听到这个消息,便以为西门前辈如同
我洛都民间传说一般,只是想要起兵谋夺天下,所以才这般暗中举事,可是后来
我与筠儿聊天,她……她说起了她娘亲的事情,晚辈方才知道自己见识浅薄,错
怪了前辈,但是……但是西门前辈,你既然无意争霸天下,为何……为何又要派
人来夺我兵权,这事匪夷所思,晚辈实在是想破了头,也是不得解。」

  西门松嗯的一声,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酒,饮了今日的头一杯,才道:「十
年前,我与朝廷,也与你爹爹一战,我虽表面上落败,但是暗中保存下了精英实
力,因此只算作是不胜不败之局,后来我有心息事宁人,便也将罗天教的大部分
势力,都转作了地下,行事低调一下,却也平安渡过了这么些年。」

  西门松饮下了杯中的酒,却不放下酒杯,而是拿在手中缓缓转动,沉吟道:
「直到去年秋天,有一天,我罗天教中来了一个人。」

  杨宗志目中一闪,知道他说到事情的重点了,急问道:「来了什么人?」

  西门松道:「那人看着矮小如同寸丁,平常普通之极,在我教外喧哗说要见
我,我一时以为是个寻常的江湖武林汉子,不是前来寻仇,便是想要谋个差使,
便也不多在意,让手下一个坛主出去,想要打发了他。」

  西门松念起那日的情形,面色有些凝重,再道:「谁知我那手下坛主出去之
后,两人说话不到三句,那人便突然出手,将我手下的坛主打成了重伤,我在教
中听闻,心中有些怒气,便也出去会一会那人,哪知那人一见我面,便取出了一
面金字令牌出来,交给我来看。」

  筠儿乖巧的坐在大哥和爹爹的中间,仔细聆听爹爹说话,她小小的心思里面,
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爹爹所在的罗天教,与大哥身后的朝廷能够真正的化干戈为
玉帛,尽抛前嫌,因此对着爹爹的这段说话分外留意,听到这里,筠儿娇声问道:
「是个什么样的令牌。」

  西门松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伸手抚了抚自己额下的黑须,慈祥道:「我一看
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物,只不过是当今朝廷兵部领兵的兵符罢了。」

  杨宗志更是吃惊,暗道:兵部的兵符向来出外非常慎重,定要皇上亲自签发,
才算有效,不然少了皇上的手令,那是万万也不可派出的。

  西门松道:「那人将兵符交给我后,又给我出示一张兵部的内部奏折,上面
说的是:由于我罗天教在西蜀霍乱天下已久,因此兵部奏请皇上,让这次领兵的
大将,收复了北郡失地之后,转而挥兵南下,直取西蜀,誓要将我罗天教连根拔
起,斩草除根不可。」筠儿呀的一声,迟疑道:「许是那……许是那矮小的汉子
自己杜撰出来的奏折也说不定呢。」

  西门松宠腻的抚摸女儿的秀发,摇头道:「傻筠儿,那奏章上盖有兵部的大
印,分分明明,这些即便是想要作假,也是作不出来的。」

  杨宗志皱着眉头,道:「这事不对,我领兵出了洛都之时,皇上亲自出外相
送,并且……并且给我留下了一道锦囊,这道锦囊我后来拆开一看,里面却是密
令我挥师北上,直取蛮子四国的凤凰城,这事也是千真万确的。」

  筠儿脸色一缓,醒悟道:「原来是这样,所以……所以大哥你才带了兵,不
顾寒冬所至,一直打到了北方四国的凤凰城里,对不对?」

  筠儿那日在西门松五十大寿之际,听了史敬等人分说北方之战,席上众人都
说看不懂这杨少将军行事,为何要在隆冬来临之时,领兵翻过了阴山,去捣毁蛮
子的老巢,现在筠儿一听,才是恍悟过来。

  杨宗志重重的点一下头,道:「虽然那锦囊我拆开的时候,上面密令我即刻
焚毁,但是那锦囊上所说的话,我却记得分毫不差,决计不会弄错。」

  西门松听了杨宗志之言,又想起他确实是带兵打过了北方边境的,沉吟了良
久,不由讶异道:「是这样么?」

  杨宗志心想:定是有人设计安排,想让西蜀与朝廷之间战火重燃,从而……
从而自己好渔翁得利,混水摸鱼的,也是说不准。他心中解开多时的一个谜团,
不觉甚为释怀,再俯身下去作了个拜礼,才抬起头来,讷讷道:「筠儿,大哥…
…大哥现在想要和你告辞了,你定然知道大哥家里出了些事情,现在大哥心急如
焚,只恨不得早早赶回家中,看个究竟,你……你在这西蜀教中等待于我,我处
理好家中的事情,便来与你回合。」

  一直闻坐于旁的何若仪听到杨宗志出声告辞,不由得眉毛一拧,仿佛欲言又
止,筠儿咯咯娇笑道:「大哥,你家中有事,自是应该早早的赶回去,筠儿……
筠儿也不阻拦你,你便早去早回就好。」

  说完还朝大哥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杨宗志面色一愣,他原以为,自己要与筠儿告别,这痴缠的小丫头定是好一
顿撒娇不答应,自己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好好出言安慰一番,最后软磨硬怕,才
可安心离去,却没想到筠儿听了自己的话,竟是如此干脆,大出自己的意料之外。

  他讷讷的沉吟一番,便又醒悟:筠儿过去事事都依顺于我,因此见我这次事
情紧急,便也不再多耗时间,只想让我早去早回罢了。他想到这里,感激的凝视
娇媚的筠儿一番,见她嘴角微微露出笑意,朝自己可爱的眨着明媚的大眼。

  杨宗志哈哈一笑,浑然豪气上涌,道:「那便好,我自早去早回,筠儿只管
放心。」

  说完转身,即想离席而去。

  何若仪眉头一轩,正待说话制止,突然首位上的西门松轻喝道:「慢着!」

  杨宗志转过身来,茫然问道:「西门前辈还有什么吩咐么?」

            正文第219章阴葵之四

  西门松瞪了杨宗志一眼,嗔怒道:「你与淼儿的事情,难道不分说个清楚,
便想要抽身就走么?」

  杨宗志垂了垂头,想起那清丽倔强的淼儿,一时当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才好,
西门松又道:「今日你离去也行,不过我事先将话放在这里,你若想……若想娶
我的宝贝筠儿,便也……便也须娶我的淼儿过门,若是你想要推诿过去,那日我
在筠儿娘亲的坟头前,与你说的话,现时依然有效。」

  杨宗志依稀记得,那日西门松与自己在筠儿娘亲的坟头上比武之后,西门松
曾经对自己说到过:「小子,你好好对待她,若你待她不好,即便是你武功不错,
但是我要对付你的话,可有的是手段。」

  杨宗志想到这里,不由朝筠儿微微看了一眼,见她只是轻笑着凝视自己,仿
佛根本没有听明白爹爹口中所说的事情一般,杨宗志怅然叹了口气,再胡乱作了
个揖,转身便出了大门而去。……

  杨宗志转出大门,朝罗天教叔庄园外走去,即将走到门口,见到慧敦天丰等
人一道,正在举目四望,看见杨宗志走出来,几人面上都是一喜,迎了过来,慧
敦道:「九弟,我们正在找你。」

  杨宗志强笑道:「慧敦大师,我要走了,这便想与你们告个辞。」

  天丰在身边听见,面色也是一喜,道:「那可正好了,我们也正是想要回去
向师父复命,紧紧的想找你告别呢,不如我们一道好了。」

  杨宗志点一下头,看见可儿站在天丰身边,眼睛微微瞥过了自己一下,便再
也不肯多看,过了一会,斜道里杀出一个人影,口中雀跃大叫道:「找到了,转
到了,是不是这个蟾蜍?」

  那人手上举了个蟾蜍,兴冲冲的跑到几人身边,正是顾磊,杨宗志眉头一皱,
讶然道:「小……小十四,你怎么还没回去?」

  顾磊嘿嘿的笑,伸手挠了挠头,偷偷看了史艾可一眼,却是不敢接话,杨宗
志又道:「我们一起走了吧,你也早些赶回点苍山去,免得师父挂怀,知道了么?」

  顾磊从小对九哥言听计从,听到这话,自是躬身点头,却又偷偷的想把那手
中的蟾蜍递给史艾可看,史艾可今日依然身着男装,看见顾磊凑近自己,微微一
皱眉,但是又瞥了杨宗志一眼,眼神转了转,却又欢笑道:「是啊,正是这一只
呢,你可……你可聪明的紧那。」

  顾磊得了史艾可赞许,心中更是欢畅的想要放声大叫,便想要将那洗剥干净
的蟾蜍送给史艾可,史艾可眉头下意识一皱,又低声道:「你自己拿着吧,我可
不想拿。」

  顾磊点一点头,便跟在了众人身后,一路出了罗天教而去。

  杨宗志当先,与慧敦天丰口中尽是说起一些江湖上的奇事轶事,慧敦天丰跟
着师父已久,见识颇为广博,谈兴正浓,倒也不费时日,过不了一会,众人便入
了川中蜀道,蜀道多山,弯曲蔓延,转过了一个小山头,慧敦抬头向前望去,不
自觉咦了一声出口,众人都是惊奇,也一起向前看去,见到道边丛林旁,此时静
静的矗立一人一马,那马通体雪白,脖子下又有几块黑斑,毛色甚是混杂,而那
人却是个清秀女子,身材高挑纤细,斜斜的梳了个辫子垂下,神色冷清的看着道
旁,仿佛看的痴痴发呆,正是何淼儿。

  杨宗志暗自叹了口气,转头道:「大家现行一步,我与……我与这位姑娘有
些话要说。」

  说完举步走了过去,史艾可在身后看见,更是脸色憋的通红,咬一咬牙,当
先走了出去。

  杨宗志走到何淼儿身边,见她垂着小脸,静静看着脚尖,仿佛一尊石雕玉女
像一般,浑然忘却了人间感情之事,杨宗志又叹了口气,心中只觉得异常复杂,
稍稍皱起眉,轻轻唤道:「淼儿……」

  何淼儿抬起头来,仔细的凝视杨宗志,仿佛要将他的样貌镌刻在自己的心底
一般,好半晌,才转手递出手中的缰绳,道:「你的马。」

  杨宗志想起淼儿在自己离去之后,对这瘦小的白马多有照怀,甚至……甚至
那日自己听到她与这白马之间偷偷说话,心中隐隐已经将这白马当作了自己一样,
便张了张口,却又觉得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轻轻接过缰绳,抱拳作了个
礼,转身便要走去。

  何淼儿突然在身后又娇喊道:「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杨宗志转回头来,问道:「你让我作甚么?」

  何淼儿脸色微微一红,凑近几步,来到他的面前,垂头道:「你……你闭上
眼睛。」

  杨宗志见她神色凄迷无比,仿佛心中伤痛难以治愈,心知自己负她实在是太
多,便点一下头,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蓦然间,他只感到一张柔软娇嫩的薄
唇,轻轻的凑到了自己的嘴边,那薄唇微微带些幽香,只过片刻,便紧紧的嗜住
了自己的嘴唇,丝毫也不松开。

  此刻二人站立于山道树林边,林中枝叶繁密,隐隐不时还有鸟鸣唧唧声,远
远传来,日头不过晌午,照在人的身上,带些微微的热度,杨宗志感到自己面孔
也是一热,仿佛淼儿呼吸渐渐急促,嘴角却是感到深深的一凉,仿佛又有些幽幽
的泉水泪滴,坠入到了上面。

  忽然,何淼儿死死的咬紧杨宗志的嘴唇,咬得他心头发麻,正要抽身躲开之
际,何淼儿才猛地放开,兀自喘息不止,小脸上却是已经泪水横流,哑着声音大
喊道:「我……我恨你!我恨你,我这辈子……这辈子都不要再想你啦!」

  说完捂住自己的清丽的脸庞,转身向着来使路,狂奔而去。

  杨宗志静静的站在路边,嘴角微微发咸,舔了一下,自己嘴角已是破了个皮,
鲜血流入口中,心头却是微微的发苦。

  顾磊从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转出脑袋,看着九哥站在那里痴痴发呆,口中却
是羡慕不已的道:「乖乖的九哥,你真是……真是好样的。」

  他身边的史艾可恼恨无比的哼了一声,抬起脚步也急跑出去,一直跑到了前
面只见依稀人影的慧敦等人身边,才算停住。……

  众人结伴,一道出了泗水渡头,眼见天丰等人即将向南顺江而下,而杨宗志
却是要渡江往北,便道:「千里相行,终有一别,慧敦大师,天丰师兄,可儿,
我们就在此分道吧,小十四,你也赶紧回到派里去,别再在路上耽误了,知道了
么?」

  慧敦天丰都是豪兴之人,虽然心中依依不舍,但只是哈哈一笑,便也放开,
史艾可盯着杨宗志,众人行走一日,天色已经微微放暗,她渐渐觉得有些视线不
清楚,直如自己此刻的心头,矛盾混乱充斥,欲言又止了一番。

  顾磊转头仔细看了史艾可一眼,才大声道:「九哥,你记得……你记得早些
回来,师父今年可是大寿,虽然你现在在外修善积业,但是你在江湖上已经闯下
了这样的一番名堂,便是少在外面呆上几天,也是不妨事的。」

  杨宗志见身边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靠岸舟子,船家正坐在一边补网,便牵了
白马慢慢朝那边走去,心想:我这一去,岂止是修善积业这么简单的,只不过…
…只不过,唉,我也不用说出来,让师父他老人家多多担心。便回头笑道:「若
我到时候没有被事情耽搁,一定早早就赶回点苍山去,给师父他老人家祝寿。」

  说完向身后黑幕下的众人挥手,举步向那舟子上走去。

  杨宗志唤道:「船家,现在可还能行船渡江么?」

  那船家三十出头,身材壮硕,头也不抬的道:「夜了,江水湍急,只怕是走
不了,客官,你莫不如明早再来。」

  杨宗志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实是有些晚了,知道那船家说得也是事情,只是
这渡口看着甚是荒芜,附近也没有什么旅店酒廊,难道要在这里风餐露宿一晚么?

  杨宗志心中不由得有些犹豫,那船家这时才抬头看了杨宗志一眼,依稀看清
楚他的长相容貌,忽然站起身来,问道:「这位客官,您可是要赶去洛都的么?」

  杨宗志微微惊奇,这出泗水渡口,往北行走,天下任何地方都可去得,怎么
这船家偏偏知道自己要去洛都的?便笑道:「正是。」

  那船家赶紧收了手上的活计,一把扔进小舟子里,点燃舟子中的煤灯,然后
转身唤道:「那事不宜迟,客官,您就上船吧。」

  杨宗志更是意外,方才这船家口中说夜晚不可行舟,现在为何突然又改了主
意,反而邀请自己上船呢?只不过现在赶路要紧,他也顾忌不了这么多,便应道
一声:「好。」

  牵了白马,一起上了小舟,那船家嘿哟一声,撑开了竹镐,将肘子撑离了岸
边,缓缓向江心开去。

  史艾可一直呆呆的矗立在岸边斜坡上,看着隐约夜色下,杨宗志缓缓上了一
艘小船,与白马一道蹬船远去了,不经意间,她小小的脸庞上已挂满了清泪,身
边站着的顾磊看九哥远去,心中也是一阵凄迷,低声道:「九哥,你好好保重!」

  史艾可听了顾磊这句话,却是如同巨雷打在了心头,忍不住砰的一声跳下了
斜坡,朝那渐渐远去的小船跑去,一边跑一边张口大喊道:「风……风哥哥,你
等一等我。」

  面前一阵逆风刮来,吹得自己出口的声音又轰轰的震在了自己的耳鼓上,史
艾可跑到江边,呆站在乱石岸上,看着更加显小的船帆和不可得见的人儿,天上
一轮幽月当头,月光反射在江面上,微风吹起,江水皱了一片,皎洁的明月也残
残留留,史艾可心中忽起忽落,油然间,江水默默打湿了脚下的绣鞋。

  夜色宁静,江水之上只听见木舟划破水流之声,远远的江面上,不时有些微
微的渔火传来,看着袅袅然并不真切,杨宗志见身边的船家袒胸露乳,浑身肌肉
健壮,想来正是做这体力营生的,便笑着道:「船家,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
不回家,却还等在这江边的?」

  那船家一边手中用力,一边微微喘息的道:「小人本在补网,既然公子想要
过江,那小人便再多送了公子一程,那就打算回家休息了。」

  杨宗志点头道:「那可多谢了,原本我想今夜要是过不了江,那便只能在这
江岸边露宿一宿了,着实有些麻烦。」

  那船家只是一笑,并不多接话,手中更是用力,将舟子撑的飞快,这小船本
身船小轻微,上面现在只站了两人一马,更是承载不足,过不了一会,这舟子便
到了江水中心。

  船家忽然叹了口气,此时夜深人静,这叹气声幽幽随风传来,杨宗志听见不
觉微微惊奇,问道:「船家,你叹什么气?」

  那船家自嘲的笑道:「其实小人就算早些回家,又或者迟些回家,也是没有
任何分别的,只因……只因家中只剩下小人孑然一身,便是回去了也没有什么事
情可作的。」

  杨宗志心中有些默然,暗道:自己这番回去洛都,到底会是什么样子,难道
……难道也好像这船家一般,只是孑然一身么?江水淅沥沥,泛起一个浪头,打
在这小小的舟子上,引得舟子起了翻涌,杨宗志道:「原来你也是个可怜人家。」

  便在心中暗想:一会下船之极,自己多付他一些船资,也好让他不枉深夜撑
船送了自己一程。

            正文第220章阴葵之五

  渡过泗水对面,杨宗志牵马下船,才转身过来,伸手摸进自己口袋中,想要
掏些银两出来,面上却是呆呆的一愣,原来……自己从少林寺赶到西蜀而来,全
靠王有期身上的银子周济,才是一路无忧的抵达。

  只是到了西蜀之后,一行根本没有任何花钱的去处,因此那些银两早已使用
殆尽,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今日离了罗天教而去,拜别甚是匆忙,更是一
点也没有想起没有路资的问题,现在事到临头,才是尴尬不已。

  他过去随着爹爹行走军营之中,一路都有当地的州府接待,所到之处官员执
礼甚恭,更是没有考虑过银钱路资的事宜,现在独身出行,便发现自己所想所虑
实是不足。

  杨宗志讷讷的看了舟子一眼,心道:怎么也不能赖了这可怜船家的帐。便牵
过了手中的白马,愧疚道:「实在是对不住,我……我今日出门之前,忘了带些
银子在身上……这样,船家,我将这匹白马寄放在你这里,等我日后有了盘缠,
再来送给你,赎回白马,你看可好么?」

  他料想这白马虽然毛色不佳,但若是兑换成银两,应该是足足付这趟船资。

  那船家一听,连忙挥手推拒道:「不可!不可!公子,您的船费其实已经都
付过了,何须再多付一次呢,至于要您的马,那更是万万使不得。」

  杨宗志心想:这舟子倒也纯声朴的紧,看到自己身上没有路资,不但没有出
口索要,甚至反倒还说自己的船费已经付过了。只是这样一来,他更是过意不去,
口中紧紧的又道:「我自从上船以来,根本就没有掏过一分银子,船家你怎么说
我付过了呢,你还是快快收下这匹白马好了,这样我也好走的心安些。」

  那船家笑道:「当真付过了呢,公子您来之前,便有人事先过来,给您定下
了小人这舟子,还付了双倍的路资,只是要小人送您过江就可以了,这事千真万
确,公子您可是好福气之人,倒不是小人信口胡说的。」

  杨宗志仔细看了一下船家的脸色,见他言辞凿凿,才狐疑的四处看了一看,
道:「当真是这样?」

  那船家笑道:「公子,您快些去投宿去吧,现在天色已晚,再过一时半刻,
只怕又要错过宿头了。」

  杨宗志朝他抱一抱拳,道:「那如此就多谢了。」

  说完牵着白马向江岸的市镇走去,他心想:自己今日出发,一路走到这个泗
水渡头,只有慧敦天丰等人知道,难道是他们替自己事先准备的么?那也不对,
他们与自己同行,便是一举一动,自己也清楚的很,根本没有时间作这些。

  泗水渡头的市镇此刻已是烟火寂寥,杨宗志牵了白马一路走进市镇,随手在
路边找了个不起眼的小旅店走了进去,店内人烟稀少,只在柜台上掌了一盏昏沉
沉的煤灯,店老板正趴在上面打瞌睡。

  杨宗志心下失笑的想:自己身上没有盘缠,不知如何才能投店。便低低咳嗽
一声,惊醒了店老板,那老板茫然的从柜台上伸出脑袋,依稀就着煤灯见眼前不
远处站了一个俊逸飘洒的少年,长身衣襟,不禁眉开眼笑的走过来招呼道:「您
来啦。」

  杨宗志点一下头,沉吟道:「老板,不知……不知你这里有没有……」

  不待杨宗志口中的话说完,那店老板赶紧抢口道:「有!有!我们这旅店虽
小,但是幽静的上房倒也多的是,客官您稍等,我马上带您上去。」

  杨宗志面色微微一红,暗想:我只是想寻问一个破旧的柴房或者茅屋,借助
一宿即可,没料到这老板会错了意。便又拢声道:「不敢烦劳老板,我只是……
只是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茅屋柴房之类的住处。」

  那店老板凝住眉头,想了片刻,犹豫的道:「柴房么?……倒是有得一间,
可是客官您……」

  他说到这里转头细细又看了杨宗志一眼,拍着额头道:「哎呀,失礼!失礼!
小老儿倒是忘记了,客官您还是有骑马过来的,您是想给您那马儿,也找下一个
住的地方么?」

  「咦……」

  杨宗志进旅店之前,就将白马拴在了店外的门柱旁,只身一人入内,而当时
这店老板分明正在柜台上打瞌睡,要说他知道自己是骑马而来,那可是万万说不
过去了,杨宗志盯住店老板,轻笑道:「店家,你如何得知我是骑马而来的?」

  那店老板讪讪的发笑,嘿嘿嘿嘿有声,挠着额头,支吾道:「客官……客官
听您的口音就不是本地说话,想您……想您大老远的过来,若不是骑马,难道还
能是走路到此的么?」

  杨宗志点头微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好,你便带我去你那幽静的上房看
看,对了,顺便给我外面拴着的马儿也喂上一些上好的马草。」

  那店老板见自己蒙混过关,赶紧哈腰道:「要得!要得!客官您先请。」

  上了店后的二楼,店老板伸手推开最靠里的一间客房,转身道:「客官,您
看……您看这间上房,您还将就满意的么?」

  杨宗志凑着店老板手中的油灯,见这里虽不宽大,但是干净整洁,桌凳俨然,
反射幽幽的煤灯,点一下头,答道:「甚好。」

  店老板哈的一笑,躬身道:「那客官,小老儿就不妨碍您早些休息了,您有
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唤我便是。」

  说完转身就想出房。

  杨宗志突然转过身来,又道:「对了,店家,你这里可有上好的酒菜?」

  店老板笑道:「有的,有的。」

  杨宗志眉毛一扬,欢喜道:「那再好不过,捡着最好的酒菜,多多的上一些
进来,我一日尽是吃些干货,早就馋得紧了。」

  店老板答应道:「好咧!」

  便转头出房去了,不过一会,那店老板又敲门进来,手中端了满满的菜盘酒
壶,一一布施在桌面,道:「客官,您慢用,小老二一会再过来收拾。」

  杨宗志点一点头,垂眼看去,这酒菜虽不繁杂,却是样样俱全,而且深得自
己喜爱,便也不客气,坐下尽情吃喝,再过半个时辰,店老板在外面低低的扣门,
唤道:「客官,您酒菜可用好了么?」

  扣了好几声,里面也无人响应,透过客房纸糊的窗栏上,可以瞥见屋内还有
灯光隐隐的传来,那店老板又叩击几下,口中喃喃道:「莫是吃酒吃醉了不成?」

  便轻轻推开房门,见酒桌上一盏煤灯即将燃到尽头,只在虚虚的散发明光,
桌上酒菜却是一片狼藉,再转头看去,方才那吃酒的客人竟然横身睡在了冰凉的
地板上了。

  店老板哑然失笑,叹气道:「果然吃醉了。」

  便走上前去,弯腰伸手想要扶起他,好让他睡到小床之上,只是他凑近一看,
见那客官的脸上竟然微微透出股苍白之色,心中不由得奇怪,暗道:若是吃酒过
了,那应当脸色泛红,才对吧。便皱着眉头,伸手探了探客人的鼻息,这一伸手
才是大惊失色,那手上冰凉,却是丝毫不见出气。

  店老板呀啊一声,又赶紧的放下杨宗志,转身在房中急急的走来走去,过了
一会,他一咬牙,振声大喊起来,道:「来人那,快……快来人那,这客官他出
事了。」

  他话音刚落没一下,门外便重进来一个人影,那人影听见店老板口中的呼唤,
急急的唤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声音发急,却又清脆无比,如同出谷的黄鹂。

