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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柔情] 【六朝燕歌行】(13-14)【作者:紫狂&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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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13-14)【作者:紫狂&弄玉】

作者:紫狂&弄玉
字数:62920


              第一章 屠龙之术

  贾文和一个玩阴谋的,突然间客串了一把热血刺客,效果立竿见影。一万个
道理都未必能说服的廖群玉,被一把错刀给说得心服口服,当即赶到宋国馆邸,
通过官方渠道传讯临安,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保,顺利说服贾师宪,由其举荐宝
钞局主事,工部员外郎程宗扬为唐国正使,通问昭南事宜。

  宋国行事向来拖沓,但贾太师亲自出面,自是不同。更何况昭南的战争威胁
正打中宋国的软肋,在临安造成的震荡比外界想像得更加剧烈。有道是病急乱投
医,宋国上下一片惶恐,正情急间,突然有人挺身而出,主动为国分忧,朝廷百
官无不额首称庆,根本无人质疑程宗扬仅仅只是个宝钞局主事,能不能担当起如
此重任。

  刚过午时,童贯便赶到程宅,口传圣谕:宝钞局主事,工部员外郎程宗扬忠
敏勤敬,可当重任,特授礼部侍郎,差赴唐国,充任通问计议使,全权处置对唐
国事务,及与昭南交涉各项事宜。

  代宋主传完口谕,童贯立马趴下来,规规矩矩地叩首施礼,「恭喜程主事,
升任礼部侍郎!」

  程宗扬打趣道:「没跟你商量,就抢了你的正使职位,抱歉抱歉。」

  「小的岂敢!」童贯爬起来道:「不瞒程侍郎,听闻昭南起兵,小的魂都快
吓飞了,要不是程侍郎出面接下重担,小的早就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童贯一边奉承,一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正使符印、节杖等物,恭恭敬敬地双
手奉上。

  小贯子如此知情识趣,让程宗扬省了不少事。不过童贯也不是全无所得,在
新的任命中,他被正式任命为副使。虽然由正转副,但他的正使原本只是应付唐
国的权宜之计,这个副使却是实打实被朝廷认可的。这次与昭南的谈判如果顺利
完成,更是一份天大的功劳。因此童贯不仅毫无怨言,反而愈发殷勤,只盼着能
抱紧程侍郎的大腿,好分得一份功劳。

  从工部转到礼部,品级由七品的员外郎直接升到从三品的侍郎,可谓一步登
天。不过这玩意儿在宋国没个卵用,礼部侍郎只是官称,具体差事还要看差遣,
自己的差遣就是个临时设置的通问计议使,差事办完也就没了。

  不过升官总算好事,起码不再被人称为程员外了,程宗扬心怀大畅,当即由
贾文和草书一封,致函昭南正使申服君,邀其在唐国的鸿胪寺举行正式会晤,对
双方关心的一系列事务进行深入坦诚的探讨,在确保和平的前提下,尽双方一切
努力解决目前存在的纠纷,达成共识。

  廖群玉没有留下来等待谈判的结果,得知圣谕已至,他便与刘诏一道离开长
安,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临安。

  高智商带着富安将廖群玉送到灞桥,郑重其事地把那份皇图天策府的录取通
知书交给他,让他转告自家便宜老爹,往后这就是高家的传家宝,务必找最好的
书画圣手,不惜钱铢,按最顶级的档次把它装裱好,挂在祠堂里,好让高家列祖
列宗都高兴一下,看看自己这个便宜得来的子孙有多争气。

  顺便让高俅寄一份家产的账目过来,高智商要检查一遍,看老爹有没有趁自
己不在家,偷偷把自己要继承的家产给败光。

  城外已经雪深尺许,廖群玉身披蓑衣,怀揣着那只关系到自家主公的生死荣
辱,乃至大宋兴衰存亡的锦囊,丝毫不觉寒冷。

  在灞桥的望天犼下,廖群玉向着长安城遥遥一拜,然后翻身上马,拱手对高
智商道了一句,「衙内保重!」然后冒雪冲风,打马而行,与刘诏一道,消失在
漫天风雪中。

                ◇◇◇

  正月初七,辰时。

  长安,皇城。鸿胪寺,礼宾堂。

  大堂上设着茵席、漆几,东西各一,相距五步,形制、方位完全相同,以示
双方地位对等。

  鸿胪寺少卿段文楚居中而坐,作为双方的见证,他面前未设几案,只手持笏
板,正襟危坐。

  新授的宋国正使坐东朝西,背后是降为副使的童贯等一众宋国官员。宋人起
居惯用高背胡床,但此时众人一律席地跪坐。毕竟今日会晤的昭南人惯于跪坐,
他们若是还用座椅,双方会面时一高一下,一坐一跪,那场面……大伙儿就不必
谈了,直接开打便是。

  好在会晤地点是在唐国的鸿胪寺,席、椅兼有,双方共同采用唐国的坐具,
倒是回避了座席制式可能引起的纷争。

  「君上。」宋国正使,礼部侍郎程宗扬首先开口致意。

  申服君头戴高冠,宽大的长袖羽翼般铺开,腰背挺得笔直,犹如一柄高古朴
拙的长剑,寒气逼人。

  见申服君冷着脸没有开口的意思,程宗扬笑容不变,继续说道:「昭南与宋
国是山水相连的睦邻,双方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友好而密切的交往,是彼此可以充
分信任的好邻居,好伙伴。我方每年都要花费巨额资金,从昭南,尤其是君上的
封地采购大量物品。」

  程宗扬拿出一叠写满字迹的纸张,「我这里有一份数据,单是去年,仅筠州
等地的粮行,就向贵方采购粮食超过三百万石,交易额达七十万金铢以上。可以
说,我们双方的交往和友谊源远流长,根深蒂固,建立在平等互利基础上的贸易
往来同样源远流长,彼此有着共同的利益和……」

  申服君苍老而冰冷的声音响起,「交出张亢的人头。不然则战。」

  「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程宗扬诚恳地说道:「听闻贵方境内出现的
流寇伤人事件,我方表示极度震惊,对此高度重视,严重关切,同时向遇难者表
示沉痛的哀悼和诚挚的慰问。为解决双方可能存在的误会和矛盾,维护来之不易
的和平,朝廷特命我为通问计议使,全权负责与贵方的交涉事宜。第一步,我建
议,双方立即成立联合工作组,对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进行彻查。我方将秉着公平
公正公开的原则,尽一切努力查明真相,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冤枉一个好
人。」

  申服君冷冷道:「汝等虚言堆砌,拖延时日,只是痴心妄想。我昭南六军齐
发,不日便当挥师北上。」

  说着申服君拂袖而起,谈判尚未开始,便宣告破裂。

  「君上暂且留步!」程宗扬起身叫道:「我这里有个一揽子解决方案!无论
事后证明事件是否与我方有关,都能最大程度保障贵方的利益……」

                ◇◇◇

  「身兼两国正使?」李昂放下书卷,笑道:「这位程侯也是奇人。」

  郑注道:「听闻他是宋国太皇太后的外甥,素有理财之能,宋国如今推行的
纸钞,就是由他一手打理。」

  李昂道:「他既然是宋国外戚,为何又成了汉国诸侯?」

  另一位宰相李训笑道:「外界有传闻说,这位舞阳侯实为汉国阳武侯之子,
汉武皇帝嫡传血脉。洛都之乱,他以一己之力匡扶汉室,讨平刘建、吕冀诸逆,
扶立定陶王为天子,有安邦定国之功。定陶王登基时,他被授为辅政,引来金龙
降世,怒摧殿宇,为之不平。」

  李昂皱眉道:「金龙降世朕倒是听说过,所谓不平,又是为何?」

  郑注道:「汉国私下里有传言,说那位驾崩的天子血统不正。这位程侯身为
武皇帝嫡脉,本该继位天子,却被百官所阻,最后只受封为侯爵,甚至不得改姓
归宗,列位诸王。汉室护国真龙才因此在登基大典时现身,震慑百官。」

  李昂恍然道:「汉室嫡脉,宋国贵戚,怪不得呢……」

  郑注道:「那位程侯根基越深厚,对我大唐好处越大。此乃圣上之福,社稷
之福。」

  李昂笑道:「先别拍马屁了。他们与申服君谈得如何了?」

  李训道:「开始刚说了两句,申服君就拂袖而起。后来被程侯开出的条件打
动,一直谈到此时还未结束。」

  「昭南人出兵之意甚决,有何条件能打动他们?」

  李训道:「段文楚段少卿原本在座,但双方开始商谈条款的细节,段少卿就
被劝请回避了。」

  郑注道:「以微臣想来,若要让昭南满意,无非割地赔款,或是兼而有之。

  就看昭南人胃口有多大,而宋国经历江州惨败,晴州反目之后,到底还剩下
几分底气。」

  「割地自是不可。无非是赔多赔少罢了。」李昂笑道:「当初那位程侯得理
不让人,将段少卿逼得几欲白头,如今被昭南人抓到短处,倒要看他如何跟古板
执拗的昭南人讲道理。」

  「圣上。」一名穿着黄衫的内侍匆匆进来,低声说道:「宋国与昭南的谈判
条款刚刚出来了。」

  李训笑道:「弘志果然敏捷。他们这么快便谈妥了?」

  「尚未谈妥。」李昂的心腹太监鱼弘志拿出一份抄录的文牍,「宋国坚持条
款不能公开,所有内容均属于双方密约,若有泄漏,立即作废。」他笑着小声说
道:「看来宋国这回吃了大亏呢。」

  郑注不假辞色地喝斥道:「你一介阉人,岂得妄谈国是!」

  鱼弘志连忙躬身俯首,双手奉上文牍,「小的不敢。」

  郑注冷哼一声,拿过那份内侍省宦官私下抄录的文牍,随手拆开。

  宋国与昭南的谈判再隐秘,终究是在大唐的地盘上,怎么可能瞒过那些宦官
的耳目?

  李昂道:「申服君只是昭南封君,又是出使大唐的使节,即使与宋使缔约,
又有何用?昭南大军北上,哪里要听他的号令?」

  李训道:「圣上说得极是。他们两边怎么谈,其实都于大局无补。多半是彼
此试探……」

  「不是试探!」郑注抬起头,带着一丝惊愕道:「宋国如此屈辞厚赂,难怪
是密约!」

  双方的条款说简单十分简单,宋国为了避免与昭南开战,不惜付出重金,提
出与昭南签订一份每年赔偿十万到三十万金铢,一共五年,累计五十万到一百五
十万金铢的巨额赔偿条约。

  说复杂,宋国赔偿的方式又十分特殊。宋国采取的支付物不是金铢,而是纸
钞,赔偿方式也不是直接付款,而是宋国的宝钞局每年保证授予昭南不低于一百
万金铢,且不高于三百万金铢的兑换额度。

  在此额度内,昭南人可用钱铢九折兑换宋国通行的纸钞,并且允许在宋国境
内交易。也就是说,昭南人可以用九十万金铢兑换面值一百万金铢的纸钞,然后
拿这一百万金铢的纸钞在宋国境内任意使用。

  宋国允许以纸钞等值缴纳赋税,纸钞的价值与钱铢等同,为了打消昭南方面
的疑虑,宋国正使在条款中向昭南方面保证,宋国将指定程氏商会对这批纸钞进
行兜底。也就是说,昭南人拿着纸钞,不管怎么使用,最后都可以确保在程氏商
会按照面值花出去,或者直接兑换成金铢,而不用担心手中的纸钞贬值或者变成
废纸。

  李昂和郑注都猜到宋国会采取赔偿的方式,却没想到宋国的让步会这么大。

  五年,累计一百五十万金铢,昭南人即使像他们宣称的那样打到临安城下,
也不一定能抢到这么多钱。不!是一定抢不到!出动大军,需要给军队提供给养、
物资,打完仗还要犒赏三军,抚恤死伤将士,算下来打赢都不一定挣钱。万一打
输就更别提了。那比得上安安稳稳坐在家中,让宋国拱手献上一百五十万金铢的
巨款来得轻松?

  五年一百五十万金铢,昭南六大封君,再算上昭南君长熊氏,平均下来,每
位封君也能分到二十万多金铢,而且这笔钱不用分给部属族人,完全属于封君个
人所有。李昂觉得,即使把自己换成申服君,肯定也要心动。说白了,几个流寇
能杀几个人?能值一百五十金铢吗?

  李训叹道:「打不起来了。」

  李昂也是遗憾不已。他刚才还在质疑,申服君只是出使唐国的使节,即使与
程侯谈妥,对昭南也没有什么约束力。但在这份密约中,宋国表示只提供不超过
每年三百万金铢的兑换额度,具体分配由昭南自行决定。作为缔约方,申服君毫
无疑问会拿到大头,熊氏作为君长,份额当然是最大的。如此一来,剩下的部分
就需要其余五部彼此争夺,谁还有心思出兵?

  鱼弘志道:「不然的话……把这份密约泄露出去?」

  「荒唐!」郑注道:「损人不利己,反而得罪了宋国和昭南,何苦来哉?」

  鱼弘志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一百五十万金铢……」李昂对这个数字仍纠结不已,摇头叹道:「宋国还
真是舍得。」

  「宋国也是无奈,剜肉补疮,饮鸩止渴罢了。」李训道:「拿出一百五十万
金铢买个平安,总好过三面皆敌。」

  「到底是一百五十万。」李昂道:「我倒想看看宋国能不能真拿出来。」

  郑注看着抄录的文牍笑道:「宋国也是煞费苦心,明明花钱买平安,却不肯
说赔偿,只说是优惠提款额度——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李昂道:「朕现在反倒奇怪,昭南人为何还不答应?」

                ◇◇◇

  「如果这份协议没能签下来,就是我们程氏商会有史以来最大的失败!」

  程宗扬挥舞着协议草案,对着下面的祁远、石超、贾文和、吴三桂、敖润、
韩玉、高智商等人说道:「推行纸钞、金铢回流、货币变相贬值、垄断金融、指
定出口商行、单一采购来源……每一项都是暴利!我们一次全做了!这份协议一
旦签下来,将是我们程氏商会腾飞的起点!」

  敖润道:「程头儿,他们拿九个铜铢换我们十个铜铢,我们不是亏了吗?」

  祁远和石超行商多年,都是懂行的。祁远笑道:「这相当于九折卖货,数量
这么大,肯定是不亏的。」

  「何止啊。」袁天罡撇着嘴道:「一次性巨额充值,就给个九折优惠?连个
充值大礼包都没有?策划也太黑了吧!没有当场返现,超值红包,我连眼皮都不
夹。」

  「你给我住嘴。」程宗扬警告道:「你当是垃圾网游充钱呢?这是真金白银
的生意!」

  「得。我住嘴。」袁天罡嘀咕道:「你当昭南人是傻子啊?长得不咋样吧,
想得还挺美……」

  自从抱上紫妈妈的大腿,袁天罡的气焰越来越嚣张了,程宗扬也不惯着他,
吩咐道:「老敖,你看紧了,再啰嗦就给他塞马粪!」

  把袁天罡这搅屎棍的嘴堵住,程宗扬道:「昭南人只要不傻,就能看出来这
优惠是实实在在的!我们的诚意也是实实在在的!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昭南人有
没有达到额度上限的能力?或者退一步讲,假如他们连下限都满足不了,我们应
该怎么帮助他们提升支付能力?」

  石超道:「加快资金流转?他们用钱铢换成纸钞,再拿纸钞买东西。我们换
来的钱铢也不能就放在库里,可以拿来买昭南的出产。他们手里有了钱铢,再来
兑换。有来有去,这钱流起来,就成了活水。」

  「说得好!扩大贸易范围,加快周转!干脆,我们在昭南设个结算中心,小
额付现,大额的直接划账,免得把钱铢搬来搬去。」

  贾文和道:「若是昭南不答应呢?」

  「呃……」

  吴三桂提醒道:「主公,我们能想到的,昭南人未必能想到,但晴州的商贾
未必想不到。」

  晴州商贾的经商理念不一定比自己更先进,但肯定更符合这个时代,尤其是
他们无孔不入的关系网,远不是自己这个根基不深的穿越者所能比的。

  「有晴州商贾插手也好!」程宗扬道:「我们正好能从昭南人的态度中,看
出晴州对昭南的影响究竟有多大。至于昭南人答不答应,关键要看我们程氏商会
拿出的诚意能不能打动昭南人。」

  程宗扬并没有等太久,鸿胪寺的谈判结束后仅仅半个时辰,昭南人便作出回
复:坚决反对宋国方面提出的一揽子解决方案!

  代表申服君前来的卿士囊瓦严辞表明态度:昭南的尊严不可污辱!君上的尊
严更不可污辱!张亢的作案范围主要是在申服君的封地内,给君上的子民带来无
比沉重和惨痛的灾难。考虑到两国之间多年的友好来之不易,同时考虑到两国百
姓的福祇,君上表示,宋国既然愿意和谈,如今悬崖勒马,时犹未晚,但必须将
元凶张亢交给昭南处置!同时将兑付的折扣降为八折,每年优惠提款的额度提高
到五百万金铢,期限延长为十年。

  总而言之一句话:得加钱!

  「狮子大开口啊!」祁远摸着下巴说道。

  童贯作为副使,虽然没有参与程氏商会的内部会议,但与昭南人谈判时少不
了他。看到昭南人开出的条件,童贯掰着指头一算,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八
折,五百万,十年,这就是一千万金铢!天爷啊……」

  「怕什么?」程宗扬道:「昭南人既然肯来,就说明有的谈!至少申服君对
条款是动心了。」

  「程侍郎,」童贯小心提醒道:「这条款虽然是用宋国的名义,但说白了,
都着落在宝钞局和程氏商会头上,里面的折扣可都要侍郎大人担着。」

  「为国分忧还在乎这几个钱?」程宗扬慷慨说道:「我自己担着就是!」

  「侍郎三思!」这会儿没有外人,童贯也是豁出去了,「侍郎的高义,小的
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感佩得五体投地。可小的深受太后娘娘的恩典,总不能看
着侍郎为国事背上这么大的亏空——朝中官员干出来的事,总不能让侍郎自己担
着吧?」

  真是个小机灵鬼啊,几句话表明了立场,表达了忠心,表示了关切,更刻意
提醒自己,这是国事,私人分担一些,还能说忠义,自己全扛了,那可是要犯忌
讳的!

  「提醒得好!」程宗扬赞许地看了童贯一眼。

  「这样,我们把预计会出现的损失统计一下,请朝廷承担大头。当然,朝廷
财政一直吃紧,不可能拿现钱出来,我们可以准备几个替代性的方案:比如由朝
廷支付盐引、给予商税减免、开放行业准入,或者提供经营场所等等。总之我吃
点亏,朝廷面子上也过得去。」

  童贯道:「程侍郎义薄云天,一心为国,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行了,这会儿就别拍马屁了。」程宗扬笑道:「老四,你在筠州待过,商
会的事也是你在负责,趁这会儿跟童副使商量一下,怎么向朝廷报备。记住,坚
决不向朝廷要一文钱,宁愿我们自己吃亏,也不给朝廷添负担。」

  祁远应了一声,与童贯一同退下,商量怎么向朝廷讨价还价。

  贾文和道:「昭南人的开价如何应对?」

  「昭南人要折扣,要额度,还要期限。其实要紧的只有折扣,额度和期限都
是虚的,只要他们肯兑换纸钞,一百年我都敢签!」

  贾文和思索片刻,然后叹道:「原来如此。」

  程宗扬笑道:「以文和你的才智,都要寻思一下,昭南人肯定转不过这个弯
来。」

  「主公所列条款,看似曲意求全,令昭南大获其利,但仔细思量,字字都有
深意。其中的道理精深幽微,玄奥非常,推衍下来,竟是一篇大学问。难怪主公
称为屠龙之术。其微妙之处,属下亦是难解,真不知主公是如何想出来的。」

  这话让秦会之来说,保证情真意切,言辞磊落,掷地作金石声,把马屁拍得
光明伟岸。可贾文和是什么人?平常看自己的眼神都跟关爱智障一样,也就是奉
自己为主公,才凑合着给点面子,能说出这种话来,程宗扬不禁老怀大慰。

  「这就是代差了!」程宗扬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宋国生产力远在
昭南之上,有能力进行倾销,我也不敢这么玩。」

  程宗扬身为家主,但极少专断独行,行事通常集思广益,唯独这份密约完全
是他自出机杼,即使在商会内部,都没人敢相信这份密约是对商会的巨大利好,
一切都是他力排众议,以一意孤行的姿态把这份密约放到昭南人面前。对于目前
的状况,程宗扬足以自傲。

  贾文和道:「主公既然胸有成竹,想必已经考虑周详。」

  「昭南人愿意谈,这事就成了一半。接下来我们咬定折扣不放,在额度和期
限上给他们让步——不能让昭南人觉得这钱拿得太容易了!」

                ◇◇◇

  一只修饰整洁的手掌慢慢翻过纸页,中年男子专注地读着那份还未签署的密
约,一字都不肯放过。他读得很慢,每读一段都要凝神思索片刻。

  带着湿气的海风吹起窗后的白纱,几只海鸥正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飞翔。绚
丽的晚霞下,一队归航的船只正满载着货物,扬帆驶入晴州内海。

  一名文士恭敬地立在他身后,等他读完最后一个字,才开口道:「昭南人目
光短浅,一听说能平白拿到上百万的金铢,立时就昏了头,怎么也听不进十九爷
的劝说。」

  「昭南人不通商业,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中年男子道:「只能说,那位
程少主抛出的诱饵足够诱人,我们棋差一着,怨不得别人。」

  「眼下申服君已经动心,若不是十九爷竭力劝阻,只怕便与宋国签署这份密
约,弭兵休战。」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中年男子道:「既然无力回天,便让十九收手
吧,免得被昭南人记恨。」

  「可是一旦签署这份密约,整个昭南就被那位程少主一碗端走,一年数百万
金铢的交易全落入程氏商会手中,行里怕是连口汤都喝不上。」

  「那便让他们独占。」

  「是。」文士应了下来,又道:「宋国有意向商会借款一百万金铢,以两年
为期,年付息三成。」

  「这也是那位程少主的主意?」中年男子道:「一手稳住宋国,一手拢络昭
南,还不忘以重利向我晴州示好,年纪轻轻便能屈能伸,后生可畏啊。」

  文士道:「宋军江州大败,朝廷亏空甚重,贾师宪强推方田均税法,更是雪
上加霜,今年以来,宋国各地州府田地抛荒,收成大减,总商会内部评估,减产
数量不下五千万石。如今宋国又在整顿禁军,财力早已捉襟见肘,若拿到百万金
铢借款,恰是给他们雪中送炭,助其渡此难关。」

  「商会是求利,宋国大乱,甚至分崩离析,绝非商会的目的。」中年男子说
道:「若非贾师宪不守契约,执意对晴州征收重税,我们又何必与宋国交恶?这
一点上,你要学学那位程少主。」

  中年男子放下那份密约,站起身道:「生意就是生意,一枚金铢无论在杀父
仇人手上,还是救命恩人手中,都是一枚金铢,不会因仇恨变轻,也不会因恩德
而变重。因为生意之外的事误了生意,便是舍本逐末了。」

  他负着手,边走边道:「十三在秦国做的事,我很不喜欢。做生意是为了求
财,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财利。十三上次说,他一句话就能调动成百上千官吏
为其所用,为此自鸣得意。却不知人情如网,他能指使别人,反过来别人又何尝
不是以他为用?热衷操弄权势并不为过,但被权力迷花了眼,就是愚蠢了。将来
愈陷愈深,被这张网束住手脚,作茧自缚,便悔之晚矣。」

  文士道:「属下这便传讯咸阳,让十三爷回来住些日子。那边的事……」

  「交给十六吧。他在洛都做得不错。先设计掏空吕氏的家底,又趁着吕氏倒
台,一举抹平账目,从容脱身。明轻重,知进退,不恋权势,不贪小利。让他去
安抚一下秦人也好。」

  「是。」

  中年男子赤足踏过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回到宋国这笔借贷,我们需要考
虑是不是有利可图?宋国是否有足够的还款能力?是以信誉还是实物抵押?存在
的风险有多大?如果有利可图,助宋国渡过难关有何不可?若是注定蚀本,即便
以宋主为质,也不必理会。」

  文士道:「三成利息已经是稳赚不赔,不过以属下之见,那位程少主多半会
故技重使,设法用他的纸钞来偿还利息。」

  中年男子立在窗前,望着海面的景色,良久才喟然叹道:「程氏这只老虎,
已经长大了啊。」

  一阵寒风卷起白纱,远处的舰队船帆鼓满,船身被吹得倾斜,水手们匆忙奔
上甲板,降下硬篷船帆。

  中年男子伸出手,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指尖,精致的六边形犹如钻石般闪闪
发光。

  中年男子久久凝视着那片雪花,不由皱起眉头。

              第二章 宫闱秘闻

  昭南人急于谈判,离开鸿胪寺后又赶到程宅。本来将谈判地点放在程宅也省
事,但昭南人认为上门谈判不够体面,坚持放在升平客栈。

  申服君自矜身份,没有出席。按照对等原则,程宗扬也不好亲自上阵,因此
昭南方面派出的谈判代表是卿士囊瓦,宋国方面则以祁远为主,贾文和为辅。中
行说虽然嘴炮无敌,但这货的属性全点在攻击力上了,让他参与谈判,说不定两
句话就将性格激烈的昭南人杠得当场暴走,双方大打出手,所以程宗扬早早就把
他关在内宅里头,压根儿没敢让他知道。

  虽然没有亲自出席,但整场谈判始终按照程宗扬预设的框架,在他的控制之
下,艰难而又快速地向前推进。

  这场马拉松式的谈判,让程宗扬充分见识了昭南人的古板、顽固、执拗,还
有奔放而热烈的激情。从双方正式接触开始,就始终保持着快节奏高频率的密集
沟通和交流。

  谈判的地点从鸿胪寺改到程宅,又从程宅改到升平客栈,谈判的时间从上午
延长到下午,又延长到夜间。昭南人对密约的内容锱铢必较,又不断提出新的要
求。但在程宗扬看来,他们所关注的尽是些细枝末节,对于真正的利益核心:程
氏商会发行的纸钞,没有任何警惕和防范。

  在昭南人眼中,所谓的纸钞,其实是昭南用九十万金铢换取宋国价值一百万
金铢,且必须按期偿还的欠条。这不能怪昭南人无知,昭南的商业在六朝中都是
垫底的存在,要让他们迈过商品和商业的知识鸿沟,理解并认识到货币的威力,
实在太过强人所难了。

  谈判进行到夜间,程宗扬试图让祁远劝说昭南人休息一晚,养足明天精神再
谈,结果刚一提出,就被昭南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昭南的卿士囊瓦甚至态度激
烈地声称,假若宋使再故意拖延时间,便让昭南六军来谈!

  昭南人的态度让程宗扬禁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出兵了?申服君这么着
急,会不会是怕来不及阻止昭南的军事行动,导致签署的密约无法履行?

  昭南人如此执着,程宗扬只好陪他们熬着。祁远等人在前方唇枪舌剑,每次
昭南人又提出新的要求,双方僵持不下,都不得不传回内宅,由主公定夺。

  直到天色将亮,谈判才勉强告一段落。祁远也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但跟昭南
人打了一整天的嘴炮,已经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会儿一个接一个地打着
呵欠,脸色熬得又青又黄,让程宗扬看着都心疼。

  贾文和精神略好一些,但也好得有限。比较而言,他是对主公真实主旨了解
最深的一个,也是花心思最多的一个。毕竟是在几乎零基础的情况下,斗然接触
到现代金融经济的各种概念,贾文和能在短时间内理出脉络,已经是惮精竭虑,
才智惊人了。

  相比之下,精神最好的却是童贯。这小子熬足一整晚,非但不见半点困意,
反而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机缘巧合之下,
一跃成为官方任命的副使,亲身参与到事关两国国运的机密谈判中,这资历可是
独一份,份量之重,比起秦翰秦大貂珰临阵破敌的赫赫战功也不遑多让。

  另外一个有份参与的是高智商,程宗扬给他挂了个会议秘书的名头,也塞到
了谈判阵容里面,算是给这小兔崽子一个刷功劳的机会。高智商也不负众望,前
半夜差不多都是在谈判桌上睡过去的,后半夜被尿憋醒,又被富安捏着鼻子灌了
一壶浓茶,才打起精神,将商定的条款抄录了两份,供双方参考。

  「密约的条款大致已经谈妥,唯独卡在一件事上。」祁远道:「昭南咬定了
要张亢的人头,丝毫不让。」

  「这个不行!」程宗扬一口否决,「张亢再怎么说也是宋国官员,要是为了
求和把他丢给昭南人,还不如明刀明枪地打一场。」

  童贯道:「小的在旁听着,这里头呢,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昭南人要的
是面子,只要求把张亢那厮交给他们处置,不一定真要他的性命。到时候坐几年
牢,再悄悄把他接回来,昭南得面子,咱们得里子,张亢也保住脑袋,岂不是三
全其美?」

  童贯急于建功,可这么要紧的密约偏偏卡在张亢一人身上,心头急切,便显
得沉不住气来,话里话外都主张把那个该死的杀人犯丢出去。只用牺牲他一个,
不知能成全多少人的功劳,这笔账实在太划算了。

  「昭南的面子有了,宋国的面子就丢了。」程宗扬道:「这是原则问题,不
容商量。」

  祁远道:「真不行的话,条款上再让一步?」

  「不可。」贾文和道:「昭南人惯用蛮力,以势逼人,一旦退让,必定得寸
进尺。」

  「文和说得对,不能再让。」程宗扬道:「还有,无论如何,张亢都不能交
给他们。这两条是底线!」

  童贯道:「万一谈崩了怎么办?好不容易谈到这地步……」

  高智商插口道:「密约的条款咱们不让,可以私下给申服君一些好处啊。」

  祁远精神一振,「贿赂?」

  程宗扬眼睛也亮了起来,「这思路不错啊!大伙儿都想想,怎么给申服君点
好处,堵住他的嘴?」

  商议好应对之策,天色已然微亮。祁远等人不待休息,便赶回升平客栈,与
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昭南人继续谈判。

  程宗扬则叫住童贯,将一盏点心递给他,「一晚上都没吃东西吧?先吃点儿
垫垫。」

  童贯眼圈都红了,捧着碟子哽咽道:「侍郎如此体贴小的,小的……五内俱
沸……呜呜……」

  「好了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童贯缩了缩身子,「……小的只是个阉奴。」

  「这有什么?秦翰秦大貂珰,陷锋破阵,战功赫赫,谁不说一声英雄?」程
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很看好你的。」

  童贯眼泪汪汪地抬起脸,眼中露出一丝错愕。

  「先吃,吃完再说。」

  「哎。」童贯三口两口吞下点心,吃得太急,不小心噎了一口。

  程宗扬递了杯水给他,一边道:「你们连夜辛苦,这次谈判的功劳,总少不
了你的一份。至于那个张亢,我跟他并没有什么交情,不瞒你说,如果有人要杀
他,我绝对乐见其成。不过他即便该死,也不应该当作谈判的筹码去死,你明白
吗?」

  童贯听懂了,程侍郎是怕自己生出心结,才特意把自己留下来,专门解释一
番。可自己不过一个草芥般的小人物,哪儿敢有什么心结?他如此降贵纡尊,连
自己这么个小蚂蚁的心情都刻意照顾到。还有在临安时,自己要使钱,商会账上
的钱款随用随支——程侍郎方才那句看好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的看重自己。

  童贯眼圈这会儿是真红了,他捧着茶盏,刚要开口,泪水却猛地涌了出来,
连忙拿袖子去擦,又险些打翻茶盏。

  忙乱间,程宗扬抽出一条丝帕,塞到他手里。

  童贯泪水愈发汹涌,拿丝帕捂住眼睛,呜咽道:「侍郎这么看得起小的,小
的……小的……呜呜……媛公主向侍郎问好。」

  程宗扬怔了一下,「怎么突然提这个?」

  童贯抹着眼泪道:「小的不是有意偷听,就是不小心听见一耳朵,太后娘娘
有回跟媛公主说话,我听见娘娘说,有意让侍郎尚公主……」

  娶赵媛?程宗扬忽然有种「村村都有丈母娘」的感觉。说实话,跟申服君当
面谈判时,这种感觉就很强烈,也就是怕被申服君打死,才没敢表露出来。

  童贯吸了吸鼻子,「太后娘娘把侍郎看得……比自家子侄都亲。」

  程宗扬眉梢微微挑起,「哦?」

  这小子话里有话啊,难道是看出什么了?蛇奴不是说她们平常都背着人,闭
了宫门才胡搞的吗?何况童贯这厮也不是傻子,即便真看出来什么,他哪儿来的
胆子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虽然这小子也算自己的人,但宫闱之事都敢乱说,就
不怕自己杀人灭口?

  屋内的温度仿佛突然降了下来,变得寒意刺骨。

  童贯扑嗵跪下,呯呯磕了几个响头,尖着嗓子道:「在奴才眼里,少主其实
就跟主子一样!」

  室内一片寂静,童贯不敢抬头,脑门紧紧贴着地面,冷汗一滴一滴溅落。

  忽然脑后一沉,一只脚踏在他脑后,虽然没有用力,却重如泰山,仿佛轻轻
一踩,就能将他的头颅踏得粉碎。

  童贯心头怦怦直跳,冷汗顺着脖子流到下巴上。

  程宗扬不禁生出一丝佩服。这小子真敢赌啊,自己略示好意,他便抓住这一
线机会,不惜把自家性命当成筹码押上赌桌。一铺押错,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居然只流了点儿冷汗?

  程宗扬没有开口,反而拿起茶盏,慢悠悠饮着。

  童贯伏在地上,冷汗已经湿透了内衣。

  良久,程宗扬开口道:「我掏钱你办事,这交情本来不是挺好吗?不过是尚
公主,一个驸马爷而已,也值得你舍命投效?」

  「奴才不敢欺瞒主子,」童贯道:「当日传来主子大婚的消息,太后娘娘才
说的这番话。说是尚公主,其实是让媛公主委身主子,讨主子的欢心。奴才听在
耳中,这才知道主子在太后娘娘心里的分量格外不同,起了投效的心思。」

  果然是个机灵鬼,娥奴口风稍有不谨,就被他揣摩出内里的隐秘。还有胆子
把宝押在自己这一注上。

  「谁告诉的她们,我要大婚?」

  「那位琳夫人入宫面见太后娘娘,说主子要什么信物。她走之后,太后娘娘
就叫来媛公主,私底下商议怎么讨好主子。」

  「你在宫里混得挺好啊,都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了?」

  「都是托主子的福。一来奴才照主子的吩咐,从商会拿了钱铢,用来上下打
点。二来太后娘娘因为主子提过奴才,对奴才高看了一眼。再则奴才年纪小,平
常出入宫禁,宫里的贵人也不大在意。」

  「你还知道什么?都说来听听。」

  童贯咬了咬牙,「主子可知道韦太后?」

  韦太后是宋主的生母,地位尊崇,但她不是个揽权的性子,宋主幼龄登基,
是由刘娥这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尤其是小公主失踪后,她便深居宫中,杜门不
出。自己在临安时,也只跟刘娥厮混过,还没有跟她打过照面。

  「听说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一病不起了?」

  这么大的事,林清浦传讯时自然会提及。自己当时只觉得挺突然,但并没有
多想。

  「禀主子,」童贯压低声音道:「韦太后其实没死。」

  程宗扬眼睛微微眯起,「仔细说!」

  「太后娘娘跟媛公主说完话不久,大概九月底的时候,小的正在韦太后宫里
当值,有人递了只匣子进来。主子也知道,韦太后平常不喜多事,连官家每日问
安也多半免了,但接到匣子,韦太后立刻召见了那人。」

  「什么人?」

  「是个女的,戴着面纱兜帽,奴才没看清长相,就瞧见她头发是白的。不过
白得发亮,看着不显老,倒是别致得紧。」

  程宗扬坐直身体,「姊妹俩?」

  「只有一个。」

  银白长发,除了虞白樱、虞紫薇姊妹,还能是谁?九月底,当时自己正在洛
都为岳鸟人的遗物奔忙。会不会是她们找到临安,发现自己不在,才转头去了咸
阳,还拐走了徐大忽悠?

  「然后呢?」

  「她们说了些什么,奴才没听清,但刚说了几句,韦太后就哭了起来。后来
惊动了太后娘娘,两边吵了几句,最后不欢而散。」

  程宗扬眉头紧皱,来的这个也不知道是姊姊还是妹妹,行事怎么看都够莽撞
的,居然进宫跟太后和太皇太后吵架。虞氏姊妹造谣说自己专门搞太后,不会就
是因为这个吧?

  「那女子走后,韦太后就不进茶饭。太后娘娘和官家来劝过,韦太后都不言
语。过了三四天,有天半夜,韦太后突然叫来贴身的宫女,说要沐浴更衣。刚梳
洗完,人突然就不行了。太后娘娘和官家都来哭了一场,官家辍朝服孝,下诏大
赦天下。」

  不知何时,程宗扬已经松开脚。童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偷看了程宗扬一
眼。

  程宗扬拧眉出神,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死?」

  「回主子,韦太后入殓时,脸上覆着锦帕,但奴才瞥见她的耳垂。奴才记得
清楚,韦太后戴坠子的耳孔是一对,但上面只有一个,看位置,倒像是……像是
韦太后那个贴身宫女。」

  程宗扬沉默移时,冷冷道:「你看错了。」

  童贯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是!奴才看错了,下葬的就是韦太后!」

  「还有没有谁看错的?」

  「给韦太后入殓的是太后娘娘的贴身太监,陈琳陈大貂珰。除了奴才眼花,
不小心看错,旁人多半都没留意。」

  程宗扬轻轻叩着扶手,良久道:「还有吗?」

  「还有……高太尉整顿禁军,裁撤了一批武官的世职,惹来不少攻讦。」

  宋国禁军看起来高大威猛,可一大半都是样子货,全靠着世袭的武职充数,
临阵杀敌,还不如秦翰那支出身草根的选锋营。但既然是世袭,那些军官职位不
高,关系却是盘根错节,保不准走了谁的门路,就能上达天听。即便以高俅的手
段,想摆平这些关系也非易事。

  「王禹玉不是被贬岭南了吗?什么时候又复位了?」

  「他倒是想走,可没走成。」童贯道:「贬职的诏书刚下,贾太师和高太尉
就先后上了札子,一个让王相爷主持方田均税法,一个让王相爷兼管枢密院,主
理军备,好戴罪立功……」

  程宗扬听得直发愣,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这是两个政治流氓啊。当初奸
臣兄跟王蕙里应外合,把自家岳丈贬官岭南,主要是为了两人成亲,其中也未尝
没有保全他的心思。结果贾师宪和高俅一人拽住王禹玉一只手,非要把他留在临
安,还往他怀里塞了两颗炸弹。

  方田均税法和整理禁军,一军一政,都是要命的差事,两人齐心合力把王禹
玉顶到前头,让他扛雷……程宗扬忽然觉得,外面正在喝西北风的孤独郎还不算
最惨的,顶雷届的扛把子在临安呢。

  程宗扬转念一想,莫非王禹玉是私下出钱,买通东方曼倩当众痛骂他一番,
好借机滚蛋?这不是没可能啊!若论治国的本事,宋国比汉唐差出去一条街,起
码汉唐不会混到连仗都打不起。但论起花花肠子,宋国在六朝可是当仁不让的第
一。汉国质朴,唐国气量宏大,晋国风流,秦国刚劲,昭南浪漫执拗,轮到宋国
就剩勾心斗角了。治国水平一般吧,玩起心眼儿来,一个赛一个的精明。

  程宗扬站起身,「此间事了,你就别回去,就留在长安吧。」

  童贯脸当时就白了。难道这会儿才揭开骰盏,自己这一铺押错了?

  「我本来想让你立一番功劳,好回去升迁。但你年纪小小的,回去恐怕跟他
们学坏了。」程宗扬道:「我去求见卫公,给你讨个皇图天策府的名额,过完年
你跟高衙内一道入府就学。」

  程宗扬道:「宋国内臣有习兵的传统。秦翰、李宪都是以军功立身。如今再
加你一个童贯,将来可不要给他们丢脸。」

  童贯脸色缓了过来,听到后面的期许,更是感激涕零,当即叩首道:「主子
的恩典,奴才没齿难忘!」

  「好了,在外边可别这么称呼。」

  这话说出来,童贯终于吃了定心丸,知道这一铺自己终究是押对了。这一刻
起,他从拿钱办事的自己人,真正升格为主子的心腹。

  「是。小的知道。」

  程宗扬忽然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心软,才有胆子赌这一把?」

  童贯连连叩首,「小的再也不敢了!」

  还真是……程宗扬在肚子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这小子够机灵,还是自
己的破绽太明显。竟然被一个小太监给利用了。

  「琳儿,送他出去。」

  阮香琳进来道:「童副使,这边请。」

  童贯身体当时就矮了半截,「小的不敢,姨娘先请。」

  阮香琳领着他出门,一边笑道:「那天我跟娘娘戏耍,是你在外边吧?」

  「回姨娘,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怪不得相公说你机灵呢。」阮香琳一笑而罢,「我几个月没回临安,那边
可好?」

  「都好。贵镖局搭上云氏和程氏商会的线,生意愈发兴旺……」

  交谈声渐渐远去,程宗扬靠在椅中,不由闭上眼睛,打了个呵欠。熬了一整
晚,又得知临安大内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但他这会儿也顾不过来,只想倒头睡
上一觉,把这些烦心事都抛到脑后。

  一条热腾腾的巾帕覆在脸上,接着环佩声响,阵阵香风袭来,内宅的姬妾们
娉婷而至。

  「大笨瓜,眼睛都熬红了。」小紫把热水绞过的巾帕敷在他脸上,手指轻轻
揉着。

  「不拼命能行吗?」程宗扬长叹一声,口气无比沉重地说道:「还得养活你
们呢。」

  「我可以少吃一点哦。」

  「别!你给我使劲吃。瞧瞧人家杨妞儿,发育得多好?那胸怀!啧啧……伟
大啊。」

  「程头儿,你嫌我胸小哦。」

  「乱说!你的叫完美,杨妞儿那叫夸张。她那对胸器……这么说吧,将来她
要是生娃,自己喂一窝都有富裕。」

  「蛇奴,程头儿说的都录下来了吧?」小紫笑道:「一会儿给杨姊姊看。」

  「随便,」程宗扬一脸不在乎地说道:「你家杨姊姊是个深度抖M,听到我
羞辱她,她指不定多兴奋呢。」

  「真的吗?」

  「假的!赶紧给我掐了!让她看见我们就死定了!」

  正在给他梳头的赵飞燕禁不住笑了一声。

  「你别笑,一会儿到车上先干你!」程宗扬道:「别以为我这边忙,你们就
能偷懒了。」

  赵飞燕笑道:「回夫君大人,昨晚掷骰子,却是妾身赢了,今日能躲一日的
懒呢。」

  「又拿我当赌注?不应该谁赢谁来伺候老爷我吗?整天乱换规矩。」

  赵合德道:「还要赴宴啊?你一晚上都没睡呢。」

  「少睡一觉又不会死。」程宗扬伸了个懒腰,挣扎着坐起身,「这次的宴会
比睡觉可要紧多了。」

  惊理掀帘进来,一边拂着头上的雪花,一边道:「车马都已经安排好了。泉
奴方才传讯,外面这会儿有两伙人盯着,一伙是内侍省的人,另一伙身份不详,
猜测是藩镇的爪牙。」

  程宗扬讶道:「居然不是龙宸?」

  若论对自己的敌意,龙宸绝对在藩镇之上,没道理藩镇的人都来了,龙宸的
人反而没有露头。

  「龙宸惯于隐匿踪迹,也许此时就藏在暗处。」

  「那位独孤郎呢?」

  惊理笑道:「一早就在外面等着了。只这会儿工夫,对面的教坊就来了三拨
姑娘,邀独孤郎一同用餐。主子再不出门,她们就该打起来了呢。」

  程宗扬感叹道:「长得帅果然能当饭吃啊。」

  赵飞燕将他的头发挽好,然后用丝带扎了个圆髻,左右端详了一下,问道:
「戴冠,还是幞头?」

  汉国用冠,唐国惯于用乌纱帽,帽后垂着两只软翅,称为软脚幞头,宋国官
方将软脚改为硬翅,官位越高,帽翅越长。程宗扬身兼两国使节,这次赴宴又是
客人的身份,戴冠亦可,入乡随俗亦无不可。

  程宗扬想了想,「用金冠吧。」

  无论汉国的高冠,还是唐宋的乌纱帽,都显得太正式了。束发金冠是贵公子
们常用之物,除了豪奢了些,并没有多少官方意味。

  赵飞燕取来金冠给他戴上,用一根玉簪挽紧。

  成光拿来铜镜,程宗扬一边照了照,一边道:「你们都要去吗?」

  小紫笑道:「杨姊姊说了,你们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凭什么把我们关在家
里不许出门?」

  「她什么意思?都挑拨到我家里来了?我什么时候不许你们出门了?」

  「总之杨姊姊专门下了帖子,邀我们到曲江玩——是全部哦。」小紫笑道:
「程头儿,你一个人可要乖乖的,不要被妖精吃掉了。」

  「好歹给我留一个啊,真是的。」

  「让飞燕姊姊在车上陪你好了。」

  赵飞燕笑道:「输的可不是我。」

  「那就合德妹妹好了。」

  「不要。」赵合德连忙道:「在车上会被人听到,太羞人了。」

  蛇夫人笑道:「咬着帕子好了。」

  「不行。被人看到我跟他坐一辆车,就知道我们在做那个……」

  「那就琳儿吧。」看到阮香琳进来,小紫笑道:「我们程老爷刚升了官,琳
儿去车上陪侍,好给老爷贺喜。」

  阮香琳乖乖应下,「是。」

  「雉奴呢?让她也来。」程宗扬道:「趁老爷我高兴,在车上挨个给你们点
卯!」

              第三章 瑶池霓裳

  巳时刚过,十余名护卫簇拥着五辆大车浩浩荡荡往曲江方向驶去。南霁云一
马当先,在前开路,吴三桂断后,独孤谓随行,敖润和韩玉则留在宅中,负责贾
文和、祁远、袁天罡等人的安全。

  任宏戴了一副须髯,臂上架着一只苍青色的鹘鹰,打扮成随从的模样,乘马
跟在车旁。旁边的青面兽只穿了件熊皮坎肩,露出两条满是黑鬃的手臂,迈开大
步踏过冰雪。

  程宗扬只是嘴上说说,不至于急色到这点时间都不放过,当真在车上白昼渲
淫。他搂着阮香琳坐在自己膝上,一边耳鬓厮摩,把玩着自家小妾香软的身子,
一边望着车外的雪景。

  一夜大雪,长安城仿佛换了模样,大街上雪深逾尺,道路两旁的苍松古柏都
被大雪覆盖,往日的朱楼雕阁卸去铅华,一片银装素裹,宛若天上白玉京,红尘
尽洗,车行其中,如入仙境。

  各坊的卒徒在里正带领下,铲除积雪,扫净道路。路上的行人虽然依旧步履
匆忙,但比平常少了几分急切,多了几分小心。不时有儿童从坊中奔跑出来,在
雪地中追逐嬉闹,兴高采烈地打起了雪仗。

  马车穿坊而过,十字街边的水井旁围满了打水的居民,他们扛着扁担,挑着
木桶,彼此谈笑问好。人群中夹杂着几名头上顶着陶瓮的新罗婢,戴着面纱的波
斯胡姬,还有些将铜壶扛在肩上的兽蛮仆和昆仑奴。

  一名牛车碾着冰雪慢吞吞驶来,车前的老人头发花白,满面烟尘,单薄的衣
袖下露出乌黑的手指。两名内侍纵马驶过,看到车上载的木炭,穿着白衣的宦官
勒住坐骑,朝老人呼喝几句,旁边身着白衫的小太监掏出一串钱铢挂在牛角上,
然后叫来卒徒,将大车推走。

  老人拽着内侍的衣角苦苦哀求,却被一脚踢倒,伏在雪泥中大放悲声。

  阮香琳媚眼半闭,偎依在相公怀中,身子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一样。吕雉红唇
微微抿紧,一手按住腕中的金镯。

  程宗扬有些恍惚地看着这一幕,等马车驶过才回过神来,他随手拽出一只钱
袋,推开车窗丢给任宏,朝那卖炭老翁指了指。

  任宏心下会意,双腿一夹,策马离开队伍,然后跃下马,扶起那名老人,拍
了拍他身上的雪,一边低声安抚,一边将钱袋塞到他手里。

  吕雉举起手腕,抿了抿鬓脚,忽然道:「先父过世那年,洛都雪深尺许,家
中木炭用尽,瓮中只剩下最后一把豆子。我不得不劈碎家传的紫檀木几,与两个
年幼的弟弟挤在厨下,一边生火取暖,一边等着豆羹煮熟……」

  程宗扬懒洋洋道:「你那时候要是认识我就好了,嫖你一次,起码给你几个
钱用用。」

  吕雉脸一红,扭过头去。

  「过来,给老爷暖暖手。」

  吕雉咬了咬唇瓣,然后解开衣襟,将主人的手掌放到自己胸口,任由他握住
自己胸前那对丰满和高耸。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居然是粉红的?真看不出来啊,娘娘年纪一大把了,
还有颗少女心呢。」说着将那条霓龙细丝织成的乳罩扒到乳下,握住一只乳球。

  吕雉低头道:" 是别人挑了给我的。「

  程宗扬捻住她的乳头,揉捏着说道:" 难怪小了一号,都勒出印子了。自己
脱下来!还让老爷帮你啊?过来,用你奶子让老爷爽一下!「

  阮香琳酸溜溜道:「太后娘娘的奶头这么嫩,怪不得还是处子呢。」「瞎说!