  店老板伸手颤巍巍的指着地上躺着的杨宗志,惊恐道:「他……他好像是…
…是死了。」

  那人影听到这个说话,娇小的身子晃了一晃,又几步冲到了杨宗志面前,蹲
下身子张口颤声娇呼道:「大……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你可莫要吓我。」

            正文第221章梦回之一

  那人影一边开口怯怯的娇呼,一边又伸出了自己的手探向杨宗志的胸口,那
小手还没有触到大哥的胸脯,却是被一只火热的大手紧紧捉住了,那人影微微一
颤,又听见地下好好躺着的大哥竟然开口说话了,道:「筠儿,你这个傻丫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而且……而且还敢这般戏弄了大哥一番,这事你若是说不清
楚,瞧大哥一会不好好的打你那挺翘的小屁股一顿,才是解气。」杨宗志一边说
话,一边缓缓睁开了双眼,看见身前跪立了一个娇小的人影,那人头戴小毡帽,
将一头乌黑的秀发都紧紧捆束住,身上却是穿了一件素洁的男子衣摆,面庞娇柔
带些煞白,不施粉黛,杨宗志垂头向她胸口看去,又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方才乍一听到进来之人说话的声音,颤巍巍的娇艳欲滴,听在耳中浑如天
籁,心中便明白了这偷偷跟着自己的人儿到底是谁,再睁开眼看筠儿这一副不伦
不类的打扮,甚至……甚至她高高翘起的乳肉都没有好好用布条束缚住,鼓蓬蓬
的撑了出来,看着更是好笑。

  筠儿面色一愣,再仔细看见大哥对着自己凝视,后来又哈哈的大笑,顿时明
白自己又上了这坏大哥的当,他……他定是装作饮酒出事,便是要引自己现身出
来,自己一时不察,心中只是担心着紧于他,自是一下就露出了原形。

  筠儿发现大哥毫发无损,又听见大哥口中说着要打自己的小屁股,顿时俏脸
都涌起朵朵红晕,赶紧一伸手拉起大哥,又转头对着那败露行藏的店老板媚瞪了
一眼,那店老板原见事情变故,一时正不知如何是好,彷徨无依,现在瞧见筠儿
的眼神,惶恐的垂下了头,自觉的转身出房,紧紧的带上了房门。

  筠儿扶起大哥坐下到酒桌边国,口中又是欢喜,又是不忿的媚声道:「坏大
哥……你总是这么的……坏死了,一会让筠儿为你紧紧的担心,一会又故意这般
坏坏的气我。」杨宗志拉住筠儿的小手,让她坐在自己的一只腿上,才笑道:
「我原先便觉得有些奇怪,那摆渡的舟子送我过江,竟是分文不取,后来又见了
这古怪店老板,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想看看到底是谁偷偷跟在了我身后,所以
才这样做作一番,没想到……没想到却是引出了一位美貌如仙的小娇娘。」

  筠儿咯咯的娇笑,对着大哥口中暗暗称赞自己自豪无比,转头就着房中颤巍
巍的煤灯,仔细的盯了大哥一眼,见大哥双眼微微闪光,面庞随着火心忽暗忽明,
心头更是迷醉不止,才将自己的娇躯尽数都倚进他的怀中,才欢喜道:「大哥,
你又总是这么聪明的,人家……人家想偷偷为你做点事情,却总是瞒你不过。」

  杨宗志摇头笑道:「筠儿,你这算是来送我的么?」

  筠儿见屋内灯光渐渐的黯淡,那油灯燃到尽头,不时发出嗤嗤的声响,又娇
声柔笑道:「大哥,你既然智谋无双,那你便来猜上一猜,筠儿这趟是来作什么
的?」

  杨宗志心想:今日早晨告别之际,这小丫头不但不出口挽留,还对着自己微
笑眨眼,显然是心中早就作好了这番打算的,只是自己当时浑然没有想到,这小
丫头还留有后招的,一时没有猜度出来罢了。便答道:「筠儿你是见你爹爹和容
嬷嬷当时都在一旁,所以不好与我话别,便偷偷安排了这场会面,私下与我说些
话儿的么?」

  杨宗志说到这里,却是皱起眉头,摇了摇头,又接着否定道:「也不对,我
方才若不是用计诱你现身出来,你定然还是躲着我,一点也不露出行藏,那可不
算作私下与我话别了。」

  筠儿耳中听着大哥自言自语,只是微微眯住娇媚的大眼睛,轻轻巧笑不止,
却不出言点破,杨宗志继续道:「你若是一直不露面出来,那不是……那不是要
一直……」

  他说到这里,突然心中惊了一下,低头仔细看着筠儿俏丽无匹的脸庞,和一
身男儿家的装扮,犹豫的道:「要一直跟我到了洛都去的?」

  筠儿咯咯的笑出声来,伸手搂紧大哥的脖子,欢声道:「好大哥啊,亲亲大
哥,你当真是聪明机智的很呢,筠儿都……筠儿都爱死你啦。」

  杨宗志面色微微愣住,紧口道:「你这么作……你这么……」

  筠儿抬起自己的身子,在大哥怀中端坐,嫣红着脸庞轻笑道:「大哥,筠儿
与你好好说会话。」

  杨宗志点一点头,嗯了一声,筠儿又偷偷的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才继续痴痴
的道:「大哥啊,你可是……可是又无情的很呢。」

  杨宗志转回头来,见筠儿明亮的眼帘中射出一道深情无比的光芒,印照住了
自己,心头却是叹一口气,正要接话,筠儿赶紧又道:「今日早间,爹爹在酒席
上所说的话,大哥都还记得的么?」

  杨宗志不知筠儿口中说的是哪一句话,只茫然的应了一声:「是。」

  筠儿霎时又羞红了小脸,抬起素手往酒桌上的酒杯中又添了些残酒,盈盈递
给大哥,才欢喜的道:「爹爹他说……爹爹他说要将筠儿许配给大哥,那……那
筠儿现在也可算作大哥未过门的妻子了呢,自古人都说嫁鸡随鸡,夫为妻纲,所
以大哥以后要去了哪里,筠儿自然应当跟随服侍在侧,这些道理筠儿自幼便听我
娘说了几百几千遍,总是铭记在心的。」

  杨宗志微微摇头,心道:你爹爹可不是这样说的,你爹爹口中说的是,若要
娶了筠儿,必须得先娶了她姐姐淼儿才可,这事……这事却又为难的很了。

  筠儿一边说话,一边细细凝视大哥脸色,一见他默然不语,只是轻轻摇头,
便心知肚明,又轻轻笑道:「大哥是在担心姐姐的事情么?我看……我看姐姐她
早就对大哥你,情根深种,暗自许心于你这个坏大哥了呢,不然……不然你这嘴
角怎么破了一块。」

  说完掩嘴轻轻的巧笑。

  杨宗志心中念起今日淼儿送别自己,离别之时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对着自己
痛哭大喊「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我再也不要想着你了。」

  不禁微微摇头,道:「这事倒也不必瞒你,我心中对你姐姐愧疚的很,她以
后若是遇到什么为难事,我定然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但是……但是若论起属意于
她,那却是还不至于,因此……因此……再说你爹爹这般出了个难题,焉知他不
是随口推诿托辞,他被你大娘逼的紧了,就将这烫手的山芋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既让我得不到你这乖媚的小妻子,又让你大娘将恼恨都发泄在了我头上,这招数
着实可恼的很。」

  筠儿见大哥最后说得仿佛咬牙切齿,咯咯的掩嘴痴笑,口中娇嗔道:「坏大
哥,不许你这般说我爹爹的……嗯,其实爹爹他心中对你也是欢喜的不得了,只
是他骤然失了心头的小宝贝,有些空落落的难受罢了,所以口中对你也有些怠慢。」

  杨宗志哦了一声,抬手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才放下酒杯,筠儿轻轻接过
酒杯,温柔的放置在桌面上,又拉起大哥的大手,定定的抚在自己滑腻的俏脸上,
才抬起目光痴痴的道:「好大哥,你不信么?爹爹那日与大哥你比试了武功,自
然对大哥你的一身本领了如指掌,后来……后来筠儿拜求爹爹,让他将罗天教中
的差使都交给大哥来办,大哥也作得妥贴无比,爹爹暗中瞧见,自然更加心满意
足的,再到……再到那天马棚里面,大哥不肯为了姐姐,舍下筠儿的事情,爹爹
更加知道大哥是个重信义,知情义的好男儿,自是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呢,不
然爹爹也不会许诺于你,将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都嫁了给你的。」

  筠儿一时想起自己在不远的将来,即会嫁作人妇,而娶了自己的郎君正是自
己朝思夜想的大哥,幻想起那高堂红烛的心醉夜晚,心中不禁又是期盼,又是甜
蜜,乐陶陶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因此脱口之下,却是将自己心底的小秘密合盘
说了出来。

  「咦?」

  杨宗志微微愣了一下,暗道:那日马棚之内,筠儿不是已经被聂云萝的秘香
给迷倒了么?怎么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般。

  筠儿心情激荡之下,丝毫没有察觉,继续讨好大哥道:「而且,今日大哥你
离去之后,筠儿便偷偷的安排想要跟着你去,只不过筠儿这点小小的心思,根本
就瞒不过我爹爹的,他口中虽然不说什么,却是私下里将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呢…
…大哥你看那载你的舟子船家,还有今晚这旅店的店老板,他们……他们可都是
爹爹的手下,平时在教里听候差遣,现下都外放出来,紧紧的配合你这没钱的穷
大哥罢了。」

  筠儿说到这里,又想起大哥今日没钱付舟子的船资的尴尬事情,忍不住又咯
咯的娇笑起来,口中尽是调笑意味。

  杨宗志面色微微一红,心想:他罗天教富可敌国,作下这些小小的安排,倒
也轻而易举。又故意拧住眉头,口中装作怒气道:「好你个小丫头,这般笑话未
来的夫君,当真是……当真是反了天了,看为夫的不好好的打你一顿不可。」

  筠儿毫不害怕的将自己的俏脸伸到大哥的面前,朝他微微吐气道:「是!小
婢……小婢筠儿谢公子的打。」

  口中却是娇笑不止,喷出一阵阵香浓的芬芳,尽数隐入大哥的鼻中。

  突然房中闪烁不定的灯光,嗤的一声油尽灯灭,此时夜深人静,两人抱坐于
酒桌之旁,本在深情对视,骤一灭灯,二人身子不由得都轻轻一颤,一时无人说
话,身边不闻虫蚁之语,门窗紧闭,更是听不见风吹歌府,只能听见对方咝咝的
喘息声。

  二人心底都暗自觉得气氛暧昧无比,黑暗中不知是谁先伸了一下手,紧紧握
住了对方,呼吸声却又同时劲了起来,双方互相看不见对方的面容神态,却又对
着彼此爱若神明,筠儿首先禁受不住,低低的娇吟一声,媚声媚语的怯怯喘气道:
「公子……公子,小婢心中好慌的,你……你一会下手可要轻着一些,可好么?」

  杨宗志听着美貌筠儿这声看似求饶,实则诱惑的娇媚天籁,心头轰的火起,
忍不住一伸手,将筠儿娇小的身躯推到了酒桌边上,惊起桌上残杯冷盘叮当的响,
他也丝毫不顾,然后让筠儿趴伏在桌边,高高的向后翘起香臀儿,大手轻轻一挥,
却是透过衣衫下薄薄的布匹,紧紧的探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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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222章梦回之二

  从泗水渡口一路向北,穿过大别山,途经苗家土寨,不过千余里路程便可抵
达中原大地。

  三日后,杨宗志骑着白马,已经翻过了最后一个山头,从山头尽处远远眺望,
眼前一马平川,中原大地就在眼前,雄伟的洛都大城更可算是历历在目,自己过
去无比熟悉的高高城墙,城头上随风飘扬的殷红南朝大旗,城下宽阔的洛水奔涌,
如同一条洁白的缎子横穿而出。

  杨宗志觉得眼眶微微有些潮湿,自己离别洛都之后,短短不过半年多的时间,
却是经历生死磨难,期间的过程,种种艰险比起自己过去十年来也毫不逊色,现
在一朝梦回故里,仿佛即将投入亲人的怀抱,他只觉得心情复杂的紧。

  杨宗志整理了一下思绪,高声笑着喊道:「筠儿,快看,我们……我们就快
到洛都了。」

  怀中紧靠缩身躺着的筠儿,听了大哥这句喊话,才迷迷糊糊的微微半睁开秀
丽的狭长眼眸,朝山道尽头下的官路看了一眼,又毫不在意的转回头,将自己的
小脑袋在大哥的怀中更舒适的躺了下去,口中只是轻微的嗯嗯两声。

  筠儿眼波泛春,俏丽的脸颊识也是带着淡淡的还未消退的红晕,杨宗志不见
动静,低头向下一看,却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三日以来,这个娇媚的傻丫头,每日里除了陪伴自己风尘仆仆的赶路,中
间歇息修养的时候,更是浑不知羞的紧缠自己,不但搂住自己的脑袋不知余味的
索吻无数,而且还摆出各种妖媚的造型来诱惑自己。

  杨宗志只当她小女儿心思,得了父亲的亲口许婚允诺,便欢喜的过了头,期
盼着自己与她之间早日的欢好颠鸾倒凤,作对真正的爱侣,以好偿了她一直的夙
愿。

  但是杨宗志心下却另有顾虑,西门松虽口头表示答应,但是那句话说得却是
极为灵活,而且提了一个自己不敢苟同的条件在前面,这样一来,自己以后若要
当真迎娶筠儿,只怕还要再使些办法手段出来,经受些磨难,才会稳妥,但是现
在这般情况之下,自己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来处理这个事情。

  因此这几日来,每当筠儿缠着自己作些羞媚事的时候,杨宗志倒也不会推辞
拒绝,只是除了一剑及履之外,其他什么也都和筠儿作了个遍,甚至很多寻常夫
妻之间,想也不敢想过的,只要他们能够想得到,也都一一尝试了一番。

  这样倒也令得这个全副身心投入的娇痴丫头,每每忘我欢愉,吐不尽的相思
随之而出,一股接着一股,只是这事情作的多了一些,弄得小娇娘神情甚为殆惫,
今日这一路行来,她一直乖乖的躲在自己怀中打盹,对着山道两旁壮阔的松林竹
海,连抬头看上一眼的半分心情,都是欠奉。

  杨宗志微微叹了口气,慢慢放缓座下的白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紧抱着柔
软的筠儿,心中沉吟道:人说近乡情怯,就是说的我现在的这种心情了吧,不知
为了什么,在没有赶到洛都之前,心中只是急切盼望,想要早些到达,其他的事
情倒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可是现在洛都城近在眼前,为何……为何我内心总有
些惴惴不宁的,而至于裹足不前呢?

  身边一阵山风吹过,将他从自己的沉思中唤醒过来,也下意识的身后紧了紧
自己怀中的筠儿,筠儿又嗯嗯两声,忽然睁开了一双妙媚的大眼睛,小手也同时
从他怀中伸出,无比慵懒的扭着娇躯,伸了个舒服之极的懒腰。

  杨宗志低头看见筠儿着实可爱贴心,不由得爱怜的笑了起来,筠儿抬头看见
大哥的脸色,却是自己小脸通红,轻轻擂了杨宗志胸口一拳,颤声羞啐道:「坏
大哥,你……你还在笑话筠儿,昨晚……昨晚你这个坏大哥用那么可恶的姿势折
磨筠儿,弄得人家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你却还是精神抖擞的,哼,果然真真
是坏死了。」

  杨宗志听到筠儿说起昨夜的姿势,心中也是忍不住一阵荡意涌起,嘴角微微
抿住,回忆起昨夜在那临时的幽静小客栈内,墙上挂了一幅屈身翱翔的嫦娥奔月
年画,他一时看见,不由得顽皮心起来,就让娇媚的筠儿身着那洁白的素裙,头
上梳了个斜斜的歪髻,学了嫦娥的模样撑在木床的床顶,而自己作那地面上的后
羿追寻,扯住她不盈一握的小脚丫,大嘴却是一凑,往筠儿裙下两腿间的私秘处
探了进去,往复吸吮抚弄。

  甚至到了后来又手口并用,将筠儿羞得不敢转头看自己,却又浑身乱颤的小
猫般娇吟不止,过不了一会,筠儿手足酸软,喷薄吐出大片的香津丝液,浸湿了
自己的双唇,更将自己胸前的衣襟,也满满的涂抹了遍,筠儿才挂不住身子,被
自己这后羿从天上射落下来。

  杨宗志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捏起筠儿尖尖的下巴,将她的小脸凑近自己,口
中道:「谁叫你这个傻丫头总是痴缠的紧,大哥也是凡人,见了筠儿这般美貌的
小娇娘,而且又快要迎娶到你,天下间如此幸运的事情,全都被我这傻小子给独
占了,总是有些得意忘形的。」

  筠儿的眼眸媚媚的全是秋水,轻轻咬住下半嘴唇,颤声道:「其实……其实
人家也不是想要作这些羞人的事情,想要的紧,只不过……只不过……」

  话没说完,偷偷的瞥了大哥一眼,仿佛欲言又止。

  杨宗志微微有些奇怪,紧口道:「只不过什么?」

  筠儿抑制住自己的羞涩,正了一下脸色,娇声又道:「大哥啊,筠儿爱煞了
你,心中千万分的想作你乖乖的小妻子,但是这种事情,筠儿过去从未作过,因
此……因此总是有些害怕的,筠儿之所以这么缠着你,主要是大哥你的内力……
你的内力总是这么被寒气封住,一身好本领半点无法施展出来,筠儿怕你有时恼
了,心底里会不舒服。」

  杨宗志睁大双眼,呆看着筠儿,失笑道:「我的这内力被封住,与我们之间
的亲密爱抚又有得什么关系?」

  筠儿接口道:「大哥你想想,那日嬷嬷她们说起她师兄的事情,说到他后来
修炼了龙欲神功的情形。」

  杨宗志抬起头来,回想了一阵,道:「嗯,确实是说过他们阴葵门自有克制
凤舞池功夫的办法,我想那凤舞池的南茗公主,本身就是师从阴葵门的王老祖师,
那么他们之间的武功路数也应该是一脉相承的,相互也熟悉的紧。」

  筠儿又道:「那曹雄起先是个木讷讷的少年,便是多说一句话,也会害羞脸
红,与嬷嬷她们几人一同青梅竹马长大,却是说话不超过三百句……后来那曹雄
练了龙欲神功之后,一时突然性情大变,变得……变得就像昨夜的大哥你一样,
色迷迷的,甜言蜜语害苦了天下的女儿家,说不得你想要化解身上的寒气,唤醒
他残留在你体内的阴葵门气劲,也要……也要当真像他一样,才能如愿。」

  「嗯……」

  杨宗志微微愣住,这个想法乍一听起来,确实是贴切可行,自己更是一点也
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只因……只因自己也从未作过男女之间的羞媚事,倒也不
知如此会是个什么感觉。

  杨宗志缓缓沉吟道:「契机么?难道真的是这样的契机么?」

  筠儿偷偷垂下小脸,她可不敢给大哥说,自己私下里去找了容嬷嬷,询问这
凤舞池的寒气究竟该如何解除,那日问了嬷嬷之后,嬷嬷便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
直到看的自己心头发麻了,才凑到自己的小耳朵边,说了几句话,筠儿听了不禁
又羞又怯,心头如同小鹿砰砰跳动,她想起大哥苦无内力,却又拼命抑制住自己
的羞诺,拉着嬷嬷将这件事情问了个遍。

  可是想起这三日以来,自己百般忍住害羞,花费了各种心思不住价挑逗爱郎,
到了最后时刻他都能拼命忍住,虽然各种花样和手段,两人都尝试了个尽,但是
……但是……筠儿心中又微微有些不服气起来,暗道:难道是自己少了些成熟女
子的媚力么?不然大哥……不然大哥怎么还能这般苦忍,不要了自己,不与自己
作了真正的夫妻?

  筠儿抬起头来,细细凝视大哥皱眉念想,心中涌起又是爱慕,又有微微酸楚,
嘟着小嘴娇气的道:「正是这样,所以大哥想要治好身上的寒气,也许就该像那
曹雄一般,作个……作个采花的浪子大盗,但是大哥这般的人儿,寻常庸脂俗粉
便是连碰你的手一下,也是不配的,这样筠儿身为大哥未过门的妻子,那就只能
……那就只能筠儿……」

  筠儿心头暗暗颇为气恼,一脱口便将自己的心思都说了出来,初时还是说的
气鼓鼓的一般,说到最后,终是忍不住心头的害羞,语气也低缓柔媚了下来。

  杨宗志看见筠儿嘟起粉红的小嘴,仿佛生气无比的娇媚模样,再听了她口中
所说的话,不由得抬头看了愈发接近的洛都高墙,面上展颜一笑,直到听了个遍,
才垂下脑袋,对着筠儿茸茸的小耳朵,热热的吹起,轻声道:「好。」

            正文第223章梦回之三

  洛都城虽然近望在前,但是西来之路与其中间隔了宽宽的洛水河,两人骑马
又绕行一段,途径缤纷桥才到了对岸,只是这般耽误下来,本就不早的天色看着
更加迟暮,隐隐的就要天黑日尽了。

  杨宗志抬头看了一下,心知夏时天黑的时辰比较晚,再过一时半刻,洛都城
门便会紧闭守夜,那时再要进城,就会麻烦的紧,因此口中呵斥一声,催了座下
的白马,急急的朝西大门赶了过去。

  白马发足狂奔,到了大门前,城门值守官兵正在张罗关门,两人到了门下,
城门正好砰的一声关住,杨宗志朝城门上大喊:「且等一等,打开城门。」

  上面露出个盔甲罩住的脑袋,回声道:「今日城门已闭,要想进城,明日一
早再来。」

  筠儿在怀中咯咯的娇笑,打趣道:「坏大哥,这便是对你最大的惩罚,哼,
谁让你……谁让你不将人家放在眼里,老天爷也要罚你今夜风餐露宿,流落在外
了。」

  浑然也没想过,自己与大哥依在一块,大哥要是宿于荒郊野地,自己何尝不
是和他一般模样。

  杨宗志嘿嘿一笑,心想:这必样的事情,自是难不倒我。便从腰带上取下过
去节制大军的虎符令牌,扬手立在头顶,朝城楼上大喝道:「虎符在此,还不速
速打开城门?」

  那上面站着的,只是个寻常的城门守备,听见下面的喊话,又见他隐隐拿了
个事物凑在头顶,心中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这洛都城中,达官贵人众多,皇室
亲族数也数不尽,无论来了其中的哪一位,都不是自己这小小守备,得罪得起的。

  他朝下面回道:「请等一等。」

  说完赶紧转身回去,叫了镇守西门的武将一道下楼,几步跑到了城门处,从
内吱呀一声打开了城门,再一起跑了出来,那武将黑幕下依稀见来人身材高大挺
拔,怀中紧紧的靠了一个美貌如花的小姑娘,座下的……座下的却是一批瘦骨嶙
峋的白马。

  武将看了这白马一眼,忍不住心中有些疑惑,像这般盈弱的瘦马,只怕就算
是自己也是看不上眼,更别说是城中的高官侯爵了,他小心翼翼的拾着兵器靠近
过来,才看清楚,马上端坐的是一个少年,英气勃发,更是英俊飘逸。

  那武将看了个分明,砰的一声却是跪倒下来,张口唤道:「杨……杨少将军,
可是您……可是您老人家回来了么?」

  杨宗志哦了一声,想不起自己何时曾见过这城门守官的面,更料不到他却是
一见自己便认了出来,于是放开筠儿,下马扶起他道:「正是我回来了,不过…
…请恕我眼拙,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

  那守门武将听到杨宗志的话,情绪霎时激动起来,抬起头来,却见他满面虬
须,头发横乱不修边幅,显是个粗鲁汉子,又紧紧的磕头大声道:「少将军,您
贵人多事忙,自是记不得小人了,但是小人受了少将军的大恩,这辈子都不会忘
记……那日小人流落到洛都街头,在街上卖身葬母,若不是少将军您心地仁厚,
小人只怕早已饿死异乡了,后来少将军您还安排小人到洛都守备军中,给小人谋
了个安身立命的差使,少将军对着小人恩同再造,小人一刻也都不敢遗忘。」

  他口中一边说,一边还虔诚无比的磕着响头,落在地面砰砰有声。

  杨宗志隐隐想起过去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发生,自己与倩儿一道漫步洛都城
中时,见了这么一个汉子卖身葬母,只不过那时这汉子还是面黄肌瘦,倩儿见他
可怜的紧,便让自己给了他一些银子,又安排了个简单的差使给他。不过当时自
己浑没有在意这件事,因此一下间也着实想不起来,便伸手扶起那武将,道:
「莫要拜了,莫要拜了,你为了将你母亲厚葬,便想自己卖身换得银子,我和我
妹妹在街上看见,心中对你的忠孝之心也钦佩的很,再说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不过
举手之劳,大恩自然更是说不上。」