  " 程宗扬道:" 这贱婢早就被我开苞了。不信你问她。」

  「太后娘娘,是不是啊?"

  吕雉一边用双乳夹住主人的肉棒,一边低声道:「是。」

  阮香琳笑道:" 老爷是怎么给你开的苞?」吕雉道:".天奴婢给老爷侍浴,
老爷让奴婢趴在凳子上,从后面给奴婢开了苞。」

  「痛不痛?」

  「痛……" 」

  「第一次服侍老爷,娘娘什么感觉啊?是羞耻,还是开心?」

  吕雉抬起眼睛,镇静地看着她,「想来与姊姊当初一样。姊姊害羞,奴婢便
也害羞,姊姊开心,奴婢便也开心。」

  阮香琳噎了一口,过了会儿才气恼道:「你一个不入等的贱婢,也配跟我姊
妹相称!」

  吕雉淡淡道:「我倒是想叫你夫人,你当得起吗?」

  阮香琳几乎气炸,「你——」

  「揍她!」程宗扬道:「敢这么说话,就是欠打!别打脸啊。」

  阮香琳朝吕雉啐道:「别以为你是处子就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被人当成
傻子戏耍?」

  吕雉道:「李夫人说的是。」

  阮香琳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随即恼羞成怒地扬起手掌。

  程宗扬叫道:「打她屁股!把她内裤扒了!光着屁股打!」

  吵闹间,车门忽然打开,一个人影钻进车内,毫不客气地往对面一坐,顺势
翘起脚,拍了拍靴子上的雪。

  阮香琳赶紧拉下半解的罗裙,吕雉一手捏住襟口,一边举手拂了拂发丝,侧
身半掩住面孔。

  程宗扬呆了半晌,望着对面的中行说道:「你不是在后面车上吗?」

  「跟人拌嘴了。」中行说淡定地说道:「你们继续,不用照顾我的情绪。」

  照顾你的情绪?老爷我正跟姬妾亲热呢,你一个大活人钻进来,跟无常鬼似
的往那儿一戳,俩眼直勾勾盯着,一点儿都不带见外的——你怎么就没想过照顾
我们的情绪呢?

  「你这样不行啊。」中行说放下脚,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力壮的,满屋
子的姬妾,连一个怀上的都没有,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要不我给你开个方子补
补?真不行我给你看看,是不是你姿势不对。」

  程宗扬都听傻了,你一个太监是打算指点我行房还是怎么着?这去哪儿说理
呢?

  「你以为我不懂?」中行说从鼻孔里嗤笑一声,「这事儿我见得多了!里头
那点儿路数,我门儿清!」

  中行说丝毫没有身为太监的自觉,一脸内行地指点道:「这俩不行啊。年纪
大了,不好生养。你得有点儿责任感,不能光图自己快活,想日谁就日谁。有道
是寡欲多子,那点儿钢你赚得容易吗?你得用到刀刃上。上好的肥田你不勤着伺
弄,整天日弄这些盐碱地,那能打粮食吗?」

  程宗扬越发觉得刘骜这人真的很大度,一点都不小心眼儿,换成自己,早就
弄死他了。

  「这话我可憋了有日子了,也就是今天没人才跟你说说。忠言逆耳利于行,
我这都是金玉良言,你可别不当回事……」

  「我谢谢你啊!」

  程宗扬觉得这会儿车里想弄死丫的,绝不止自己一个。没人?你当她们两个
是什么?夜壶还是肉便器?

  「不用谢。我刚说的你都记住了?你们俩出去吧,别有事没事总往主子身边
凑。尤其是你,姓吕的。」

  中行说指着吕雉说道:「姓阮的身份低下也就算了,你好歹也是当过太后的
人,矜持点啊,我一上来就看见你挺着奶子接……」

  话没说完,程宗扬就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哥!闭嘴吧!」

  「唔唔……喔……哦……呜……」中行说奋力挣扎。

  吕雉掩袖遮面,连耳根都红透了,接着她猛地一把拉开车门,跳下车,厉声
道:「有刺客!」

  车队一阵骚动,片刻后,中行说被人塞住嘴巴,七手八脚地抬走,车内终于
安静下来,只剩下程宗扬与雪雪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鬼知道刚才一阵混乱,怎么把这小贱狗给剩下了。程宗扬心潮澎湃,波涛般
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平息,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干!」

                ◇◇◇

  曲江苑,紫云楼。

  打着程氏旗号的车队赶到时,楼前已经车水马龙。

  唐国滥封名爵的情形与宋国不相上下,李辅国、童贯这两位封王的太监就很
能说明问题。连高霞寓这样抱上宦官大腿的庸人都能获封郡王,皇室宗亲更不用
提了,何况老李家又特能生,一众龙子凤孙挨个封王。什么抚王、光王、绛王、
江王、安王、陈王……数都数不过来。

  程宗扬也算见识了杨玉环的面子,她一句话,长安的宗室诸王,只要是能动
的,全都来了,场面比王显召集的豪门盛宴更宏大十倍——单是内侍们架的鹰就
有上百只,随行的猎犬、骏马不计其数,紫云楼前冠盖云集,贵气逼人。

  抚王李纮伤势未愈,这回也「挣扎」着前来赴宴。上回见过的光王李怡混在
人群里,毫不起眼,远不如他的侄儿江王李炎更受人瞩目。绛王李悟与光王李怡
同为兄弟,也是李炎等人的叔父,但比笨手笨脚的李怡利落得多,这会儿正和几
位宗王在雪地上纵马击球,随行的内侍欢声四起。其中一位少年金冠玉带,挥舞
着球杆纵马賓士,身手矫健,引来阵阵喝彩。

  「这位就是陈王李成美。」任宏道:「先皇敬宗幼子,今上的侄儿。唐皇膝
下无子,有意立其为皇太子。」

  程宗扬想起当初在街头目睹杨玉环揍人,其中一个挨打的倒霉鬼就自称是陈
王门下,结果被杨玉环一通暴揍,一点面子都没给。

  不过程宗扬印象最深的还是这位皇太子够种马,才十五岁就足足生了十九个
儿子,简直是播种机转世……

  这事不能多想,一想就想起中行说那厮的嘴脸。程宗扬赶紧把这念头丢到一
旁,问道:「哪个是安王?」

  任宏看了一圈,指着楼上道:「那个胖子就是。」

  安王李溶身材肥壮,年纪却不比陈王大多少。他是李昂、李炎等人的幼弟,
李炎才二十出头,他也大不到哪儿去,刚刚及冠而已,这会儿正在栏杆边跟人说
话。

  任宏道:「唐皇甚重手足之情,对江王、安王这两位兄弟极为照顾。甚至有
传言称,今上原本有意立安王为皇太弟。」

  程宗扬手下都是外来人,对长安风土人物所知不多,特意找来任宏随行。任
宏在长安经营多年,属于本地的地头蛇,有他在旁提点,总算不是两眼一摸黑,
指着冯京当马凉。

  这次赴会,程宗扬并不想引得路人尽知。他让杨玉环出面宴请诸王,自己作
为宾客,适逢其会,找个机会与安王和陈王谈谈,看窥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这也是贾文和定下的方略,与仇士良等人打交道,动静越大越好,能引得窥
基起疑,诱使十方丛林与宦官生出嫌隙那就最好不过。与二王的会面则要尽量低
调,在不惊动佛门势力的情形下,悄悄化解二王的威胁。

  至于藩镇、道门、龙宸和周飞,也各有各的应对方式。贾文和亲自操刀,有
如庖丁解牛,在窥基纠集的庞大势力之间游走周旋,游刃有余,或拉或打,逐一
分割肢解。安王与陈王两位,在方略中属于无论如何也要拉拢的,否则就是与唐
国为敌,有败无胜。

  紫云楼两侧各有长梯,这会儿其中一侧用紫色的缦幛隔开,专供女眷出入,
直接通向三楼的宴会厅。今日杨玉环设的私席只招待程宅女眷,不虞与其他宾客
混杂。

  一众随从都被留在楼下,程宗扬旁观片刻,认清几位宗王的长相,这才举步
登楼。

  刚踏上二楼,便听到杨玉环的怒斥,夹杂着「呯呯」的拍案声,令人一阵心
惊肉跳。

  「出家!出家!出个鸟家!」

  身着盛装的杨玉环头盘高髻,额间贴着花黄,髻上的金步摇颤微微抖动着,
晃得人眼晕。她一脚踩在椅上,翠如碧波的罗袖挽起半截,露出一截雪藕般的手
臂,白得发光,此时正拍案骂道:「安康那个死丫头!是不是鬼迷了心窍!好端
端的要出家为尼——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

  她粉面含嗔,犹如一朵绝色倾城的牡丹,艳光怒放,即使发怒咆哮,也别有
一番夺目的美态。

  周围一圈宗室亲王,在她的气焰下全都矮了半截,一个个陪着笑脸,眼睛盯
着她的玉指,生怕她怒气上来,一个耳光抽到自己脸上——这就算白挨了。

  身材肥壮的李溶在她面前跟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搓着手道:「姑姑莫怒。安
康跟妙胜尼寺多有来往,兴许是受几位师太鼓动,才起了出家的心思。姑姑也知
道,父皇在世时,曾给安康指过人家。但韦家那小子实在不争气,整日就知道斗
鸡走马……」

  「少来蒙我!」杨玉环喝斥道:「若论斗鸡走马,你们哪个干得少了!她会
看不上这个?妙胜寺那几个死尼姑,竟然敢蛊惑安康出家!还想不想在长安城混
了?信不信我拆了她的破庙!安康那个死丫头!要出家也行,当女冠去!咸宜、
金仙、玉真诸观让她随便挑!你去把安康叫来!我当面跟她说!敢当尼姑,立马
打死!」

  旁边几位宗王都干笑着劝太真公主息怒。唐国佛门势力虽然庞大,但李唐皇
室追溯家世,以道门之祖李耳为祖先,公主出家都是入的道门。杨玉环本人更是
以替先太后祈福的名义,被授为女冠,道号太真。安康公主突然要出家为尼,难
怪杨玉环会暴怒。

  杨玉环越说越恼,恨不得立马带人去拆了妙胜尼寺,再把安康那个不听话的
丫头痛打一顿。

  她在那边大发雷霆,程宗扬凑过去也是尴尬,只能与任宏凭栏远眺,装作闲
聊,等太真公主发完火。

  忽然人影微动,一名道士上前稽首,「贫道见过程侯。」

  程宗扬笑道:「原来是赵炼师,不知有何见教?」

  赵归真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归真所在的长青宗是道家六大宗门之一,但跟自己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他突然来找自己,有什么要说的?

  程宗扬一边转着念头,一边笑道:「赵炼师客气了。请。」

  赵归真领着他上了楼顶,来到精阁旁一间静室,先打出一道禁音符,然后施
礼道:「贫道冒昧了,唐突之处还请程侯勿怪。」

  程宗扬拍着胸口道:「赵炼师有话尽管直说。我与道门渊源极深,说是一家
人也不为过。在什么需要我效力的,直管开口!出人出力出钱出面,都好说!」

  赵归真含笑道:「贫道得知程侯身份之后,专门向夙教御飞符求教……」

  程宗扬怔了一下,「夙未央?」

  赵归真点头道:「夙教御专门提到程侯与王真人昔日交往,言辞之中,对程
侯极为推许。」

  这个名字程宗扬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自从大草原分别之后,他就再没有见
过这位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的夙未央,对他的印象都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夙未
央沉默寡言,为人朴拙。当初太乙真宗的蔺采泉、商乐轩、卓云君等人万里迢迢
赶赴王哲军中,说是拜见掌教真人,其实都盯着王哲的掌教之位。唯独夙未央,
花费多年炼制丹药,专门给月霜送去,助她克制寒毒。

  王哲殒身的消息传来,太乙真宗几位教御为争夺掌教之位大打出手,还是夙
未央,对掌教之位弃若敝屣,独自远赴大草原,收殓掌教真人的遗骸。

  说起来,自己好像都没跟他说过话,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极为看重……

  程宗扬不禁好奇,「夙教御怎么说的?」

  「夙教御说,太乙真宗门人十万众,掌教殒落时,唯有程侯一人在其左右,
十万门人,宁不愧杀。」

  「夙教御太过奖了,」程宗扬解释道:「我只是正好在场。」

  赵归真微笑道:「还有秋教御。」

  程宗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秋少君?」

  「秋道长已于年前在龙阙山授箓,由蔺道长提名,被众推为教御。」赵归真
道:「秋教御对程侯同样推崇备至。甚至还说……」

  「说什么?」

  赵归真大有深意地看着他,「说程侯才是最有资格出任掌教之人。」

  秋小子这个大嘴巴……程宗扬也是无奈,秋少君不见得有恶意,但这话说出
来,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赵归真道:「还有阳钧宗的沈道长。」

  「沈黄经?」

  赵归真道:「沈道长被困太泉,幸而有程侯的商会接济,不至饥馁,在书信
中盛赞程侯有济民之德。」

  沈黄经是一位宽厚长者,在道门颇有德望,程宗扬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对
他印象很好,可惜沈黄经运气倒霉透顶,在太泉中了诅咒,被困在苍澜,无法脱
身。苍澜的土地难以耕种,粮食只能外运,本地居民都吃不饱,外姓人过得更是
苦不堪言。

  小狐狸看中了太泉古阵的钢轨,一直在设法搬运。苍澜被雾障笼罩,入内者
往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身中诅咒,出入时风险极大。如今搭上莫如霖的线,他
们在内出力配合,总算有了可行的法子,一来二去,形成了一条不定期的商路,
连带着苍澜居民的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许多。

  赵归真没有提到本门的玉魄子。他进入太泉之后便音讯皆无,恐怕已经凶多
吉少,但没有确切的死讯,总还存了一份指望。

  「程侯方才提及,与我道门渊源极深,称为一家人也不为过。」赵归真欣然
道:「信哉斯言!」

  「都是各位道长抬爱。」程宗扬道:「赵炼师这么信得过我,那我也就直说
了,那个……我与武穆王关系也挺深。」

  「哦?」

  「听说他仇家不少。」

  贾文和专门分析过,自己与十方丛林敌对,道门就是天然的盟友,但其中的
分寸拿捏极为要紧。自己与武穆王的关系瞒不过人,必须要合适的时候挑明,示
之以诚。

  赵归真神情自若,「太真公主与岳某人同样渊源颇深,但并不妨碍太真公主
执唐国道门之牛耳。」

  程宗扬好奇道:「她幹什么了?地位这么高?」

  「程侯也知道,佛门有十方丛林一统诸宗,我道门则是太乙、长青、乾贞、
阳钧、瑶池、神霄六宗并立,互不相让。不瞒程侯,我道门与佛门争锋多年,却
每每受挫。诸宗有识之士,无不扼腕叹息。」

  道门六宗,如今华妙宗算是除名了,取而代之的是神霄宗。

  「太真公主一来身份特殊;二来行事公正,从不偏向一宗;三来仙姿玉质,
道法天授。诸宗联手传道多年,倒是借了太真公主的光,有了一个商议协作的所
在。再则唐国这些年帝位更替不绝,难免动荡,多赖太真公主之力,方得保全。

  道门诸宗嘴上虽然不说,但都对太真公主越发倚重。」

  杨妞儿这是……混成道门的话事人了?想到杨玉环刚才发飙的样子,程宗扬
觉得道门抱紧她的大腿还是很英明的。要不是有杨玉环这样身份高、地位高、又
能打、又敢挑事,上得了朝堂,耍得了流氓,还没什么人敢惹的霸王人物,内耗
严重的道门说不定早被佛门挤出长安了。

  「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赵炼师说得透彻,程某受教了。」

  赵归真揖手施了一礼,「程侯太过谦了。在下今日冒昧求见,是想请程侯见
一个人。」

  程宗扬心头微动,「哦?」

  「瑶池宗的奉玦仙子,白霓裳。」赵归真道:「程侯若是有意,在下这便请
白仙子出来。程侯若是不愿见面,就当在下没提。」

  程宗扬摊开手笑道:「赵炼师,我跟瑶池宗没有什么交情,与白仙子更是素
不相识,见面能有什么好谈的?」

  赵归真没想到他连缘由都不问,便一口回绝,不禁大感为难。

  忽然程宗扬话锋一转,「要不……看在你的面子上?」

  赵归真一怔,随即笑道:「就请程侯看在贫道的面子上,见白仙子一面!」

  把人情讨到手,程宗扬不再摆什么架子,当即表示这会儿正好有时间,大家
交个朋友。

  赵归真施礼告退,离开静室。

  片刻后,一个头戴玉叶花冠,白衣胜雪的女子轻烟般踏入室内。

  瑶池宗三位仙子,奉玦、奉琮、奉琼,分别掌管宗门典仪上供奉的玦、琮、
琼三件法器。奉玦仙子白霓裳位居首席,不出意外的话,她也是瑶池宗未来的宗
主。

  白霓裳年纪比朱殷略长,杏眼丹唇,肤若凝脂,白衣仿佛缭绕着丝丝缕缕的
仙气,望之如神仙中人,不愧仙子之名。不过比起朱殷的鲜妍明艳,白霓裳气质
更加沉静内敛,虽然丰姿秾艳,但举止温文优雅,柔和平易。

  白霓裳稽首施礼,「霓裳见过程侯。」

  程宗扬起身拱手,「白仙子。」

  两人屈膝对坐,白霓裳开口道:「今日冒昧求见,霓裳有一事相询,还请程
侯不吝赐告。」

  「仙子请讲。」

  「敢问程侯,可知道敝师妹朱殷的下落?」

  程宗扬愕然道:「朱仙子出事了吗?不知道啊。」

  白霓裳望着他,美目微微一瞬,「不敢相瞒,霓裳听到传言,说敝师妹在太
泉得罪了程侯……」

  白霓裳没有再说下去,但话中意味分明。

  「黑魔海说的吧?」程宗扬愤然说道:「那帮人道德品质极坏!有一个算一
个,全是缺德冒烟的家伙!我跟她们认识这么久,就没听见她们说过一句实话!

  惯会捕风捉影,造谣生事!白仙子,你可千万不能相信她们啊!」

  程宗扬郑重其事地告诫道:「那是要吃大亏的!」

  白霓裳一时无语,半晌才道:「程侯与传言中颇不相类。」

  「你看!我就说她们没实话吧!」程宗扬一脸不出本侯所料的表情,「她们
怎么说的?」

  白霓裳道:「她们说,程侯是个谦谦君子,为人温恭有礼,德才兼备,见识
过人,是个让人能信任的品德高尚之士。」

  「咳咳!咳咳咳……」程宗扬剧烈地咳嗽起来。

  剑玉姬这贱人,你栽赃就好好栽赃,没事儿你瞎吹什么牛逼?我要是说你说
的对,还怎么揭穿你们这帮反派的丑恶嘴脸?要是说你说的不对吧,怎么又感觉
怪怪的?

  「她们说的……欸,仙子此行就是为这件事吗?」

  白霓裳望着他的眼睛道:「还有君长老。」

  程宗扬讶道:「君长老也出事了?」

  白霓裳摇了摇头,无奈地轻叹一声,认真道:「君长老与朱师妹是我瑶池宗
要紧人物,霓裳此行是想与程侯开诚布公,分说明白。若程侯知道下落,还请如
实相告。」

  程宗扬微笑道:「如果我不说,仙子是不是就要与窥基大师合作,联手取我
的小命呢?」

  白霓裳道:「我瑶池宗以清净修行为本,向来洁身是好,超脱俗世之外,从
不愿牵涉太多恩怨纠葛。」

  「这么说,仙子不会与窥基大师合作了?」

  白霓裳静静望着他,「事关同门生死,敝宗不会假手于人,也绝不会置身事
外。必当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程宗扬忽然道:「听说你们瑶池宗奉玦、奉琮、奉琼三支向来不合?敢问白
仙子,是不是确有此事?」

  白霓裳坦然道:「确有龃龉,但已然事过多年。昔日我瑶池宗奉琮、奉琼两
位长老被殇振羽毒杀,两支弟子彼此指责,奉琼一支的大长老甚至与外人勾结,
欲对本门不利。事败之后,大长老自尽谢罪,霓裳的师尊也引咎辞去宗主之位,
由奉琮的蓝仙师接任,如今风波早已平息。」

  「有个墨枫林,是哪一支的?」

  「墨枫林出自奉琼一支,但已经脱离本门,与我瑶池宗再无瓜葛。」

  「这样啊。」程宗扬点了点头,「白仙子不妨去问问墨枫林。」

  白霓裳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竖掌施礼,「多谢程侯。霓裳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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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俊采星驰

  白霓裳刚走,一条人影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杨玉环提着长剑,先满屋翻
了一圈,然后用剑脊拍着几案叫道:「人呢!」

  程宗扬一头雾水,「什么人?」

  「白霓裳!」杨玉环厉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老实
说!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做爱了!怎么着!」

  杨玉环撇了撇嘴,丢下长剑道:「真能吹!」

  「你都知道不可能,还提着剑杀上门来?摆造型给谁看呢?」

  「当然是给外边人看的。」杨玉环道:「我的男人,谁都不许抢!」

  「……你还真把我当个宝啊,我是不是要受宠若惊一下?」

  「感谢我吧,要不是有我罩着,你早就被那女人给吃了。」

  「得了吧,白仙子可比你斯文多了。被谁吃还不一定呢。」

  杨玉环嗤笑道:「哎哟,程侯爷,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神都不好使了?

  是不是纵欲过度,伤了元神?」

  程宗扬无奈道:「好好说话吧。」

  杨玉环收起嘻笑,正容道:「瑶池宗乱得很,你可别轻信她们。」

  「乱?」

  杨玉环嗔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是不是想到乱搞上了?满脑子卑鄙龌龊的
下流念头!听到乱字就想到乱搞、乱交、乱伦、乱来、淫乱——你这人怎么这么
流氓呢?!」

  「……你好歹是个公主,给大唐留点儿体面吧!」

  「瑶池宗当年与殇振羽交恶,死了好几个长老,宗门内吵得一锅粥。」

  杨玉环跟没事人一样说道:「如今的宗主蓝晗影是勉强推举出来的,真实修
为恐怕连五级巅峰都没有,根本镇不住场面。为了稳住位子,奉琮和奉琼两支都
拼命拉拢外人,充任客卿长老。奉玦还稍好一些,可白霓裳的师尊刚刚过世,她
这一支实力大损,不得已才攀上鱼朝恩和王守澄,引为奥援。」

  「你那个小鱼鱼,算是哪一方的人?」

  「她?勉强要说的话,算是鱼朝恩的人吧。鱼朝恩对她还是满照顾的。」

  「听你这口气,你跟鱼朝恩关系不错?」

  「还行。我那个倒霉的大侄子被内侍刺杀,那些内侍矫诏,让绛王监国。诏
书刚发出来,就被王守澄和鱼朝恩带人给灭了。绛王那倒霉孩子,在家里好端端
的遛鸟呢,就成了为逆的首恶,要被拉出去砍头。我去大闹一场,才保住他,说
来也承了鱼朝恩他们的情。」

  程宗扬似乎明白了杨玉环为什么能混这么开了。唐国帝位更迭,杀起宗室从
不手软。李悟牵扯到谋逆案中,能死他一个,逃过全家被诛都是开恩。不过说实
话,谁不知道他是被冤枉的?杨玉环出面力保,绛王留得性命,新登基的李昂也
免了杀叔的恶名,算是双赢。

  如果没有杨玉环,唐国宗室的彼此屠杀免不了再添一笔血债。但话说回来,
假如杨玉环不是外姓公主,没有登基成为女帝的可能,别人第一个防的,恐怕就
是她。

  这样看,杨玉环的身份和行事就很微妙了。众所周知,太真公主作风泼辣,
行事蛮横,而且护短成性,从不讲理,她刚才说的大侄子,敬宗被刺身亡,李昂
躲到她家里避难,李悟也因为她逃过一劫——这样一个位于权力中心的人物,却
热衷于街头斗殴,在长安城臭名远扬——哪个皇帝会对她不放心?

  她跟老母鸡一样护着十六王宅里的小鸡崽子们,小时候替他们出头打架,长
大了替他们出头平事,那帮宗室们可太需要这位姑奶奶了。虽然这位姑奶奶平时
不大靠谱,但关键时候能顶事!