  杨宗志扶起那武将,见他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武将答道:「小人名叫朱晃。」

  杨宗志点一下头,微笑道:「没想到时日不久,你已经坐上了西门守备的参
将了,倒是可喜可贺了。」

  朱晃微微羞赫的揪了揪自己的乱发,呵呵傻笑道:「小人……小人别的没有,
就是空有一身的大力气。」

  杨宗志哈哈大笑,鼓励的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便准备回身牵起马儿进城,
走了几步,朱晃在身后又粗声喊道:「少将军……您刚刚回来,我听说……我听
说老将军他。」

  杨宗志止住步子,心头猛的一酸,未曾回身,只是向着身后扬了扬手臂,牵
起马儿和端坐着的筠儿,默默走进了洛都城。

  筠儿侧坐在白马上,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宽宽的街道两旁,走马灯般闪过灯
红酒绿,花间柳巷层出不齐,户外的行人更是意想不到的多,将这夜半的洛都城
装饰的粉雕玉琢的艳丽,心中惴惴的想道:「自己过去总是以为西蜀大镇富庶天
下,想来应该是世间最最繁华的地方了,后来去年到了北郡散心,又见到望月城
中繁花似锦的热闹场面,才知道天外有天的……现在再看到这洛都风光,竟然连
望月城也是比及不上,这般的繁荣昌盛,原来……原来这便是大哥从小长大的地
方了。」

  她念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只是个土丫头,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每日里只
知道躲在自己罗天教中的闺房雅致小楼中,看书赏花,而大哥过去的生活,却是
如此的丰富多姿。便将目光紧紧的看向前面引马的大哥,见他负着双手,对着身
边的喧声沸腾看也不看一眼,身影看着落魄萧索之极,不由得又微微心疼起来。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好一阵,杨宗志才带着马儿转进了一个幽静的小巷子,两
边都是高高的院墙,院墙内不时传来一声犬吠,这里看着黑暗的很,没有什么人
迹,筠儿娇躯一紧,轻轻唤道:「大哥……大哥……」

  杨宗志被筠儿叫醒过来,茫然回头道:「怎么?」

  筠儿月色下见大哥脸色微微苍白,身子也有些止不住的颤动,不由心中更心
疼,小声问道:「我们这是……这是要去你家里么?」

  杨宗志点一点头,转头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又径直在前带路,走了半
柱香的功夫,走出了这排小巷子,走到了一片宽广之地,筠儿转头看去,见街道
对面就是一排茶坊,而茶坊的正面前有一座府邸,两旁立有巍峨的石头狮子,但
是府前未曾掌灯,看着漆黑一片,而且府上的匾额门牌,也未曾挂了出来。

  杨宗志浑身轻轻颤抖,呆呆的看着那萧索的府邸,牙齿咬得吱吱的响,忽然
一把放开了手中的缰绳,向那大门冲了过去,冲到门前,扬手就要拍门,只是拍
了一下,那厚厚的木门呀的一声,却是自己打开了。

  筠儿也下了白马,乖乖的将马儿栓在府前的柱子上,然后跑到大哥的身后,
透过那不请自开的大门,向内望去,才啊的一声轻唤出声,小手伸出捂住了自己
的小嘴,只见那……只见那府内残垣断壁成片,乍一看上去仿佛遭了天灾一般,
被一场大火烧的七零八落,现在再也看不到过去繁盛时刻的一角一貌了。

  杨宗志大大的喘息一声,又掀开大门,几步冲了进去,见到过去的小花园,
假山,客房,小竹林,过去的一切种种,此刻竟然半分面貌都看不出来,他心头
怒起,对着一旁断下来的一根石柱,猛踢一脚,哭着大喊道:「怎么会这样?」

  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总是惴惴的不敢回来了,心道:自己过
去虽然听了外面的传言,但是……但是心里总是抱了奢望,隐隐的企盼着这一切
的传言都是不实的,自己回来的时候,依然还可以看到爹娘,看到倩儿的笑脸,
看到过去十年来最最熟悉的这一切,所以心底才会害怕,怕自己的梦碎,怕自己
当真见到……见到现在的这幅场景。

  杨宗志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心痛如绞,身子晃了两晃,忙用手撑在一边的乱
石上,急急的抽吸了几口气,筠儿看见,急忙伸手扶了过来,口中却是忍不住轻
轻的啜泣起来。

  杨宗志手指一片空地,沙哑声道:「那是小竹林,过去……过去倩儿生气的
时候,总是偷偷躲在那片小竹林里面,让我去找她,却一次也没有躲在其他的地
方,因为……因为她怕我找不到她,心中便会着急。」

  他又指了指一边的废木堆,再道:「那是小花园,每天清晨爹爹便会在这里
练武,我有时候起的晚了,娘亲便会过来唤我,逼着我跟着爹爹一道去习武,还
会笑话我说:」我们杨家的儿男,可从来没有……没有一个像你这样懒惰的家伙。
『「筠儿听见大哥声音僵硬,却又宁静安详的很,知道这些回忆都深深印在大哥
心底,所以此时随口道出,只是这嗓音听着冷之又冷,让人忍不住想打寒战,全
然不像平时的大哥在说话一般,不由得心头突突的发慌,平息住自己的啜泣声,
转头急急的看了大哥一眼,见他一边呆呆的说话,俊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挂满了
泪水,筠儿酸楚的轻唤道:」大哥……「

  杨宗志指着一片巨石,继续道:「那是书房,每日下午,娘亲和爹爹就会轮
番在那里教我兵法,让我读书识字,倩儿有时候也会一起过来读书,只是……只
是她的小身子弱,坚持不了多久,便要回房休息,我看她有时实在不堪,却又拼
命咬牙忍住,便让她也在这书房中小塌上偷偷打个盹。」

  筠儿一边哭泣,一边点头听着大哥说话,心中甚是害怕惶恐,却又不知道该
如何出言安慰大哥,杨宗志不知说了多久,自己也说得口干舌燥,不觉累的很了,
才找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他双手环抱,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乱景,突然一下子又跳起身来,拍头大叫道:
「不对,这事不对,若是……若是爹娘当真遭了意外,怎么会……怎么会家中也
这般败落,这事情不是眼前这么简单。」

            正文第224章梦回之四

  筠儿本坐在杨宗志身旁,担心无比的凝视着他,听到大哥突然激动起来,忍
不住哽声道:「大哥,你……你想到了什么?」

  杨宗志默默念想一阵,哑声道:「筠儿,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大哥
要去作些事情,你在住的地方乖乖的等我,好么?」

  筠儿心知大哥定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又不愿自己担忧他,便乖巧的点一下头,
抹去自己腮边的丝丝泪痕,俏声道:「大哥,你不必担心我的,你去外面作事,
我自然好好的等你回来,只是……只是大哥你的身子,可不要紧么?」

  杨宗志摇头道:「我没事。」

  又转身向四周依依不舍的看了好一会,才拉了筠儿出门,牵起白马,在道边
不远的一家大客栈中投了房,筠儿家中本富足异常,便使了银子包下了一间大大
的别院,看着格外幽静雅致,杨宗志安置好筠儿,陪她在小床上睡下,才走出别
院,走到了灯影通明的大街上。

  杨宗志一边走一边失魂落魄的心想:这件事其中定然还有隐情,只是我仓促
间却又如何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杨宗志啊杨宗志,你现在可不能心乱伤神,我
杨家的儿男,岂会有你这么没有担当的懦夫?

  他脚下如风,快步行走,走且了一会,突然恍惚拍手道:对了,对了,卢圭
大人,卢伯伯,他自来与爹娘最是交好,我若去询问于他,说不得可以知道更多
的情况。

  他打定主意,不觉心中稍安一些,又急急的寻了卢圭的丞相府邸走去,走了
一会,来到丞相府的大门前,见门口挂了两个高高的红灯笼,大门从内紧闭,门
上高挂匾额「丞相府」三个金字,与自家门前的萧条大相径庭。

  杨宗志便想伸手去拍门,手刚刚伸过头顶,心中却是转念道:「我现在还不
想暴露身份,只是私下去察探爹娘的事情,如果……如果我现在拍门而入,那势
必惊动卢府的下人,说不得到了明日,整个洛都也都知道我回来了,这样的确非
我所愿。」

  杨宗志站在明亮的卢府前沉吟片刻,心中又定下了主意,转回身,离开了大
门口,沿着高高的墙壁走到了一个阴暗的拐角处,左右看了看周围荒无人迹,才
扶住墙边的大树,向上爬了过去,翻过院墙,他仔细一看,身处之地原来是一片
池塘边,此时夜色深沉,天空一轮弯弯的秀月,光线暗暗淡淡,他隐隐想起自己
去年到凤凰城中,奉了皇命前往解救秀凤姑娘,也是这般翻墙而入,只是那里是
个衰败的花园罢了。

  杨宗志摇了摇头,不知自己在此时此刻还会想起凤凰城的事情,想起那秀凤
姑娘是何道理,心中暗骂自己一句,心道:我记得这卢府住人的地方都在东南角,
这里是西北角,应该全是花园水榭的位置。

  他看着天空的弯月,暗中辨别方位,寻着东南角走了出去,离开这片小池塘,
穿过几个无人的回廊,慢慢走入一片阴郁矮树林中,卢府所种的树木都是异常矮
小,短短的枝干,看着不知是些什么品种,杨宗志也懒得辨别,只是这些树枝过
于矮小,他身材高大,想要避过却要低下身子,这般半弯着腰又走了一阵,终于
看到了屋舍房间。

  对面整整一排大大屋舍,此刻全都黑暗一片,没有一丝人烟气息传来,杨宗
志心中并不确定到底哪一间是卢伯伯所住,一时却是一筹莫展起来,他走近那排
屋舍,沿着纸壁房门微微踱步,一边心中正在打着主意,这时突然听到身后的回
廊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杨宗志心中微微一惊,不知是否有人发现了自己,还是仅仅路过罢了,便在
屋舍前找了个宽木柱隐藏起来,等了一会,那脚步越来越近,直直的向自己这个
方向走了过来。

  杨宗志屏住呼吸,微微垂下眼帘,心中默默算着那脚步的位置和来向,这时
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当——当当」的三下梆子声,然后一个年迈的嗓音喊道:
「鸣锣示警,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接着又是「当——当当」的三下梆子。

  杨宗志微微的松一口气,心道:原来……已经是三更时分了。今夜浑浑噩噩,
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时刻,夜已经如此深了,那……卢伯伯该已经睡下了吧。

  那梆子声经过杨宗志不远处的回廊,又沿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渐渐的敲
击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此时夜深人静,周围也无人声鸟语,他心中忽而
感到孤寂的难受,正想是不是要放弃今夜的计划,重新找一个时间再来问一问卢
伯伯。

  正在此时,他身后的那间屋舍中突然有人说话了,这说话的声音是个清脆的
女音,幽幽的叹了口气,缓缓道:「嗯,姐姐,原来……原来你也没有睡着的么?」

  这女子声音说完落下,便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传来,杨宗志心想:原来这里
住着女眷,那自己这般行为倒是无礼的紧了。更想要早早的离去。

  不过他还没迈开步子,另外又一个柔和得多的女子却也接话了,轻轻叹了口
气,温婉道:「是啊,我最近老是睡不好,也不知……也不知是不是有些什么事
情要发生的。」

  先前清脆嗓音的女子见姐姐接了自己的话,又继续幽幽的道:「姐姐,你是
因为在想着……想着他么?」

  那温婉的声音低低的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才漫声道:「我……我不知道。」

  那清脆的女音仿佛也凄婉了起来,沉沉的道:「唉……姐姐,我看自从那个
人走了之后,你便……你便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平时弹奏的琴音,也都是过于
哀怨,甚至紧紧自怜的抑郁,让人听了总是忍不住心疼的很。」

  杨宗志心想:人家府中的女儿家说些私秘话,自己怎可站在这里偷听?便想
赶紧起身离去,只是他走出不到一步,突然心中咯噔一响,回想起来道:「不对!
不对的!爹爹过去多次与我说起卢伯伯的事情,口中说的是,卢伯伯也好像我杨
家一样,得了一子一女,那儿子名叫卢闻达,早已拜了吏部中侍郎,官居正五品,
爹爹总说那卢闻达甚有父风,也是个贤良安民的好官,而卢伯伯的唯一一个女儿,
却是叫做卢媚婷的,比倩儿长了两岁,自小性子倒也泼辣,自己可从未听说过这
卢媚婷上面还有一个姐姐的,那……那这两个女子又是谁?」

  杨宗志心头犹犹豫豫的回忆,耳边听到那清脆的女子接着又道:「好姐姐,
如果你心中对他没有丝毫意思的,其实这件事情倒也好办的紧,你们二人虽然是
皇上亲口许诺的姻亲,但是现下他出外多时,生死不知,朝中派了几员大将轮番
寻找,仍是一点音讯也没有的,你明日就去和皇上说,说……你既与那个人没有
夫妻之实,这口头上的承诺便也作不了数,自然不了了之。」

  这回那温婉的女子倒丝毫没有犹豫沉吟,紧声道:「不成,这可不成,我既
已许了给他,那自然是一辈子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他现在是生也好,是
死也好,我也只能这般等着,便是等一辈子,我也不后悔。」

  杨宗志在窗外听见,心中叹了口气,道:这女子声音柔和,没料到性子却是
这般执着。

  那清脆女子嗤的笑了一声出来,促狭道:「好姐姐,你可真也沉不住气,被
我轻轻一试,便试了出来,嗯,你若真的对他毫无心意,又岂愿为他这般守着活
寡,将这大好青春岁月就此虚度过去了……况且姐姐你才气过人,在琴音上又有
如此非凡造诣,就连我爹爹平日口中对你也是推崇的紧,又怎么会是这么迂腐守
旧之人。」

  那温婉的女子呀的一声娇滴滴轻呼,仿佛受不了妹妹的嘲弄,只不过霎时之
下,她便抑制住了,接口道:「妹妹,你爱听我弹琴,所以我们才这般交好,但
是……但是你实在还是不太了解我的,其实……其实我骨子里真是一个守旧循规
蹈矩的人呢。」

  那清脆女子轻轻一笑,仿佛并不认同,但也不在此话题上多作停留,又咯咯
笑着问道:「好姐姐,你跟我说,你……你过去见过他的面没有?」

  那温婉的女子仿佛被引出了自己的心事,微微沉吟道:「我……我……」

  那清脆的女子不待姐姐说完,又自顾自的道:「我却是听说,那个人倒是生
了一幅好模样,我哥哥曾经在朝上见过他一次,回来与我说道,那个人一看之下
便是俊朗飘洒,英气逼人,身着盔甲一派威风凛凛,将来定是个不凡的人儿,只
不过我没福份,一次也没见过他的。」

  那温婉的女子下意识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女清脆的女子恍惚过来,又咯咯娇笑道:「嗯?嗯是什么意思?这么说来的
话,姐姐你当真是见过他了咯?不然你若是连他的面也未曾看过,便这么心甘情
愿等待于他,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那温婉的女子受不住妹妹的抢问,轻轻咳嗽了两声,才勉强道:「见……见
是见过一次的,就是在他临行之前,我在……我在远远的高楼之上偷偷看了一眼,
只不过……只不过……」

  那清脆的女子见姐姐果然见过那人的面,又急急的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那温婉的女子才叹息道:「只不过当时我离着他还有好远的一段距离,我只
看见他抬头饮酒,然后就大步的走出去了,其实也没看个分明。」

  那清脆的女子咯的一笑,打趣道:「姐姐你想说的可不是这句话吧,你想说
的应该是,只不过那个笨蛋家伙,得了这般天大的便宜,有着如此好的福气,才
可以迎娶这么美貌的你,却是……却是不自己找来见你一见,便自顾转头走了,
当真让人瞧着可恼的很。」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便是那性子柔和的姐姐,也再不依着她了,两人在小屋
舍中笑嘻嘻的闹了起来,杨宗志听着这两个女子的轻言媚笑,心头却在转着心思,
暗道:此番情形比起当日里在凤凰城中,自己偷偷听到赛凤与秀凤两位姑娘的对
话,竟然隐隐的何其相似,不过卢伯伯家中这两位女子,恐怕只是他寻亲来的远
亲罢了。随眼向外瞥去,忽然看到一阵亮光传来,杨宗志眯住眼睛向那个方向看
去,见到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两个人,其中前面那人手中掌着一盏灯笼,那灯
笼左摇右晃,亮光漫漫的四射。

  此时那灯笼正好照在右边的角落,杨宗志顺着灯光,正好瞥见后面那人的面
容,只见他头戴官帽,一身长襟,面色沉稳而清癯,眼睛微微眯住,杨宗志一见
之下,心头却是感伤,委屈,难过一齐涌了上来,仿佛见了亲人,心中漫漫唤道:
「卢……伯伯。」

  ===============太忙了,两本书,欧洲杯,我的天!

            正文第225章梦回之五

  杨宗志跟着这二人来到一处正堂,身前的那人走进堂中,随手用身上的火褶
子点亮了红烛,堂内顿时为之一明,后面的卢圭才跨步进去,径直走到书桌前,
摆开一些文纸笔墨,静静坐下看了起来。

  那身前的人轻轻走到他的身边,手中端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的盛放在桌面
上,仿佛甚怕惊扰了他,然后负手立在他旁边,眼睛微微的瞟了卢圭,瞧着欲言
又止,等了好一会,那人才低声唤道:「爹爹,天色已经不早了,您……您还是
早点歇息吧。」

  杨宗志跟在他们身后,凑近竹窗边,展手掀开窗户看了进去,见到卢伯伯正
襟危坐,他身后所站的人二十六七岁年纪,微有胡须,看着年轻却带老成之气,
再听到他口中呼唤爹爹,杨宗志心中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这是卢闻达大哥,
过去我曾有一次随着爹爹上朝,向先皇禀报黄河军情,隐约碰过他一次面,只不
过自己当日第一次面圣,心情紧张而急切,对于周围的人和环境一时还没有来得
及仔细观察,便下朝了,所以没有什么印象。

  卢圭听到这声呼唤,从嗓子里低低的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他甩开自己手
中正在翻阅的文书,愠怒哼道:「好个长白山向来出土匪,民风刁钻,治任不可
辖制!」

  卢闻达轻轻走前一步,随手拾起爹爹丢下的奏折,展开凑近红烛看了几眼,
才恭敬道:「爹爹,又是长白府知事江平,江大人上的奏折么?」

  他微微将手中的奏折抖了一感抖,继续笑道:「其实倒也难为了这位江大人,
朝廷这几年的军饷大多划拨到了北郡,至于长白府那就少的可怜了,因此这江大
人手下缺粮缺的紧,再说了长白山地处荒地,人道天高皇帝远,当地所住的多为
蛮民,民风彪悍,而且……而且儿子还听说民间有个长白剑派,地处这长白之巅,
这群人里不乏医术通玄之人,当地土民寻常有了灾害病痛,大多到这里治愈,更
加不把官府放在了眼里,因此嘛……这江大人缺人缺粮,又没有笼络人心的手段,
自然是步步难行的了。」

  卢圭轻轻点一点头,不自觉嗯了一声,脸色慢慢恢复沉静,显见自己儿子说
的甚是在理,不过他想了片刻,不由得手抚额头,揉了几揉,卢闻达看见,又紧
声催促道:「爹爹,我看你还是早些睡了吧,这些奏折,也不是今夜就一定要见
分晓的。」

  卢圭叹了口气,抬起左手向旁边挥了一挥,温言道:「没事的,我再坐一会,
达儿,你也早些回去休息,今日我们一早到此刻,几乎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你
也辛苦了。」

  杨宗志在窗外听见这父子对话,心中隐隐敬佩,暗道:民间都说卢伯伯乃是
当代天下第一贤臣,身为宰相帮协先皇,然后又辅佐年轻的当今天子,劳苦功高,
却居功而不自傲。再看这卢闻达大哥,人如其名,求闻达之要,学干禄之术,隐
隐深具父风,怪不得爹爹过去总是口中钦佩,不断念起的。

  卢闻达听了父亲的话,才点头拜礼一下,转身出了正堂,从杨宗志隐身的窗
边急急走过,杨宗志面对窗户看着卢圭继续阅览奏折,毫不歇息,心中却是一酸,
记忆起爹爹一生,何尝不是如此,事必亲躬,一丝不苟的。心潮澎湃之际,不由
得对着窗户低声喊道:「卢伯伯。」

  卢圭恍惚间听见窗前有人轻唤,只不过他沉迷于奏折当中,抬头看了一眼,
以为是自己一时生了幻觉,便又不在意低下头去,将手中的奏折扶起的更高一些。

  杨宗志又大声一些的唤道:「卢伯伯。」

  卢圭这次听了个确实,心中一惊,站起身来,慢慢走进竹窗,口中低声问道:
「是什么人?」

  杨宗志咬一咬牙,转身进了正堂,当先就拜跪下道:「卢伯伯,是小侄……
是小侄回来了。」

  卢圭本对杨宗志多有好感,又与杨居正多年交好,因此对着他这为将的儿子
印象十分深刻,这时听见这个声音,不由得全身都是一紧,一把扶起他道:「杨
……杨贤侄?真的是你回来了?」

  杨宗志抬头一看,见卢圭微显苍老的面庞上,惊喜,震惊,滞纳各种表情一
闪而过,不禁微微潮湿双目,低声哽咽道:「正是小侄……正是小侄回来了。」

  卢圭看了个切实,口中低叹道:「果然苍天有眼……苍天有眼那。」

  又问道:「杨贤侄,你怎么……怎么夜半到了我这里。」

  杨宗志咬牙道:「卢伯伯,我到这里只想问你一件事情,我爹娘……我爹娘
他们……是怎么死的?」

  卢圭身子一僵,面庞不自然的踌躇两下,沉吟道:「杨贤侄,你……你在外
面听说了些什么?」

  杨宗志想起在滇南的时候,听那说书的邱老人说起爹娘是因为自己北方兵败,
受不住皇上逼迫而自尽的,但是这些都是民间传说,自然不能拿到这里来质疑,
便道:「小侄今日方才返回洛都,刚刚回家看到家中败落,因此什么都还不知道,
卢伯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卢圭默立良久,恍惚过来道:「事不宜迟,杨贤侄,你这就跟我来。」

  杨宗志一呆,茫然道:「伯伯要带我去哪里?」

  卢圭转头道:「我们现在就进宫去见皇上,他一直……一直担心于你。」

  他说到这里,转头又向着堂外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杨宗志心中一紧,他今日偷偷前来,本就是想要暗中打探消息,然后再作定
计,这时卢圭这么一喊闹,这怕这卢府中的人尽皆就要知道了。只是他抬一下手,
口中微微嗡动两声,却是没有说出阻拦话来。

  过了一会,外面传来个声音道:「爹爹,这么晚了,你还唤人是有什么事情
么?」

  听着就是方才离去不久的卢闻达。

  卢圭点一下头,扬声道:「你去告诉你的母亲,就说……就说杨家的宗志贤
侄回来了,让她在咱们府里给他安排好住处,然后再叫人去备轿,我们即刻就要
进宫去。」

  卢闻达在房外啊的一声惊呼出声,只是一下之后,外面沉静一会,他才答道:
「知道了,爹爹。」

  卢圭一把拉起杨宗志的手,慈祥道:「贤侄,你在外面吃了大苦了,现在伯
伯带你去见皇上,你爹娘的事情,也由皇上他亲口告诉给你吧。」

  杨宗志微微皱眉,心中暗道:难道……难道爹娘的死真的是因为皇上见罪下
来造成的?不然卢伯伯为何不实话实说,这样看来,只是因为是皇上的原因,他
身为作臣子的不好妄言罢了?

  卢圭半夜出门,卢府内自然又通明灯火好一阵热闹,人声渐渐嘈杂,过了好
一会,卢圭才拉起杨宗志的手,与他一道走了出去,两人分别乘坐了两顶软轿,
缓缓向皇宫方向走去。

  杨宗志坐在轿中,掀开轿帘微微探看外面,此时已经夜半,风高夜黑,天空
中有着冥冥的星光弥漫,但是他此时心底却是越来越沉,仿佛浸泡在冰水中,一
时又想起筠儿的爹爹那日假卧病床,口中对他所说的话,道:「这皇上也不是个
好依托,你父亲一世效忠,却落得个什么下场?」

  杨宗志一直以来都不敢深思这件事情,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害怕这件事情当
真与皇上扯上关系,记忆起自己年轻气盛,皇上却是对于自己寄予厚望,力排众
议的让自己这趟去北郡带兵,然后又让卢伯伯和爹爹一道假装在洛都与蛮子使者
议和。自己临走之前,皇上更是千叮咛万嘱托,对着自己实在是青眼相看,但是
如果爹爹的事情真的是这样……唉!

  他一时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浑浑然不知该如何自处,又轻轻放下轿帘,密
密麻麻间,不知过了多少时刻,才感到自己轿子一沉,落下地来,轿夫掀开了布
帘,杨宗志抬头看去,宏大威武的朱红色宫门已经近在眼前。

            正文第226章面圣之一

  卢圭也落下轿来,转头看去,见杨宗志讷讷的立在高高的宫门前发呆,他走
近过去,又亲热的拉起杨宗志的手,道:「杨贤侄,你也莫要惊慌,你虽然在北
方失了兵马,但是皇上口中却从来没有怪过你。甚至……甚至每当朝中颇有微词
的时候,他还总是紧紧的维护于你,将那些弹劾都强行压了下去。」

  说完他拉起杨宗志一路走到了宫门口,门口站了一片龙武卫御林军,当先一
个大声喝道:「什么人?」

  卢圭整了一下官服,正色答道:「是我,烦请启奏圣上,就说老臣身有要事,
必须要马上面圣。」

  那龙武卫校官听了这个威严的声音,再就着灯火看了一下,赶紧几步跑了过
来,换了一副低声的腔调道:「原来……原来是卢大人来了,不过这么夜了,皇
上只怕早就睡下了,这时进去通传,只怕……只怕……」

  他一时面色犹豫之极,显得颇为为难。

  卢圭一点头,面露微笑的道:「劳军门,老朽知道这么深夜进去通传,甚让
军门为难了,但是……老朽这事情着实紧急的很,而且皇上要是见了老朽,定是
不会怪罪于你的,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那劳军门又犹豫的看了卢圭四几眼,转头依稀扫了杨宗志一下,知道这卢圭
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自己也是得罪不起,才点头道:「烦劳丞相大人
久候,下官这就进去试一试,若是皇上实在不愿见,下官也无可奈何。」

  说完躬身作了个礼,转身打开宫门进去了。

  杨宗志与卢圭等在宫外,卢圭就着火把凝视杨宗志,轻声叹道:「杨贤侄,
你可消瘦的多了。」

  杨宗志强笑道:「小侄……小侄身子一切都安好的很,只是……只是知道了
爹娘的消息,这才……」

  卢圭叹了口气,道:「一会若是见到皇上,你可要仔细说话,千万不要出言
顶撞了陛下,老朽知道你现在心急如焚,但是我们身为作臣子的,自有君臣之礼
仪,而且这半年多以来,皇上性情……皇上的性情……咳,你可要记住了。」

  杨宗志听得似懂非懂,卢圭口中说到皇上的性情,便再没有继续说下去,他
一时就在心中揣测:伯伯这是要紧声提醒着我,让我见机行事,不可当面顶撞皇
上,到时候犯了龙颜,便是不可饶恕的死罪。当下他点一下点头,嗯了一声。

  这时宫门又咿呀一声从内打开了,杨宗志和卢圭都垂头肃立起来,等着那入
内的劳军门传唤,只是过了一会,也不见人影出来,两人微微都有点惊奇,抬头
向内看去,见那宫门之内隐约闪过一个人影,这时才有一个娇媚的声音咯咯笑起
来,媚声道:「哟,这么晚了,卢大人怎么还要见皇上那,今夜皇上可是……可
是……咯咯咯咯。」

  可是之后没有说下去,只有一阵媚笑合着绕门的香味传了出来。

  笑声话音刚落,便从宫门内转出一个宫装的女子,杨宗志隐约抬头看去,只
觉得心头砰砰的乱跳,那女子长眉入鬓,杏眼桃腮,头发挽了个大大的南朝女子
常见的双髻,身着洁白的长衫,身边巨木柱上的火把微一抖动,印照在那女子脸
上,杨宗志的心也跟着一阵抖动,差点失声喊了出来——「秀……秀凤!」

  卢圭脸色一阵尴尬,抱拳向那女子作揖,迟疑的道:「李……李公公,老臣
实在是有万不得已的要事相求,不然绝对不敢这个时候冒昧来打扰皇上休息,所
以……所以还请李公公海涵,代为禀传一番。」

  「李……公公?」

  杨宗志睁大眼睛瞪着那倚在宫门上的娇媚女子,再仔细看过去,那女子确实
酷似秀凤,便是一颦一笑,翘着娇媚的兰花指,神态动作都是神似,但是……那
女子却有喉结,而且虽然曲线妙曼,但是身材略显单薄,不如秀凤那般山峦迭起,
自己那日在西蜀的荒山中与秀凤对招,曾经一掌印在了秀凤的胸前,自是清楚的
很。

  杨宗志明白眼前这个所谓女子,正是宫内的一个公公太监所假扮,不由得心
中升起一阵寒气,赶紧垂下了自己的头,不忍再看一眼,心底却是下意识微微松
了口气。

  李公公轻掩小嘴咯咯笑起来,娇声又道:「卢大人啊,您在朝上乃是说一句
话,朝堂也要震动一番的重臣,您说要见见皇上,皇上自然也不会避而不见的吧。」

  卢圭赶紧垂头谦逊道:「不敢不敢,公公言重了!」

  李公公又咯咯的一笑,转头来仔细的打量杨宗志,见他身材修长,英俊潇洒,
眼神却是紧紧的盯住脚下的地面,不由得目中闪的一亮,隐隐有动人光彩透出,
嘴角笑意更盛,伸出一只兰花指,指着杨宗志娇笑道:「卢大人,这个……这个
少年又是个什么人?难道这就是令公子么?……倒也不对啊,奴家可是听说过,
令公子虽然年少风度翩翩,不过看着可比这个少年要大多了吧。」

  卢圭垂头沉吟半晌,才低声答道:「这位是……这位便是出征北郡的杨家少
将军,全名唤作杨宗志,今日方才从北郡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所以老臣这才带他
来面见圣上。」

  李公公娇滴滴的哟了一声,又仔细的打量了杨宗志一番,口中恍惚笑道:
「原来……原来你就是出征北郡的杨宗志少将军了,你的名字在洛都可响亮的很
那,奴家入宫虽然不久,倒是听说不知多少遍了。」

  杨宗志眼观鼻,鼻观心,谨慎回道:「不敢。」

  李公公听了杨宗志这低低两个字的说话声,不觉又细细的凝视了他一番,才
转身道:「那两位大人便请进来了,皇上只怕……皇上只怕这会已经起来了吧。」

  说完转身进了宫门,当先在前带路起来。

  杨宗志和卢圭都垂头跟在身后,那李公公走路时,影子投射在他们面前的地
上,只见那影子左摇右摆,臀部夸张的扭动,如同被飓风侵袭的杨柳枝,受不住
巨大的力道,眼见就要弯腰折断了一般。

  三人走了一会,走到养心殿前,李公公回身小声的道:「两位大人请在这里
稍候一会,奴家这就进去禀告。」

  杨宗志和卢圭一齐道:「多谢公公。」

  才见那李公公又扭着腰肢走了进去。杨宗志转过头来,与卢圭面面相觑,卢
圭看见他的脸色,也忍不住尴尬的一笑,悄声道:「看到了么?这位李……李公
公进宫也是不久,却是……却是深得皇上的宠爱,而且老朽听说皇上为了他,连
自己的皇后嫔妃们都不再看多一眼,已经多时不曾……咳咳,这些不说也罢,因
此皇上这半年以来性情有些不同了,你可要小心些应付。」

  杨宗志点一下头,暗中思忖:这李公公长相如此酷似秀凤,所以……所以皇
上才会这般恩宠于她罢了,难道……难道皇上到了现在,还没有忘记那秀凤,心
中紧紧想念于她么?所以才找了这么个依托。

  后面再听说皇上为了这李公公,多时不见其他嫔妃,甚至皇后也不得见,那
么定然也不会宠幸这些妃子们,难道……难道皇上和这李公公……

  杨宗志想到这里,只觉得心底一股巨大的寒气涌上去,拼命忍住不再多想下
去,只得咳嗽一声,过一会,养心殿内一个兴奋的声音突然大喊道:「宗志兄…
…咳,杨爱卿,真的是你回来了么?」

  接着一个人影从殿内忽的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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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227章面圣之二

  杨宗志和卢圭抬头看去,见养心殿内透出明亮的灯光,那人影冲出殿来,几
步跑到了他们的面前,那人一身黄缎丝绸内衣,略显宽大,头发被个冠冕斜斜的
束住,看着打扮甚是凌乱,身材不高,与卢圭佝偻的身高相当,却颇为壮硕,如
同小虎犊子一般,却正是当今的仁宗天子。

  杨宗志和卢圭慌忙跪下拜道:「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仁宗一脸英气,又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抢一把伸出两手,左右各拉起一人,
欢笑道:「免礼!免礼!现在可不是朝堂之上,爱卿不用如此多礼。」

  他说完转了一下身子,径直朝着杨宗志又道:「杨爱卿,你抬起头来,让朕
好好看看你。」

  杨宗志道:「是。」

  便抬起头来与皇上对视,仁宗就着殿内的灯火仔细在他脸上逡巡半晌,才满
意的一点头,道:「好!果然是杨爱卿回来了,朕派了几路边关大将四处轮番寻
找,竟然一点音讯也没传来,没料到……没料到爱卿却是自己安然而返了。」

  杨宗志见皇上说话之时,脸定上真情流露,仿佛对自己果真关心的很,不由
得心中一阵感激,拜谢道:「多蒙皇上的抬爱,微臣已是安然无恙了。」

  仁宗重重的点头,嗯了一声,又拉起二人,道:「来来来!不要站在殿外说
话,我们都进来好好叙叙。」

  三人走进金壁辉煌的养心殿内,仁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不一会,
那李公公便奉了一杯紫云清茶过来,款款的扭到他的身边,娇媚的展手放在他的
面前,他嘿嘿一笑,又道:「爱妃,给卢爱卿和杨爱卿也上一杯茶来。」

  说完轻轻的捏了捏李公公的小手。

  李公公面色一红,忍不住想要娇嗔,只是外人在此,便是轻轻顿了一下足,
又摇摆着下去了。

  杨宗志和卢圭面色都是一片尴尬,可是现在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得一起垂头
他顾,仿佛想着自己心事一般。

  仁宗抬头道:「杨爱卿,你这一路带兵打到了蛮子们的老家去,到底是怎么
个情形,你说给朕听一听!」

  杨宗志咳嗽一下,微微扬起头来,将自己领兵翻过阴山,一路向北横扫,一
直打到凤凰城中的经过大致说了一番,只不过其中隐去了秀凤和赛凤两位姑娘的
事情,只字不提。

  仁宗一边坐着喝茶,一边与卢圭静静的听,两人都未曾去过边关战场,这等
刀光剑影,千军万马的血肉场面,只是在奏折奏章中听见过描述,这时听见杨宗
志口中细细的分说,想到动情处忍不住还作了个举刀杀头的动作出来。

  仁宗将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摔在桌上,鼓掌道:「好!好!好!杨爱卿,你
果然是我朝中的栋梁,有着好能耐,先皇在世时,也曾派了朝中的两员大将领兵
出征北方四国,可惜这两代大将一个竟然连凤凰城都未打到,另一个攻了一下城
便败退下来,最后两个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便是尸身也没留下一个回来,而
你兵马没有他们多,却是攻入城内,将蛮子的首府搅了个天翻地覆,虽然后来折
损了兵马,但是也保存了大半的实力,大大的长了我朝志气,灭了蛮子的威风。
我明日便昭告天下,将你这一路的经历细细描述下来,再说你已经安然而返,看
看那些平日里吃饱了饭没事做的御史言官们,这回还有什么话好说。」

  杨宗志慌忙拜谢,心中却是暗自惊诧:皇上这么说的话,并没有多怪我杨家
的意思啊,那外边怎么总是谣传是皇上怪罪于我,才使得爹娘投身自缢了呢?

  卢圭沉吟道:「皇上,杨贤侄虽然领兵有功,但是这一场最多也只是不胜不
败之局,只因我们虽派兵横扫了蛮子国境,但是这最后一战却是有些微微的败笔,
若是能将凤凰城攻得个七凌八乱的,然后杨贤侄再带兵全身而退,如此才算作一
场大捷,所以这昭告天下的事情,还需从长计议,免得……」

  他本想说免得遗人笑柄,只说一半便也不点透。

  杨宗志暗中摇头,心道:此事说起来容易,作起来却是甚难,只因……只因
皇上锦囊中密令,要即刻营救那受困凤凰城中的秀凤姑娘,假若自己循规蹈矩的
图进……也许倒是可以勉强做得到。

  仁宗仿佛没有意会到卢圭的话意,掀眉道:「卢爱卿,我们与北方四国多年
积怨,就算是想要作个了结,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事情,虽说这最后一战
有些过于凶险,但是我们只要领兵的大将还在,便多的是机会养兵畜锐,待得下
次出兵,定能一举拿下蛮子的凤凰城!」

  他说到这里伸出拳头砰的一声捶击在桌面上,桌上的杯盖被震的飞起,又落
得下来,叮的一声响。

  杨宗志和卢圭都吓了一跳,才听到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笑道:「哟……好
好的说话作甚么这么火急火燎的呢,皇上您可不用太急切的呢。咯咯。」

  李公公手中端了个玉盘,上面两个茶杯叠放,再笑吟吟的走到杨宗志二人身
边,展手递了过去,杨宗志和卢圭忙接过称谢。

  仁宗静静的道:「卢爱卿,你最近诸事操劳,今夜也早点歇息去吧。朕与杨
爱卿还有些话想要秉烛夜谈。」

  卢圭手里捧着陶瓷茶杯,微微瞥了杨宗志一眼,躬身道:「是。」

  不转身径直后退,退出了养心殿外。

  仁宗皇帝才笑着招手道:「宗志兄弟,来,你站过来些,让朕再仔细看看你。」

  杨宗志端着茶杯,微微几步走到桌案前,挺身而立,仁宗就着桌上的灯光再
仔细的看了一会,手中拧着杯盖微微旋转,叮叮有声,才道:「爱妃,你也下去
吧,朕与宗志兄弟还有些战场上的事情要说。」

  李公公缠缠绵绵的道:「皇上啊,你可莫要太操劳了,别累坏了身子,杨将
军他既然已经安然回朝,那自是一时半会不会离去的,你要问他话,倒也多的是
功夫。」

  仁宗这才转头看了李公公一眼,漫漫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公公这才回身盯了杨宗志一眼,不情不愿拧着腰臀转身出殿去了。

  此时养心殿内一片宁静,灯火从灯罩内暖暖的射出,两人都不说话,一坐一
站,等了好半晌,仁宗才轻轻叹了口气,仿佛犹豫良久,才小声问道:「宗志兄
弟……她……她怎么样了?」

  杨宗志身子一僵,顿时明白皇上口中所问的她,定然是那风华绝代的秀凤姑
娘,只是这女子虽然长相甜美举世少有,但是却生得蛇蝎心肠,暗自包藏祸心,
紧紧的诱使皇上和自己派兵过去,便是要消灭南朝的将士好男儿,然后待到南朝
国力积弱,再让北方四国的铁骑挥师南下,一举占领南朝的大好河山,再说这秀
凤姑娘本身与着前朝出身的凤舞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己怎么可以再让皇上
与她相见?

  杨宗志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抱拳道:「启禀皇上,微臣……微臣此
去凤凰城并未见到那秀风姑娘,不过依着微臣的猜测,她若是当真被囚禁于突厥
大王子的府中,此刻只怕早就已经……早就已经……」

  仁宗方才虎头虎目的精神猛的一阵发散,目光微微迟滞起来,身子向后缓缓
躺倒,好半天才渭然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其实自从那秀风姑娘被捉
走的那一刻开始,朕便猜到有这样的结局了。」

  他说到这里,又伸手猛的一拍桌面,大吼道:「固摄这个死蛮子,朕与你势
不两立,你抢了朕的妻妾,朕定要……朕定要将你那凤凰城,将你那大王子府烧
个干干净净,片瓦不存才是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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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228章面圣之三

  杨宗志心知这秀凤与突厥大王子固摄本就是蛇鼠一窝,他们最初定下计策,
让秀凤悄然接近当时还身为皇子的皇上,然后使了个美人计将皇上迷得晕头转向,
再让秀凤假作回到北郡省亲,被突厥大将俘获带走,这样下来,皇上为了秀凤就
必然派兵去追,如此正中了他们引君入瓮的妙计。

  因此杨宗志心下对着皇上这般恼恨上火,颇显不以为然,心道:你若说起算
帐,那岂不是要将那秀凤姑娘也一并算作一起,到时你可下不下的了手?

  仁宗发火之后,便呆呆的坐在座位上,静静的呆坐好半晌,微微的烛光照耀
在英气敦厚的脸庞,仿佛带些幽幽然的阴森杀气,杨宗志看的心头一紧,又恍惚
记起那锦囊上曾经写到过:假若自己发现那秀凤姑娘失节被辱,皇上便密令自己
就地处置,不必再带她回来了。

  仁宗缓缓站起身子,走到养心殿旁的窗户边,轻轻推开檀木窗,眼神漫漫的
看着外面的夜色,杨宗志也跟到他的身后,过了好一会,才听见身前的皇上幽幽
叹了口气,缓缓吟道:「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杨宗志微微一皱眉,本想接口说话,却又簌的忍住,仁宗低声道:「宗志兄
弟,你我一见如故,不知怎的,朕对你总是有一些对别人不敢有的信任,所以这
秀凤姑娘的事,普天之下,朕只是告诉了你一个人……后来你不待朕密令,便私
下拆开朕给你的锦囊,挥师进攻北方,虽然折损了兵马,不过这件事情朕也不想
多作追究了。」

  杨宗志听得心头一沉,暗自人悲愤的想:果然……果然那日那马车内抚琴的
小姑娘,不是皇上派过来的,可惜自己却……这是天数使然么?杨宗志啊杨宗志,
你如此孟浪,不但害了手下的军士,还害了自己的爹娘,真真不可饶恕。

  仁宗转回头,对视杨宗志,紧声问道:「宗志兄弟,等待时机成熟了之后,
你愿意不愿意再次领兵上阵北方,去给朕,去给天下的黎民讨回一个公道?」

  杨宗志眼前浮现七万将士浴血沙场的情形,任泊安任大哥更是为了自己,挺
身而出送了性命,不由得双目赤红,又是自责,又是恼恨,大声道:「皇上只需
吩咐一声,微臣就算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仁宗满意的一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好!只要你我兄弟
齐心合力,这天下间便没有我们办不到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定要将南朝大旗遍插
蛮子国内,然后我们兄弟二人坐在城头喝酒,岂不快哉?」

  仁宗一时说得气血翻涌,他本是躅躅少年心性,既有深仇大恨,又有雄心壮
志,少时便红了双颊。

  杨宗志犹豫半晌,突然一把跪拜在地,紧声道:「不过微臣心中有一件事情,
却是不吐不快,还望皇上能够告知微臣,解了微臣的疑惑。」

  仁宗伸手一扶,竟是拉不起来,只得问道:「宗志兄弟,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不需行此大礼,你若有话,但说无妨。」

  杨宗志不敢抬头,低着脑袋咬牙道:「皇上……到底……到底我爹娘是怎么
死的?」

  仁宗的身子不由得一僵,扶在杨宗志身上的手也下意识的抽了回来,缓缓踱
了几步走开,过了一会,仁宗才叹息道:「朕知道你不弄清楚这件事情的缘由,
定是坐立难安的,不过……杨老将军这件事情,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宗志兄弟
你聪明过人,说不定倒能看的透。」

  杨宗志听到皇上即将说起爹娘的事情,忍不住心头一阵激荡,深深的吸了几
口气,才勉强平息翻涌的气息,道:「皇上请讲。」

  仁宗低低的嗯了一声,沉吟片刻,才道:「话说到你那日领兵出了洛都,朕
又派了卢丞相和你爹爹一道去会见蛮子的使者,这本是我们几人商量定下的明修
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但是……但是自你走了之后,却发生了几件奇怪的事情。」

  杨宗志心头一紧,接口问道:「什么奇怪的事情?」

  仁宗站在杨宗志身材,脚尖轻轻点地,再道:「那日第一次与蛮子谈判的时
候,前一天晚上……有人,嗯有人看到杨老将军竟然私自去偷会了蛮子的使者,
后来,我们按照先前定下的计策,足足拖了蛮子使者们十几个日子,一边迂回敷
衍,一边又与之夹缠,总是不给答复,这时御史大夫柯宴夜里,又再次看到你爹
爹去见了一次蛮子的使者,自那以后,这些蛮子们便如同得知了我们的计划一般,
紧紧催问结果,直到……直到你北郡传来捷报,这场谈判才是终止,我们倒也没
有留难这帮使者,让他们一一离开洛都,只是在他们走的时候,却是嘱咐一个店
小二给你爹爹留下了一封密信下来,这封密信正好给柯宴给截住了。」

  杨宗志听得心头大震,拼命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爹爹一生峥嵘
铁骨,对待朝廷更是忠心耿耿,说他老人家怀有贰心,微臣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仁宗叹了口气,道:「老将军自先皇起便在军中效力,前后几十年下来,立
下的战功垒垒数也数不清楚,所以……所以御史大夫前来密报给朕的时候,朕也
是万分不相信的,只是后来,有一日早朝群臣一道商议北郡这十五万大军如何安
置的问题,军中和文官们起了一些争执,就在这个时候,那柯宴一个心直口快,
便将这件事情给捅了出来,并言之凿凿拿出密信来质问老将军……」

  杨宗志咬紧牙关,心中默默念道:「柯宴……柯宴……」

  仁宗又道:「杨老将军自然是百般的不承认,可是柯宴又指出老将军前后三
次私下去会见蛮子使者的事情,这个时候……唉,这个时候杨老将军却是分辩不
出话来,当日早朝就如此不欢而散了。」

  仁宗边说边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手中拿起茶杯轻轻摩梭,再道:「又过几
日,杨老将军找上了柯宴大夫的家中,想要索回那封书信,柯宴自是无论如何也
不答应,杨老将军却是强手虏走了书信,如此下来双方闹的便是更僵,当日夜里
便传来了……便传来了杨老将军和夫人一道,悬梁自尽的消息。」

  杨宗志心情激动难抑,腾的一声站立了起来,几步走到仁宗桌前,怒道:
「即使双方有些争执,我爹爹也不至于要悬梁自尽的,况且我娘……我娘她性格
坚韧,不输于豪迈男儿,更加不会陪着爹爹一道自尽,这是定有古怪。」

  仁宗下意识一点头,道:「朕也觉得此时尚未盖棺定论,着实有些蹊跷,便
派了内侍卫统领去彻查此事,可是那内侍卫统领还没查上一天,你家中的将军府
不知如何遭了天火,一场大火过后,瓦砾不存,下人奴仆失散,想要下手,却更
是无处着力了。」

  杨宗志脑光一闪,拍手咬牙道:「对了对了,这定是蛮子们故意使下的诡计,
他们如此留下书信,痕迹这般分明,根本就是要嫁祸给我爹爹,如此下来,我南
朝少了军中的大将军,自是他们渔翁得利。」

  仁宗又叹了口气,紧声道:「那……那你爹爹三次去私会蛮子使者,这……
这又作何解释?」

  杨宗志一阵哑口无语,根本解释不出,爹爹向来对着蛮子们恨之入骨,军中
无数弟兄们丧生在蛮子的铁骑之下,但是他老人家居然会去私会蛮子使者,这事
……这事着实想象不出。

  杨宗志沉默了一会,才颓然的叹了口气,问道:「皇上,请问那封书信还在
不在?那信上写的什么内容?」

  仁宗摇头道:「那书信落入老将军之手,没过多久,老将军便自缢身亡了,
而且……而且那封书信一直都找寻不到,也许是被那场大火所焚,只留下灰烬了
吧,说起那书信里的内容,倒也十分简单,朕看过一次,上面写着——『此番承
蒙照怀,某既离去,答应大将军的事情也一定办到,将军尽可放心等待。』」杨
宗志瞳孔收缩,喃喃念道:「答应大将军的事情也一定办到……也一定办到……」

  他脑中一闪,正要接口问话,突然大门旁咿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接着李公
公那娇媚的嗓音慵懒的唤道:「皇上……夜已经好深了,您怎么还不过来睡觉,
当今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大大不值得了呢。」

  门口转出一个衣衫淡薄的媚人儿,满脸睡眼惺松的走进来,正是那酷似秀凤
的李公公,仁宗也哈的一声打了个哈欠,才道:「确实夜了,宗志兄弟,你……
你今晚还没有住处的吧,这样,爱妃,你在我这宫中给宗志兄弟安排下来一个住
处,让人先住上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杨宗志和李公公同时一愣,这寻常男子绝对不可夜宿宫内,这是自古传下来
的规矩,因为这宫内嫔妃万千,姹紫嫣红,只有太监和宫女们才能服侍在侧,若
是住了男子在其中,便免不得引起非言非语,乱了常伦。

  李公公一愣之下,便只咯咯的娇笑,应承道:「是!皇上,您早些去歇息吧,
奴家安排了这少将军,便会过来。」

  仁宗一点头,轻声道:「如此甚好,宗志兄弟,你先去睡下,明日朕再找你
说话。」

  杨宗志再分说一番,只见仁宗说完了话,便伸着懒腰几步走了出去,话却是
未能说出口,李公公在一旁妙笑道:「咯咯,少将军请跟奴家来罢。」

  杨宗志叹了口气,只得跟在李公公身后,沿着外面长廊到处走,这宫中他过
去也甚少来过,只在早朝的时候陪着爹爹进来过几次,但是那时都是低头垂眉,
根本没有心思留意过,现在再看过去,才看见宫中修缮的如此富丽堂皇,假山流
水俨然,奇树名花斗丽,恍如身隔桃花源中,处身于世外。

  李公公柔细的身子在前面款款的扭摆,杨宗志想起方才他对皇上说让皇上先
行睡下,然后再陪侍过来,不由得一阵鸡皮疙瘩皱起,暗道:这……这太监怎么
能陪侍皇上,岂不是……岂不是天下间的笑话么?怎么卢伯伯知道了这样的事情,
也不……也不管上一管?任由皇上年轻胡乱作为?