  杨玉环道:「李溶和成美那边,要不要我跟你说?」

  「不用。你出面,他们肯定有多远跑多远,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程宗扬
道:「我先探探他们的口风。」

  「还探什么口风?拎过来揍一顿全招了。」

  「揍他们干嘛?你不是想对付窥基吗?听我的没错。」

  杨玉环感动不已,右手握拳,重重擂到掌心,「妈的!我都等二十多年了,
终于有人替老娘出头了!」

  程宗扬有种捂脸的冲动,「不说粗话行吗?」

  「我这不是激动吗?这么跟你说吧,只要你替我出头,弄死窥基那秃驴,本
公主第一次就是你的了!」杨玉环双手叉腰,挺起傲人的双峰,然后朝他抛了个
媚眼,「十大名器之首的玲珑玉环——保证让你干到爽!」

  面对着那对呼之欲出的豪乳,程宗扬鼻血险些飙出来,「十大名器之首……

  你给排的?」

  「不信让你验验货!」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

  「想得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杨玉环道:「你把窥基的人头拿过来,我
立马脱裤子!现场验货、当场开苞,外带奉送快乐内射。包处包爽哦。」

  程宗扬无语半晌,良久才道:「大唐的女流氓这么豪放的吗?」

  「我是处女我骄傲!」杨玉环白了他一眼,「哪儿像某些人,收了一屋的二
手货还乐呢。」

  程宗扬这会儿才想起来,「你不是请客的吗?把客人扔一边,自己跑到这儿
跟我乱扯?」

  「放心吧,那边有潘仙子和小鱼鱼替我招呼,不会冷落她们。」

  你还真会选人……

  潘姊儿也真能沉得住气,一走就没了回音,难道不怕我一会儿蹲门口发她的
裸照?还有义姁,这么多天都没搞定潘姊儿,太废物了。

  「人到齐了,走吧。」杨玉环边走边道:「一会儿你可得帮我把面子给撑起
来,把他们都给镇了。」

  「怎么镇?比武?」

  「那帮宗室整天闲着,精力没处发泄,光剩攀比了。不管比什么,输了就没
脸,赢了大伙都服气。你要想立威,就得每一样都盖过他们一头,比身份,比身
家,比酒量,斗鸡走马,诗赋骑射,就是比床上功夫,你也不能输!」

  大唐驸马要求这么高的?难怪你嫁不出去!

  此时二楼的大殿内已经座无虚席,今日是家宴,大家都随便得很,众人飞觞
传酒,欢饮不绝。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声,几名舞伎在席间翩翩起舞,舞姿柔美动
人。

  江王李炎、安王李溶、陈王李成美三人席位挨在一处,邻席是光王李怡和绛
王李悟。

  杨玉环一手执着团扇,笑吟吟道:「这位舞阳程侯,你们都见过吧?」

  李炎笑道:「见过见过!姑姑请坐。」

  「免了。你们替我招待好程侯,我去揍安康那臭丫头,揍完就过来。谁敢逃
席,我也不跟你们多废话,自己到曲江池凿个窟窿,游一圈再上来。」

  绛王李悟振臂道:「阿姊说得对!十三郎,来一觥!」

  光王李怡推让道:「六哥,小弟酒量不济……」

  江王李炎道:「十三叔,姑姑刚说了不许逃席,你就不喝?来,我帮你!」

  李炎说着,一手拿起酒觥,一手捏着李怡的鼻子,给他灌酒。

  杨玉环抄起团扇朝李炎手上狠狠打了一记,喝斥道:「没大没小的!懂不懂
规矩!」

  「我错了,我错了!这杯先敬程侯。」李炎双手捧杯,送到程宗扬面前,笑
道:「程侯远来是客,请满饮此杯!」

  程宗扬笑道:「多谢江王。」说着举觥一饮而尽。

  众人轰然叫好,李炎又给李怡斟了一杯,自己举着酒觥道:「十三叔,侄儿
陪你喝一杯行吧?」说着当先饮尽。

  李怡只好硬起头皮,捧着酒觥饮了。

  杨玉环狠狠瞪了李炎一眼,对李怡道:「上面的静室给你留着,酒沉了就上
去睡。」

  李怡酒量确实不济,一杯下去脸就红了,呼着酒气道:「是。多谢阿姊。」

  「你们几个,招呼好程侯。」

  众人纷纷道:「阿姊放心!」

  「姑姑放心!」

  「姑奶奶放心!」

  杨玉环离开,程宗扬入席坐在李炎与李溶之间,按着酒宴上的规矩,先满饮
三觥,方才笑道:「满堂龙子龙孙,大唐好生兴旺。」

  李炎笑道:「哪里比得上程侯的真龙血脉,引得金龙降世。」

  李成美年纪最小,闻言不禁好奇,「五叔,什么金龙降世?」

  「你没听说吗?汉国天子登基,程侯身为辅政,登基大典上引来护国金龙现
身,当庭显圣……」

  李炎将当日金龙降世的异相讲了一遍,各种添油加醋,天花乱坠。连程宗扬
这个当事人听着都觉得好神奇!

  李炎道:「郑注上回还称赞程侯,说程侯以大局为重,明大义,知进退。不
然以程侯的身份……」

  程宗扬打断他,「江王殿下,来!同饮一杯!」

  李炎打了个哈哈,与他举杯共饮。

  在座的都是龙子龙孙,但见过真龙的一个都没有。更何况这位能引动金龙的
程侯居然连天子之位都让了出来,让唐国这些为了皇位杀得人头滚滚的宗室愈发
佩服,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多了亲近之意。

  程宗扬也是无奈,自己二十岁之前的经历一片空白,连个人证都没有,当初
出道还鬼迷心窍,自称盘江程氏,结果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谁不知道
盘江是殇振羽的地盘?就这么着,莫名其妙成了朱老头的私生子,而且越传越邪
乎,还解释不清。

  光王李怡见他有些尴尬,主动开口道:「听闻程侯身家丰厚,名下还有商会
产业?」

  程宗扬笑道:「一点小生意。」

  李怡道:「无商不富,经商也是富国利民之举……」

  「十三郎!该你了!」李悟递来一只大觥,「喝!」

  李怡推让道:「六哥,我……」

  「十三叔,你要不喝,岂不是让程侯小看我唐室子弟?」李炎攀着他的肩膀
道:「怕什么?喝醉了还有静室呢!」

  「喝!喝!」李溶、李成美在旁起哄,纠缠半晌,李怡只好咧着嘴喝了。

  程宗扬一边旁观,一边留意打量安王李溶和陈王李成美,这两位亲王见到自
己,神情间毫无异样,既不心虚也不故作姿态,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要对付自己的
迹象。如果不是他们两个演技超群,连自己坐在对面都能瞒过,那么只有一个可
能——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被窥基当成了幌子!

  程宗扬随意地盘膝而坐,笑道:「安王平时有何消遣?」

  「消遣?」李溶道:「斗鸡吧。」

  后面的语音词一加,程宗扬当时就听岔了,硬是没接上话来。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江王李炎笑道:「八郎擅吹笛。」

  说着他拍了拍李溶肥胖的肚子,「气足!」

  李溶对自家哥哥的戏谑不以为意,笑道:「我也就是瞎吹,比不上六叔的箜
篌,妙技通神。」

  身为六叔的绛王李悟道:「小五的羯鼓打得那才叫个漂亮。哎!有日子没听
了,小五,打一段呗。」

  「六叔有命,小侄岂敢不从?」李炎爽利地应一声,对殿外坐着的乐工道:
「取羯鼓来!」

  乐工捧着羯鼓上殿,一路向诸位宗王频频施礼。

  李炎不耐烦地说道:「你这是要走到明年还是怎么着?扔过来!」

  乐工一边告罪,一边憋足了劲儿把羯鼓扔过来。李炎一把接住,抬手拍了一
记。

  「咚」的一声鼓响,八方俱震,厅中响起一片喝彩声。

  李炎挽起袖子,把羯鼓放在膝间,双手「咚咚咚」,敲出连串鼓声。

  羯鼓号称八音之领袖,鼓声激昂,铿锵有力。李炎是此道高手,鼓点干净利
落,节奏分明,打的却是一曲《秦王破阵乐》。

  这是李唐家传之乐,鼓声一响,四座应合。李成美一个筋斗翻到厅中,左手
平抬,有如执盾,右手虚握,如执长槊,放歌起舞,破阵前行,英姿尽现。

  「好!」李悟、李溶等人纷纷鼓掌。

  李炎手中的羯鼓愈发来劲,双掌翻飞,鼓声越来越密集。李成美踏着鼓点,
越舞越快,最后一声震响,李成美右臂高举,如破阵斩将,凯旋而还。

  「马踏阏氏血,旗枭可汗头!」抚王李纮中气十足地喝道:「成美这孩子!

  舞得好啊!」

  李成美大笑抱拳,向这位祖爷爷施了一礼,对旁边的乐官道:「该谁了?」

  乐官笑道:「本来是该跳甘泉舞的,趁着诸位王爷高兴,换成李十二娘的剑
舞。」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绛王李悟叫道:「剑来!我与李十
二娘对舞!」

  一名佳人持着双剑而上,一柄奉予李悟。李悟拔剑一挥,满室寒光,居然用
的真剑。

  程宗扬这回算是开了眼,大唐皇室不仅特别能生,还特别能玩,一个个才艺
超群,张口能诗,举手能舞,马球斗鸡,笛箫鼓乐,无不精通。

  李悟与李十二娘拔剑在手,一边对舞,一边高歌,「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
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堂上剑气纵横,剑光如云卷雪飞。一曲舞罢,李十二娘忽然皓腕一翻,长剑
宛如一道电光往李悟颈中飞去。李悟折腰一个前空翻,左手负到背后,只听锵鎯
一声,长剑正落入背后的剑鞘中,不差毫厘。

  满座欢声如雷。李炎持鼓叫道:「程侯!且来同乐!」

  程宗扬笑道:「不急。让我先见识见识大唐人物的风流俊才。」

  抚王李纮道:「程侯见多识广,可不能让贵客笑话了!换换!换软舞!」

  乐官赶紧叫来歌伎,一面吩咐乐工转轴调音。

  程宗扬神情自若,心里却不禁嘀咕,大唐诸王雅好音律,能歌善舞,杨妞儿
刚才放出话来,让自己样样压过他们一头。问题是乐器这东西,自己不是谦虚,
无论琴笛箫鼓,自己样样不通——全瞎。也就是凑合着唱两嗓子的水平,可是这
场合,自己上去唱什么?总不能给他们来段rap吧?

  笛声响起,宛如空谷鸟鸣,悠远清扬,却是安王李溶亲自横笛吹奏。吹到婉
转处,笛声渐隐渐消,紧接着一串清音响起,犹如珠落玉溅,只见乐伎席上,一
名女子怀抱琵琶,素手轻抹,用了一个轮指,冰玉般的丝弦在指下流淌出如水的
音符,却是当日见过的柳善才。

  琵琶声仿佛一泓清泉,洗去心头的忧虑,程宗扬不由坐直了身体,心神被眼
前的舞乐吸引。

  琵琶声中,一名盘着云髻,披着轻纱的舞伎款款上前,双袖一扬,纤腰柳枝
般往后弯去。那双长长的水袖仿佛轻鸿般在殿顶盘旋飞舞,极尽妍态。

  安王李溶放下玉笛,笑道:「长鬓如云衣似雾,锦茵罗荐承轻步。舞学惊鸿
水榭春,歌传上客兰堂暮。程侯,阿蛮这惊鸿舞可还看得过去?」

  程宗扬鼓掌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漂亮!」

  李成美回到席间,好奇地说道:「我刚听见程侯也要来一曲?」

  程宗扬还没开口,李炎便笑道:「这还用问?等着让你开眼吧!」

  程宗扬面不改色,「难得诸位如此尽兴,我一会儿也凑个热闹。」

  李成美喜道:「那敢情好!我就喜欢热闹!」

  一曲惊鸿舞跳罢,一名少女上前,碧衣红袖,眼睛圆圆的,灵巧之极,却是
自家在宣平坊的邻居,教坊司的舞伎小环。

  秦王破阵舞与剑舞刚劲有力,惊鸿舞则是轻柔靡丽,风姿动人的软舞。这会
儿小环跳的是绿腰舞,纤腰如玉,盈盈一握,舞姿柔美飘逸,有如回风萦雪,令
人心畅神怡。

  李成美拿起象牙箸,合着曲乐,击节唱道:「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
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程宗扬后悔没把奸臣兄带在身边,按道理说,这帮宗室应该都是些只会声色
犬马的酒囊饭袋,没想到一个个出口成章,舌灿珠玉,这么一圈看下来,反而自
己是最废物的那个。

  那位被内定为皇太子的陈王李成美,英姿勃发,纵情声色,言谈无忌,不脱
少年玩性。这种人让他玩阴谋,还不如给他一把刀,一决生死来得痛快。

  安王李溶,胖乎乎的,性子温和,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了好好先生的模样。

  江王李炎生性豪爽,不知为何,对身为叔父的光王李怡十分看不过眼,言语
中颇见奚落。李溶倒是挺规矩地执子侄之礼,未有僭越。

  这会儿看下来,程宗扬已经可以确定,安王和陈王就是被窥基扯了虎皮做了
大旗。只要跟他们打好交道,戳穿窥基的把戏易如反掌。

  殿外传来一片问好声,却是杨玉环去而复返。她披着一件奢华到极点的紫豪
貂裘,毛绒绒的兜帽翻在肩后,露出修长如玉的粉颈,如云的高髻插满了凤钗、
玉簪、花钿、云篦、金步摇……满头珠翠,宝光四射,却没有半点俗气,实在是
那张脸生得太美,眉枝如画,反而衬得她天姿国色,艳光照人。

  高力士紧跟在她身后,后面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这会儿噘着小嘴,
两只手被一条白绫绑着,跟只小羊羔一样,被杨玉环拉扯着拽进殿内。

  沿途的内侍、护卫、随从、乐工纷纷施礼,「太真公主。安康公主。」

  安康公主带着哭腔道:「我要回去……」

  「回个屁!给我坐好了!」

  杨玉环把安康公主往李溶旁边一丢,「看好你妹子!她要敢跑,先把你腿打
折!」

  李溶张大嘴巴,好端端的,怎么就祸从天降了?接着赶紧堆起笑脸,「姑姑
放心!我看着她!指定跑不了!姑姑快坐,哎哟,这一番辛苦……」

  杨玉环朝程宗扬腿上踢了一脚,「边上点儿!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这一席本来是江王李炎、安王李溶和陈王李成美同坐,程宗扬入席已经够挤
了,这会儿又多了两个。李成美一骨碌爬起来,「我跟六爷爷坐!」说着颠儿颠
儿地移到李悟和李怡席上。

  「看见没有!」杨玉环朝安康公主喝斥道:「你侄子都比你懂事!」

  安康嘟着嘴道:「他比我大。」

  「生得晚你还有理了?」杨玉环喝道:「把这碗肘子吃了!」

  「我不要……」

  眼看杨玉环又要发飙,李溶赶紧打圆场,「你要是当尼姑,往后可就吃不着
了。来来来,哥给你切一块……哎,张嘴……好吃吧?」

  「气死我了!」杨玉环扯了扯衣领,跟在后面的高力士连忙上前,替她解下
貂裘,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盒,放在席上,里面是一双包银的象牙箸和一柄银
匕。

  杨玉环带着一股香风挨着程宗扬坐下,顺手抄起他的筷子,挟了只玉露团。

  高力士赶紧道:「公主……」

  「有人试过毒了,不用白不用。」

  「客人还在上面呢,」程宗扬道:「不上去看看?」

  「我忙得连口点心都没吃上,你就赶我走?」杨玉环狠狠咬了口玉露团,望
着场中随口问道:「跳到哪儿了?」

  「方才是谢阿蛮的惊鸿舞,」李炎笑道:「这会儿是小环的绿腰。成美和六
叔方才还都跳了一段。」

  「小环不是跳甘泉吗?怎么跳绿腰了?咦,跳得挺好啊。」

  一曲跳罢,小环没有退下,而是又上来几名舞伎,其中一名漂亮姑娘青巾包
头,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小环举手抚鬓,一手挽着长巾,踏步而行,边舞边歌。

  其余舞伎携手围成一圈,小环每唱一叠,众人便齐声应道:「踏谣!和来!」

  踏谣娘是双人对舞,小环扮作女子,悲诉其夫的殴打,姿容楚楚可怜。那名
青巾包头的舞伎扮作其夫,醉态可掬,或是抬手殴打,或是举足欲踢,小环作势
躲闪。周围的舞伎齐声应和:「踏谣娘苦!和来!」

  相比于惊鸿、绿腰的优雅华美,踏谣娘属于平民乐舞,诙谐有余,格调却不
免低了些,极少会出现在宫廷宴饮中。但今日属于家宴,自然另当别论,而唐室
诸王个个能俗能雅,满座欢声不绝。

  安王李溶摇头晃脑地吟道:「歌要齐声和,情教细语传。不知心大小,容得
许多怜……」

  「啪!」杨玉环朝李溶脑袋上抽了一记,「女人就活该被打?踏谣娘,给我
揍他!」

  小环果然开始反击,两人扭打在一处,其夫喝得烂醉,渐渐不支,场面愈发
欢乐。

  「看到了吧?」杨玉环道:「敢家暴,绝对没有好下场!」

  「这话你得裱起来,没事多看看。」程宗扬道:「男人打老婆是家暴,老婆
打老公也是家庭暴力。」

  「是吗?」杨玉环美目眨了眨,「你记错了吧?」

  李炎道:「还有,长辈打孩子也是。」

  杨玉环训斥道:「我跟你姑父说话,你插什么嘴!」

  李炎当时就傻了,一脸震惊地张大嘴巴,舌头像抽筋一样,半晌捋不过来,
「姑……姑……」

  李溶挨了一掌,幞头歪到一边,这会儿刚扶好,闻言同样张大嘴巴,几乎能
看到喉咙里的扁桃体。

  对面的李怡舌头打结,颤声道:「阿……阿姊……」

  李成美只顾着在看踏谣娘,没听清楚,扭头道:「怎么了?怎么了?」

  绛王李悟一脸惊悚,「要……嫁……嫁……」

  李成美愈发好奇,「谁?谁要嫁?」

  「都给我闭嘴!」杨玉环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谁要是敢传出去,我弄死
他!」

  安康公主道:「我不怕死!你们都听清了,姑姑要——」

  杨玉环劈手捂住她的嘴巴,恨声道:「你是要气死我啊?高力士,把她嘴巴
给我扎住!关到小黑屋里去!」

  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程宗扬起身举起酒觥,笑道:「大唐乐舞,盛极天
下,程某今日大开眼界,在此敬诸位殿下一杯。」

  抚王李纮道:「来来来!大伙儿同饮一杯!」

  众人举杯饮尽,程宗扬笑道:「在座的都是大唐天潢贵胄,程某适逢盛会,
幸何如之。今日——」

  「要跟你们比一比!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此言一出,四座寂然,鸦雀无声。

              第五章 龙啸六合

  程宗扬扭头看着杨玉环,一脸的无语,上来就拱火,你成心的?

  杨玉环满眼挑衅地看着他,「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真没有……

  杨玉环道:「有人跟我说,汉国的舞阳程侯是天下英雄,我杨太真第一个不
服!」

  杨玉环美目波光流转,看向座中诸王,「你们服不服气?」

  你是想让我们服呢,还是不服呢?大伙儿摸不准这位姑奶奶的心思,不约而
同地闭紧了嘴巴,保持缄默,只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表示我们跟你一伙的。

  「小五!你先说!」

  「我……」

  虽然姑姑说了不服,但万一是个陷阱呢?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啊!

  只能赌一把了,李炎心一横,在姑姑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硬起头皮,梗着脖子
叫道:「不服!」

  「很好。小八,你呢?」

  五哥把雷趟了,大伙儿心里顿时有了谱。安王李溶立刻振臂道:「不服!」

  「六郎!」

  绛王李悟握拳往案上一擂,怒发冲冠,「不服!」

  杨玉环看着程宗扬,「听到了吧?」

  面前的丽人微微抬起下巴,那张千娇百媚的面孔上,骄横之态溢于言表,程
宗扬却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杨玉环虽然口口声声要嫁给自己,言谈之间更是百无禁忌,什么出格的话都
敢说,但以她的身份,想光明正大地嫁给自己,绝非易事。自己因为得罪了十方
丛林,如今强敌环伺,处处杀机,而杨玉环的处境绝不会比自己好多少。长安城
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些人绝不会乐于见到她与自
己之间的联姻。

  甚至于受到杨玉环庇护,与她属于盟友的宗室和道门,也未必就愿意看到她
出嫁。站在他们的立场,杨玉环出家为女冠,一辈子都不嫁人,充当道门和宗室
的护法和庇护者,恐怕才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杨玉环刚才那句「口误」,未必是真心要嫁,更是一记对周边人的试探。诸
王此时所说的「不服」,未必是因为迎合姑姑的恶趣味,故作的不服,更可能是
他们的真实心声。

  杨玉环的挑衅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一开始就告诉过自己。很显然,她在极力
把握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如果没有,那就创造一个出来。

  望着杨玉环那双春水一般,嚣张而又多情的美目,程宗扬微微一笑,将她不
愿意,也无法表露,却满含着恳求的希冀全盘接下。

  「既然太真公主这么说,我就献丑了。」

  程宗扬往厅中走去,边走边道:「诗言志,歌永言。本侯音律所知有限,就
给诸位清唱一曲吧。」

  小环拧着帕子施了一礼,与一众舞伎退到一旁。

  程宗扬站在厅中,看了看脚下绣着锦绣河山的精美地毯,然后抬起头,从丹
田提起一口真气,放声道:「狼烟起!江山北望……」

  楼上的饮宴并非分席,而是设了一张大圆桌,周围摆着八张椅子。小紫坐在
上首,飞燕合德姊妹在旁相陪,另一边坐的是阮香琳和几名侍奴。侍奴以下的孙
暖、成光、尹馥兰、吕雉等人没有座位,只能立在后面服侍。

  在对面陪客的是潘金莲与鱼玄机。鱼玄机手持玉箫,正幽幽吹着曲子,忽然
间楼下一声长歌,高亢入云,箫声顿时散乱。

  歌声如同虎啸山林,龙吟九天,说不尽的万丈豪情,壮怀激烈。诸女相顾失
色,小紫微微翘起唇角,一手支着粉腮,听着下面传来的歌声。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歌声犹如长河惊涛,滚滚而来,气壮山河,震耳欲聋。

  「心似江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抗」字一出,如同金戈铁马,腾空而至,以排山倒海之势纵横八荒,脚下
的楼板都似乎在震动,天地为之失声。

  赵合德忍不住道:「是郎君在唱吗?好像是他的声音呢。」

  蛇夫人起身离座,片刻后进来,面上带着一丝古怪表情道:「主子在跟大唐
诸王比试乐舞……」

  诸女面面相觑,鱼玄机放下玉箫,讶道:「还不知程侯如此擅歌。」

  赵飞燕笑道:「连妾身也不知道呢。」

  楼上尚且如此,待在现场的诸王更是瞠目结舌,怔怔望着那位慷慨激昂,纵
声高歌的舞阳程侯,连乐官也愕然张大了嘴巴,无不被他的歌声彻底震撼。

  杨玉环水汪汪的美目中异彩连现。高力士同样被震得头皮发麻,那张白肿脸
紧绷着,大红的嘴唇缩成一团。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程宗扬气贯丹田,长声歌道:
「来——降!」

  长歌已罢,四座俱寂。

  程宗扬抱拳拱手,「献丑了。」

  良久,众人才回过神来,先有人重重吐了口浊气,接着呼气声,咳嗽声响成
一片。

  过了一会儿,有人叫道:「好歌!」

  诸王如梦初醒,纷纷道:「果真是好歌!气势恢弘!」

  「慷慨雄壮,豪情满志!」

  「何惜百死报家国——好一个英雄之气!」

  「但最后怎么是个降字?平仄、节奏、长短句搭配、通俗易懂、用典、这些
都要考虑的。」

  「虑你老母!那些黑色的、绿色的,就该来降,贺他老母!」

  诸王逮着歌一通猛夸,各种溢美之辞不要钱似的往外丢,至于程侯唱得好不
好,众人都微妙地回避了。

  在座的宗室诸王个个能歌善舞,全是行家。刚开始的震撼过后,这会儿终于
回过味来。这位程侯的歌喉吧,还说得过去,可要跟大唐宫廷中歌伎精致华丽的
演唱技巧相比,也就那么回事。但架不住人家修为高深,真气充沛,光用音高就
硬生生把众人给镇了。

  你说不服吧,在场的还真没有人敢说能比他唱得更雄浑有力——连楼板都在
震,你怕不怕?而且人家还没尽全力,要不是收着,只怕跟佛门的狮子吼一样,
当场都能震晕几个。

  你说服气吧,又觉得憋屈。我大唐歌伎天下闻名,随便拉出来一个,那技巧
都是顶级的,歌声如同天籁仙乐,余音绕梁——就是没你丫的嗓门高。

  诸王竞相夸赞,纷纷表示程侯这歌是真好,陈王李成美当场学了一段,击节
赞叹不已。

  程宗扬回到座中,笑道:「怎么样?」

  杨玉环笑吟吟道:「程侯一曲高歌,声震六合,小女子膀胱都被震得乱抖,
果然是气势如虹,催人尿下。」

  「那你可得垫块尿布。回头我再给你唱一个,你抖的可不止膀胱了。」

  这边众人都夸得没话了,最后都看向抚王李纮。抚王到底年纪大,辈分高,
有倚老卖老的资格,而且老东西脸皮也够厚,连杨玉环这位姑奶奶都敢诈,也就
他了。

  李纮感慨道:「程侯这歌真是好啊,令人胸襟开阔,豪气顿生,老夫若是年
轻几岁,只怕也要横刀立马,驰骋沙场,为国开疆……那谁,小五,你屋里那个
小孟来了吧?让她给程侯唱一段,输赢不要紧,只当助助兴!」

  众人都暗暗抹了把虚汗,程侯一曲高歌,气贯长虹,这会儿谁上场都是个输
字。到底是祖爷爷,知道大伙赢不了,三言两语换成歌伎——江王李炎府上的孟
氏是长安有名的歌伎,专业的!