  李公公在前面带路走了一会,才带着杨宗志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侧殿前,柔
媚举手道:「这里是文华宝殿,皇上有时候太累了,便也会在这里休憩一会,少
将军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待得明日皇上再做安排便好了,咯咯。」

  杨宗志不敢失礼,只得垂头抱拳道:「多谢公公。」

  李公公往回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子来,娇笑道:「少将军,你自己今夜
可要……可要……」

  话没说完,目中光芒隐隐一闪,却又掩住小嘴娇笑着离去了。

  杨宗志背手看着他的背影,走过了一片假山,才幽幽叹了口气,呆呆滞滞的
推开文华宝殿大门,走了进去。

            正文第229章面圣之四

  杨宗志推门进了宝殿,一时心事重重,脑中不断想起皇上所说爹爹私下去见
蛮子使者的事情来,暗道:这怎么可能,爹爹一世英明,断然不会去作那通风报
信的勾当,这事定然还有隐情,那蛮子使者临走之前又留下书信,说答应爹爹的
事情一定办到,这其中到底是诬陷,还是真的与爹爹形成了某种约定?

  他神情木讷的走进殿内,今夜经过家道败落和秘会皇上听说爹娘的事情,虽
然夜已经深了,但是他丝毫睡意也没有,随眼瞥见殿中有一排桌凳,便找了最近
的一个腾身坐了下来,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脑中还在想着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

  殿中灯火通明,木柱上,台子边都点燃了明亮的灯盏,而且殿中还有一个女
子在轻轻的劳碌着,抬头看见杨宗志走进来,便盈盈挥手,将殿中的灯火熄灭了
几盏,一时又去端了一杯茶水,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展手放在杨宗志身边的桌
子上,低低怯懦唤道:「少……少将军,请用茶。」

  杨宗志这才被人从沉思中唤醒,他脸色沉冷如水,灯火幽幽的照在面上,鼻
梁和嘴角分明,更显刚毅十足,杨宗志以为这是个寻常服侍的下人宫女,便展手
接过了茶杯,口中漫不经心的轻轻道:「有劳姑娘了,这里不需要服侍了,请早
些回去歇息了吧。」

  那女子紧紧盯着杨宗志看了好几眼,再听到杨宗志口中说话,知道他定是误
会自己了,这才掩住小嘴噗哧一声巧笑了出来,声音轻柔茹诺,在这空旷的宝殿
内起了微微的回响。

  杨宗志呆呆的一愣,不明白已这宫女笑些什么,忍不住抬头去看她,只是一
看之下,他却大吃一惊,手中的茶杯哗啦一声摔到了地上,整个身子却是轰的一
下站立了起来,大手一挥猛地拉住了那姑娘的一只玉臂,大声惊恐道:「瑶……
烟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被杨宗志一把抓住了胳膊,心头不由得突突的乱跳,却又面红娇羞,
只感到左臂被他用力拿的生疼,正待想要挣扎,直到他口中大唤出声,才是身子
僵了一下,轻轻瞥了杨宗志一眼,另一只小手掩住小嘴,狐疑的道:「烟儿?这
烟儿也是个女子么?她长得和我……很相像?」

  「咦?」

  杨宗志皱着眉头仔细看过去,只见这女子肌肤赛雪,冰清玉洁,长长的凤眉,
尖尖的瑶池下额,嫣红的小嘴,看着着实美丽万分,而且活脱脱的就是苏瑶烟这
个古灵精怪的丰韵小丫头,但是……但是这女子一袭桃红宫装在身,头上盘了个
大大的凤髻,与瑶烟的长发斜鬓,棕色的发尾毫不相同,而且……这女子看起来
气质更显高贵典雅,隐隐有一丝贵气逼人的流露出来,比起狐媚的瑶烟更是决然
不相像。

  杨宗志心头犹豫,大手便是微微松开,放开了那姑娘纤细的胳膊,讷讷的道:
「对不住,我可能认错了人,姑娘莫要怪罪。」

  那姑娘轻轻的点一下头,又仔细的凝视杨宗志一番,见他脸色神情尴尬,面
朝自己微微露出苦笑来,只觉得他嘴角翘起,却又煞是好看,自己首先羞红了脸
蛋,赶紧又垂下螓首,摇头道:「不怪你的。」

  杨宗志顺着她垂下的螓首看过去,见她脑袋快要凑近胸脯,这时看的更加分
明,见这姑娘虽也胸脯高高的顶起,但是瑶烟的身材却是傲世天下,丰胸肥臀乃
是杨宗志生平所仅见,这姑娘身材也是姣好,但是比起瑶烟来,显然还是小了一
筹。

  杨宗志微微叹了口气,心知自己确实是认错了人,便颓然慢慢坐下,看到地
上刚才掉落的杯子碎了一地,又低头去收拾了起来,那女子看到杨宗志的动作,
也呀的一声蹲下身子,与他头对头一起拾掇起来。

  两人头碰着头,杨宗志可以清晰的闻到那姑娘娇躯上,散发出一股清新淡雅
的香味,这香味让人不自觉产生肃穆崇敬之心,与瑶烟身上又孑然不同了。

  两人收拾起碎瓷片,将这些都展手放在桌上,那姑娘才转身走回去,又沏了
一杯茶放在了他的面前,杨宗志微微一笑,点头称谢,正要举杯饮上一口,那姑
娘突然紧声问道:「我方才……我方才问你的话,你怎不回答?」

  杨宗志一呆,举起的茶杯又再放下,茫然道:「姑娘刚才问的是什么?」

  那姑娘俏皮的嗔了杨宗志一眼,才咬住小嘴怯怯的道:「我刚才问你……那
烟儿也是个女子么?她长得……长得可是很漂亮么?跟你有些什么关系?」

  杨宗志微微一皱眉头,暗道:虽然我适才鲁莽得罪了你,但是你只是个寻常
的宫女罢了,这些事情,我怎能跟你一一说起?

  那姑娘问完了话,便紧紧盯着杨宗志看,见他皱起了眉头,不由得轻声黯然
的道:「你……你不喜欢别人问你这些么?那我……那我不问好了。」

  话虽如此出口,但是声音轻轻发颤,显然心中委屈的很。

  杨宗志听了这姑娘的语气,只得轻轻苦笑,舒缓住眉头,踌躇道:「嗯,其
实也没有什么不喜欢,只不过……我刚才喊的那个烟儿,与姑娘当真生的有八分
相像,若是寻常之人见到,便以为是见了孪生姐妹,才可如此神似……不过你们
二人一人身在洛都皇宫之内,另一人却是远在西蜀,一东一西,千里之遥,自不
会有着什么关系了,恐怕是巧合罢了。」

  「西蜀……西蜀……」

  那姑娘喃喃的念了两遍,面上浮起一丝悠然神往之色,又道:「我听说你自
幼便随着你爹爹游走天下,可谓见多识广,而且我还听说……听说这西蜀风景秀
丽,天下无双,想必是你们游走到西蜀的时候,碰见那什么烟儿的吧?」

  杨宗志摇头一笑,暗道:我与爹爹一道,那是决计不会跟罗天教中的人物扯
上半点关系的。那姑娘转了转美眸,又接着问道:「你们只是见了这么一面,以
后……以后就没有再见了么?」

  杨宗志一呆,心想:我与烟儿在少室山中作下了那等荒唐之事,而且烟儿对
我深情一片,我又已经与她有了夫妻才可能有的亲密,以后怎好负她?他想到这
里,目中不由得露出一丝缠绵的意味,那姑娘看见,大大闪亮的眼眸中忍不住显
露出黯然之色,轻轻叹气道:「看来……看来你心中想念这烟儿……想念的紧啊。」

  杨宗志摇头一笑,道:「烟儿与姑娘一样,也是秀外慧中的好女子,而且…
…而且她过去待我很好,我心中对她感激倒是不假的,但是深深爱恋么……却还
说不上,只不过她又……」

  那姑娘一听,顿时恢复了神采,娇声接口抢道:「真的么?你可没有骗我?」

  杨宗志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那姑娘目中定定的看住自己,眼神中流露出希
冀的期盼,哑然道:「我与姑娘素未见面,更连姑娘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作甚么
要欺骗于你?」

  那姑娘忍不住嫣然一笑,国色天香的脸庞在烛火照耀下微微带些红晕,娇俏
的眼神又转了一下,才低声道:「我……我与你说了我的名字,不知你可……你
可记不记得住?」

  杨宗志心想:我们今日一见,明日我就出宫去了,自是再见无期,你告知于
我,或者不告知于我,又有什么分别?便想摇头拒绝。

  那姑娘不待他说话,咬一咬细碎的洁白玉齿,兀自道:「我姓赵……我叫…
…我的小名叫做虞凤,你可记住了么?」

  杨宗志点一点头,正要说记住了,忽然却是浑身僵住,「赵虞凤……赵虞凤
……」

  他离开洛都之前,皇上曾经亲口许诺了他与当朝唯一的鸾凤公主之间的亲事,
这鸾凤公主小名便叫做虞凤儿,这事天下人人皆知,而且皇家的姓氏更是姓赵。

  杨宗志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赵虞凤,口中讷讷的哑声道:「你……你……」

  可是心头震惊,却是说不出别的话来,赵虞凤微微点着螓首,背起小手,将
姣好的上身俯下凑近他,嫣然巧笑道:「就是我了,你可想不到吧?」

  杨宗志恍惚过来,这便是皇上赐婚给自己未过门,也未曾见过面的妻子,自
己本对这赐婚之事万分反感,可现在见了自己尚未娶过门的美娇娘……他赶紧站
起身来,一拜到地,肃穆道:「微臣不知公主驾到,还以为凤架只是个寻常的宫
女,当真是失礼之极,万请公主恕罪。」

  赵虞凤背着小手,看着这高大的男子跪倒在自己的面前,又巧笑俏皮的道:
「你现在才知道我不是个小小宫女了么?咯咯咯,你方才与我说话不是傲气的紧?
对我一点也不放在眼里,咳……咳,哎呀你快快起来吧。」

  杨宗志面色尴尬一片,缓缓的站起身来,更是不敢多看一眼过去,赵虞凤借
过烛火细细凝视着他,见他如此转换了颜色,收了方才的傲气,拘谨老成十足,
想起自己以后和他之间的关系,更是羞意上涌,却又没来由的平添几分欣喜,笑
着道:「好了好了,我与你说笑的呢,我可没有怪过你一丁半点,你也不用摆出
这么一幅脸孔来对着我罢。」

  杨宗志点头道:「是。」

  但是他与这鸾凤公主根本毫不相识,一时就想找些话题谈资,也是毫无头绪,
而且更兼有两人身份的问题,使得平日里多有机智的脑子,此时仿佛也不听自己
指挥。

  两人都不说话,殿内一片寂静沉默,仿佛针尖落地也可浑然听清,赵虞凤呆
呆的看了他一会,又噗哧笑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主人家自己坐着,却
叫客人站在面前的?」

  她暗自也是称奇不已,自己平日里温柔婉转,最是好与人相与,一般宫中的
宫女太监都喜欢亲近于她……现在不知怎么看了这家伙,便总是有些忍不住的想
要逗弄于他,说起话来也多了平时不曾有的调笑刻薄。

  杨宗志尴尬的点点头,赶紧起身站立起来,将自己身下的座位让了出来,然
后再走到殿内深处,倒了一杯茶水过来,恭敬十足的摆放在桌面上,才垂手而立,
等待吩咐。

  赵虞凤见他方才还有说有笑,甚至偶尔还会竖起眉毛来,不怒自威,看着甚
有男子气概,还有一些……一些温柔体贴,而且他一笑起来,脸上懒洋洋的,更
有些说不出的让人心噗噗乱跳的感觉,只不过现在都好好收藏了起来。

  赵虞凤端坐下来,两只小手放在纤纤大腿上,没好气的娇声道:「你……你
很怕见到我么?」

  杨宗志垂头道:「不敢!不敢!」

  赵虞凤更有些生气,啊呀一声轻轻唤了出来,杨宗志听在耳中,却是心头一
动,暗道: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我分明是在哪里听见过的,她高声唤起来这个
语气,好像是……好像就是今夜在卢伯伯府中那个温婉女子发出过的,这倒是怪
了。

  赵虞凤努着红馥馥的小嘴道:「不敢……不敢的意思就是有些不愿咯,只是
不敢,非是不愿。」

  杨宗志听着公主娇滴滴的说话,话中语气仿佛颇为刁蛮却又显得娇痴意味十
足,显然是温婉的她也被自己逗弄的有些气急了,只得苦笑道:「你是当朝唯一
的公主,是真真的千金之躯,而我只是……只是一个小小的武将,身份地位悬殊,
我自是有些拘谨,也是人之常情。」

  赵虞凤丝豪也未消气,继续拧着身子道:「什么公主千金,又或者小小武将
了,那你怎地不说……你怎地不说我还是你未过门的……未过门的妻……妻……」

  她说到这里,终是忍不住心中娇羞,不敢继续说下去了,但是眼神却是弯弯
漫住了杨宗志,心中痴痴想到:皇兄不听我的意见,便偷偷给我许了这门亲事,
哼,我本来生气的很了,只不过……只不过现在看了这呆头呆脑的笨家伙,浑不
知风月一般,真真是……真真是……我不知怎么……不知怎么……难道我在那高
楼之上看了他一眼,便真的将他印在了心底么?

  赵虞凤想到这里,心中下意识惊慌起来,赶紧呸呸呸的啐了几口,小手叉在
不盈一握的细腰上,又接口娇声遮掩道:「谁想要作你未过门的妻子了,本公主
自打出生以来,唯有……唯有这事最是让人恼火,皇兄一点也不听人家的意思,
便……便自己先斩后奏了。」杨宗志皱着眉暗道:没过门的妻子……唉,这件事
情的确让人很是头疼,罢了,她总还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正当少女憧憬无
限的时分,自是不愿嫁给我这粗莽武夫,我便是哄一哄她,先过了这一关,才是
正经。

  他定下主意,便轻轻咳嗽一声,将呆滞的虞凤唤醒过来,然后凑近一步,低
声道:「公主,皇上给你我二人赐了婚,这事情发生在我出征北郡之前,我也是
一片茫然,不过公主是这么温柔可亲的妙人儿,到时候我们想一些好的办法,说
不定这事便可圆满的推托解决掉。」

  虞凤听了杨宗志的夸赞,忍不住放下了嘟着的小红嘴,小手也从腰间收了回
来,噗哧一声微微笑出来,她身份尊崇,自己见过的男子除了皇兄,从未有过一
人敢对自己说些轻薄赞赏的话来,因此一听之下觉得颇为新鲜,却又有些甜蜜眩
晕而不自觉,只不过听了后半句,虞凤又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咬牙问道:「你想
……你想怎么推托解决掉?」

  杨宗志兀自沉吟,还未曾听出虞凤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微的变调,猛一点头道:
「这件事情嘛……这件事情嘛……有了,下次再见到皇上,我便与他去说,说我
在外面已经娶了一门亲了,这样一来,自然不能委屈了公主,这婚事就会不了了
之。」

  虞凤心头发紧,讷讷的颤抖着红唇,傻问道:「你当真……你当真在外面娶
了亲么?」

  杨宗志哑然失笑道:「这事只是为了哄骗皇上的,自然是假的了。」

  虞凤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却又心头无比恼怒起来,切齿冷笑道:「你这样说
的话,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皇兄要是知道了,定要……定要砍你的头。」

  她本是个娇滴滴,乖巧巧的丰盈美人,平素知书达理,通晓音律,这番话说
起来却是恶狠狠的带着厌气,便是她自己听了,也不由得整个人都呆住,不知道
为何这笨蛋家伙这般易于撩起自己的怒火,自己……自己只怕前面这些年来发过
的火,也比不上今晚这一两个时辰的多。

  杨宗志想了一想,自己有没有娶亲,确实很容易被查知过来,根本无法瞒人,
不由得皱起眉头,沉吟道:「这也不行,那么……那么这样好了,可能不过多久,
皇上又要派我去出征北方四国,我便去对皇上他说,说我领了君命出征,只怕有
得命去,少有得命回来,这赐婚的事情,万望收回成命。」

  虞凤听得小脸一白,眼神不禁有些失神,娇声道:「你……你带兵上阵杀敌,
真是这般危险么?」

  杨宗志摇头道:「这倒也说不上,到时候我们再度出击,便是时机准备的非
常充分了,我是主帅,寻常刀光剑影,性命相拼自是难以见到,只需在大军身后
运筹帷幄,危险么……倒也有一些,但是少的命回来,却是说得有些夸张,不过
这样说起来也算没大错,那便算不得欺君了。」

  虞凤更加恼怒,捏住自己的小拳头,左手下意识拉起自己宫装边,腰身上的
一处丝绸,手指紧紧的绞缠,将那平整的丝绸绞得皱起一片,口中却恨声道:
「皇兄这场赐婚,本是以你之身,代为鼓励三军将士,大家齐心合力,为我南朝
江山社稷,千万黎民百姓,抛头颅,洒热血,可是临行之前却又悔婚,那……那
岂不是要叫将士们心寒,坏了军中的士气?」

  杨宗志手抚额头,头疼的道:「这也不行,那也不妥,这事倒是难办了些…
…」

  他一边说话,一边就在虞凤身边的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他此刻与公主商量
悔婚的事情,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下意识的便将虞凤的公主身份给丢在了一边。

  杨宗志一时半会想不出主意来了,虞凤才是舒缓下了娇美的面孔,嘴角也下
意识的露出一丝得意笑意,仿佛是在对着杨宗志偷偷的嘲弄道:「看看看,你这
聪明的家伙也转不出新点子出来了吧,亏得皇兄整天说你如何如何机智,如何如
何了得,这时候也不是半点主意也没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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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230章面圣之五

  两人相倚斜坐在各自的凳子上,中间放了一个小小的茶几木桌,此时二人面
前各有一杯清茶,都是对方给自己沏好端放的,虞凤扬着娇媚的眉头,得意万分
的斜视杨宗志,见他微微紧着眼眸,凝视地面发呆,手指却在茶几上缓缓叩击。

  虞凤看的心头一热,仿佛心跳也随着那叩击之声,随着这奇异的节奏得得的
跳动,而且这跳动渐渐强劲,引得自己口干舌燥起来,「咳……咳……」

  她赶紧咳嗽两声,又拾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饮了起来,借用这小小的茶杯遮挡
住自己红粉的小脸,那脸上透热,此时艳光十足。

  杨宗志被虞凤的咳嗽声唤醒,忍不住抬起头来,皱着眼眉道:「哦,时辰已
经不早了,公主请先早些去休息了吧,此事容我今晚再仔细推想一番,明日想出
主意了,早来向你通报好么?」

  「咦……居然要……居然要赶我……」

  虞凤心头好一阵不服气,展手将茶杯砰的一下摔倒在桌面上,娇躯忽的一声
站立起来,便举步俏盈盈的向外快走去,杨宗志松了一口气,在身后道:「躬送
公主。」

  虞凤没听见这话还好,听得这话却是心头恼怒无比,又转身几步走了回来,
杨宗志一呆,不明白她好好的走了怎么又要回来,正在愣神间,虞凤弯下小腰,
咬住嘴唇的道:「躬送……躬送公主,你就是这么躬送公主的么?就算是寻常主
人家送个普通客人,也知道要站起身来,抱个拳作个礼罢,有你这么大喇喇坐着,
一点送人的意思都没有的样子么?」

  「哦……」

  杨宗志硬着头要皮站立起来,感到这温婉的公主外表柔和,内心却是……却
是刁蛮的紧,不由得头疼无比,只得摆出一幅抱拳作礼鞠躬的模样,一姿一势作
足十分,才叹声道:「躬送……公主。」

  虞凤没好气的看着他这副无赖模样,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她咬着
细碎的小牙,却不立刻离去,而是又凑近一步,嗡着嗓音道:「哼!你若……你
若明日给不了我一个答复,我便……我便拿你是问……我走了,你也不用摆出这
么假惺惺的模样咯。」

  虞凤怒冲冲的走到殿门口,正要掀门出去,忽然身子猛地止住,想要说些什
么,口中却是嗡嗡两下,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一点暗暗的晶莹却是不自觉滑落
下来,她害怕杨宗志看见,赶紧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声息,才跑了出去。

  「唉……」

  杨宗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烦闷的暗道:此事哪是这么容易,真是很不好办
那,非要明日给个答复的。他今日一路赶路到了洛都,然后又经过家中,卢府和
皇宫内,实际在体力上已经累的紧了,只不过一直用意志在强行支撑着。

  此时文华宝殿内幽静万分,他想起爹娘的事情,顿时又没了心情,颓然走到
宝殿内的象牙锦床边,随眼看去,见上面盈盈闪光的被褥和枕头,不知何时已经
被人好好的铺好了,甚至在床头边还点燃了一根凝神静气的松香,香头烟气袅袅,
嗅着让人心头平静,漫住了这宽大的锦床。

  杨宗志舒展一下身子,拉开被褥的一角,躺了进去,这床褥松软,睡在里面
如处云端,不一会,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杨宗志还没起床,殿外执事的太监便敲门唤道:「少将军……少
将军……皇上今日早朝,宣少将军在殿外等候。」

  杨宗志清醒过来,扬声答道:「知道了。」

  赶紧起身离开锦床,略略梳洗一番,便跟了执事的太监来到大殿外。内里仁
宗和文武百官早已庭议多时,杨宗志百无聊赖的在门口转来转去,那执事的太监
头发稀白,当太监时日已久,嗓音早就变化,这时夹着嗓音叹气道:「少将军,
您快别走来走去的了,你这么走着,老奴的眼睛都被快被您走花了。」

  杨宗志停下身子,哈哈大笑,道:「公公,您在这宫内当值,有得多少岁月
了?」

  那执事太监一伸手掌,道:「五十年了。」

  然后又紧声道:「少将军,你说话声音可要小着一点,皇上议事,最是烦人
打扰。」

  杨宗志点一下头,叹道:「五十年,再过十年便是一甲子了,这可是不容易
啊。」

  那执事太监应和道:「可不是么?」

  杨宗志又道:「那……那新来的李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执事太监面色一时大变,一把伸手便拉住杨宗志,几乎想要拦住他的嘴巴,
悄声道:「说不得!说不得!少将军,这件事情在宫内那是绝对不能提起的。」

  「哦……」

  杨宗志狐疑的看着那太监,见他本就白皙不见血色的老脸,此刻更是透出惊
恐的红晕来,凑近过去,正想要再问一句,突然殿内一个尖尖的嗓音大声唤起来,
道:「传——兵部从侍郎,征北大将军杨宗志觐见!」

  那太监听到这个声音,慌忙一推杨宗志,紧声道:「皇上唤您了,您快上殿
去罢。」

  杨宗志无奈,只得走进大殿内,入了大殿,只见上面金壁辉煌的高坐着仁宗,
下面拢身站了两排大臣,有老有少,杨宗志多有不时,只好自己垂头走到殿下,
跪地磕拜,大声道:「微臣杨宗志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仁宗的声音低低传来道:「平身——」

  杨宗志称了谢,却也不知自己该走到左边一排,还是右边一排大臣里去,正
犹豫间,仁宗又道:「杨爱卿,你亲赴北郡沙场历险的事情,朕已经着卢丞相对
着满朝文武宣读了一遍,现在你既然安然得返,大臣们商议认为你既驱除蛮子于
北郡十三城有功,却又……却又带兵犯险有过,因此两相功过抵消,对你不赏也
不罚,你可满意么?」