  「来了!来了!快传!」李炎赶紧吩咐下去。

  不多时,一名歌伎缓步上来,敛衣向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启皓齿,传清音,
曼声唱道:「每出深宫里,常随步辇归。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

  柔缓的歌声优美动人,轻快中带着一丝惘然和惆怅。

  渐渐的,歌声变得哀婉而伤感,如泣如诉。孟氏低唱道:「寥落古行宫,宫
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到了最后一叠,那歌伎的声音愈发凄切,一咏三叹,怆然婉转,闻之令人肠
断,悲声道:「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何满子一出,满座为之泣下,连程宗扬都被歌声感染,喉头也有些哽住,心
头充满悲意。

  忽然手上一软,却是杨玉环借着衣袖的遮掩,伸手握住他的手背,那双俏丽
的美目微微发红,泫然欲滴。

  孟氏退下,众人仍沉浸在哀婉的歌声中,难以自拔。

  程宗扬不禁叹服,果然是高手啊!

  恐胜喜,悲胜怒。自己刚才那一番慷慨激昂,怒发冲冠的豪情,被她一曲悲
歌化解得干干净净,算是白唱了。

  杨玉环暗暗拧了他一把。程宗扬有种翻白眼的冲动,人家都唱成这样了,你
还想怎么样?我上去哭一场?就是为了娶你,也不能丢这脸啊!

  李炎拭了拭眼角,勉强道:「让程侯见笑了,这一场……」

  话音未落,一声轻吟仿佛从每个人心底响起,李炎刚说到一半便愣住了。

  那歌声从天而降,空灵飘逸,宛如梦幻一般。伴随着歌声,眼前仿佛出现无
边的大海,极目远望,能看到海天相接处一片绚烂的霞光。碧波深处,银色的鱼
群在红如玛瑙的珊瑚丛中游弋,一只巨蛤张开蚌壳,露出无数珍珠,中间最大的
一颗晶莹柔润,在深海中散出迷人的珠辉……

  一只洁白的小手伸来,那颗珍珠随着水流滚落在掌心中,映出一张精致无比
的面孔。她长长的发丝在海水中飘荡着,紫色的星眸璀璨犹如宝石,纤美的腰肢
下,一条柔美的鱼尾在迷离的水光中若隐若现……

  余音袅袅散去,在场众人仍然一动不动,无论宗室亲王,还是乐工舞伎,都
如泥塑一样呆住。抚王李纮嘴巴张得尤其大,下巴都快脱臼了。

  席间诸王,李悟、李怡、李炎、李溶、李成美……连同高力士和一众乐工全
都一脸呆滞,仿佛魂魄都被歌声带走。

  程宗扬斟了杯酒,举杯道:「家里人瞎唱,让诸位见笑了。请!」

  众人被他一喝,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举杯灌下,压下心底的震撼。

  李炎有些失态地说道:「这是哪里来的神仙?」

  程宗扬微笑道:「拙荆。」

  李炎满是艳羡地说道:「你这是什么福气!能听到这样的歌声,我立马死了
都甘心!哎……」

  他说着怔了一下,才意识刚才那个词,「拙荆?」

  「太好听了!」杨玉环双手捧心,满脸花痴地说道:「天天能听这歌,别说
死,我做小都愿意!」

  李炎呆呆道:「啊……」

  「啊个屁!」杨玉环柳眉倒竖,「你竟然敢输?是不是故意害我?」

  「不是!不是!」

  「少废话!歌上输得裤衩都没有了,舞上要是再输,我们大唐的脸面还要不
要了?太给我丢人了!一边反思去!」

  杨玉环把李炎赶到一边,然后对安王李溶道:「小八,你上!跟他斗舞!要
是再敢输,我把你们都丢到曲江池的冰窟窿里去!」

  李溶额头渗出一层油汗,光看自己的体型,就不是斗舞的料子,姑姑这是硬
赶鸭子上架啊,还不如直接钻冰窟窿得了,也免得丢人。

  突然间李溶福至心灵,猛得一合掌,「五哥叫的家伎,我让家奴来一段!」

  不等杨玉环开口,李溶便叫道:「磨勒!磨勒!快来啊磨勒!」

  一名扁鼻厚唇,赤着双足的异族男子走进殿内,他头上盘着蜷曲的短发,手
脚极长,手腕和脚踝带着粗大的铜环和铃铛,身上的肌肉犹如铁丝一般,没有一
丝赘肉,却是一名肤色漆黑的昆仑奴。

  「今日贵客光临,磨勒,你来跳一段给大伙儿助助兴。」李溶叮嘱道:「你
最拿手的那个!」

  磨勒黑炭般的双手交叉按在胸口,躬身施了一礼,然后手往脸上一抹,抬起
头时,脸上已经多了一副眼睛细长,毫无表情的木制面具。

  地毯撤下,露出光滑的地板。昆仑奴解开腰间一块色彩鲜艳的羊毛披毯,套
在颈中,一直垂到膝上,然后微微躬腰,黝黑的双足踏在地板上,足尖相对。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他双脚便高速震动起来,在地板上发出一串密集的踩踏
声。他膝部以上纹丝不动,仅靠小腿以下的脚踝和脚掌发力,以肉眼几乎无法看
清的速度踏着地板。

  没有乐工伴奏,厅中只剩下一片快速而又节奏分明的舞步声,接着他身体开
始移动,仍然保持着上身静止的状态,整个人就像是在地板上滑行一样,离客席
越来越近。忽然他提起一脚,斜着身在空中虚踏,仅靠一只脚踏着地板,仍然保
持着惊人的高速动作。

  程宗扬张大嘴巴,这是……传说中的烫脚舞?这黑叔叔是从科特迪瓦偷渡来
的吧?

  伴随着密集的节奏,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几乎能看
到木纹的细节。忽然昆仑奴身体一旋,就像摆脱了引力的束缚一样,在地板上漂
移着转过身,露出面具后长长的尾翎。

  他双足的动作快得如同狂风骤雨,上身却始终保持静止,快到极致的同时又
静到极点,两者的反差形成鲜明对比,尤其是脚掌在地板上的敲击声,比最剧烈
的鼓声还要迅猛,挂在铜环上的铃铛上下飞舞,节奏猛烈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程宗扬终于体会到唐国诸王方才的心情了,自己刚才一曲高歌,全凭一个高
字,把他们全给镇了。这会儿人家投桃报李,反手丢出来个面具舞,就一个字:
快!

  那黑叔叔脚上跟装了马达似的,快到了极点。再加上他上身纹丝不动,整个
人如同在冰面上滑行一样,效果更是惊人。

  这怎么比?别说自己压根儿就不擅舞,就算能跳几下,来个探戈、桑巴之类
的,也比不过黑叔叔这腿脚的利落劲儿。

  李溶一颗心放回肚里,笑眯眯道:「程侯,磨勒这舞还看得过去吧?」

  「令人叹为观止啊。」程宗扬放开杨妞儿柔滑纤软的玉手,撩起袍角,掖在
腰间,起身往厅中走去,一边鼓掌赞叹,一边面对着李溶说道:「足如飞轮,人
如行波,精彩!精彩!」

  他的脚步让众人都看直了眼,抚王李纮刚合上的下巴又掉了下来。

  那位程侯一路走到厅中,步履犹如行云流水,从容之极,可他始终面朝着座
席的方向,看似迈步前行,整个人却是倒着往后滑去,直到停在磨勒身边,也没
人看明白他怎么就「走」过去的。

  李成美第一个跳起来,「神了!这是什么步法?」

  「异域的滑步舞,看个新鲜而已。」程宗扬笑道:「一点雕虫小技,毕竟难
登大雅之堂,我就不献丑了。程某对大唐乐舞崇慕已久,今日可要一饱眼神,还
请诸位不吝赐教。」

  杨玉环唇角含笑,这笨瓜还不算太蠢嘛,明知道跳不过,小露了一手让人惊
艳的新奇舞步,然后把昆仑奴的面具舞和他的滑步舞一块儿归为异域,排除在唐
国乐舞之外。既然赢不了你,干脆咱们都不算数,大伙儿重新来过。

  程侯一番话牢牢钉住「大唐乐舞」四个字,把话头堵得死死的,李溶等人也
无话可说,只好让磨勒退下。磨勒目光落在程宗扬脚上,依言往后退去,中间跘
了一跤,险些跌倒,引来几声奚落的低笑。

  程宗扬倒是没笑。那昆仑奴虽然出了个丑,其实是因为他在模仿自己刚才的
舞步,动作不够熟练,不过大致的步法已经似模似样。黑叔叔这舞蹈天赋真不是
盖的,唱、跳、rap的本事几乎是与生俱来。

  杨玉环朝李溶喝斥道:「让你表演我们的大唐乐舞,你让昆仑奴跳的什么死
鬼舞?故意丢我的脸是吧?」

  「姑……」

  「姑个屁!你也给我站一边去!」

  李溶灰溜溜爬起来,老实站到李炎旁边,一对难兄难弟凑在一处。

  好嘛,本来江王、安王、陈王一席,这会儿三位被赶得一个不剩,席间就剩
自己跟杨妞儿两个——感觉宽绰多了。

  程宗扬回到席间,持箸夹起一只汤浴绣丸。还没送到口边,就被杨玉环按住
手腕,「干嘛用我的筷子?」

  程宗扬怔了半晌,「没搞错吧?这是我的。」

  「我用过就是我的!」

  这逻辑太霸气了,去哪儿说理呢?

  「行,就算是你的。你能用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用你的?」

  「我用你的是你试过没毒,你干嘛用我的?想吃我口水?」

  程宗扬叹了口气,把肉丸放回去,拿茶盏涮了涮筷子,重新夹起肉丸。

  杨玉环更气了,「我的口水你都不吃?」

  「你到底是想让我吃啊,还是不想让我吃?」

  「我怎么想的,你管得着吗?」

  程宗扬丢下筷子,「不吃了!饿死拉倒。」

  「你威胁谁呢?以为会个滑步就了不起了?」

  「你这是栽赃啊。」

  杨玉环不管三七二十一,拍案道:「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大唐乐舞的精
华!来人!上霓裳羽衣舞!」

  程宗扬虎躯一震,霓裳羽衣舞名传天下,几乎是盛唐的代名词,可以说是如
雷贯耳。问题是你打算亲自跳还是怎么着?咱们不是靠眼神交流,约好了打假赛
的吗?你这么投入干嘛?来真的?

  诸王面面相觑,绛王李悟大着胆子劝解道:「阿姊,眼下的时令……」

  霓裳羽衣舞以羽衣为名,舞者身着丝衣,宛如轻羽迎风而舞,眼下正值隆冬
季节,光是跳也就罢了,再让北风一吹,一般的舞者只怕要冻个半死。

  「跳个舞还能冻坏了?」杨玉环道:「白仙子呢?她们瑶池宗号称舞乐冠绝
天下,上次还在李二面前献舞呢,今日正好让程侯开开眼!」

  高力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杨玉环皱起眉,「不在?这么多舞伎,就没个能跳羽衣霓裳舞的?」

  乐官拽着小环说了几句,小环开口道:「回公主,婢子会跳。」

  「你?」

  小环脱去舞衣,接着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小脸发白。

  「算了吧。」杨玉环也是无奈,小姑娘就算勉强去跳,也不免手脚僵硬,动
作变形,还不如不跳呢。

  让你拱火,玩砸了吧!

  程宗扬满脸遗憾地叹道:「可惜,可惜……都怨我,来的不是时候。大冬天
看什么霓裳羽衣舞呢?强人所难啊。」

  「激谁呢?」杨玉环冷笑一声,起身解开颈下的玉扣,将锦服一脱,露出里
面的薄绸中衣。

  一股逼人的香气扑鼻而来,杨玉环高耸的胸部将月白的薄绸撑得满满的,仿
佛要裂衣而出,可以想像里面的白嫩与硕大,何等惊艳。她身材丰腴高挑,不仅
胸大,而且腿长。那双玉腿笔直修长,浑圆的美臀曲线毕露,纤腰盈盈一握,整
具身体就像是由神明亲手雕刻出的一样,风姿如玉,凸凹有致。

  「你也不打听打听,」杨玉环拍着胸口叫道:「本公主就吃这一套!」

  「公主。」

  高力士上来劝阻,被杨玉环赶到一边。

  「滚开!」

  「姑姑!」

  李炎、李溶急忙上前,一边一个劝说道:「舞有的是,何必非跳这个?」

  「让谢阿蛮上来,跳凌波舞!」李溶道:「我来吹笛!」

  「对啊,凌波舞,」李炎道:「我打羯鼓!」

  李悟道:「我弹箜篌!成美,你击方响!十三郎,你拍板!」

  李成美与李怡连声应下。李成美兴致勃勃地说道:「方响啊,没问题!我方
响打得最好了。」

  抚王李纮也来了兴致,「老夫吹觱篥!柳善才呢?让她弹琵琶!要不玉环你
来弹。凌波曲,大伙儿都会!」

  「不行!今天就要跳霓裳羽衣舞!」杨玉环攘臂叫道:「必须让他见识见识
我大唐乐舞的精华!小环,去取羽衣来!成美,给我备好笔墨!」

  李成美一骨碌爬起来,「要笔墨干嘛?」

  杨玉环叫嚣道:「一会儿跳完,我让他亲手写个服字,给本公主裱起来!」

  吵嚷间,一个清丽的声音道:「我来好了。」

  一名戴着玉叶冠的美貌道姑沿着另一侧的长梯拾阶而下,她一边伸出手,示
意乐伎递来羽衣,一边柔声道:「我等奉侍公主,怎好让公主亲自上场?」

  听着下面的吵嚷,赵合德道:「他们在做什么?」

  「那位玄机仙子出面,要替太真公主跟相公斗舞呢。」阮香琳立在楼梯边,
一边往下张望,一边惊叹道:「居然是一众亲王上场,亲自奏曲。」

  罂粟女道:「主子没怎么跳过舞吧?」

  众女面面相觑,还真没见过主子跳舞。最后蛇夫人道:「主子不会跳,我们
还这么多人呢。」她扬了扬下巴,「光奴,你去跳一个。」

  成光赶紧道:「婢子不擅舞。」

  阮香琳回过头来,「暖儿和寿儿?」

  孙暖和孙寿齐齐摇头。

  「兰奴,你呢?」

  尹馥兰连忙摇头。

  众女目光交错,最后视线居然都落在了潘金莲身上。

  潘金莲玉脸微微涨红,冷冷道:「你们看我做什么?」

  惊理笑道:「请鹤羽剑姬替我们主子出场,舞上一曲。」

  潘金莲含怒道:「你怎么不去?」

  惊理道:「我也是瑶池宗的,怕被人认出来。」

  潘金莲怔了一下。

  惊理笑道:「都是自家姊妹,知道你不会往外说。」

  潘金莲脸上闪过一丝羞怒,「谁跟你是姊妹!」

  「哎呦,」罂粟女奚落道:「这会儿又没外人,还扮什么贞洁仙女呢?」

  楼下鼓声响起,阮香琳失声道:「哎呀!」

  众女看了过来,「怎么了?」

  「方才那个玄机仙子,舞姿好美!」

  众女都涌到扶栏边,望向楼下的大殿。

  乐工已经撤下,席位中换上了一众王室宗亲。江王李炎亲手打起羯鼓,安王
李溶将紫玉笛横到唇边,一声清音,响彻殿宇。绛王李悟手弹箜篌,抚王李纮吹
起觱篥,光王李怡执檀板,陈王李成美击方响。杨玉环没有亲自操弦,方才那位
柳善才怀抱着琵琶,拨弦转轴,一时间八音齐奏,气象万千,交汇成一曲华美的
乐章。

  殿内金红交织的地毯上,一名丽人身着羽衣霓裳,霞帔长带,头戴步摇冠,
宛如画中仙子,月下飞临。她体态轻盈,步履娉婷袅娜,伴随着乐声翩然起舞,
舞姿优雅,一派富丽堂皇,充满了盛世的繁华气象。

  程宗扬盘膝而坐,看得目眩神驰。鱼玄机以文才知名,没想到身材也如此出
色,尤其是她穿的抹胸位置极低,虹裳与霞帔之间,露出一片如雪的肌肤,乳峰
高……

  忽然手上一疼,却是被杨玉环拧了一把。

  「往哪儿看呢?」

  「穿成这样不就是让人看的吗?不想让人看,穿盔甲啊。」

  「少来!」杨玉环冷笑道:「穿铠甲也挡不住你那贼眼!」

  「让你说着了。你上回穿明光铠就没挡住,被我看了个一清二楚。」

  杨玉环侧着身凑过来,小声道:「大不大?」

  程宗扬顿时噎了一口。这么流氓的公主,你算是天底下独一份了。你大你光
荣还是怎么着?

  程宗扬竖起拇指,「你赢了。」

  杨玉环心满意足,大度地说道:「看吧看吧,一会儿她的小垂手再接旋身折
腰……对,就这个角度!」

  杨玉环双手扶着他的脑袋,对准位置。果然,殿上的丽人侧身垂手之后,身
子一旋,腰肢往后弯去,半露的酥胸正对着程宗扬的视线。

  杨妞儿不愧是内行,找的角度那是真准,就这么惊鸿一瞥的刹那间,目光顺
着乳沟直接看了进去,满眼的雪肤香肌,脂光艳色,波涛汹涌,美不胜收……

  「哎呀……」

  杨玉环小小地惊叫一声,却手腕不小心碰到案上一只玻璃七宝杯,里面殷红
的葡萄酒泼溅出来,杯身坠下。

  程宗扬眼疾手快,探过身一把捞住,接着一转杯口,将泼溅出来的葡萄酒尽
数接下,没有一滴落在地毯上。

  「程侯好身手呢。」

  杨玉环笑靥如花地接过玻璃七宝杯,指尖在他下巴上一抹,顺势将他视线引
到殿中的方向。

  寒风涌入殿中,鱼玄机飞身跃起,裙裾飘舞,两条修长的美腿从裙下伸出,
玉扇般张开,在空中轻盈地一闪而过。羽衣飞扬间,两条白美而又圆润的大腿被
他结结实实看了个饱。

  程宗扬算是服了。有杨妞儿这么个内行的臭流氓,自己把大唐乐舞最精华的
部分都给看了个爽。问题是让她这么一搅合,自己看到的也就剩这么点「精华」

  了。出了这殿门,都不敢说自己看过霓裳羽衣舞。不然跟人聊起来,别人看
的是羽衣霓裳,舞姿翩跹,自己看的净是奶子、大腿、屁股……

  不过话说回来,这点「精华」还真挺好看,尤其是那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
人,为了大唐的荣耀和太真公主的体面倾情出演,何止是赏心悦目?何况鱼玄机
身材高,气质佳,生得又美,那双大长腿更是……

  程宗扬怔了一下,她的步法怎么有点眼熟呢?

              第六章 凤舞九天

  望着着鱼玄机的身姿,程宗扬莫名想起前几天夜里,那个冒充小厮,在信笺
上下毒的刺客。

  程宗扬猜测过鱼玄机会不会是三名刺客之一,毕竟她出自泊陵鱼氏,对自己
的敌意极深。不过最初那名刺客身材纤小,比起鱼玄机明显要矮了一头,除非鱼
玄机有变换体形的秘法,否则绝不会是同一人。

  另一名在青龙寺附近消失的女刺客,从身手判断,很可能是飞鸟萤子,只不
过小女忍死不开口,现在人都丢了,也没办法证实。

  最后那名女刺客来时,鱼玄机正跟杨玉环一道来作客,更不可能是她。因此
程宗扬已经把她排除在怀疑对象之外,可这会儿又不禁心头疑云大起。

  他现在的修为已经是第六级通幽境,对幽微之处的观察力更上层楼。同样是
霓裳羽衣舞,舞姿相同并不奇怪,但同样的飞跃动作,不同的舞者发力的细节各
有区别,而鱼玄机方才的飞跃,与那名冒充小厮的女刺客在细微之处如出一辙,
给自己一种强烈的即视感——那名女刺客若非与鱼玄机关系密切,同出一源,就
是瑶池宗门下!

  程宗扬专注地盯着鱼玄机玉足粉腿,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那隻醋坛子早已醋
海兴波。

  「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哎。」杨玉环酸溜溜道:「这霓裳羽衣舞,程侯是不
是心服口服了?」

  「嘘……」

  杨玉环顿时瞪大美目,「你敢嘘我?」

  「别说话。」

  杨玉环劈手将一张白纸拍在他脸上,「不许看了!」

  程宗扬回过神来,「干嘛?」

  「给我写个服字!」

  「凭什么?」

  「就问你服不服!」杨玉环柳眉倒竖,「不服你上去跳一个!」

  「我给你跳个大象舞,你看不看?甩鼻子那种的。」

  「你敢跳我就敢看!跳啊!跳啊!」

  「……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不跳是吧?」杨玉环把笔塞到他手里,「给我写个服字。」

  「我写了你打算放哪儿?挂床上?」

  「贴马桶上!」

  「你怎么不贴马桶底呢?正对着……」

  杨玉环一把捂住他的嘴,嗔道:「对着你脸!写!」

  程宗扬扭过头,「不写!」

  「耍赖是吧?跟我耍赖,你可找对人了!」杨玉环挽起袖子道:「本公主不
光会耍赖,还会撒泼!有本事你就给我跳一个!不然就给我写个服字!」

  程宗扬一边躲闪,一边小声道:「干嘛?玩真的?」

  「给你机会你都不抓住?」

  「什么机会?」

  「那个飞燕啊,据说舞跳得特好。让她跳一段,这些人肯定服气。」

  「别闹!」程宗扬道:「她在云水受了风寒,身子一直不爽利。」

  杨玉环一脸鄙夷,「你要说她是被你干坏了,我还就真信了。风寒?什么风
寒早该好了!」

  「要不我把那些侍奴叫过来,给你们打套拳?」

  「哟,一屋子的侍姬,连个能跳舞的都没有?」杨玉环越说越恼,「你就这
么心疼她们?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程宗扬都听糊涂了,「这跟你的面子有什么关系?」

  「你的面子就是我的面子!你丢脸就是往我脸上抹黑!」杨玉环道:「谁敢
往我脸上抹黑,我做鬼都不放过他!」

  程宗扬以手扶额。这是什么神奇的三段论?逻辑学遇到杨妞儿,就可以喂狗
了。撞见这种奇葩的脑回路,什么逻辑都得给搅得稀碎,哪儿哪儿都不挨着。

  「我……」

  楼上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正在小声吵嚷的两人同时抬起头。

  一个明眸皓齿,眉枝如画的小美人儿立在楼梯上,她娇靥生晕,鼓足勇气说
道:「我……我来跳一曲!」

  鱼玄机的霓裳羽衣舞刚刚跳罢,程宗扬被杨妞儿拿纸糊脸,后半段一点没看
着,前半段也光看「精华」了,这会儿满脑子就剩奶子大腿。不过看殿中诸王的
神情,方才那曲霓裳羽衣舞显然跳得十分出色。抚王李纮以手抚须,老怀大慰,
似乎能多活好几年的。

  此时看到楼上突然出来一个美貌的陌生少女,众人都有些诧异,一时间交头
接耳,议论纷纷,都在打听她的来历。

  赵合德小脸愈发羞红,但还是鼓足勇气,拾阶而下。

  程宗扬不知道合德怎么会被众女拱出来跳舞,也不知道她舞跳得怎么样,但
这个一向羞怯的小丫头鼓足勇气主动出面,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给她撑腰。

  「别闹!给你挣脸的来了。」

  程宗扬安抚住杨玉环,起身走过去,挽起赵合德的手,向众人笑道:「这是
程某的内眷。方才玄机仙子的霓裳羽衣舞,尽显大唐华彩风流,这会儿让内眷给
诸位跳一曲,好不好另说,只当给诸位凑个热闹。」

  赵合德被他当众拉住手,不禁满脸红晕,那双水灵灵的美目却亮了起来。

  美人如玉,在场众人无不惊艳于她的美貌。殿外柱下,一名浓髯侍卫更是露
出火辣辣的目光,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

  旁边的同伴扯了扯他的衣袖,捂着嘴咳了一声。

  乐从训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觉得黏上的胡须有些发痒。他一面恋恋不舍地收
回目光,一面按了按毡帽,往对面打了个眼色。

  对面一名身着黄衫的内侍笑眯眯跟小环说着话,又叫来乐官,问了几句,然
后信步往殿中走去。与鱼玄机擦肩而过时,温和地微微一笑。

  「高内侍。」他双手交叉,躬身施礼。

  高力士的大红嘴唇笑得跟菊花似的,尖着嗓子亲热地说道:「弘志啊,你来
啦。」

  鱼弘志笑道:「太真公主设宴,款待诸王,圣上命小的过来看看,有什么要
帮忙的没有,顺便送些酒食。」

  「哎呦喂,圣上有赐,你怎不早说?」高力士赶紧张罗着摆放香案,拜谢君
王赏赐。

  「别!别!」鱼弘志劝阻道:「来时圣上专门叮嘱过,太真公主这边今日是
家宴,只论亲情,不涉尊卑。若是大张旗鼓,反而不美。」

  「圣上这体贴劲儿,」高力士感动地说道:「可真别提了……」

  鱼弘志命随从送上酒食,高力士拉住他的衣袖不让走,非要给他单设一席,
好生款待一番。

  鱼弘志欣然应诺。他代表圣上光临,席位自然不能靠后,紧邻着抚王李纮和
绛王李悟之间,单独设了一席。鱼弘志笑着向太真公主问好,然后拂衣入座。

  赵合德已经换好舞衣,一身白衣,皎如明月。她双袖并在面前,缓步走到殿
中,风姿绰约地立定身子,那双素白的长袖微微分开,露出姣美的玉容,接着纤
手一扬,素袖白练般扬起,几乎触到殿上的宫灯。

  要知道紫云楼每层高近三丈,悬挂的宫灯也有一丈五六,她这两条长袖足有
丈许,而且质地柔软,此时双袖齐出,在空中盘旋飞舞,宛如流风回雪,变幻无
穷。

  程宗扬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合德这一手云袖精彩万分,显然是练过的。换个
人来,只怕连袖子都甩不出去。

  「是白纻舞啊。」杨玉环看得目光闪闪,惊叹道:「合德妹妹的腰好细。」

  程宗扬笑吟吟道:「这要看跟谁比了。」

  杨玉环咬牙道:「本公主的腰细着呢!」

  「比你合德妹妹还细?」

  「差不多!」

  程宗扬宽容地安慰道:「你高兴就好。」

  杨玉环正待反唇相讥,却见赵合德娇躯一旋,两条雪白的长袖绕身飞舞,纤
软的腰肢宛如柳条,盈盈一握,目光顿时被堂上的舞姿吸引,一时忘了反驳。

  赵合德舞姿优雅而又舒缓,芳姿妍态,艳色倾城,两条长袖时而飘飞,时而
委地。接着她一手抬起,一手拈着素袖,半掩着面孔,露出波光粼粼的美目,望
向自己的情郎,目光温柔似水,含情脉脉。

  忽然席间传来一声口哨,却是杨玉环以指抵唇,打了个贼响的唿哨,摇着手
叫道:「看我!看我!合德妹妹,你好漂亮!」

  赵合德玉脸飞红,转身避开她的视线,莲步轻踩,两条长袖浪花般在身后翻
滚,将白纻舞的窈窕之姿,绰约之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殿内响起喝彩声,陈王李成美抚掌叫道:「好!玉缨翠佩杂轻罗,香汗微渍
朱颜酡!漂亮!」

  李悟和李怡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自家这大孙子就是个愣头青,还搞不清
状况呢就乱叫好。万一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挨抽的时候大伙儿可要躲远点儿。

  赵合德旋转着娇躯往后仰去,双袖卷起,在空中绕成一串圆环。

  忽然一只琉璃盏掉在地上,滴溜溜滚到赵合德脚边。

  程宗扬暗道不好,待要起身已经来不及了。赵合德正在旋身,一脚踩到琉璃
盏,顿时脚踝一扭,滑倒在地。

  小美人儿痛叫一声,飞舞的长袖从空中坠下,掉到席间,正好落在鱼弘志面
前的汤盆中,淋淋漓漓沾满了汤汁。

  李成美愕然张大嘴巴,自己的琉璃盏怎么就滚了过去?难道是刚才鼓掌时候
动作太大,不小心撞到了?

  旁边身影一闪,程宗扬纵身跃到殿中,一手扶起合德,一手握住她的纤足,
小心按了按。还好,没有伤到骨骼。

  赵合德痛得咬住唇瓣,美目仿佛蒙上一层水雾。

  鱼弘志一脸惋惜地咂了咂嘴,抄起筷子,将那条沾污的素袖从自己汤盆里拨
了出来,丢到一边。

  殿外蓦然暴发出一阵大笑,笑声肆无忌惮。

  接着应合般又是一阵大笑,不多时,笑声四起,奚落的讥笑声响成一片。

  赵合德双目含泪,一手挽着程宗扬的手臂,玉颊藏在袖后,身子微微发颤。

  她听说夫君在斗舞中落在下风,鼓足勇气出来跳舞,却没想到不小心失足滑
倒,反而成了众人的笑柄。

  程宗扬盯着殿外一名笑得最起劲的浓髯侍卫,心头一阵火大。他冷着脸握紧
拳头,不管这厮是谁家护卫,他要再敢笑,自己拼着当场落了唐国诸王的面子,
也要给他来顿狠的!

  杨玉环面沉如水,忽然道:「他们几个哪儿来的?」

  高力士仔细看了一眼,低声道:「有些面生。奴才去问问。」

  「问个屁!」杨玉环凤目生寒,「全逮起来,关马厩里!一人喂他们十斤马
粪!让他们笑去!」

  「是!」

  哄笑声中,一个纤美的身影走了过来。那女子戴上着一只凤钗,面上戴着一
幅轻纱,露出的双目宛如秋水。她双手交握,款款走到殿中,轻柔优雅的步履仿
佛带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宛如一株摇曳生姿的花枝,冉冉行来,宛如拂水行香,
让人一眼望去,便挪不开目光。

  赵飞燕仪态万方地走到殿内,俯身扶住妹妹,柔声道:「要紧吗?」

  赵合德眼泪含含地摇了摇头。

  「你先去歇歇。」赵飞燕嫣然一笑,「我来好了。」

  殿中一片寂静,连方才笑得最响的几人都没了声音,一个个张着嘴巴,愣愣
看着那个美绝人寰的身影。

  程宗扬将赵合德横抱在臂间,往座席走去。路过鱼弘志时,微微点头示意,
为方才衣袖掉到他席上道了声:「抱歉。」

  赵飞燕足尖轻轻一点,那只绊倒赵合德的琉璃盏打了个转,莲花状的盏口朝
上,稳稳落在地毯上。

  赵飞燕没有换舞衣,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广袖襦衫,衣角绣着扇状的合欢花,
下面是一条鲜红的百褶罗裙,臂间挽着一条飘飘欲飞的长带。

  她探足踏在琉璃盏上,然后双袖一展,接着合德方才的舞姿,娇躯轻盈地旋
转起来。

  赵飞燕甚至没有用换足的动作,仅仅是一只足尖踩在透明的琉璃盏上,那条
百褶罗裙便如同怒放的花朵般绽开,裙裾飘舞浮动,仿佛要乘风飞去。她一边旋
转,一边娇躯后仰,双袖举起,宛如一枝凌霄,迎风招展。

  腰肢如玉,弯转似环,眼看就要弯到极限,忽然她足尖一点,整个身子轻盈
地飞起,在空中轻柔地舒展开来。她方才的旋转快得让人目不暇接,此时的飞跃
却舒缓得令人难以置信,那具纤美的玉体仿佛失去重量,臂间的长带翻卷着飞上
空中,然后足尖一点,落在琉璃盏内。

  众人这才意识到她刚才做了一个后空翻,起点与落点都在那只宽不盈掌的琉
璃盏内,前后不差毫厘。

  短暂的愕然后,殿中发出一片惊叹声。连程宗扬都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赵
飞燕的舞技如此惊人。

  她长袖甩到肩上,身子优雅地倾斜过来,面上的轻纱飞起一角,露出一点明
艳的红唇。她身体倾斜的角度已经超过了人们认知的极限,当旁观者以为她会摔
倒时,她却衣袖轻轻一卷,带起一抹香风,倾斜的身体仿佛被那股香风吹起,在
她脚下,那只琉璃盏的盏口已经触到地毯,也随之回到原位。

  忽然手背一痛,又被杨玉环拧了一把。程宗扬怒目而视,还没开口,杨玉环
便问道:「痛不痛?」

  「废话!」

  杨玉环玉手捂住胸口,「原来不是在做梦……」

  程宗扬真想吐她一脸血,你拧自己好不好!

  杨玉环张开手臂,「合德妹妹……」

  赵合德连忙道:「我脚也有一点点痛。」

  「我帮你揉揉!」杨玉环不由分说,一把挽住赵合德的纤足,一边揉,一边
望着场中惊叹道:「飞燕姊姊怎么能跳这么好?身轻如烟,简直吹口气都能飞起
来。」

  程宗扬也在暗自惊叹,怪不得刘骜不顾吕雉的反对,一意孤行,把她立为皇
后,赵飞燕出身寒微,全凭着容貌舞技成为六宫之主。忽然间,程宗扬生出一丝
愧疚,她跟着自己真是可惜了。这样惊人的长处,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注意到,很
大程度上,只把她当成一只赏玩的花瓶。而赵飞燕也从来没有以此争宠,只默默
由着自己予取予求,凭君尽欢。

  赵飞燕舞姿愈发华美,在琉璃盏上轻扬婉举,流露出万种风情。

  殿内殿外,无论亲王,还是乐工、侍者,无不心驰神往,沉浸在她醉人的舞
姿中。小环张着红唇,目光中满是崇拜。鱼玄机一眨不眨地望着殿中的丽人,连
手中的玉叶冠也忘了戴。

  李炎和李溶脖子不由自主地往前伸长,看得目不转睛。李成美的方响也忘了
打,这会儿并膝挺身,浑然不知自己是在跪着看。

  一曲跳罢,赵飞燕轻云般飞起,踏阶而上,转瞬间便芳踪杏然,只剩下那只
琉璃盏静静留在地毯上。

  忽然有人道:" 这莫不是汉宫的掌中舞?」

  抚王李纮满脸震惊,早把装伤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他一手抚膺,惊讶地说
道:" 传闻汉国赵皇后宠盖六宫,精擅歌舞,天子曾命内侍手持水晶盘,赵后于
掌上起舞,身轻如燕,若执花枝颤颤然。……「老夫还以为传闻言过其实,不意
今日竟然能亲眼得见,较之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老亲王捶着胸口,几乎堕
泪,「老夫这辈子……没白活啊!」

  话都说到这儿了,程宗扬不能再默不作声,「家中内眷正好去过掖庭,学了
些汉宫舞技。让诸位见笑了。」

  「笑啥啊。」李纮倒是爽快,抹着眼角道:「程侯一曲慷慨悲歌也就罢了,
那位内眷的歌喉,已经堪称绝世仙音。这位的掌中舞飘举如仙,更是天上少有,
世间绝无。老夫今日是心服口服!」

  李纮说着连连拱手,程宗扬却是一肚子的郁闷。什么叫也就罢了?我堂堂麦
霸,不要面子的啊?回头还得再射你一箭。

  「不服!」杨玉环道:「我就是不服!」

  程宗扬提醒道:「你刚才都看傻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看傻了我也不服!」杨玉环道:「我也能跳!」

  「要不你试试?那琉璃盏要不被你踩成八瓣,我程字倒着写。」

  「那是你没见本公主跳的胡旋舞!」杨玉环口气满满地说道:「绝对让你心
服口服!」

  「这么自信?」

  「赌十万金铢!铁定让你服气!」

  杨玉环说着贴到他耳边,小声道:「赶紧说服!回头我专门跳给你看。」

  程宗扬嗤笑一声,「你当我没看过?」

  那张娇艳的红唇几乎贴到他耳朵上,齿舌生香地轻吐兰芳,「光屁股的。」

  程宗扬像被人戳到肺管子,一阵剧咳,当即道:「服!」

  杨玉环把笔塞给他,「写下来!写下来!」

  「真跳?」

  「我数三下,你要不写,我就改主意了。」

  程宗扬二话不说,提笔一挥而就,写了个大大的服字。

  杨玉环喜滋滋拿起来,「字写得好烂。」

  「知足吧。这就不错了。」

  「都看见了吧?」杨玉环举起那张纸,「程侯给我写的服字!白纸黑字,童
叟无欺!」

  大爷的,你光屁股给我跳胡旋舞,就为了换这一个服字,还觉得挺值?程宗
扬真不理解杨妞儿的脑回路。八成是脑子有包吧。

  众人配合地发出一阵「格格」的笑声。太真公主话都放这儿了,还不赶紧捧
场?这么不开眼的,早就被打死了。

  杨玉环终于满意了,将那张纸交给高力士收好,豪爽地说道:「你们好生喝
着,我去招待程侯的内眷。」

  众人乖巧地说道:「阿姊慢走。」

  「姑姑慢走。」

  「姑奶奶,我也想去……」

  「滚!」

  程宗扬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抱着赵合德登上楼梯。杨玉环的白眼都快翻到
天上去了,好歹看在合德的面子上,没跟他翻脸。

  赵合德小脸通红,在他怀中小声道:「我听到了……」

  「咳!咳咳……」

  程宗扬一阵猛咳,小声叮嘱道:「别乱说。万一她反悔了呢?」

  赵合德声如蚊蚋地说道:「我也可以……不会反悔的。」

  少女莺声软语,程宗扬不由得心头鹿撞,腹下一团火热。

  忽然有人叫道:「主上!」

  敖润背着铁弓,满头是雪,手中拿着一只用来盛放文牍的木匣,如飞般狂奔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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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如珠在怀

  楼顶的精阁内,程宗扬揭开木匣上的封条,取出一叠上好的玉版纸。

  经过一天一夜艰苦卓绝的谈判,密约数易其稿,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前,拟定
的密约获得了谈判双方的一致认可。

  昭南人如愿将「优惠提款额度」提高到每年五百万金铢,期限延长到十年。

  同时为了便于履行交易,昭南坚持要求程氏商会必须在王都及境内大城,如
麟趾城、沐羽城等处设立钱庄和店铺,土地由程氏商会出资购买,货物运输和钱
铢的周转,都由程氏商会自行负责,昭南只提供一部分必要的保护。

  兑付折扣确定为九折,但程氏商会私下与申服君签订了一份附加协议,同意
在双方交易中采取等额折扣的优惠条款。比如申服君向程氏商会出售货物时,给
予市价的九折优惠,程氏商会也必须在申服君购买等额的货物时,同样给予九折
优惠。

  双方采用相同的折扣,看似谁都没占便宜,但申服君出售的货物并不仅仅是
他自己一家的,还包括自家封地上大大小小的封臣,而程氏商会的优惠只给予申
服君一人。假如申服君出售时把价格压到八折,折扣的部分由一众封臣承担,他
自己则能从程氏商会拿到两成的优惠,兵不血刃就壮大自身,削弱封臣的实力。

  之所以是密约的密约,倒不是怕封臣们闹事,而是因为申服君担心熊氏君长
有样学样,对他们这些封君也狠斩一刀,来个削枝强干。

  至于额度的分配,申服君没打算带着密约回去再跟各部族商量扯皮,直接就
在密约中强行确定——每年五百万金铢的优惠提款额度,君长熊氏占三成,主持
谈判的申服君占两成,其他五位封君各占一成。名义上每年各方获得的优惠分别
是十五万金铢、十万金铢和五万金铢。

  程宗扬压根儿就不相信昭南人能把额度用满,但昭南人显然不这样想。他们
固执地认为,这是宋国方面必须给予的赔偿,至于能不能用满额度,则是他们自
己的事。

  申服君签约如此急切,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原本的预期中,与昭南的谈
判少不得来个七八轮,双方互相扯扯皮,喷喷口水,一边漫天要价,一边落地还
钱,前后折腾一两个月都算快的,谁知道经过一天一夜不间断的谈判,就迅速达
成协议。

  为了能够顺利签署协议,申服君也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无论在密约的正式文
本内,还是在对外的宣传口径中,昭南方面都不再提张亢这个名字,也不再追究
宋军的罪行,双方默契地将此事就此揭过,一切从头开始。

  密约经过两位正使最后的审核之后,将通过双方的渠道,分别传往麟趾与临
安。申服君对密约能否通过很有信心,每年五十万金铢的收益,累计十年,熊氏
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拿到一百五十万金铢,其余各方净得五十万,还有什么理
由不签署?

  对于宋国的态度,程宗扬同样信心满满。听闻昭南出兵,廖群玉都吓成那个
样子,可以想像宋国方面的震惊和畏惧。能够以一份密约阻止昭南的入侵,保障
南境的安定,宋国朝廷绝对求之不得——何况朝廷又没有出一文钱,全让程氏商
会自己扛了。

  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货币贬值和商品倾销的概念,对于花样翻新的金融手段更
是闻所未闻。接触到密约的各方势力,无不认为宋国在密约中吃了大亏,只有程
宗扬知道,程氏商会在这笔交易中赚得有多大。未来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整个
昭南的金融与货币,都将与程氏商会深度绑定,可以说整个昭南的商业都被程氏
商会一家垄断,其中的暴利可想而知。

  程宗扬虽然没有出面,但整场谈判其实出自他一人之手,也只有他一个人知
道那些看似普通的文字背后,有着怎样复杂的用意,又将会对两国局势造成如何
深远的影响。

  由于童贯的提醒,程氏商会没有只顾着闷声大发财,而是向朝廷竭力哭穷,
恨不得说成明天就要破产倒闭,无法履约,昭南会不会再打过来只有天知道。同
时又体贴地表示,商会不指望朝廷为密约买单,只需要一点点微小的扶持,让商
会在这个艰难的时刻,能够渡过难关。

  这一点点微小的扶持,祁远列出来好几页纸,比密约的内容还长出一倍。比
如纸钞的发行权从宝钞局转移到程氏钱庄,宝钞局仍然保持不变,但管理的内容
由发行纸钞,转为对纸钞发行额的审核,确保纸钞没有出现滥发。

  其次是昭南急缺,而宋国相对优势的货物采买权。宋国有大量官营作坊,瓷
器、铁器、丝帛、茶、盐等物品的出产量高居六朝之首。为了满足昭南方面可能
的采购需求,程氏商会提出申请,官营作坊的出产对商会进行倾斜。

  另外还有程氏商会货物通行的税费减免;为了保障货物运输的安全,同意程

  氏商会自行组建不超过必要人数的护卫队;允许装备除铠甲和弓弩之外的兵器等

  等。这些申请将与密约的内容一道,同时发往临安。

  密约一共四份,昭南君长、申服君、宋国朝廷、程氏商会各自收存一份。必
须要提及的是,为了保密,密约的文本全是由谈判秘书高智商亲手抄录。谁也不
会想到,这位在临安城臭名昭著的花花太岁,竟然在这份关系到宋国与昭南两国
国运的密约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程宗扬看完最后一个字,确认无误,微微吐了口气,闭上眼睛,安静地坐了
一会儿,然后取出随身的官印,按在纸上。

  官印抬起,玉版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印记。程宗扬仔细端详一遍,然后将密
约收进木匣,重新封好,递给敖润。

  「交给童贯,立刻发往临安。」

  敖润将木匣包好,揣到怀中,然后领命而去。

  程宗扬走到窗前,望着如梦似幻的长安雪景,心头涌起一股豪情。

  这份密约,将宋国和昭南共同绑定在程氏商会这条大船上。从这一刻开始,
自己才真正在六朝有了立身之本,有资格成为六朝这盘棋局的一名棋手,而不再
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程宗扬推开窗户,呼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然后伸出手。

  一片雪花落在他指上,微微一滞,化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与这份密约相比,无论佛门的威胁,还是黑暗中隐伏的杀机,都变得微不足
道。

  程宗扬屈指一弹,水滴化为一丝水汽,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

  踌躇满志地走下楼梯,程宗扬不由一怔,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自己刚刚迈出事业中至关重要的一步,正心潮澎湃,情绪激昂,打算跟一众
侍奴姬妾们好好分享一下。结果刚才还满堂莺歌燕舞,群芳争艳,这会儿居然人
去楼空。

  自己老大一堆侍妾呢?哪儿去了?

  不男不女的倒是剩了一个:张恽。

  程宗扬忍着气道:「人呢?」

  「回主子。」张恽叉手道:「娘娘身子不适,太真公主嫌这边酒气太重,带
人去了后面的别院。」

  程宗扬那点怒气立刻飞到九霄云外,急忙道:「怎么会身子不适?刚才跳舞
不还好好的吗?」

  「奴才也不清楚,只是娘娘上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那位潘仙子给娘娘
诊了脉,说娘娘气血不稳,似乎凤体有恙。请公主找间静室,仔细诊问。」

  程宗扬恼道:「我都说了她受了风寒!」

  为了斗舞,合德扭了脚,飞燕要是再生病,这亏可吃大了——就算杨妞儿光
着屁股给自己跳胡旋舞,都补不过来。

  程宗扬心急火燎地下了楼,李炎等诸王正喝到高兴处,正自痛饮狂歌,逸兴
遄飞,喧闹声中,夹杂着乐工的管弦丝竹,美伎的轻歌曼舞,紫云楼内喧哗声响
成一片,热闹非凡。

  程宗扬没有打扰他们,带上任宏,往楼后赶去。

  吴三桂守在楼下,迎上来边走边道:「有生人混进来了。高力士方才拿住两
个,押到马厩拷问去了。」

  「生人?」

  「似乎是藩镇的牙兵。混在赐食的队伍里,被宫里的鱼公公指认出来。」

  鱼弘志?徐君房提过,唐国太监惯收义子,通常这些义子都会改姓,以示效
忠。这个鱼弘志,难道是鱼朝恩的义子义孙?

  自己出门时,泉奴提醒过,有藩镇的人盯着自己,难道是他们混进来了?

  「南八呢?」

  「刚去了马厩。跟紫姑娘一起去的。」

  有南霁云守着小紫,程宗扬莫名安心,叮嘱道:「让大伙儿当心,别有人落
单了。」

  从紫云楼出来,楼后不远是一处清幽雅静的小院。院内白雪皑皑,一株盛开
的红梅鲜艳如火,在雪中分外夺目。

  院内的小径被清扫过,黑色的石板泛着湿漉漉的光泽。罂粟女守在廊下,见
程宗扬进来,张开油纸伞,迎了过来。

  「怎么样了?」

  「娘娘上来时还好,坐了一会儿,紫妈妈忽然问姁奴去了哪儿,让她过来。

  奴婢们这才见娘娘脸色发白,额头出了一层的冷汗,一摸手,指头冰凉,像
是受了寒。」

  程宗扬掀开门帘,却没有想像中的热气。屋内的熏炉已经被熄灭,窗户也大
开着。几句侍奴都在房内,内室珠帘卷起,听见里面有人说道:「用地龙取暖,
室内勿用炭火。每日通风,避免受凉……」

  杨玉环道:「外面那么冷,还要通风?还不能受凉?我总不能天天用真气给
她护体吧?把姓程的小心肝冻出病来,他不知道心里怎么骂我呢。你也是的,这
么瘦干嘛?风一吹就病倒了。」

  杨玉环刚抱怨一句,又换了口气,亲热地说道:「飞燕姊姊,一会儿姓程的
过来,你跟他说,你已经病了好几天了,不是因为跳舞跳病的,好不好?我认你
当姊姊,往后罩着你!你想欺负谁,又不好意思露面,我帮你动手啊!咱们是一
伙儿的,你帮我我帮你,把姓程的瞒过去,反正他智商也不高的样子……」

  居然教唆自己的妻妾,这个祸害!