  杨宗志抱拳道:「微臣满意。」

  他原本对着作多大的官爵,碌得多少的俸禄毫不在意,而且此番回朝,本是
另有打算,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也不想计较。

  仁宗点一下头,道:「嗯,难为爱卿你如此通情达理,不过无论怎么说,你
也带兵杀到了蛮子的首府凤凰城里,自己九死一生,为国为民可谓舍弃自我,也
大大长了我南朝天威士气,那……那你可有些什么别的要求,只要朕办得到,便
可应允于你。」

  仁宗这番话一说完,下面群臣顿时嗡嗡的小声议论起来了,只因皇上前面与
众位大臣们争执了半晌,最后不得不妥协对杨宗志不予追究,也不予封赏,可是
此事刚过,皇上却又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那话中的意思分明的很,便是——只
要你不提出加官晋爵的事情,其他你要什么封赏,他都点头答应。

  仁宗这句话一说完,便目光紧紧的盯住了杨宗志,杨宗志垂头站立,脑中下
意识的想起昨夜……昨夜鸾凤公主私下来找自己,嘱咐自己帮她悔婚的事情来,
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皇上金口已开,自己再顺势提出来,便算不得抗旨
不尊,也说不到欺君大罪,只是……只是……

  杨宗志咬了咬牙,猛地跪下,大声道:「皇上,微臣有一个请求,万望皇上
开恩准许。」

  仁宗满意的一点头,温言道:「爱卿,你有什么要求但讲无妨,只要朕力所
能及,便一切依准。」

  杨宗志不敢抬头,咬牙切齿的道:「多谢皇上,微臣……微臣要求重新彻查
我爹娘惨死一案。」

            正文第231章花魁之一

  两边群臣听见杨宗志口中大声的说话,哗的一声吵开了锅,互相交头接耳,
一时朝上乱作一团,仁宗颓然的将身子靠坐在了背后的龙椅上,呆呆的看了一会
杨宗志,又大声道:「肃静!」

  文武百官这才一起止住了喧哗,重新归位肃立起来,仁宗坐在龙椅上,眼光
漫漫的盯着下面跪着的杨宗志,微微有些失神,过了半晌,才叹声道:「朕既然
先前已经开了金口,爱卿你……爱卿你所奏之事,便……便一切照准吧。」

  仁宗话音刚落,左边中间就站出一个瘦高老者,长眉美髯,躬身道:「皇上,
杨居正老将军自缢身亡的事情,此时朝中天下人人尽知,死因早已盖棺定论,微
臣看不出此事还有什么彻查的必要。」

  杨宗志抬起头来,瞪着了那老者一眼,紧声道:「哦?盖棺定论了?那么盖
的是什么棺?定的又是什么论?」

  那老者并不转头,再道:「杨老将军和夫人一道自缢身亡,此事有杨府的下
人作证,那夜,府中的堂上只有杨老将军夫妇二人所在,期间并无一人出入,后
来第二日一早下人再进去的时候,杨老将军夫妇便双双自缢身亡了,如果他们不
是自缢,还能是你吊死我,而我又化作鬼魂吊死你么?」

  杨宗志大怒,喝止道:「是长哪个下人?叫他出来对质一下,再说下人只在
爹娘房外呆着,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情况,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事怎么能如此
轻易就下结论?」

  那老者犹豫的道:「这下人……这下人后来杨府大火,也已经葬身火海了,
只不过……只不过……」

  杨宗志抢断道:「那便是没有人证了,此事人证物证都无,又谈何盖棺定论
之言,岂不是荒谬之极?」

  那老者被杨宗志盛气凛凛的几句话逼得气结,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的指向杨
宗志,喘息道:「那下人……咳下人虽死了,可是他有签字画押,这可是抵赖不
得的。」

  杨宗志哼了一声,轩眉再道:「谁又能证明那下人说的一定就是真话,此时
那人早已化作白骨,我甚至还可以说那下人便是被匪人所害,利用完了之后,即
刻杀人灭口,不是更加合情合理一些么?」

  那老者左右说不过杨宗志,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只得「你……你……你」的
呼喝。仁宗接口道:「柯爱卿,既然此事还有疑问,那……那便是查上一查,也
不打紧,说不定里面当真有些玄机,那好,杨爱卿听封……」

  话刚说到这里,卢圭却是抢出来道:「皇上,微臣也赞成重新彻查杨老将军
身死一案,但是……但是这事关系到朝中大员颜面,我们自当谨慎小心行事,杨
贤侄虽然聪明机智,但是……但是他始终是老将军的儿子,就怕他到时意气用事,
图自乱了章法套路,不如我们在朝中另择一人,将这悬案交给这人,才是稳妥。」

  杨宗志心头一紧,他急急的赶回洛都,便是想要亲自彻查爹娘惨死一事,一
日不得结果,便一日也不罢休,可是卢伯伯这几句话不偏不倚,虽然不甚好听,
但是也指出了他此时的心态,他心中忧急的很,做事便不免乱了章法,从他方才
朝堂上喝问顶撞那柯宴的事情,便能看出端倪。

  仁宗点一点头,道:「卢丞相所言甚是,深得朕心,那么……那么我们选哪
一位爱卿来彻查此事呢?」

  卢圭想了一想,接口道:「最稳妥的人选,应该是来自于宫中大内,因为服
侍皇上身边的人,自然与外界的利益牵涉的少,更能作到公正严明,那……那臣
推举一人,老臣推举劳广,劳军门。」

  仁宗下意识的点点头,接口道:「如此甚好,一切准奏。」

  再看了杨宗志一眼,扬声道:「今日就这样吧,大家都退朝下去了吧。」

  文武百官才跪地拜礼,然后依次退身而出,杨宗志也拜过礼,想要转身出去,
仁宗突然唤道:「杨爱卿……你且等上一等。」

  杨宗志站住身子,仁宗又唤道:「着劳广前来觐见。」

  身边的太监赶紧应了一声,尖着嗓音喊道:「着内侍卫统领劳广觐见。」

  不一会,身材矮胖的劳广走了进来,跪地拜礼道:「臣劳广参见皇上,万岁
万万岁。」

  仁宗嗯了一声,转手介绍道:「劳爱卿,这位是我朝征北的大将军杨宗志,
就是老将军杨居正的公子,你也来认识一下。」

  那劳广猛地抬起头来,眼神紧紧的看着一旁负手站立的杨宗志,目中全是一
派仰慕崇敬之情,杨宗志朝他抱抱拳,微微一笑,仁宗又道:「今日朝堂议事,
亲封劳爱卿你为钦差大臣,着手察查老将军自缢身亡一事,你负有全权职责,遇
事当可先斩后奏,不必事事向朕禀报,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此事真相,
你知道了么?」

  劳广矮胖的身子一震,垂头道:「臣定不负皇上重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仁宗点一下头,再道:「还有……杨爱卿也事关此案,他是老将军的独子,
所以……所以你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和情况,尽可全部告知于他,不得对他推诿搪
塞,你知道了么?」

  劳广不敢抬头,继续道:「微臣遵旨。」

  仁宗这才满意的一点头,挥手道:「那好吧,你们都一起下去吧。」……

  杨宗志与劳广一起步出大殿,劳广道:「少将军,小将对您乃是仰慕已久,
您在北郡作战的事情,在我们宫中,军中到处都流传着,小将也听了不知多少回
了。」

  杨宗志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劳大人,家父和家母惨死之事,全要仰仗劳
大人多多费心了。」

  劳广拍着胸口道:「少将军您尽管放心,漫说皇上已经下旨,就算皇上没有
下旨,但凡少将军您有什么想法和要求,便直接向小将说就是了,小将定然言听
计从。」

  杨宗志叹了口气,摇头道:「皇上这番安排下来,便是不想让我直接介入到
这件案子当中,但是又让我随时得知消息,安抚于我,我岂能这么不知好歹,硬
要强行插进来,我便……我便静候劳大人的佳音就是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已经出了大殿外的宫门,慢慢走入到一片大大的御花园中,
这花园甚是庞大,而且里面山花烂漫的开满各种奇珍异宝,有得挂在高高的枝头,
有得垂在脚边衣襟下,还有的轻轻拂过人的面庞鼻子,带起阵阵的香气。

  劳广在宫中当值已久,正待说话介绍这御花园,突然两人耳边响起叮咚一声
脆响,那声音低低沉沉,化过这灿烂的花园上空,随着弥漫的香气渲染了过来。

  不过这琴声虽然低婉凄切,听着却又微微混杂,即使杨宗志和劳广这般舞枪
弄棒的将军,也能清晰的分辨出来这琴音紊乱,听在耳中让人生了一丝烦躁,仿
佛一口气瘪在胸中,难以透出去一般。

  两人转过面前的一座假山,抬眼看去前面有一座幽静的亭子,那亭子座落在
一个荷花池边,亭子中央摆放了古琴,点燃了仙妙的松香,此时正有一名女子背
身而坐,展手抚琴,那女子坐的比较远,可是看着身材却仍是姣好无限,秀发瀑
布般从脑后垂下,配上这山水园林,自有一番恬静的风景诗意。

  杨宗志和劳广边走边静听那女子抚琴,杨宗志听在耳中,只觉得这琴曲先时
紧凑,后又松懈缠绵,先时如临战场,后又让人心起悱恻,脑中却是猛地一转,
想起那个乌云,大雪,白马,琴音和孤寂马车的傍晚,自己碰到那个在马车中抚
琴的小姑娘,她手中所抚的琴曲,正是眼前的这一首。

  杨宗志还依稀记得,那小姑娘对自己说道过:「我只是听说这首《遥相思》
是从宫中传出来的,不知是何人所作。」

  还说道:「这曲子里面据说是有一个故事的,说的是说的是有一位姑娘的丈
夫在外征讨打仗,姑娘思念自己的丈夫,便作了这首曲子遥寄相思,盼望自己的
丈夫早日得胜归来。」

  可就是这一首琴曲,正是这一次巧合相逢,改变了自己的一生,也改变了自
己家和国的命运,杨宗志一时想得心情激荡无比,回忆起往事,不觉有些难以自
制,目中微微潮湿起来。

  劳广轻声到:「唉……公主又在独自抚琴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轻瞥杨宗志一眼,顿时想起这面前的公主可是和自己身边
的少将军,有过口头之盟的,便抱拳道:「少将军,那小将……小将先行告退了。」

  说完便转身独自出了御花园而去。

  杨宗志负手站在花丛边,呆呆的仰天想着心事,对着劳广的离去却是丝毫也
未察觉,直到那琴声叮咚响起一个收尾,琴音在空旷的御花园上空渐渐隐去,杨
宗志才恍惚过来,暗道:「我这是在作甚么?既然已经决定了兵分两路去彻查爹
娘的案子,劳广带兵明着搜集线索,自己暗中帮扶协助于他,还在这里想着过去
那些无谓的事情,有着什么意义?」

  他想个清楚,才轻轻咳嗽一声,径自穿过小亭边的羊肠小道,路过一旁的亭
角,漫步向外走去,正当他穿过亭角,即将走出这阔大的御花园时,身后才响起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唤道:「你……你等一等。」

            正文第232章花魁之二

  杨宗志转过头来,眼睛逆着阳光看向小亭内,他此时已经走过亭角,即将走
出御花园的大门,自然可以隐约看见虞凤的正面,见她不知何时站起了身来,正
对自己,垂首站在琴边,阳光斜照在他眼中,微微有些旎色,不由心道:「原来
……原来方才抚那《遥相思》曲的正是她了。」

  虞凤呆呆的站在琴边,一时也不再开口说话,也不作任何的动作,只是静静
站立着,早晨的阳关倾斜流淌下来,混合着晕彩和光圈,杨宗志正对日头,眼睛
不由有些发花,只得走几步,走到小亭中虞凤对面的石凳上,才好好端坐下来,
笑道:「公主……你叫住了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虞凤咬住牙关定定看着,那笑的比阳光还灿烂的他,见他这副可气的模样,
昨夜还未消的气又涌了起来,暗道: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对着我越来越肆无忌
惮,便是见了公主,现在连个装模作样的拜礼也懒得作了,哼哼,真是可气的很,
枉自我昨晚……我昨晚……

  她想到这里,不由面色绯红了一下,赶紧娇声问道:「我昨夜吩咐你的事情,
你到底……到底想的怎么样了?」

  杨宗志被问得愣了一愣,一时有些失神,只因他昨晚早早便睡着了,这鸾凤
公主嘱咐自己的事情,却是一点也没想过。

  杨宗志叹了口气,讷讷的道部:「我前些日子风尘仆仆的赶路,一直到了昨
晚才进了洛都城,所以……所以这一路下来却是累的紧了,昨夜……昨夜我受不
住困,早早就睡下了,而且一觉直接睡到了今日早朝,所以嘛……所以……」

  虞凤听了杨宗志的话,却是心头涌起一阵委屈心酸,细细嗓子里不自禁的发
出了一声低低的娇吟,杨宗志抬起头来,仔细端详面前站立的公主,也是微微愣
住,只见她前额刘海凌乱的散开,俏脸微微苍白失色,眼角却是显出一番疲惫之
态来,杨宗志只想赶紧转开话题,便又温言道:「公主……你此刻看来面色可不
太好,莫不是……莫不是昨夜一宿没睡么?」

  话刚说完,杨宗志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沮丧的想:这时说这句话,岂不
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当真该死!

  果然虞凤听了他的话,娇躯抑制不住的开始发出一阵颤抖,捏住小拳头,心
中无限委屈的想:你这个……你这个死家伙,人家昨夜被你害得一宿都没有睡着,
脑中总是不断的浮现出你冒冒失失的去悔婚,然后你……然后你又……直到今日
天亮之后,人家才隐隐的睡了一小会,就是这可怜的一小会下来,人家还作了个
无比可怕的恶梦,梦里看到今日早朝,你不知死活的去拜求皇兄……没料到……
皇兄却是想也不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弄得人家此刻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一片,
无论作甚么都提不起一点兴致的,你却是……你却是自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丝
毫也……丝毫也没有心疼的么?

  虞凤一面心酸的想着心事,一面抑制不住的开始无声落泪,她自小便集万千
宠爱于一身,众人都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何尝曾受到过这般
的委屈,又何尝被人这样的轻微怠慢过,一时只觉得自己才是天底下最最可怜的
人儿,乏人怜惜。

  杨宗志看着眼前,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垂落下来,反射亭外的日光,看着如
同珍珠般灿烂,只是瞬间之下,便消失在了地面上,杨宗志心中不由得软了一软,
叹了口气道:「公主,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今日早朝的时
候,皇上便开了金口,当着满朝文武说,只要我不是拜求加官晋爵,但凡我开口
求他一件事情,他看着我前面过去为了江山社稷出生入死的份上,都可以点头答
应于我,自古君无戏言,总是会说话算数的。」

  虞凤听得心头砰砰乱跳,霎时又硬生生止住了垂落的泪水,娇躯不可察觉的
凑近杨宗志,抵在了那古琴之上,小嘴微微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小手却是紧紧握
住在琴尾上,指尖和嘴唇都泛起白色,恍惚的心想:「难道……难道今早的梦境
居然成真了么?还是说……还是说今早……那个梦本身便是个喻示来的?

  虞凤想的口干舌燥,嗓音也微微的发哑,傻傻的问道:「那你……那你向皇
兄拜求了什么?」

  杨宗志心头为难之极,当时朝上脑中天人交战激烈,此刻再对玉人,不禁皱
起眉头当先站立了起来,然后对着虞凤深深拜了一拜,愧疚道:「公主,实在是
对不住,我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我……可是我……」

  虞凤眼神顿时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空洞洞的看着茫然无物,又甚是吓人,小
嘴中却是呵呵的傻笑,嘴唇干干的裂开,声音仿佛不是从口中吐出,而是从内心
的灵魂中迸发出来的,嘶哑着道:「没什么啊,你果然还是……你果然还是……
我却是很开心的,我也应该好高兴的。」

  可她话还没说完,一串串豆大的泪水却是又止不住的滴落下来,打在面前瑶
琴的琴弦上,发出叮咚的一声脆响,虞凤听在小耳朵里,却是觉得自己的心底也
发出了一阵阵同样的脆响,隐约听着,好像是什么东西片片碎裂了,带起一丝钻
心的扯痛。

  杨宗志想不到这件事情,对这温婉的公主有这么大的打击,看着她呆滞无比
的表情,只有深深的叹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亭外阳光媚日,花丛假山水榭,看着如同诗话当中的风景一般,若有诗人词
人在此,定会深深的陶醉为之歌赋,可是这亭中的二人心中却都是阴霾一片,毫
无这个意思。

  虞凤虽泪滴不断,可是小嘴却是顽强的紧紧闭住,生怕不争气的自己发出一
丝讨饶的声响来,杨宗志呆立片刻,也是觉得无趣,便想转身告辞,走了一步,
终是忍不住回头歉疚的道:「公主,你也不要太心急了,虽然这一次我没有拜求
皇上悔婚的事情,而是私自的求了我爹娘的事情,但是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便再
有机会与皇上分说,到时候我一定将公主的事情摆在第一位,让皇上答应下来。」

  「嗯……」

  虞凤漫无目的的眼神突然一下子找到了目标,她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紧声急切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你没有拜求悔婚的事情,而是……而是……」

  杨宗志点一下头,咬牙道:「不错,我这次请求的是让皇上彻查我爹娘的死
因,所以……所以辜负了公主的嘱托,实在是非常抱歉。」

  虞凤这回听得真真切切,方才如同浸泡在冰水中的芳心瞬时间暖和复活过来:
「原来他还没有说的,那他刚才干嘛……干嘛要这么吓唬我。」

  虞凤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从地狱一下升到了天堂,这身边的花丛水池看着
都是诗情画意,明媚一片,同时一阵委屈无比的怒气也爆发了出来,颤动的娇躯
突然越过面前的瑶琴扑了过去,扑到杨宗志的怀中,大声哭了个够,一边大哭,
还一边不断的小锤头打在他的胸口,哽咽娇喊道:「你这个死家伙,你这个死家
伙,你明明没说,为什么要骗我好像已经说出口了的样子,你……你,我讨厌死
你了。」

  杨宗志皱着眉头看着身下这妙媚的公主,此时一点公主形象也没有的撒泼,
他一时还没搞明白虞凤究竟是让自己说,还是不让自己说的,便轻轻咳嗽一声,
头疼的道:「公主,臣的脑子现在有点乱,你到底要我作些什么呢?到底是要悔
婚,还是不悔婚?」

  虞凤紧紧咬住下嘴唇,小手却是将他胸前的衣襟抓的死死的,方才她大喊一
阵,声音阵阵在内心回响,却也让她霎时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昨夜第一次见到
这个傲气的家伙后,同样骄傲的自己,一直隐隐不愿承认的事实。

  虞凤娇声羞气道:「只有你才会这么笨的,我……我贵为公主,下嫁给了你,
你却……你却还要去悔婚,还要当着朝堂上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来,那我……那我
以后哪里还有脸再见人呀,反正我不管了,你以后再也不许提悔婚的事情,而且
……而且也不许……不许不要我!」

  杨宗志见虞凤越说越是激动,忍不住扶住她的娇躯,将她缓缓扶着坐在石凳
之上,再俯下身子道:「好了好了,你先冷静一下,我再跟你仔细分说一遍……
嗯,你看看,我们之间的婚约原本就是皇上少年心性,一时兴起随口说出来的,
他甚至……他甚至连你的意思也没有询问一下,便擅自作了决定,你不是一直都
生气的很么?」

  虞凤此时哭的梨花带雨,可是眼神中却是神采隐现,小脸红扑扑,嘴角不自
觉的微微弯起,看着如同她方才听到杨宗志说起朝堂请求之前,那干干的笑容一
般怪异,她听了杨宗志轻轻的解释,才一拉杨宗志的大手,将他也一道拉在宽宽
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娇躯整个倚靠在他身上,才咬住唇皮道:「我才不呢,皇兄
虽然事先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但是我后来私底下找人暗中打探了你的生平为人,
又……又偷偷去看了你一次,见到你果然如同大家夸赞的一样,是个……是个了
不得的家伙,其实我……其实我早就不生皇兄的气了。」

  虞凤俏脸上兀自还有几滴露珠残留,此刻的表情却是宜嗔宜喜了起来,她斜
靠在杨宗志身下,杨宗志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那羞答答的说话声,却是听得仔
仔细细,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道:「再说起来,我是朝中领兵的将军,随时随
地都要准备着上阵杀敌,沙场之上便是九死一生的地方,咱们军营中的好汉们都
是提着脑袋谋生,也许就在想不到的哪一刻,或者明天,或者三个月以后,便送
了自己的性命,你若是跟着我,岂不是要守了活寡么?那还有什么意味?」

  虞凤听他说起「你若是跟着我」,甜蜜的摇头道:「你自己昨晚也说过了,
你是主帅,普通的杀敌场面你根本就碰不到,你只是在大军身后运筹帷幄的么,
再说了,我南朝大军众人至少也有几十万,再加上各地州府的兵丁,少说起来也
有百万之巨,难道……难道他们为了这个原因,都不娶妻生子了么?天下的女子
们更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嫁给他们,我是……我是朝中的公主,这个先例可不
能从我这里开。」

  杨宗志垂下头来,觉得自己真是找不到什么好说辞了,虞凤才缓缓梦呓道:
「其实……其实我嫁了给你,我自己也好……也好欢喜的,我也不是你看到的这
么刁蛮任性的女子,我……我若是嫁出去后,定然是一心一意的服侍相公,作个
乖巧温顺的好妻子的。」

  杨宗志呆呆的坐在亭中,虞凤如云的黝黑秀发就垂落在他的大手边,他下意
识的抚了一抚,只觉得如同棉花般柔顺,虞凤仿佛小猫一般的半趴在他身上,又
道:「相公,我刚才弹奏的这首曲子,就是……就是你走了之后,我暗地里……
暗地里想起你来,我那时对你的样子记得不太牢,才自己作出这首曲子,每当弹
奏起这个曲子,便能将你的样子记得更深一些……你听了,可喜欢不喜欢?我再
弹给你听一遍好么?」

  杨宗志想起那马车中的小姑娘曾经对自己说起道:「我只是听说这首《遥相
思》是从宫中传出来的,不知是何人所作。」

  又记起皇上说道:「你带兵去了北郡,下次夜里如果再听到这首曲子,便马
上拆开手中的锦囊……」

  他脑中一闪,顿时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弄了个分明,原来皇上以为这首
曲子只是虞凤一个人会弹,所以才定下这么个约定,却不知这首曲子不知怎么,
流落出了宫外,弄得洛都人人都会了。

            正文第233章花魁之三

  虞凤并未察觉杨宗志此时正想起了过去半年前的出征经过,她见杨宗志不出
声反对,便轻轻扶起自己的娇躯,好好端坐在瑶琴前,凝神静气了一番,手中玉
指缓缓舒展,又重新抚起这首《遥相思》来,此刻她心境比起方才凌乱无比的心
潮来,却是别有一番新的开朗天地,所以这琴曲听着实在欢畅快乐之极,让人不
觉想要微笑摇头附和。

  可是这天籁一般的琴曲,听在杨宗志的耳中又是苦涩般懊悔难受,琴声响起
没一会,他突然一伸手按在琴弦上,皱眉道:「不要再弹了。」

  虞凤惊讶的转回头来,口中讷讷的道:「你……你不喜欢听这首么?那我再
换一首好么?」

  杨宗志摇头道:「我哪首都不想听。」

  虞凤又迟疑的低声道:「那……那我陪你说说话,好么?」

  眼神中尽是期盼之色,斜斜的凝视住杨宗志。

  杨宗志见她眼神中一派讨好告讨饶的模样,与昨夜的刁蛮样子决然不同,却
又让自己生不出拒绝之心,才轻轻勉强笑了笑,点头嗯了一声。

  虞凤一见,顿时欢愉起来了,拉起杨宗志的大手,开心的抬起玉指,娇滴滴
道:「相公,你看到这身边的御花园了吧,这里面种植的花草品种,有的可是天
下也难得一见的呢,你看那株红艳艳的葵花,那便是从遥远的大漠进贡过来的品
种,还有那边那株,那是天竺国的使者带来的巨象花,还有……」

  她一边笑盈盈的介绍园中的花卉,一边又轻轻伸出小巧的手臂,在杨宗志面
前指指点点,另一只小手却是紧紧的握住了杨宗志的大手,丝毫也不松开。

  杨宗志听着虞凤在自己面前轻言解语,心中却是叹气道:这事情……这事情
怪不得她的吧,她……她只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作了这首曲子出来只是为了
遥寄自己的相思之情,浑然没有想到过自己的这么一首曲子,却是事关天下,事
关数万军中兄弟们的性命,也事关我爹娘的生死来。