  程宗扬重重咳了一声,「咳!」

  杨玉环扭过头,粉面含怒,凤目生寒,嗔道:「你还知道回家!飞燕姊姊都
病了好几天了,你知不知道!」

  「……我在外面都听见了。」

  「你听错了。」杨玉环眼也不眨地说道:「刚才有个声音跟我很像的人在说
话。」

  「起开!」程宗扬把杨玉环挤到一边。

  赵飞燕躺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衾,外面裹着一领奢华的紫毫貂裘,衬得玉颊
愈发苍白娇怯。

  「怎么样了?」

  赵飞燕绽出一丝笑容,「没事的。方才腹内一时绞疼,这会儿已经好了。」

  程宗扬看向坐在旁边的潘金莲。

  潘金莲面戴轻纱,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按在赵飞燕右腕寸、关、尺
三位,眉头微微颦起。

  程宗扬没敢打扰她诊脉,然后抬眼看向对面,心情变得无比复杂。

  床榻另一边一模一样放着一张圆凳,中行说正襟端坐,左手三指按着赵飞燕
左腕的寸、关、尺,眉头蹙紧,神态凝重,那表情整得跟真的一样。这要来个不
认识的,八成会以为他才是正经的大夫,对面那个眼露媚态的娇娃是个西贝货。

  这是看病,你当是闹着玩的?

  程宗扬心头的火苗一个劲儿往外拱,然后就见中行说眼中闪过一道贼亮的光
芒,他抬起头,笃定地说道:「是喜脉!」

  程宗扬心头刚烧起来的火苗被他一句话给泼灭了,接着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失态地说道:「啥?!」

  赵飞燕怀孕了?自己当爹了?苍天啊!哪个孙子说我不会生的?!

  什么狗屁辐射,见鬼去吧!

  岳鸟人、赵鹿侯,还有袁天罡那个老东西,是你们自己不行!

  武皇帝,我还怀疑你是不是被人戴了绿帽,事实证明咱们可以的!

  程宗扬恨不得仰天怒吼,诏告天下:我有娃了!爷能生!

  潘金莲道:「喜脉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指下犹如一颗颗小玉珠滑过,
清楚流畅,谓之滑脉。这未必是喜脉。」

  程宗扬张大嘴巴,僵在当场,刚升起的狂喜又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等缓过
气来,他狠狠瞪了中行说一眼,这孙子故意的吧?

  他还没开口,中行说便呛声道:「你会不会诊脉?这不就是跟滚珠一样?」

  说着中行说指尖弹动,只见赵飞燕左腕的脉门微微震颤,皮肤下果真如同玉
珠滚过一般,肉眼都清晰可见。

  「呀……」赵飞燕吃痛地低低叫了一声。

  程宗扬劈手拧住中行说的衣领,把他从凳上拎起来,直接从窗口丢出去,顺
手封了他的穴道。

  中行说跟木头樁子一样一头扎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总算不再咶噪。

  程宗扬撩衣坐下,学着潘金莲的手势,伸指叩住赵飞燕的手腕。

  他不懂脉象,但指尖的触感清晰入微,赵飞燕脉搏有些黏滞,节奏也显得杂
乱,根本没有小玉珠滚过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送了一缕真气过去,只觉经脉并
无大碍,只是气血不畅,有些滞重感。

  赵飞燕一双如水的美目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希冀和期盼。

  程宗扬拧起眉头,沉吟道:「我觉得……好像有点像……」

  赵飞燕笑了起来,那笑容如鲜花绽放,明艳绝伦。

  潘金莲松开手指,侧过脸轻轻咳了一声。

  程宗扬心下会意,把赵飞燕的手腕放回被中,仔细盖好,笑道:「只是有点
像,还不确定,也许是个误会也说不准。你别多想,先好好歇歇,养好身子。可
千万别病倒了。」

  赵飞燕微笑道:「好。」

  出了正房,程宗扬与潘金莲来到侧面的厢房,杨玉环也跟着进来。

  「怎么样?怎么样?」杨玉环比他还上心,追着潘金莲问道:「是不是真有
喜了?」

  「单看脉象,不太像有妊在身的样子。她气血很有些异样,时而虚弱无力,
时而生机旺盛,就像……」潘金莲皱起眉头,「就像是两种不同的血脉掺杂在一
起。」

  杨玉环愕然道:「还有这种事?」

  程宗扬心头一动,赵飞燕体内确实还有另外的血脉——自己曾给她输过血。

  问题是输入她体内的血不是早就应该被她的循环系统吸收了吗?怎么还能分
辨出来?光明观堂的医术有这么神奇?

  「这等症状,我以前未曾见过。只是……」潘金莲欲言又止。

  「赶紧说!别废话!」程宗扬不耐烦地说道:「要不然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医
闹!」

  潘金莲眼中闪过一丝羞恼,口气冰冷地说道:「也许会殒命。」

  「啥?」程宗扬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刚才还怀疑有喜,这会儿就下病危
通知书了?这大夫还能靠点谱吗?

  潘金莲冷若冰霜地说道:「她此前似乎中过毒,虽然救了过来,但身子应该
一直不适,其后舟车劳顿,屡受风寒,近期很可能又意外失血,伤了元气——素
问有言:寒气入经而稽迟,脉泣而不行,客于脉外则血少,客于脉中则气不通,
故卒然而痛。」

  潘姊儿说的是个什么东西,程宗扬压根儿就没听懂,但受寒、失血这些他倒
是知道,归根结底,是自己一时冲动乱来——妈的,真是作孽!

  「那个……」程宗扬想说什么,又停住话头,对杨玉环道:「要不,你先避
避?」

  杨玉环立刻警觉起来,「干嘛!」

  「个人隐私你也要听?」

  「隐私?什么隐私?」杨玉环惊呼道:「看你人五人六的,难道是有什么难
言之隐?你可别坑我!不行,你这么一说,我更要听了!」

  你这脑补的能力真是太强大了。看着杨妞儿竖起耳朵,一副「别想瞒我」的
模样,程宗扬只好在肚子里腹诽一句,说道:「我那个……很补的……」

  说着朝潘金莲眨了眨眼睛,「你知道吧。」

  意思是当着杨玉环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露骨,你明白就行。

  潘金莲脸颊无法抑止地红了起来,竟然当着别人的面,暗示自己知道他有多
补……因为自己吞服过吗?如此露骨的暗示,不啻于当众处刑,杀人诛心莫过于
此!

  「什么很补?」杨玉环脑筋一转,反应过来,「吹牛吧你!」

  程宗扬把她推开,「一边去!」

  杨玉环又凑过来,惊疑中带着一丝好奇,「这还能大补的?补什么?」

  你是没听过吹牛吧?我给你吹一段得了。

  程宗扬道:「滋阴补气,培根固元,清心润体,治病疗伤,美容养颜……」

  「说你胖你就喘上了?」杨玉环翻了个白眼,立刻又问道:「怎么补?」

  「口服。」

  杨玉环仰着脸想了一会儿,惊呼道:「我槽!太黄了!我一个黄花大闺女,
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你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内敷也行。」

  杨玉环仰着脸又想了一会儿,然后又是一声惊呼,「我槽!下流!」

  「你懂什么?怎么就下流了?」

  「我怎么不懂?我明白着呢!」

  这货跟中行说那孙子真能凑一对,一个处女,一个死太监,都一副比自己更
懂的样子。好像他们俩才是内行,自己这个妻妾如云的舞阳程侯是个啥都不懂的
棒槌。

  「你别添乱了好不好?」程宗扬道:「我这问医呢。」

  潘金莲冷着脸道:「我不懂。她一直在消耗气血。方才舞蹈太耗精力,于是
便发作出来。并非一时的急症,而是多日积累所致。」

  「你看!我就说了吧!她病好几天了!不是跳舞跳出来的,跟我没关系!」

  程宗扬狠狠心,把杨玉环的嘴捂住,「怎么治?」

  潘金莲沉默了一会儿,「我医术毕竟浅陋,也许诊治有误。或许……要本门
的师长亲自诊视。」

  潘金莲说完,转身就走,不想跟他多待片刻。

  程宗扬心头五味杂陈,赵飞燕身子不适,为了自己,还强撑着起舞。再想想
那天的举动,虽然是受到那种古怪意境的影响,但自己也未免太禽兽了……

  「给。」杨玉环把一柄长剑递给他。

  程宗扬一头雾水,「干嘛?」

  「去把那个狐狸精杀了。」

  「狐狸精?」程宗扬愈发不解,「关寿奴什么事?」

  「取了她的红丸,给飞燕姊姊服下。保证飞燕姊姊身体棒棒的,活到一百岁
还跟十八岁一样水嫩。」

  「别扯了,她哪儿来的红丸?」

  「她不是已经入微了吗?」

  「哪儿有!顶多是第三级生象境的修为。」

  「那我们把她提升到入微境,结出红丸,再把她杀了。」杨玉环兴冲冲道:
「我学过瑶池宗的秘法,有法子能强行提升一个大境界,虽然不太稳,但也够用
了。」

  「你养猪催肥呢?说点别的吧!」

  「那就把吕小鸟宰了,拿她的翅膀加上老山参熬成药,一半给飞燕姊姊补身
子,一半给我。我最喜欢吃鸡翅了。」

  程宗扬一拍额头,「差点儿让你说糊涂了,义姁呢?」

  「跟潘仙子一块儿那个?没见。别跑!你侍姬那么多,杀一个怎么了?你个
小气鬼,抠门儿!」

  「我去找潘仙子问问!」程宗扬夺门而出。

  潘金莲走得极快,程宗扬出门时,只见到院门处白衣一闪,潘姊儿竟然连这
处院子都不肯再待,就这么走了。

  这大夫太不负责任了!你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十五吗?

  程宗扬叫道:「潘仙子,请留步!」

  潘金莲专挑人多的地方走,一点都不给他私下对晤的机会。程宗扬一路追过
去,口中道:「潘仙子,稍请留步,程某还想再问问贱内的病情!」

  潘金莲一直走到紫云楼前,到了停满车马,童仆云集的广场上,这才停下脚
步,转过身来。她戴着面纱,双目犹如寒冰,丝毫不假辞色地说道:「问吧。」

  程宗扬一边让开路过的王府护卫,一边道:「她的病情真得很严重吗?我要
听实话。」

  「要看休养几日之后,病情是否有好转。」

  「你确定她的气血有异?」程宗扬压低声音,「不是故意骗我的吧?」

  他刚一接近,潘金莲就退开一步,「确实是像两个人。」

  「有没有办法调理?让她的气血融合在一起?」

  「我不知道。」

  「能不能开个方子,补补血什么的?」

  「休养即可,不必用药。」潘金莲道:「她腹内绞痛是急症,来得急,去得
也快,不治可愈。但气血是根本,根本之症不除,药石针灸都是治标不治本。」

  程宗扬终于放下心来。赵飞燕是体质虚弱,跳舞时太耗精力,才引起不适。

  培根固元的事,还需要慢慢来。

  广场上人来人往,程宗扬不时避让着,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潘金莲靠近。他
每进一步,潘金莲就退开一步,而且很警觉地不往偏僻处去,显然戒心十足。

  两人边走边说,离紫云楼已经越来越近。

  程宗扬笑着说道:「几天不见,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潘仙子的音容笑貌
呢。」

  潘金莲眼中露出羞愤欲绝的神色,转身欲走。

  「潘仙子不会是健忘吧?」程宗扬挑了挑眉毛,「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那天
的事?」

  潘金莲双足像被钉住一样,身子微微颤抖。

  「比如那天晚上,潘仙子在天井里……」程宗扬没有压低声音,就那么随随
便便说出来,音量足以让过路者听清每一个字。

  潘金莲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小声道:「不要说了……」

  程宗扬微微一笑,随手拉开旁边一辆马车的车门,「上来吧。」

  潘金莲脸立刻红了,那双美目隐隐浮起一层水雾。

  程宗扬作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想让我喊出来吗?我的嗓门儿你也听过,
保证喊一声,整个紫云楼里里外外都能听见。」

  程宗扬作势清了清嗓子,开口欲喊。

  潘金莲一言不发,低着头钻进车内。

              第八章 折戏金莲

  车内铺着地毯,车窗镶着淡绿的玻璃,只是此时车帘低垂,车厢内显得有些
阴暗。

  程宗扬上了车,随手扯过包着锦垫的长凳,横在车门处,然后往上一坐,背
靠着车门,笑道:「就知道仙子是聪明人。车里头窄,站着说话多不方便?」

  「你要说什么?」

  「我是说——你跪下好了。」

  潘金莲目光闪动着,流露出无比的羞愤和怒意,腰间的鹤侣剑微微震颤了一
下,发出一声低响。

  「有种你就杀了我。」程宗扬一脸不在乎地说道:「我可以保证,要不了多
久,贵师门的几位师长就可以亲眼目睹潘仙子当日的风姿。甚至整个天下都能看
得清清楚楚。啧啧,潘仙子那腰腿,那屁股……」

  潘金莲羞愤交加,「住口!」

  「顺便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程宗扬抬起腿拍了拍,「我腿上的伤已经好
了。就算打,你也未必能赢得了我。怎么样,想通了吗?」

  潘金莲咬住红唇,终于还是屈服下来,微微侧着身,屈膝跪下。

  「把面纱摘了。」

  潘金莲低着头,肩头微微颤抖着,翘起白美的玉指,摘下面纱,露出那张千
娇百媚的俏脸。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几天不见,潘姊儿容光不减,气色之佳犹胜往昔,果然
是世间尤物。尤其是她那副含羞忍辱,泫然欲滴,偏又勾人心魄的娇态,让人情
不自禁生出一股强烈的征服欲。

  「把肩井穴露出来。」

  潘金莲扬起脸,带着羞忿道:「你要做什么!」

  「得了吧,我又不是没看过,露个肩膀怎么了?」

  潘金莲心下挣扎片刻,慢慢拉开襟领,露出雪滑的香肩。

  肩井穴位于颈侧三指的位置,程宗扬大模大样伸出双手,按住她肩头,真气
缓缓透入,封了她的穴道,将她的真气制住。然后手掌一滑,伸到松开她的衣襟
中。

  潘金莲玉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程宗扬抱怨道:「本来我刚做了一票大生意,心情很好,
准备跟妾侍们快快乐乐地搞搞生活,结果飞燕生病,合德扭了脚,偏偏你这个大
夫还不靠谱,我这一肚子火气怎么办?必须要惩罚你一下。」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握住她软弹丰润的雪乳,用指尖捻住她微硬的乳头,慢
慢揉捏。

  潘金莲颤声道:「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外面都是人……」

  「所以你要谨慎点,做的时候,别惊动外面。」

  潘金莲带着一丝哭腔道:「这是别人的马车……」

  「这才刺激!说不定车主人什么时候就来了。你这么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点
儿?」

  「不要……」

  「别耽误了。耽误得越久,越可能有人来。我是不怕,可堂堂鹤羽剑姬,光
明观堂有名的高徒,冰清玉洁的仙子,让人撞见,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潘金莲露出一丝疑惑。

  「你就当云水吧。潘仙子,劳驾你动动贵手,自己来吧。」

  潘金莲咬牙道:「你为什么不动?」

  「我这不是忙着的吗?」程宗扬拉开她雪白的衣衫,一手一个,握着一团脂
玉般的雪乳,在手中把玩得不亦乐乎。

  「再说了,我都帮你解衣裳了,你还不帮我脱?快着点啊,我只封了你的真
气,又不是手不能动。」

  潘金莲颦起眉头,一边挣扎,一边道:「放开我!你……」

  话音未落,忽然「啪」的一声,却是程宗扬抬起手,轻轻扇了她一个耳光。

  潘金莲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会被人打到脸上。

  真是忍不住啊。潘姊儿这表情实在太诱惑了,一副圣女的模样,偏偏又嗲又
媚,让人禁不住想要蹂躏她,凌辱她,把这个尤物彻底征服。程宗扬并不是一个
崇尚暴力的人,可刚才那记耳光,居然让他生出一种施虐的快感……

  潘金莲怔在当场,那记耳光似乎打掉了她的尊严,也打掉了她最后的矜持。

  眼见着程宗扬再次扬起手掌,潘金莲不禁泪盈于睫,她强忍着羞意,伸出双
手,解开程宗扬的衣物。

  当那根阳物跳出来,她本能地闭上眼,把脸侧到一边。

  「啪!」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虽然不重,那种羞辱却是深入骨髓。

  「不许闭眼!仔细看着。」

  潘金莲只好含泪睁开眼睛,那双妙目与阳具近在毫厘。

  「张开嘴巴,好好含住。」程宗扬哂道:「你不是第一次做了,还有什么好
害羞的?」

  潘金莲双手握着那根血脉贲张的阳具,秋水般的双眸望着怒胀的龟头,在他
的胁迫下,颤抖着张开媚艳的红唇,将肉棒放到口中。

  「味道好不好?」程宗扬笑道:「用你的香舌仔细品一品。先是舌尖……然
后舌面……舌根……喔……」

  「……打个转,用舌底……对了,就这样!把你小嘴全都用上,除了牙齿,
每个部位都要跟你老公好好亲热一番。」

  阳具被柔媚的小嘴含住,滑腻的香舌仔细舔舐着肉棒,从舌尖一直到舌根,
然后是湿润的口腔和软嫩的喉头……

  程宗扬按捺不住,一把按住她的脑后,下身用力一挺,狠狠捅进潘仙子娇艳
的小嘴里,粗大的阳具像根木棒般,硬梆梆捣进她喉咙内。

  潘金莲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双手一伸,却推到他身后的车门,险些把车门推
开,情急之下,连忙回手搂住他的腰背。

  惊魂甫定,潘金莲才发现那根阳具还牢牢插在自己嘴巴里,那只粗如鹅卵的
龟头卡在喉咙中,使她几乎窒息。

  惊怖之下的心头狂跳,强烈的窒息感,还有无比的羞耻和委屈,使潘金莲泪
水一下涌了出来,断线的珠子般掉在他身上。

  身前的男子吹了声口哨,充满奚落的声音像恶魔的呓语般在耳中回荡,「怎
么又哭了?平常看着冷冰冰的,像只高傲的凤凰一样,让你品个箫,你就哭哭啼
啼的,等给你开苞,你还不得哭晕过去?」

  连番羞辱之下,潘金莲再也无法忍耐,心一横,发狠地用力咬去,可失去真
气的她,根本无力与这个恶魔对抗。一切都和从前一样,自己虚弱无力的反抗,
只能换来更多的嘲笑。

  「用力!再加点劲!」程宗扬说着在她俏脸上轻轻扇了一记,「好好舔,别
走神。」

  潘金莲泪水愈发汹涌。

  「问你话呢,味道好不好?好的话给我点点头。」

  潘金莲被他一下一下轻轻打着耳光,被打得泪花乱飞,最后默默点了点头。

  「真乖。」程宗扬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然后握住她的雪乳,一边把玩,一边
感叹道:「有修为就是好,大冬天也不怕冷。下面穿的什么?让我看看。」

  潘金莲刚要开口,又被他一记耳光打在脸上,只好解开长裙,褪下外裤,露
出贴身的亵裤。

  「这款式也太老土了。」程宗扬一脸嫌弃地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团轻薄柔软
的丝物,丢到潘金莲脸上。

  「换上。」

  潘金莲抬眼看着他。

  「让你换你就换。」

  程宗扬把她的白衣扯到腰下,露出雪玉般光洁的上身。

  潘金莲屈辱地拿起那团丝物,摊开来却是一条粉红的乳罩,只有半只手掌大
小。还有一条同样质地的内裤,但比乳罩更省布料,前面是一片极窄的三角形,
后面干脆就是一条细细的带子。

  更可怕的是,两件乳罩和内裤还是用过的,上面沾了些可疑的污物,又湿又
黏,还有一股腻人的气味。

  「知道你有洁癖,专门给你准备的。放心,上面是老公我今天早上擦鸡巴沾
上的,保证新鲜。」

  潘金莲喉头作呕,却被肉棒堵住,无法挣脱。

  「啪!」那张娇媚的俏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

  不得不说,潘姊儿天生的媚态实在太诱人了,让人愈发想看她受辱后的妩媚
和耻态。

  潘金莲默默淌着泪,兰花般洁白的玉指拿起那条脏兮兮的乳罩,掩在乳上。

  沾着污物的丝物又薄又小,浓烈的气味更让她无地自容。好在上面的污物不
是太多,只不过正好在乳尖的部位。

  潘金莲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含泪戴上乳罩。黏糊糊的丝物包裹着乳尖,精液
沾在乳肉上,又湿又冷,不停掠夺着她的体温。潘金莲颤抖着褪下亵裤,露出玉
团般丰翘白润的雪臀,刚要套上内裤,整个人突然一轻,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然后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夹紧。」

  潘金莲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以一个暧昧的姿势,赤条条坐在他怀里,臀肉紧贴
在他腹下,那根粗大的阳具直挺挺挑起,沿着臀缝,挤开蜜穴的软肉,一直从大
腿的缝隙中伸出,棒身像着火一样,热得发烫。

  「仙子的皮肉就是水嫩……」

  程宗扬将她赤裸的娇躯搂在怀里,一手伸到乳下,揉捏着充满弹性的乳球,
一手伸到她腹下,将她湿腻的嫩穴剥开,紧贴在肉棒上,一边伸出舌尖,舔舐她
洁白的耳垂。

  那条乳罩只能覆盖住乳房的四分之一,大半只乳球都暴露在外。潘金莲羞愤
地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挣脱。

  忽然程宗扬手臂一紧,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动!外面有人!」

  潘金莲瞳孔猛然睁大,玉体像点穴一样僵住,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动作,生
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程宗扬从容不迫地将她秘处剥开,小巧娇嫩的穴口紧贴着棒身,阳具在软腻
的嫩穴间前后挺动着,将湿滑的淫液涂在肉棒上。

  潘金莲哽咽道:「你骗我……」

  「谁骗你了?外面真有人。你听。」

  紫云楼内仙乐飘飘,歌舞翩然,喧哗声、笑闹声响成一片,不时传来大笑。

  「这是……小五?」程宗扬侧耳听着,「江王这小子,又喝高了。」

  「放开我……」

  「还没爽呢就放开你?夹好了!我问你答——义姁呢?」

  「回……回明州了。」

  「动起来!对,就这样。什么意思?你把人放跑了?真不怕我威胁你?」

  「她昨晚刚离开,乘的马车……」潘金莲用雪白圆润的大腿根部夹着他的阳
具,一边前后挺动雪臀,一边颤声道:「车上带了一批药材,往蓝田的方向……

  途中正逢大雪,行路艰难,今晚也未必能赶到。」

  「有人接应?」

  「没有……」潘金莲道:「前来换班的同门走的是水路,她走的陆路。两边
不会遇见。」

  「还有谁知道她的行迹?」

  「没有人知道。我告诫过她,绝不能暴露行踪……她在途中消失,不会有任
何人发觉。」

  程宗扬拥着她的身子,嘴唇贴着她光滑的玉颈,摩挲着移到她耳边,「这都
是你安排的?可以啊。」

  潘金莲身子一颤,没有回答。

  「好计策!」程宗扬握住她的双乳,像鼓掌一样拍着,打得「啪啪」作响,
一边称赞道:「鼓动她自己走,专门指点让她走陆路,好避开同门,还给她安排
了一车药材,让她走不快。让我猜猜,连这场雪也在你的计划里吧?特意等到快
下雪,才让她走,生怕她走得太快,逃出我的手掌心。」

  「啧啧,从头到尾把她算计得死死的,还把自己摘出来,撇得干干净净……

  潘仙子,好狠的心肠啊。」

  潘金莲泪水瞬间飞迸出来,凄声道:「你让我怎么做?你又不肯放过我!我
知道,你让我出卖她,是想拿我的把柄,来要挟我,可我有什么办法?她毕竟只
是个外门弟子,甚至已经被除名,跟我不是同门。她若是运气好,能从你手里逃
脱,你要责罚我,我也认了。她运气不好,被你抓到,也不能怪我。何况——若
不是因为她,我怎么会又落在你手里,受到这样的屈辱?啊!」

  潘金莲低叫一声,却是程宗扬放开她的雪乳,一手伸到她腹下,把玩着她柔
软的玉阜。

  还未长成的耻毛在他手指拨弄下,不时扎在皮肤上,传来阵阵刺痒。

  程宗扬贴在她耳边,忽然道:「这里的小毛毛……是你自己刮过吧?」

  潘金莲因哭泣而颤抖的玉体顿时僵住。

  幽暗的车厢内一片寂静,充满了暧昧、尴尬、羞耻,而又诡异的气氛。直到
一个轻佻的口哨打破沉默。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笑道:「我说怎么长这么慢呢。是不是潘仙子怀念起被
我刮光光的感觉,忍不住自己刮了?让我猜猜啊,是刮了两次,还是三次?是不
是一边刮,一边还摸着你的小嫩屄,想念被我玩弄的感觉?」

  潘金莲玉脸雪白,竭力咬着唇瓣。

  「看来那天的事,很对你的胃口啊。」程宗扬弹了弹她的乳头,「上回你给
我口交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忍不住耸起奶子,拿乳头
悄摸摸在我腿上蹭来蹭去,还生怕被人看出来……」

  程宗扬挑起她的下巴,「是不是特别怀念那天我顶着你的奶子,给你的口爆
的感觉?」

  潘金莲终于崩溃,双手掩面,泣声道:「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还有你身上的香气。知道我今天会来,专门用了麝香吧?」程宗扬在她颈
中嗅了嗅,「虽然很淡,可味道很正,正好是我喜欢的那种。」

  「不要说了……」

  「还有你下面,啧啧,水可真够多的。」程宗扬低笑道:「恐怕上车的时候
就湿了吧?这辆车是我随便挑的,倒是你一个劲往这边走,是故意把我往这边引
吧?让我瞧瞧……」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居然是长青宗的车。你知道赵归真今日当值,不会用
车,才专门选的这个?可你就不怕赵炼师忘了什么,突然过来取?潘仙子,我发
现你很喜欢玩刺激啊。」

  「不要再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啊!」

  潘金莲尖叫一声,程宗扬在她乳上拧了一把,然后伸手一推,仙女般的玉人
跌倒在地。

  「不想让我说?可以啊。跪好!」程宗扬喝道:「自己把屁股扒开,把你的
屁眼儿和骚穴都露出来!」

  潘金莲伏在软绵绵的地毯上,一边小声哽咽着,一边屈膝跪好,挺起丰翘的
雪臀,双手抱着臀肉,朝两边分开,将自己柔艳的肛洞和蜜穴都绽露出来。

  坦白地说,一开始发觉潘姊儿拿乳头往自己腿上蹭的时候,程宗扬还为是自
己的错觉,后来将那一段多次重放,才确定她是有意的。发现潘姊儿居然有这样
不为人知的一面,程宗扬吃惊之余,不由得浮想联翩。

  难道潘姊儿是个隐藏很深的受虐狂?在她冷若冰霜的外表下,其实满心期待
着被人羞辱,被人践踏,甚至被人虐待?