  虞凤沉醉的道:「还有那株……那株蓝色的小花,名字叫做扶笛蓝,是从…
…是从……」

  她说到这里,突然转过娇躯来,望着杨宗志惴惴的道:「我说这些,你也是
一点也不想听的么?那我……那我……」

  她眼神之中不由得泛起一丝黯然之色,紧紧的垂下了自己的螓首,默不作声
起来。

  杨宗志笑了一笑,放开她的小手,站起身独自走出了小亭,虞凤心中一惊,
下意识想要抬头唤他,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偏偏生生忍住,嘴角死死的抿紧,
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发出一阵哭泣般的娇吟。

  杨宗志径直走出小亭,走到那扶笛蓝花的旁边,蹲下身子轻轻采了一朵下来,
然后再笑眯眯的走回到小亭里面,虞凤见杨宗志又走了回来,嘴角再也抿不住了,
啊的一声茹唤了出来,然后杨宗志拿起手中灿烂的小花,轻轻插在了虞凤的鬓角
边,这番看上去,才是人比花娇,花托人美的意境了。

  杨宗志笑着拍手道:「如此,这扶笛蓝也算是生得其所了,总好过它孤零零
的傲立路边,乏人欣赏。」

  虞凤羞答答的任由杨宗志将那扶笛蓝插在自己发角,完了之后还轻轻伸手抚
了一抚,才甜甜的笑道:「相公,谢谢你。」

  杨宗志转过脸孔,恶狠狠的道:「我们还没有成亲的呢,你怎么现在就叫我
相公了?」

  虞凤紧紧拉住他的衣袖,闭上双眸,仰起螓首嚅诺道:「我才不呢,我……
我反正迟早也是你的人了,迟些叫你,早些叫你,也没有任何的分别。」

  杨宗志低下头去,见虞凤高高的抬起小脑袋,闭上星星般的双眸,只留下长
长的睫毛颤动,小巧的脸庞腮边嫣红一片,这公主面相十足神似瑶烟,气质却有
不同,不过在那高贵典雅的俏脸上,此刻隐隐也有浮晕般的媚光闪动,杨宗志忍
不住心头一动,一股异样情怀升起,伸手捏住了她圆圆的下巴,将她的脸庞抬得
更高,凑低自己,深深一口亲吻了下去。

  这原本就算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虽然自己过去一直不想承认,但是这小妻
子却是偷偷为了自己作了这么多事情,他心中一时感动激荡的紧,便也依着少年
心性亲了个够。

  虞凤却是生平第一次与人这般亲密,她被杨宗志一口吻在了嘴唇中,那大大
的厚厚的嘴唇整个包住了自己的小巧,她一时心头又急又怕,还有一丝难抑的甜
蜜涌起,便动也不敢动一下,也不知如何迎合于他。

  待到杨宗志渐渐不满足于只是嗜吻她甜馥的香唇后,又大舌头一伸,顶进她
幽香无比的小嘴中,嗜起她怯懦的甜美小香舌,用力吸了出来。「呀呀……他怎
么……他怎么在吃我的舌头。」

  虞凤心头惴惴不安,更是不敢乱动一分。

  「但是……但是我却又感到好舒服,好陶醉的,这便是古诗里说过的,恋人
们之间亲密的羞人事么?」

  直到虞凤一口气眼见到了尽头,再不呼吸喘气便要窒息的时候,她才忍不住
一口重重的咬在杨宗志的嘴唇上,杨宗志啊的一声,松开了她湿润带着唇间丝液
的红唇,重新坐了回去,伸手一摸,嘴角却是流血了。

  虞凤紧紧的喘息了半晌,才气匀过来,一边还慌张的道:「坏相公,你……
你……」

  你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到杨宗志嘴角的血迹,虞凤心头一紧,娇厣上涌起害
怕惶恐的神色,讷讷的想要伸手说话,但是她仔细的看了分明,那嘴角的鲜血是
从一个微小的伤口上流出的,那伤口不大,几乎不可察觉,但是上面却是有疤,
而且不是新疤,颜色微微发黑。

  杨宗志摸着淼儿前几日留给自己的嗜痕,几日过去,这小疤早已结痂,平日
里只要不狠狠的碰到它,便是一点也察觉不到,但是虞凤这重重的一口,无巧不
巧的正好咬在这小疤之上,此刻便又鲜血充盈下来。

  虞凤忍了一会,狐疑的道:「相公……你……你怎么会这么多,你……你这
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方才杨宗志挑起她的小香舍,便又是吸吮,又是围住,又是摩娑打圈,花样
百出,激得虞凤娇躯阵阵颤抖,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此刻回想起来,联系到那位
置古怪暧昧的齿痕,却是有了一丝狐疑。

  杨宗志眯住眼睛心想:过去我着实是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但是这次回到洛都
的路上,婉儿,筠儿,瑶烟,甚至淼儿都与自己有了不同程度的肌肤相亲,自己
早已不是先前那个懵懂的小子了。只是这话只在心底想想,却是不会宣诸于口。

  虞凤细细凝视了一会杨宗志,不觉缓下了娇厣,又娇滴滴的柔声道:「其实
我也知道,你们男子们聚在一起,没事便会出去花天酒地的,应酬一番总也少不
了,况且你是朝中的将军,这样的场面更是推拒不掉,所以……所以人家也不怪
你的,但是……但是你娶了人家之后,人家便好好的将所有的都交给你,你就不
会再想着外面那花花的世界了。」

  杨宗志靠坐在亭角的围栏边,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暖在人身,同时也暖在
人心甚是舒服,他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艳阳照射更觉灿烂,然后伸了一个懒腰,
忽的站起身来,施礼道:「公主……我要告辞了。」

  虞凤心头阵阵发紧,皱眉暗想:这么不喜欢人家管着你么?其实……其实人
家也不是要管你的,只是……只是你……我……她兀自心头还有些委屈不已,暗
道自己什么都给了这坏相公,可他却是……一点疼惜也没有的。

  杨宗志不待她答复,便起身出了小亭,这次不是走向花园中心,而是径直的
朝着御花园的大门方向走了过去,虞凤呆呆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见到他快快走了
几步,眼见就要出了御花园中,才重重的一咬细碎的玉齿,展开莲步跟了上去,
只留下亭中央那平日里珍愈性命的瑶琴静静的躺着。……

  杨宗志对着虞凤,心头总有些难以释怀的矛盾,而且此时他急急的想要暗中
去查访爹娘的线索,所以快步走出了御花园,甚至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

  出了御花园,顺着昨夜的来时路,径直走出了浩大辉煌的皇宫,到了宫门口,
昨夜当值的劳广此时不在,杨宗志心想他此时应该去安排下手中的事情,然后腾
身开始查察。

  他正要走出宫门口,突然面前两个男子迎了过来,左边一个魁梧的短须汉子
兴奋的叫道:「来人可是杨宗志……杨兄弟么?」

  杨宗志抬头看向那人,见他二十二三岁,身高魁梧,衣着并不考究,只是平
常粗布庄服,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透出一丝热切,杨宗志疑惑的道:「正是在
下,不知……不知阁下是……」

  那魁梧汉子一听,顿时面露狂喜之色,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你,那可太好
了,我们总算是找着你了。」

  他身边一个瘦小点的男子,却是一身士子打扮,头戴文士帽,手拿折扇,笑
着接话道:「大哥,你可要与杨兄弟说清楚些,不然人家可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呢?」

  那魁梧大汉一拍自己的脑门,傻呵呵的道:「瞧我,紧顾着自己开心去了,
倒忘了作些介绍。」

  他说话顿了一下,转手一指自己身边的瘦小男子道:「这位是戚英侯马备老
将军的儿子,名字唤作马其英。」

  然后又伸手一指自己,豪气道:「哥哥我是牛木文将军的儿子,名叫牛再春,
呵呵。」

  马其英摇扇点头道:「杨兄弟,我们三人都是当朝大将军的后人,可惜过去
一直无缘见过,前次听说杨兄弟你被皇上派往北郡去平乱,我们哥俩便羡慕你,
羡慕的紧,今日一早听说你已经安然回朝了,这便一起赶来会一会你的。」

  杨宗志自然听说过忠义侯牛木文和戚英侯马备的名字,这两位老将军也是当
年朝廷中的大将,只不过十多年前在北方战场吃了蛮子几回败仗,被贬嫡回家赋
闲,所以自己前几年在军中游走,没有见过他们。

  杨宗志抱拳道:「幸会!幸会!原来是两位哥哥来了。」

  牛再春大手一挥,诚恳道:「杨兄弟,我们都是军中出生,生在军营长在军
营里,一军当中大家都是自家弟兄,所以你也莫要再说些谦虚客套的话来,我们
两人痴长了你几岁,你便叫我们一声大哥,二哥就是,大家以后就是性命之交。」

  杨宗志自幼便在军营,清楚知道军营之中都是战场杀敌,过命的交情,所以
寻常兄弟相称那是再普通也不过的事情了,便点头道:「好,大哥,二哥!」

  牛再春哈哈大笑,脸上豪情密布,道:「兄弟,你唤哥哥一声,哥哥那是再
高兴也不过了,走走走,我们去找个地方饮酒,今日定当不醉不归。」

  杨宗志暗道:牛老将军和马老将军虽然赋闲在家多年,但是他们长居洛都,
自然在军中安插有自己的势力眼线,自己现在要查察爹娘的事情,说不定对自己
帮助颇大。便点一点头正待答应,只是迟疑了一下,又道:「大哥二哥,小弟现
在身上还有一事未办,待得小弟办完了手中的事情,定然亲自登门拜访,去找哥
哥们喝个大醉,好么?」

  马其英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道:「兄弟你有事情要办,只管开口说话,只
要我们两人力所能及,便是帮你办的妥妥贴贴的,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牛再春在一旁听见,也大是点头。

  杨宗志又笑道:「这事只是小弟的一点私事,就不必劳烦两位哥哥了,待小
弟办完这事,便来会会哥哥们。」

  马其英想了一想,道:「这么啊……那好,我们约定一个时间碰头,先在外
面大吃大喝一番了再说,回到了家中,就要看着爹爹的脸色,那饮酒可不痛快的
紧。」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甚好,那二哥你来定个时间地点,小弟一切照办。」

  马其英又想了一下,折扇一收,拍在手心道:「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好
了,今夜洛水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最后决出魁首,我们哥三正好去凑个兴头,就
如那桃园三结义一样,今日酉时,我与大哥在尽欢祠坊下等着兄弟,一起去看一
看热闹。」

  牛再春一旁傻呵呵笑道:「二弟,你整日里都学些文绉绉的读书人,以哥哥
我来说,我们大可去找个安静些的酒馆,无人打扰,才好一醉方休,哪用去凑这
些文人们的热闹。」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那好,小弟先走一步,今日酉时我们再见。」

  说完作了个揖,当先走了出去。马其英和牛木文一直看着他走出了长街的街
角,才转身走了远去,这时宫门内又紧紧的凑出一个娇媚可爱的小脑袋,嘟着嘴
对着杨宗志远去的方向,娇声喃喃道:「果然……果然是要去喝花酒呢,坏……
坏相公。」

  她一边说话,一边咬住了自己薄薄的红唇。

            正文第234章花魁之四

  杨宗志沿着长街一路走,走到洛水道香榭旁的一个小路口,才转身直接进去,
来到一座「鸿运客栈」门前,他却是不进大门,而是迈步过了侧门,此处是个大
院子,独门独户,杨宗志正待伸手敲门,突然里面传来女子的说话声,一个稚嫩
的嗓音颇为着急的道:「小姐,他怎么……怎么还不回来?」

  另一个细腻柔嫩的声音接过来,凝气道:「翠儿,你总是在这里走来走去的
作甚么,走得我的头都快晕了,眼前这本书,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翠儿咯的一笑,打趣道:「小姐,你当真是在看书么?我看你手中捧了一本
书,但是眼神老是紧紧的盯着这大门的吧,你好像看了一个早上,这书连一页都
还没翻过呢,咯咯,你也是急急的等着他的罢?」

  那细腻女声本来淡雅好听,但是听了这话仿佛也急了起来,娇声道:「他…
…他,他的,翠儿你作甚么总是叫他啊他的,难听死了,难道人家……没名字的
么?」

  筠儿说话若是着急起来,便是又甜又腻,仿若天籁纶音,正是此刻这般语态。

  翠儿又咯咯的娇笑起来,再打趣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名字的啊,但是人家
现在身份可又不同了些,那我……那我要叫他姑爷了么?」

  筠儿呀的一声娇唤,然后门很内传来一阵女子银铃般的笑骂声,以及哀哀求
饶的话语,杨宗志微微一笑,却是扬手咚咚咚的敲起门来。

  院内二人听到这突兀的敲门声,一起止住娇声调笑,然后翠儿稚嫩的嗓音紧
张的低唤道:「谁……谁呀?」

  杨宗志捏住嗓子,忍住笑,隔着木门答道:「作泥人儿的……两位小姐可要
小老儿给你们作个泥人儿么?」

  翠儿一听,顿时没了神采飞扬,娇声没好气的道:「不要!不要!我们可不
要作这些。」

  只是她话音刚落,面前的木门咚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筠儿那宜嗔宜喜
的小脸庞正站在门内,对着他甜甜的媚笑。

  翠儿转过木门口,看见杨宗志正眯住眼睛看着自己两人,不觉咦了一声,霎
时羞红了双颊,咬着小牙顿足道:「呀!呀!你们……你们合着伙来欺负我,小
姐你早就知道是……是他回来了,是不是?」

  筠儿娇笑着摇头道:「我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又怎么会知道,只不过大哥他
虽然变了个嗓音,但是他说话的那个语调,我总是……我总是记得的。」

  杨宗志走进院内,看了看这小小独院已经布置一新,各种家具物什一应俱全,
暗想:罗天教在洛都城内也是有着自己势力的,看来我们二人一投了店,罗天教
人便全都知晓了。

  杨宗志笑问道:「翠儿什么时候来的?」

  筠儿走过去,搬了一副躺椅到了院内树荫下,展手放在杨宗志身边,才抿住
嫣红小嘴道:「今日一早来的,我本来可没告诉过她,只是……只是爹爹怕我…
…怕我,所以才……」

  杨宗志坐在躺椅中,筠儿又端了茶水过来,给他斟上,杨宗志口渴的紧,拾
起来一饮而尽,才啊的一声,笑道:「这也不打紧,我本来外面事情忙的很,怕
你一个人呆在这里烦闷无趣,现在翠儿过来陪你,倒是省了我的心。」

  翠儿嗤的一声,走过来给他捏了捏肩头,笑道:「杨公子,你可要对我们小
姐好着一些,你可不知道……老爷最是着紧小姐了,小姐她走了之后,老爷又怕
她吃不好,还怕她睡不安稳,每日里忧心忡忡的很。」

  筠儿一听,立时垂下了美丽螓首,低声道:「不是的,大哥……筠儿可不是
个娇生惯养的大户小姐,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不打紧的。」

  杨宗志不置可否的笑一笑,转头看着翠儿,问道:「你方才不是要唤我别的
称谓么?怎么这会……我当真回来了,你却不叫出口了?」

  翠儿一听,给他捏肩膀的小手顿时僵住,面色一时通红,呀呀的支吾两下,
却是一甩手,飞快的跑回到小房中去了,杨宗志看着她娇小的身子轻扭着跑去,
不觉哈哈大笑,筠儿接过了翠儿的事情,伸出柔嫩的小手在他肩头轻按,娇滴滴
的开颜道:「大哥,你今日回来,心情好的多了,是不是……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事情?还是说……说公公……啊不,你爹爹他老人家的事情有着落了?」

  杨宗志见筠儿想叫公公婆婆,本待笑她,只是想到爹娘的事情,又叹了口气,
点头道:「嗯,皇上今日已经下旨,着内侍卫统领彻查我爹娘的死因。」

  筠儿听着更是开心,咯咯娇笑道:「真的?那可是太好了,总算这昏庸皇帝
也作了一回正确的决定。」

  杨宗志回头来嗔着筠儿,皱眉道:「皇上他……皇上他待我极好,私下里总
是叫我宗志兄弟,宗志兄弟的,筠儿你可莫要老是骂他了。」

  筠儿乖巧的一伸红艳艳的小舌头,凑近大哥,娇滴滴的唤道:「大哥你别生
气,筠儿自来听着爹爹这样唤他……不觉一时还改不了口,以后筠儿不会了。」

  杨宗志大手一抬,将筠儿可爱的小脑袋纳入自己的怀抱内,轻轻抚摸她如云
般的秀发,渭然道:「好筠儿,大哥这世上除了倩儿之外,便只剩下你这个亲人,
大哥怎么舍得怪你,一旦这次查出我爹娘的死因,了结了后事,大哥就去北郡将
倩儿接回来,然后我们一同回到西蜀去,去求你爹爹,单单将你许配给我,作了
我乖乖的小妻子。」

  筠儿甜甜的嗯了一声,即刻心中便憧憬无限起来,想着日后大哥随着自己回
到西蜀,然后两人红烛吉时,那便真的快慰无比,倒是什么也都比不过,心神一
时又激荡起来,忍不住抬起自己的螓首,对着大哥的大嘴便吻了上去。

  筠儿与杨宗志接吻多次,自是慢慢适应了大哥的习惯,而且……而且有时还
会大着胆子作些还击,此刻筠儿心中被甜蜜充塞了个满,小嘴中的动作也逐渐激
烈,伸出自己丁香般的小舌头,在大哥嘴里仔细的扫了一遍,然后吸住大哥口中
的口水,尽数咽回自己的小肚子里,才探出丁香又在大哥的嘴唇上舔嗜着。

  蓦的,杨宗志哎呀一声,放开了筠儿,筠儿的抬起头来,惊慌的道:「大哥
……你怎么了?」

  杨宗志捂着嘴边的破痕,方才被筠儿用力的吻在这里,不觉又快流血出来了,
筠儿瞧了仔细,咯咯的掩嘴娇笑道:「怎么了?又想起姐姐了么?」

  杨宗志呵呵的干笑,心道:我这破痕虽是你姐姐咬破的,但是……但是今日
又被另一个姑娘给咬了一口,所以才会这般脆弱。

  原本杨宗志担心筠儿人生地不熟,独自呆在这幽幽的别院内,孤单寂寞的紧,
所以急急的赶回来想多陪陪她,现在看到翠儿也到了洛都,不觉心中安宁的多了,
整个下午,两人就在这小独院内缠缠绵绵的说着话,间或也作些爱侣之间的羞人
私事,只是筠儿害怕翠儿突然闯出来,给这小丫头撞破了好事,所以总是有些放
不开。

  没料到翠儿进屋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一直到了日落西山之后,翠儿才在
屋内娇声喊道:「小姐……姑……杨公子,快进来吃饭吧。」

  三人才一起坐下吃了晚饭。

  饭毕之后,杨宗志站起身来,道:「今夜出去要见两个军中的兄弟,所以…
…所以恐怕回来的晚一些,你们自己早些睡下吧,不必等我了。」

  筠儿正学着帮翠儿收拾碗筷,听了这话,巧笑道:「大哥你有事便尽管去作
就是了,筠儿等着你……回来。」

  说到这里却是俏盈盈的止住,发现自己这话多有语病,现在翠儿正在身边,
拿着大大的眼眸,小手一刮一刮的羞她,筠儿顿了一下小蛮靴,抢走翠儿手中的
碗筷,盈盈的跑回后院厨房里去了。

  杨宗志哈哈大笑,一边向院门走去,翠儿紧紧跟在他身后,给他打开了门,
杨宗志正要出门,翠儿突然娇声低低唤道:「姑……姑爷,你可早些里回来,免
得小姐……小姐和翠儿担心。」

  杨宗志转回头来,夕阳下见翠儿俏红着双颊垂头立在自己身后,想起自己今
日回来前,听到第一句话便是这小丫头急急的道:「怎么……怎么还不回来?」

  忍不住顽皮心又起来,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翠儿尖尖的小下巴,将她的小脑
袋抬了起来。

  翠儿顿时紧张的浑身发抖,小小的眼眸紧紧闭住,不知杨宗志是不是要对她
作些……作些下午自己在屋内偷看到的,他和小姐不断作着的那羞人事,翠儿颤
抖着等了一会,只听见耳边一个温厚的声音道:「知道了,快回去吧。」

  再睁眼看去,杨宗志早已转过了独院路角,那儿却是看不到身影了。……

  夕阳渐晚,落霞弥漫,每日到了这等时刻,宁静的洛水河边就会开始一夜的
灯红酒绿,日头还没沉尽,洛水两旁的勾栏倚红院便会早早的燃起烛光,高高的
挂出彩色灯笼,迎接到来的豪客巨贾们。

  杨宗志静静的走到洛水河边的尽欢祠坊下,看到这里繁忙的景象,脑中却是
想起那望月城中的望月楼,那日自己与倩儿一道去品尝楼上的灯饭,沿途所见风
光与此时此处倒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他背着手站在尽欢祠坊下,不觉愣愣的出神,突然背后一只小手拍了一下他
的肩头,杨宗志以为牛再春和马其英到来,笑着正待过来说话,只是他回头一看,
眼前站了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人,身材不高,却丰神俊朗,气质潇洒的紧。

  杨宗志愣了一下,恍惚觉得这少年人有些面善,只是一时还想不起来,那少
年人却自己笑了一笑,微微露出洁白的牙齿,作揖道:「杨兄,你怎么自己一个
人跑来快活来了,却不叫上小弟的?」

  杨宗志听到他一口道出自己的姓氏,不由得更是惊讶,正在思虑哪里见过他
的时候,那少年人抬头见到他微微惊诧的模样,却是自己忍禁不住了,抬起洁白
的小手掩住小嘴,噗哧一声巧笑了出来,再微微的嗔了他一眼,道:「相公……
你……你不认识凤儿了么?」

  杨宗志仔细看过去,借着夕阳落山前的微微亮色,以及不远处香玉院的高高
灯笼,果然看清楚这少年人正是鸾凤公主所扮,只不过她收起了那媚媚的艳光,
打扮拘谨而朴素,看着就如一个饱读诗书的才子般,翩翩气度却是掩饰不了。

  杨宗志心头一紧,皱着眉头道:「公主……你怎么会来了?」

  虞凤看他面色仿佛不喜,轻轻的垂下自己的小脑袋,走进几步,来到他的跟
前,惴惴的道:「坏相公……人家早上跟你说了一句不算很重的话,你便……你
便不耐烦起来,站起身就走了,那……那人家不敢这么管着你,只好……只好自
己也陪你一起来风流快活了。」

  话音恢复女儿家语气,声音更是娇滴嚅诺,听着甚是讨饶一般,对于这高高
在上的公主来说,说出这么一番求饶话,已是她的极限。

  杨宗志皱着眉头想:我可没有因为你说了什么话而不耐烦,只是……只是我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罢了。便头疼的道:「你是女儿家啊,你可知道我们一会要
到哪里去的么?你身份这么高贵,那里怎么能是你去的地方?」

  虞凤听了杨宗志的话,娇俏的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子,咯咯的抬头轻笑,然后
素手挥起衣袖,展示自己的装扮,俏盈盈的道:「诺……相公,所以凤儿现在着
了男子的衣衫啊,就是知道那里不是我们寻常妇道人家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现
在这般,可不打紧了罢?」

  杨宗志不觉手抚额头,对这娇蛮的小公主一点办法也没有,轻轻叹了口气,
正要继续劝说她离去,虞凤又一伸手摇住他的胳膊,娇滴滴的唤求道:「好相公
……好相公……你就让凤儿跟你一起去了罢,凤儿保证,一定不会给你捣乱的呢。」

  杨宗志正被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小妻子摇的心头烦乱,突然身后又一个粗豪的
嗓音响起来,喊道:「杨兄弟,原来……原来你早到了,倒是哥哥我们来迟了一
步。」

  杨宗志和虞凤一道转过身子来,夜幕下,见到牛再春和马其英正站在身后几
尺远,对着自己哈哈的大笑,牛再春看清杨宗志身边秀气的虞凤,却是愣了一下,
接口又问道:「杨兄弟……你身边这位是……」

  虞凤不待杨宗志说话,赶紧抢先一步接过话头,笑道:「小弟是……是杨…
…杨大哥的结拜弟弟,小弟姓于叫做于风,两位兄台好。」

  牛再春一见虞凤的模样,便知这是个文绉绉的读书人,他自己本是个粗豪的
武人,一世信奉的便是从军戎旅,马革裹尸的生涯,对着读书人没有太大好感,
总觉得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

  但是马其英看见虞凤却是大起惺惺相惜之意,他自幼虽也是出生将军之家,
后来却是对着诗书产生了愈加浓厚的兴趣,因此他一见虞凤,便欢喜的作揖道:
「原来是于兄弟,既然你是我杨兄弟的拜弟,那大家以后都兄弟相称最好。」

  杨宗志皱着眉头看着虞凤在自己身边与牛马二人相谈甚欢,不觉颓然的叹了
口气,他暗里想私自查访爹娘的线索,因此答应他们出来,便是想找个时机,出
言询问一番,现在虞凤紧紧的跟在身边,这些话却是不好出口的了。

  四人见过了面,这三人不觉都甚是开心,正说话间,突然身后洛水之上燃放
起了一阵巨大的冲天烟火,凭空而起,在空中爆发出闪亮的光彩来,接着那边洛
水上响起山呼海啸般的人潮叫好声来,听到四人耳朵里,轰轰的如同雷鸣。

  虞凤少出宫门,哪里见过这等人山人海的热闹场面,不由得暗中拉起杨宗志
的大手,神情欢愉而又兴奋无比,小脸红扑扑的发着媚光,烟花照射下愈见惊艳。

  马其英回头看了一会,突然伸手一指,哈哈笑道:「花魁大赛要开始了,我
们……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吧!」

            正文第235章花魁之五

  四人一道离开尽欢祠坊,走近洛水之滨,走到跟前一看,不远处洛水之上,
不知如何由几艘巨大的璀璨游船,搭建起了一座露天的高高舞台,下面围观的人
群里三层,外也三层,甚至还有一些身着兵勇服饰的护城官军在维持着秩序,他
们想要接近一些,看清楚一点,当真是如同登天一般的困难。

  身前高高的舞台内,不时传来一阵震天的叫好声,马其英望着这周围汹涌的
人群,暗想:只怕今夜洛都城内一半的百姓,都来凑这个热闹了。一脸皆是无奈
惋惜之色。

  虞凤嗤的一声轻笑出来,佯装叹息道:「唉!却是听得看不得,这般人潮里,
想要近前看上一眼,倒是难的很。」

  她嘴上虽说的遗憾无比,但是嘴角却是偷偷勾起一个弯弯的月牙儿弧度,小
心思里更是欢愉的紧:可要愁煞你这坏相公了罢,你……你不去见见那些庸脂俗
粉,凤儿……凤儿倒是更加放心了些。

  此时那些维护的官兵中,有一个须发横乱的武将看到了几人,却是紧紧的几
步跑了过去,一见面就拜倒,欢喜的粗声道:「少将军,您……您老人家也来看
看热闹了么?」

  杨宗志垂眼看下去,见到那武将一身铠甲,手中执着一个乌黑的铁杵当作兵
刃,正是……昨夜进西城门时候,碰到的那个守备官朱晃,杨宗志笑道:「朱…
…朱将军,怎么你今日不守着西门,却跑到这里来当值了么?」

  朱晃抬起一头乱发来,一脸论都是诚挚激动之色,欢笑答道:「正是!正是!」

  突然意识到他们这几人此刻被人流给阻挡在了外面,显然是不能入内,朱晃
才猛地站起身来,挥手豪迈道:「少将军请跟着小人来,小人给你们开道。」

  朱晃说完,便将手中的铁杵向人群中一插,然后手臂用力向两边一拨,口中
大声叫道:「让开!让开!都散了开去!」

  牛再春仔细看过去,见到那些兀自还拥挤密作一团的人群,此刻被朱晃手中
的铁杵一分,竟然都不由自主的分开两边,里面几十人,上百人之力,竟然都比
不过这朱晃一手之劲,不觉拍手脱口赞道:「好!好神力!」

  他自来崇拜天赋神力又或者武艺超群之人,此刻一见朱晃的面,便心中大是
快慰欣喜,暗自也想结交,对于朱晃那一身难看的装扮,却是一点也不在意。

  四人又跟在朱晃的身后,朱晃一边口中呵斥,一边手上用力,随着人群的分
开,这四人倒是丝毫也不费劲的慢慢走近了洛水边,虞凤嘟着小嘴,悻悻然的跟
在杨宗志身后迈步,她方才以为自己几人根本无法入内,最多只能在外围浏览一
番灯火冲天的美妙风景,倒已经是心满意足,甜蜜无比的了,此刻见不知哪里陡
然杀出个浑人来,竟然力气这般的大,硬生生的开出了一条道路,供着四人顺利
的走进去,心头不由得又有些不甘不愿起来。

  一入其内,四人才恍然看到这舞台是由三艘大船合纵而成,中间用了坚实的
铁锁捆绑,效仿的是三国时期赤壁之战中,曹操的战船捆绑之法,如此下来,这
船便停泊的更加稳当,上面的人也不会因为一个浪头便人仰马翻的,而是如履平
地。

  不过眼前的春宵花船与着当年的战船却是一副全然不同的光景,这船上处处
张灯结彩,金壁辉煌,甚至两端还挂了两幅大大的对联出来,左边的一联写道:
「宇内共此时,绵绵不尽!」

  右边的一联写道:「雅俗同登台,濯濯难决!」

  横批是:「花魁大赛。」

  四个金字。

  虞凤小声的念了一番,嗤的一声轻哼出口,喃喃道:「好大的口气呢。」

  再看杨宗志,见他只是盯着那上联,怔怔的发呆,仔细看过去,却见他只是
盯着那「绵绵不尽」四个大字,仿佛若有所思一般,虞凤轻轻的捻起他的大手,
荡起欢颜偷偷的道:「相公……我们既然进来了,那便……那便也去瞧瞧热闹也
好,凤儿……总是陪着你的,任你胡闹也好,妄为也罢,凤儿都不怪你。」

  杨宗志听得只是摇头一笑,转头见这四周也是站了黑压压的人群,而那彩船
之上,却是只有寥寥十数个人,正分成几波饮酒作乐,便笑着答道:「说不得,
也是不好上去的呢,看那彩船上的人这么少,显然是要出示些身份,才得真正入
内。」

  虞凤听得心头一窒,暗自在想:我也要去出示些身份出来么,这样才能让这
个不解风情的坏相公得偿所愿的罢,唉……傻凤儿,相公何时能够像你这般眷念
着他一样的,也着紧于你呢?

  虞凤想的痴痴然,心头一时又是缠绵,又是悱恻难抑,俏丽的眼眸中转了几
转,终是下定了决心,正要挺身而出,此时彩船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妈妈看见这出
众的四人,不觉扬起一块嫣红秀帕,咯咯的娇唤起来,道:「咯!来的人可是小
戚英侯,马公子么?」

  马其英哈哈一笑,展开手中的折扇,无风的在自己面上扇了几扇,扬眉道:
「正是在下,婷姑姑您好。」

  那婷姑姑看上去四十许岁的年纪,却正是韶华虽去,姿色风韵犹存的时分,
扭摆着极为夸张的乳波肉浪,紧紧的迎了过来,笑道:「马公子可算是稀客了,
最近老也不见着您过来,可是府上老爷看的紧了些么?」

  马其英羞赫的一笑,收起折扇道:「倒也不是这个原因,只不过……只不过
嘛……」

  说到这里脸上却是红了一红。

  婷姑姑显见与马其英平日里甚是熟捻,听了他口不由心的说话,忍不住手中
的秀帕在他的脸上挥了一挥,漾起一阵浓烈无比的香风,才笑着打趣道:「那莫
不是府上的老爷最近要给公子您讨上一房媳妇了,所以马公子要修身养性了么?」

  虞凤见这婷姑姑说话动作甚是放肆大胆,忍不住秀眉微微一皱,心中涌起厌
恶不喜,只是拿着大大的媚眼盯住杨宗志,见他垂首而立,仿佛对那婷姑姑见也
不见,这才心中欢喜起来,暗自捏住的小手,紧了又一紧。

  马其英眼神中荡了一阵旖旎,才悄声问话道:「敢问婷姑姑,今日要上得彩
船,可要出个什么彩头?」

  婷姑姑咯咯的娇笑,小手在自己面前一挥起,故作夸张的道:「哟……我们
这里小小作坊,哪里敢……哪里敢要些什么彩头呢?只不过嘛……这船上的贵客
们,每人都事先买了一千两银子的红花,到时候支持哪位姑娘的,就把自己手中
的红花都献了出来,权作一个风雅之举罢了。」

  牛再春一旁暗暗咋舌道:「乖乖的,一千两银子,那可够了一户中户大家,
安安稳稳的过上一世,也不用发愁了,可也想不到,只是来喝上一顿酒罢了,哪
里要得了这么多的彩头。」

  马其英尴尬的讪笑道:「这么啊……」

  暗自着急的双手猛搓,只因他今日出门之前,也没有料到这花魁大赛恁的火
爆,彩头已经从去年的二百两银子,径直升到了一千两之多,所以怀中备下的银
子却是远远不够的。

  虞凤突然俏声道:「我有!」

  然后伸手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只金光灿灿的簪子,这根簪子过去自己甚是喜爱,
所以今日换下宫装的时候,还兀自揣在怀里舍不得放下,可是她转眼一看这几人
的神态,便知道他们一时都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银子,虽然心疼之下,但是……但
是为了这坏相公,她也咬牙的取了出来。

  婷姑姑展手接了过来,细看之下,不觉惊呼出声,道:「好!好簪子,当真
是好东西。」

  马其英顿时神采飞扬起来,紧声道:「那这些可够了么?」

  婷姑姑慌忙将那簪子纳入怀中,咯咯笑道:「够了!够了!」

  马其英这才转身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在下的好兄弟,在下今日来带他们
看个鲜的。」

  婷姑姑这才理会到马其英身边的几人,她眼见牛再春和朱晃的粗浑打扮,不
觉微微的皱了下眉,待得看到杨宗志和虞凤时,却是双眼生出璀璨的光芒来,比
方才见了那跟簪子还要火热急切,不觉靠紧过去,挥起小手咯咯娇笑道:「倒不
知道这两位公子……贵姓,过去可从未见过的呢。」

  杨宗志转头看过去,微微瞥见虞凤呆呆的凝视那被收入婷姑姑怀中的簪子,
秀丽的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住的难舍和心疼,不觉心中也软了一下,再看见虞凤听
了婷姑姑的话,却又顿时神采奕奕起来,仿佛忘了那簪子的事情一般,不觉又甚
是奇怪的很。

  虞凤听了婷姑姑的话,小心思里一下子透亮舒畅了起来,暗自悱迷的道:
「原来……原来他可不是经常来这儿的呢,看着那妖媚的婷姑姑,对他仿佛见也
未曾见过的样子,这可真是太好了,那我……那我不是错怪了他么?」

  虞凤一想至此,下意识又有些心慌的自责,眼神乱乱的看向杨宗志,见他朝
着婷姑姑抱拳作礼,低声笑道:「在下姓杨,婷姑姑,我可不可以和你商量一件
事。」

  婷姑姑呆呆的凝视杨宗志,见他高大挺拔,却又气质无比洒脱,自己生平阅
人无数,这样俊逸出尘的男子,竟是从未有缘见过,不由得心头一迷,居然微微
凝住了小脸,霎时收起所有的艳光,转眉俏声道:「杨公子要和……要和妾身商
量什么事情呢?杨公子你只管说出来,妾身能够办到,便总是依着你呢。」

  杨宗志微微一笑,接口道:「可也不那么严重,只是我们几人今日前来,一
路匆忙的很,所以携带的银两倒是不够,能不能……能不能请婷姑姑将在下这位
……这位兄弟的簪子还了给他,明日一早,在下便亲自着人来将一千两银子奉上,
可行得通么?」

  他暗想自己几人出来喝酒胡闹,怎可让跟着的鸾凤公主取了她心爱之物付帐,
况且筠儿家中从来不缺银两,自己晚些回去跟她说上一声,明日找个罗天教的城
内教众,将这些银子都送来便是,也不费事。

  虞凤想不到自己相公低声去求那婷姑姑,却是为了自己的簪子的事情,而自
己却是……却是那样百般的误会于他,他也从不出言反驳一句,只是不置可否的
笑一笑了事。虞凤一时潮湿了自己的双眸,捏住他的左手,又紧紧的用力,殷红
的小嘴皱皱的抿住,勉强抑制住自己心头的激荡和愧疚难过。

  婷姑姑听了杨宗志的话,眼神顿时闪亮,咯咯媚笑道:「这有何难?杨公子
想要这簪子,尽管取了去便是,不过么……明日杨公子送银子来,可否自己亲自
送来呢,也好……也好让妾身备下几杯水酒,好好的孝敬公子一番,咯咯!」

  婷姑姑说完这话,立时挺胸收腹的倚近了些,一身豪耸的丰乳肥臀仿佛波浪
一般的荡漾开去,甚至还风情万种的瞥了杨宗志一眼,眼神却是定定的罩住了他
刀削刻画的脸庞。

  虞凤一咬细碎的小牙,紧声道:「不要了,我们不要了,相……象这样的簪
子,我……我家里也是多的数不清,我们不要这簪子了好么?杨……大哥。」

  虞凤一边说话,一边大大的媚眼哀求的凝视自家相公,生怕他一时作主,答
应了下来,更被那妖艳的婷姑姑迷惑的找不到北。

            正文第236章三绝之一

  杨宗志微微奇怪的转头望了虞凤一眼,见她明媚的双眸定定的凝视自己,那
靓丽的眼神中带着婉转的低求之色,眸子反射彩灯花船上的灯火,却又隐隐有些
柔柔的亮光透出,尽数都投射到自己的脸上。

  他先前看着虞凤仿佛甚是着紧于那小小的发簪,料想这定然是她平时的心爱
之物,此刻又见她转了神色,仿佛对着婷姑姑兀自从怀中取出的小巧簪子,看也
不再多看一眼了,而是乖巧的睨视住自己,杨宗志不由得朝她轻轻露齿浅笑,暗
道:原来……原来她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乖巧丫头,只不过……只不过或许是平日
里太过受到宠爱罢了,所以有时候便有些任性刁蛮,她怕我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的
银子,便故意装出一副对那簪子毫不放在眼中的神态,用来宽我的心。

  杨宗志点一下头,从咯咯媚笑的婷姑姑手中接过那金光灿灿的簪子,细细看
了一眼,才作揖道:「如此便多谢婷姑姑了,明日一早,一千两银子即刻送到,
只是嘛……是不是在下亲自送来,说不得要看看家中的安排,若是时间允许,便
少不了要叨扰一番姑姑,你看可好么?」

  婷姑姑听得一时面色大喜,不经意的挥出手中香喷喷的秀帕,在自己颇具几
分姿色的脸庞边抚了几下,才闪着媚眼咯咯的娇笑道:「那……那可就说定了,
明日妾身扫榻相迎,候在这里,等着杨公子您大驾光临,现在大家就随着妾身一
起上船了罢。」

  说完当先沿着木竹帆板,摆着肥大的胯部盈盈走了回去。

  虞凤咬着薄薄的嫣红唇皮,将嘴唇咬成了不带一丝血色的煞白,然后看着杨
宗志将那簪子并不还给自己,而是拿在了他自己的手中,当先走了上去。

  虞凤委屈的想要堕泪珠儿,拿暗自想着方才杨宗志终于还是答应了那婷姑姑
哀哀的请求,对着自己那般的恳求的颜色,却是看也不多看的,只说明日家中无
事,便一定登门造访。

  「哼!家中无事……家中无事……」

  念起杨宗志的爹娘已于多时前便一同归了天,这事朝中天下人人皆知,现在
他家中便是一个亲人也没有,哪里会有……哪里会有……想到这里,虞凤却又面
色透红的一机灵:「怎么会没有亲人……我这……我这没过门的……妻……妻子,
不是也勉强可以算作是他的半个家人么?」

  幽幽灯火闪现下,虞凤灵动的小眼珠又转了好几转,顿时有了主意,心中不
觉多了些安稳,便轻轻一启莲步,跟了上去。

  牛再春回头对朱晃,道:「朱兄弟,你跟我们一起上去,喝上几杯?」

  朱晃摇手道:「不了,不了,少将军,小人在这船下等着您老人家,您喝好
了酒,便下来找小人,小人再送您回去。」

  杨宗志本背手走路,听见朱晃的说话,静静转回头来,扬起右手唤道:「不
劳烦了,朱将军,你有事就先回去就是。」

  朱晃挺身站在船下,却只是摇了摇头。

  虞凤乖巧的跟在身旁,见他轻轻的挥起了右手,趁着他心思恍惚之间,又想
偷偷的拿住了他的右手,悄悄握在手心,只是深怕这几人看见了不好意思,伸出
的小手一窒,只拿到了衣袖上,却也顿时觉得安心快慰起来,小心肝中甜蜜充溢。

  此刻身前婷姑姑在款款的摆步,脚下踩着的是细细的帆板,脚步重些的话,
那帆板还有些颤巍巍的上下摇晃,搭配这等节奏之下,婷姑姑身着彩色的锦服,
香臀儿故意诱人一般的左摇右摆,拈着秀帕的小手儿也随着香臀儿的夸张动作,
一会按在圆圆的臀瓣上,一会又支在盈盈不可一握的细腰上,当真看着曲线毕露,
姿彩万千般动人。

  虞凤转头看着身旁的三个鲁男子不由得都露出了色魂予授的模样,轻轻哼声
道:「呸!狐狸精……」

  不过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香艳的婷姑姑虽然马齿加长,但是浑身上下
却都散发出浓浓的女子魅力,便是自己看了也有些心神摇曳不止。

  杨宗志突然转头道:「公主……那……那……」

  他说到这里,却是忍了一忍,话没有说出口来。他看到婷姑姑这般妖媚的迈
步,下意识便联想到那怪异而又形似秀凤的李公公身上,只是……只是虞凤显然
是个冰清玉洁的小姑娘,这样的事情若要问她,确实不太合适。

  虞凤听他话说了一半,便又止住了不再提起,不禁心头暗自发急,低低紧声
道:「怎么了嘛,你怎么不说了,坏……坏相公。」

  杨宗志轻轻摇了摇头,住口不再提这件事情,虞凤看的更是着急,便想着抢
前一些靠住他,紧紧的发问出来,不过她前进一步,走近那巨船船舱架起的高高
舞台,眼前灯光闪亮,她的小脸却又一红,娇躯闪动悄悄的躲在了杨宗志的身后。

  杨宗志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面露询问之色,不知她为何又一脸怯怯的表
情,虞凤不敢抬头,低低的嗫嚅道:「三……三哥,他此刻也在里面哩。」

  「三哥?」

  杨宗志皱着眉头想了一想,他依稀记得先皇曾经育有四子一女,这身份无比
尊贵的唯一一个小女儿,正是躲在自己身后的美貌如仙的鸾凤公主,而其他四个
儿子,大皇子幼年便已夭折,而二皇子历来都是痴痴呆呆的模样,求神询医也是
无济于事,只有这三皇子和当今皇上一道长大成了人。

  后来朝中风传先皇对着三皇子有着无比的溺爱,自诩他聪明机智过人,朝中
一时议论纷纷,想着这未来的皇位自是落入了三皇子之手,不过爹爹一向反对家
人参与朝中党阀之争,为了避开风头,便领了自己云游天下,去年回到洛都的时
候,不知为何先皇驾崩之际,却是……却是将皇位传给了四皇子,也就是当今的
仁宗皇帝,这事杨宗志只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内中详情,因此他对着三皇子,
也是陌生的紧。

  现下他展眼向舱内看去,见到当中的主位上,端坐了一个英眉的少年人,正
与着旁人哈哈的朗笑,笑声传出来,颇有些英武之气,杨宗志回头一笑,对着虞
凤眨了眨眼睛,意思是:看吧,让你莫要跟来,你却总是要这般跟着我来,现在
你皇兄在这里,看你一会怎么面对于他。

  虞凤羞涩的面红耳赤,自己的哥哥现在就坐在舱内,如果被他知道了自己跟
着相公一道来逛烟花柳巷,岂不是要被他给笑死了,不过……不过她想起那婷姑
姑妖媚的风情,却又用力的咬了咬细牙,朝着杨宗志倔强的努了努小脑袋。

  牛再春和马其英当先看了过去,立时便认出了三皇子,两人偷偷给杨宗志使
了个眼色,然后一起走到船舱大堂的中央,跪拜了下去,沉声道:「见过三殿下。」

  三皇子正听着身边几个才子打扮的年轻人说话,再又听到这番招呼,才微微
的转过头来,细细看了两眼,笑着道:「哦……原来是……原来是小忠义侯和小
戚英侯,两位也来这花魁大赛凑凑热闹了?」

  牛再春和马其英一起呵呵笑道:「正是!正是!」

  三皇子对着这二人并不多多在意,只因这两人的爹爹已经被贬嫡多年,当年
在北方战场上数次败给蛮子们的铁骑,所以向来名声并不太好,他正想转头继续
与旁人说话,只是又看了一眼垂头跪着的杨宗志,微微惊异的道:「这位……这
位恕我眼拙,倒是认不出来。」

  马其英抬头瞥见三皇子的眼色,不觉暗自挺起了胸膛,紧声恭敬的道:「三
皇子,这位杨宗志杨兄弟,就是前次被朝中派往北郡平乱的兵马大将军,他向来
少在洛都,所以三皇子您不认识他,也是正常的紧。」

  马其英的话音刚落,立时堂中便响起了一阵惊诧的叫声,此刻不但是那三皇
子,便是他身边的从人,和大堂内的其余宾客,一时都止住了饮酒谈笑,目光齐
刷刷的向杨宗志看了过来。

  三皇子定定的凝视了杨宗志几眼,突然长笑一声,展臂站立了起来,一路走
到杨宗志的身前,伸手扶起了他,朗笑道:「好!好!好!我素来听闻杨家的少
将军,年少丰挺,熟知兵法谋略,可惜一直未能有机会见上一见,今日相见,果
然少将军没有令我失望,很好!很好!」

  杨宗志垂眉轻声道:「不敢当。」

  三皇子又道:「我一直都与身边的近人说过,历数南朝百年来少见的一个将
门奇才,定是非你少将军莫属,今日我们二人有缘相见,不如少将军就在我身边
坐下喝酒,我们也好一道亲近亲近。」

  杨宗志拜谢道:「恭敬不如从命。」

  三皇子甚是开怀,拿着杨宗志的手,走回到自己的主客宾位上,然后让身边
的从人给杨宗志腾出个位置,紧紧的坐在了他的身边,虞凤低低的垂下小脑袋,
不敢近前,也不想落后,这时见杨宗志被三哥给拿走了,顿时心头一阵委屈不舒
服,轻轻一咬牙,却是盈盈的凑了过去,倒也不管不顾的,便在杨宗志身边一个
窄小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三皇子看的一愣,想不到自己面前还有人敢如此大胆,招呼也不打一下,便
凑到自己这一席好好坐下,不觉微微怒气的凝视她一眼,只不过他细看之下,忽
的面色一惊,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虞凤,讷讷道:「你……你……」

  眼神中尽是不信的神色。

  他心头蓦的一转,顿时又想起杨宗志与虞凤之间的关系,不觉才开怀下来,
微笑着阻止住身边想要上前兴师问罪的从人,打趣的道:「你……怎么也来了?
这里可是你能来的地方么?」

  虞凤翘着小嘴,不忿的娇声道:「你们……你们都能来,为何就我不能来?」

  三皇子哑然失笑,哈哈道:「我们都是……都是,嗯,你却与我们不同的,
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只怕少不得又要找你说教一番,到时候你可别让我去给你
挡驾。」

  虞凤沉着小脸,兀自气哼哼的道:「我才不管这么多,谁让你们……谁让你
们……」

  她说到这里,眼色转而嫩红一片,柔柔的媚眼偷偷的睨视了一下正襟危坐的
杨宗志,便再也接不下去了。

  三皇子将虞凤的神色尽数看在眼底,见自己这个娇滴滴的妹子,何尝曾经流
露出这般娇羞无力,而又欣喜甜蜜无比的小女儿表情,不由得苦着脸笑道:「好
好好!我可管不了你,不过嘛……这位杨兄弟却又不同了,他说出来的话,可比
我这作哥哥的耐听的多了,是吧?」

  虞凤心头吟咛一声娇唤,暗道:坏了,坏了,太过明显了么,连三哥他……
他也在笑话人家了,这都怪……这都怪这坏坏的相公,害人家出了这么大的丑呢。

  正在此时,那妖媚的婷姑姑走到了台前,对着台下咯咯媚笑道:「吉时已到,
今年的花魁大选,现在正式开始。」

  她话音一落,台下便有不同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将她小声的说话传了开去,
一直让远远的等在岸边的众人都可听见,看着就似在金殿之上,皇上口中发话,
下面不同的执事太监宣扬远去一般无二。

  然后又有大批的黑衣汉子,各自手捧一个玉碟盘子,盘子上装满了小小红花,
把这些红花尽数的分给了场上的众人,甚至舞台下洛水边,也有不少人得到了红
花。

  杨宗志垂头一数,自己面前正好是十朵,暗自算下来,便是一百两银子一朵
红花,到时候那些姑娘们表演才艺之后,若是得到众人青睐,便会将手中的红花
扔了出去,最后统计这些红花的数量,自然可以得出今年的花魁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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