  这简直不可思议!自己的女人这么多,喜欢受虐的一个都没有。即使孙寿、
成光等人,每天被侍奴们欺凌,逆来顺受,也不见得乐在其中。真要说相似的,
恐怕还要说刘娥。

  没想到潘姊儿居然是受虐体质。程宗扬甚至怀疑,她那天是故意送上门的。

  义姁暗中传来的消息说,潘金莲来之前,曾服用九华丹强行提升修为。但她
将九华丹分成三份,最后一份并没有服用,反而导致她修为受限。

  潘金莲的缜密和大胆,让程宗扬颇为意外。试探之下,终于可以断定,这位
鹤羽剑姬就是对耻虐有着特殊的,一种来自本能的欲望。

  比如这会儿,这位光明观堂的仙子一边哽咽,一边以一个极端屈辱和淫虐的
姿势,将她最隐私的部位暴露出来,任由自己观赏。

  不得不说,潘姊儿的屁股很漂亮,雪团般圆润可喜。屁眼儿小巧娇嫩,色泽
浅红,嵌在浑圆的雪臀间,仿佛一点淡淡的胭脂印痕。而且她已经辟谷,肠道没
有污物,整个屁眼儿比起新生的婴儿还要干净,柔软滑嫩,充满诱人的娇态,单
是看着,就觉得干起来会爽到爆。

  这朵未经人事的后庭娇花,已经任由自己随意采撷,程宗扬却并不着急。这
朵后庭花迟早都是自己的,倒不如好好跟潘姊儿戏耍一番。

  潘金莲小声抽泣着,默默忍受着即将到来的凌虐和屈辱。忽然眼前一亮,却
是程宗扬推开车窗,掀开了遮风的车帘。

  一股夹着雪花的寒风卷入车内,那具赤裸的玉体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打了个
寒噤。

  潘金莲惊恐地瞪大眼睛。车窗外面到处都是人,此时已是午后,镇国公主府
的仆役们送来汤食肉饼,炮制好的鸡鸭,大块大块的牛羊肉。一众内侍、护卫、
随从、童仆都聚在廊下,正在大嚼。

  短暂的惊愕之后,潘金莲急忙拭去泪水,试图拉下车帘。

  「就这样!把脸露出去,看着外面。」

  程宗扬将她俏脸推到窗外,然后放下车帘,遮在她颈下,「反正你平时都戴
着面纱,没多少人见过你的脸。顶多以为你是哪儿来的歌伎。」

  潘金莲颤抖着乞求道:「不要……」

  「你要小心,万一被人看出破绽,可就暴露了。」

  潘金莲试图捂住面孔,却被程宗扬提醒道:「你猜,这么冷的天,要是被人
看到你的手臂都光着,会怎么想?」

  潘金莲连忙收回手。

  「手放回来,抱着屁股。很好!」程宗扬笑道:「放心吧,肯定没人想到,
冰清玉洁的潘仙子,居然会光着屁股趴在马车里,跟最下贱的娼妓一样,让人玩
她的屁眼儿和骚穴。」

  程宗扬身体猛地一挺,怒胀的阳具直挺而出,从她紧并的腿缝间挤过。

  火热的气息紧贴着嫩穴,一直捅到肚脐的位置,滚烫的热度使潘金莲身子一
阵战慄。她玉脸雪白,惊恐地瞪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群。

  喧哗声在耳边回荡着,如同置身于闹市之中,周围尽是大声欢笑的陌生人,
摩肩接踵,热闹非凡。自己却在这片喧闹声中,脱得身无寸缕,颈部以下一丝不
挂,还被迫将自己最羞耻最私密的部位绽露出来,任人玩弄……

  强烈的羞耻使潘金莲一阵目眩,几乎晕倒,连他说了些什么都没听到。

  「啪」的一声,臀肉被人拍了一记。

  「潘仙子,配合点啊。」程宗扬道:「我一嗓子喊出去,你脸可丢大了。」

  潘金莲清醒过来,哀求道:「不要……」

  「有人朝这边看呢,还不赶紧装成没事的样子?」

  潘金莲连忙收起悲戚,尽量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竭力不去引起别人的
注意。

  「这就对了。想保住体面,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程宗扬道:「现
在大腿夹紧,把你的骚穴使劲剥开,直到露出穴口,哈哈,好个水汪汪的浪穴。

  又红又润,啧啧,这么鲜嫩的小穴……」

  程宗扬一边挺动,一边道:「又乖又听话的潘仙子,现在把穴口撑开,让老
公检查一下你的处女膜。」

  车帘垂在颈中,看到潘金莲的表情,但能看到那双玉手颤抖着剥开穴口,露
出蜜穴内红艳欲滴的嫩肉。一股清亮的蜜汁从水汪汪的嫩穴中流淌出来,打湿了
股间的肉棒。

  红腻的美肉间,能看到一层白色的半透明薄膜,像封印一样,封住嫩穴,中
间是一道细细的裂缝。

  「潘仙子的处女膜看得很清楚嘛,还和以前一样漂亮。来,让老公的大肉棒
亲一下。」

  程宗扬拔出肉棒,不由分说,对着那只羞媚而又淫艳的嫩穴捅去,直到龟头
挤进狭紧的穴口,顶住那层柔韧的处女膜。

  龟头在小穴内挺动着,似乎随时都可能穿透处女膜,破体而入。潘金莲一颗
心几乎跳到喉咙里,随着肉棒的进出怦怦直跳。

  挺弄的过程似乎无比漫长,又似乎短暂得只有一瞬,忽然肉棒一振,火热的
精液怒射而出。

  精液涌入体内,滚烫的触感使潘金莲情不自禁地颦起眉头,低低地娇呼了一
声。

  刚叫出声,就仿佛有无数目光望了过来。潘金莲连忙露出一个自己觉得很正
常,但别人看起来媚意入骨的笑容,一边顺从地举起雪臀,乖乖让老公把精液灌
进自己处子的嫩穴中。

  寒风呼啸,大雪飘飞。

  程宗扬靠在车内,身前一个如玉的媚艳尤物侧着身,赤条条跪坐在他腿间,
先用丝织的内裤擦净肉棒,然后用红唇含住阳具,吮吸着,将肉棒中残留的精液
吸入口中。

  「是不是很补?」

  潘金莲微微点了点头。

  程宗扬笑了起来,「知道了吧?潘仙子,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但只要
你听话,往后我会保护你。你在外面还是人人钦慕艳羡的鹤羽剑姬,光明观堂的
高徒,冰清玉洁的仙子,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你的圣洁和忠贞。」

  「作为代价,圣洁的潘仙子要在我面前表露出足够的卑微和下贱。别以为我
看不出来,你就是外面装得贞洁,心里不知道有多淫荡。你应该感谢我给你个机
会,让你把自己不为人知的骚浪和淫荡尽情展露出来。」

  潘金莲咬了咬红唇,「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师门,我……」

  程宗扬抬手在她脸上轻扇了一记,「你要搞明白,这不是交易,是命令。」

  潘金莲垂下头,轻声道:「好。」

  「现在,先把你下边的小毛毛剃干净,然后我们接着来玩亲亲游戏。」程宗
扬坏笑道:「让老公的大肉棒和你光熘熘的小嫩穴来亲嘴。」

  潘金莲声如蚊纳地说道:" 我自己剃,还是………「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 自己剃。就在这儿,用你的佩。「

  「嗯。」潘金莲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小声道:「老……

  「嗯?」

  潘金莲红着脸道:「你插在里面好么?"

  程宗扬一怔,然后冷笑道:" 怎么?难道想找机会一剑把我切掉?"

  「不会的……要不……面前媚致的尤物娇層羞红,声音越来越小,」你用剑
鞘也可以……

  程宗扬目光微微闪了一下,片刻后拿起鹤侣剑。

  「不要捣碎它……" 」

  面前的尤物央求着,仰面躺下,一双玉腿笔直分开,张成白美明艳的一字,
那只娇艳的玉户像鲜花一样绽放出来。剑鞘顶住嫩穴,挑弄着那粒小小的花蒂。

  娇媚的尤物拿起鹤侣剑,配合着他的戏弄,放到下体。不愧是处子,即使被
自己这样玩弄,穴口依然紧闭,自己射在里面的精液没有流出来一滴。

  程宗扬拿起那条内裤,垂到她面前,「张嘴。」

  潘金莲含羞张开红唇,乖乖咬住那条沾着精液的内裤。

  锋利的长剑贴着玉阜,将刚长出不久的耻毛一点一点剃去。即使剃过多次,
潘金莲下体的耻毛仍然又细又软,寒霜般的剑刃掠过,留下一片雪嫩的肌肤,就
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光滑。

  沾着污物的内裤咬在齿间,口鼻中充满精液的气息。在这种极端的羞辱下,
潘金莲鼻息变得越来越急促。

  「嗯……嗯……」

  车内不断传来柔媚的呻吟声,然后一个声音颤抖着说道:「老公……打个禁
音符好吗……我……我要……」

  「啊——」

  叫声蓦然断绝,只剩下满天飞雪,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六朝燕歌行

               第十三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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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14)【作者:紫狂&弄玉】

作者:紫狂&弄玉
字数:61467


              第一章 此生此誓

  晋昌坊,大慈恩寺。

  窥基大师身披袈裟,高居上座,释特昧普、观海和几名黑衣僧人结珈趺坐,
位居其下。

  知客院香主净空道:「方才鸿胪寺传来消息,确认已经接到宋国正式文书,
程公敌如今身兼汉、宋两国使节,全权处置两国对唐事务。」

  窥基脸色阴沉,「诸位议议吧,眼下该怎么处置?」

  一名黑衣僧人沉声道:「此贼与我佛门为敌,便是刀山火海,亦当除之!」

  「延真师兄说的是。除是肯定要除的。」观海道:「只是此贼如今身佩两国
使印,就这么除掉他,不免得罪汉宋两国。为了避免对窥基大师的大计不利,总
得商量个干净稳妥的法子才是。」

  另一名黑衣僧人道:「诛魔之后,焚其尸骸,挫骨扬灰,让此贼凭空消失,
即便要查,也是死无对证。」

  「延济师兄说的也是个主意。」观海道:「但他身边随从众多,怕就怕未能
一击得手,反而走漏了风声,给我十方丛林惹来麻烦。」

  一名年轻的僧人道:「师兄为何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个四处生事,
拨弄是非的狂悖之徒而已。我等斩妖除魔,为世人除害,即便汉宋两国,也不知
有多少人额首称庆。」

  观海笑眯眯道:「普宁师弟说的有道理。」

  窥基不悦地说道:「若是如此简单,我何必召集各方,共诛此獠?」

  释特昧普粗声道:「上回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我们这些都是幌子,造造声
势,恶人让瑶池宗和那个周飞来做。」

  净空苦笑道:「还没有来得及禀明特大师,昨日外面传出流言,说瑶池宗与
我十方丛林暗中勾结,欲对道门不利。方才瑶池宗的白仙子派人传话,称道门诸
宗纷纷质询,瑶池宗迫于压力,已经向道门诸宗保证绝无勾结佛门之举,眼下只
能选择退出,不再参与此事。」

  众僧都皱起眉头,他们此前之所以广邀各方,其实是存着借刀杀人的心思,
瑶池宗和周飞,一个道门宗派,一个外来户,无疑是最好的嫁祸对象。但现在少
了瑶池宗,只靠一个周飞,只怕杀人不成反被杀。

  至于黑魔海和龙宸,一个奸滑似鬼,一个行事诡秘,想嫁祸他们可不容易。

  「好办。」释特昧普冷冷道:「让娑梵寺来!」

  此言一出,在座众僧纷纷抚掌称善。

  观海赞叹道:「善哉!善哉!特大师一语惊醒梦中人。娑梵寺那个胖和尚,
削尖了脑袋想出头,正好给他们个做功德的机会。」

  窥基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那便知会信永一声。」

  净空道:「信永贪婪成性,没有好处的事,只怕使不动他。」

  释特昧普道:「那就告诉他,这件事若能办妥,琉璃天珠便留在娑梵寺。」

  黑衣僧延真道:「娑梵寺的禅宗一脉虽然号称传自达摩,但天竺并无此宗,
琉璃天珠是我佛门至宝,岂能由他们独占?」

  此言一出,众僧纷纷附和,都认为不该答应娑梵寺独占琉璃天珠。

  观海笑道:「延真师兄莫急。娑梵寺抱着琉璃天珠不肯撒手,我佛门诸宗看
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信永那滑头是块滚刀肉,实难下手。如今特大师放出话
去,以信永的贪性,必定上钩——师兄不妨试想,娑梵寺只要肯答应,此事若是
不成,就再没有理由独占琉璃天珠。」

  延真道:「如果办成了呢?」

  「那他抵罪还来不及,擅杀两国正使,朝廷岂能轻饶?到时不用我们张嘴,
他们自己就得乖乖把琉璃天珠献出来。」

  延济道:「他若是索性不答应呢?」

  「佛门公事他都不肯做,还有何脸面独占琉璃天珠?」

  延济恍然大悟,合什赞道:「特大师果然高明!智计百出,神通广大,我等
愧不能及。」

  观海笑道:「我早就说了,特大师是佛祖转世,你还不信。」

  「够了!」窥基道:「瑶池宗既然退出,就由娑梵寺代之。散了吧。」

  「还有一事。」净空连忙道:「净念与纳觉容部如今都被关在推事院,连日
来拷打酷甚……」

  观海笑道:「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哪里不是修行所在?净念与纳觉容部都是
我佛门高僧,佛法精深,些许劫难,自有佛祖庇佑。」

  窥基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就让他们再待几日。」

  净空躬身道:「是。」

  窥基举手在胸前画了个「卐」字符,沉声道:「佛祖的光辉必将普照世间,
佛祖的国度必将降临大地!一切的光辉与荣耀都将归于佛祖!阿弥陀佛!」

  众僧齐齐举手,在胸前画了个「卐」字符,同声颂道:「阿弥陀佛!荣耀归
于佛祖!」

                ◇◇◇

  大慈恩寺内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紫云楼外一处车厢内,却是玉体生香,风光旖旎。

  潘金莲咬住唇瓣,玉脸上满是屈辱,然后娇滴滴挺起下体,把蜜穴递到他的
手上,一处一处在他指上细细研磨着,动作却是又骚又媚,每个细微的部位都不
漏过。

  忽然程宗扬挑起眉头。

  潘金莲露出一丝惊慌,用讨饶的口气道:「对不起,老公,是莲儿的错。这
一根在阴唇下面,没有刮到……莲儿这就刮。」

  「晚了。」程宗扬板着脸道:「刚才怎么吩咐你的?拔掉。」

  潘金莲妩媚的双眼泛起水光,玉指按住阴唇,找到边缘那根残留的耻毛,忍
痛拔下。乌亮的纤毛带着毛囊,从肌肤上拔出,留下一个殷红的血点。

  程宗扬伸手摸了几把,然后让她换了姿势,伏下身,双手抱着屁股,敞露出
性器,被他从后面又检查了一遍。

  她下体的耻毛本来就不多,此时被鹤侣剑仔细刮过,清理得干干净净,整只
艳穴光溜溜的,愈发柔媚可喜,入手更是一片雪滑软腻,令人爱不释手。

  程宗扬把她抱起来,放在膝上,一边把玩着她柔媚的玉体,一边道:「你的
身子都是我的,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自己刮。」

  潘金莲羞怯地说道:「是,老公。」

  「回头跟宅里的姊姊们多讨教讨教,她们现在清理身子都不再用刮的,长出
来就拔掉,比刮的更干净,手感也更好,就跟天生的白虎一样光滑。而且耻毛拔
惯了,以后拔起来很容易,没那么痛,长得也慢。」

  「莲儿知道了。」

  程宗扬忽然道:「光明观堂的凤凰宝典,你学过没有?」

  「没有。」潘金莲道:「凤凰宝典是本门秘传心法,即使内门弟子,也不是
人人都可以修习的。」

  程宗扬奇道:「你资质这么好,为什么没学?」

  「莲儿……莲儿有过婚约的。」

  「武大啊。他怎么死的?」

  潘金莲身子颤了一下,「他是被人偷袭受了重伤,伤势很诡异,血脉凝滞。
我求师门赐了一枚化清丹,却没发现他经脉有暗伤,服下之后血迸如注……」

  「是你故意毒死他的?」

  「没有!真没有!」潘金莲拼命摇头。

  「武二呢?」

  潘金莲怔了一下。

  「你是不是跟他有一腿?」

  「没有!」潘金莲辨白道:「莲儿还是处子。」

  「说不定走过后面呢。」

  「我们连手都没碰过。而且我自小便入了光明观堂,连话都没说过太多。」
潘金莲羞答答道:「我的身子只有老公碰过。」

  程宗扬看着她的表情,笑吟吟道:「想过没有?」

  潘金莲张了张嘴,眼中露出一丝慌乱。

  「不老实啊。」程宗扬朝她脸上轻轻打了一记,「还有脸坐我腿上?去,跪
着说话。敢有一句虚言,看我怎么惩罚你。」

  潘金莲只好光着身子跪在他脚前,含羞带耻地说小声道:「不敢瞒老公,莲
儿……想过的……」

  「怎么想的?」

  「莲儿回乡时,先遇见武二,隔了多年,错以为是武大,故意去逗他……夜
里想起来,好生脸红……禁不住想……」

  潘金莲声音越来越小,「想他突然闯到我房里,三拳两脚把我打倒,然后封
了我的穴道……」

  潘金莲玉脸飞红,羞赧地眼睛都不知该哪里看。

  难怪武二看你的眼神不对呢,合着你还逗过他?能把武二郎跟武大郎认错,
你什么眼神?哦,对了,这个武大也是白武族的壮汉。

  程宗扬道:「然后呢?」

  「然后他把我捆住吊起来……用鞭子抽我,骂我是淫妇……故意勾引他…
…我说我知道错了,求他放过我……他说我这么淫荡,肯定已经失了贞洁,就扯
了我的裤子去看……看到我果然已经失贞,武二大发雷霆,又叫了他哥哥……两
个人很生气,说我是人尽可夫的娼妇,就……一起干了我……又用狗链把我拴在
屋里,白天上山打猎,夜里回来就使劲干我的小穴……」

  果然是个媚致的小骚货,脸上满是羞耻和屈辱,说话的口气却是又嗲又浪。
光看表情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听她说出埋藏在心里的性幻想,才知道她有
多骚。

  潘金莲小心看了他一眼,羞愧地小声道:「我真的只是想想……连他们是不
是武大武二都不一定,有时候也会换成别人……」

  「别人?还有谁?」

  「还有……你……」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你是怎么想我的?」

  潘金莲羞答答道:「那天在船上交手,回去我在想,若是我师妹都被你抓住
该怎么办?你肯定会说,只要让你干一次,就放走一个。为了救她们,我只好答
应了。然后你把师妹们都叫来,让她们看你怎么干我……后来我睡着了,梦里我
被你干了很久,一直干到奄奄一息……你一边嘲笑我,一边……一边把剑鞘插到
我的小穴里捅弄……说我是你的剑奴……」

  她是听到自己叫过贱奴,然后就记在心里了?怪不得刮毛的时候,让自己用
剑鞘弄她的浪穴,原来她心里已经想了这么久,终于落到自己手里,忍不住把期
盼已久的愿意说了出来。

  听听她这些性幻想,潘姊儿还真是个超级耻虐爱好者啊,连做梦都想着怎么
被人羞辱……

  「在太泉那次,爽得不得了吧?」

  「……那以后,我再想的就都是你了,再没有别人。」

  小嘴还挺会说。既然你没练过凤凰宝典,我还那么小心干嘛?早知道在太泉
就干了你,也不用拖到现在了。

  程宗扬像吩咐奴婢一样说道:「今天先放过你,明天自己准备好,我给你开
苞。」

  潘金莲央求道:「老公,晚几日再取莲儿的元红好不好?」

  「你是不是没搞清你的身份?你以为我是跟你商量的吗?」

  潘金莲嗲声道:「老公,你听莲儿说,是这样的,师门接到黑魔海的帖子,
说他们已经选出天命侯,按照二十年一比的传统,邀我们一决生死。」

  黑魔海已经选出了天命侯?程宗扬皱起眉头,是跟魔尊有关?会是谁呢?

  「什么时候的事?」

  「刚接到的消息。我们光明观堂要挑选门中贞女,若是我失了守宫砂,被师
门发现……」

  程宗扬靠回车门上,满不在乎地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开不开苞是我
的事,会不会露馅是你的事。」

  潘金莲满眼乞求地看着他。

  程宗扬挑起唇角,「反正明天老公要见喜,鹤羽剑姬的苞我开定了。别想着
你能躲过去,明天乖乖的,自己送上门来。」

  潘金莲垂下玉颈,过了一会儿小声道:「莲儿还帮你口好么?」她扬起娇媚
的玉脸,「莲儿一定好好舔老公的大鸡巴。还让老公射到莲儿的小穴里面。老公
想怎么玩都可以。」

  「连浪穴都不让插,还怎么玩都可以?」

  潘金莲讨好地说道:「老公若是喜欢,就用老公的大肉棒给莲儿的后庭开苞
好不好?」

  程宗扬板着脸道:「什么是后庭?没听说过!」

  潘金莲玉脸飞红,「就是莲儿的屁眼儿……」

  「呸!脏兮兮的。没兴趣。」

  「莲儿已经辟榖年余,肠道里没有一点污物,屁眼儿也是干净的,里面不会
有脏东西。」潘金莲央求道:「老公,求你了。让莲儿拿屁眼儿代替小穴,给老
公插,好不好?」

  「仔细看着老公的肉棒,你觉得你的屁眼儿塞得下吗?我可是很粗暴的。」

  潘金莲露出一丝怕痛的惶然,「莲儿会乖乖忍着……」

  「这是你求我的。明天把屁股洗干净,自己送上门。」

  「改天好么?明天莲儿当值,要守着公主。若是被老公开了后庭,怕让人看
出来。等下下次好吗?」潘金莲怕他生气,柔声道:「莲儿一定乖乖的,让老公
插屁眼儿。」

  连下下次都准备好了?看来她是准备让自己长期干了。

  「现在,按着你的处女膜,给我立个誓。」

  潘金莲可怜兮兮地说道:「会流出来的……」

  「流出来你就把它舔干净!」

  潘金莲只好一手伸到穴内,按住自己的处女膜,一手放在胸口,握住自己一
只乳房,按照他给的誓文,对着面前一只银白色的物体,骚嗲地起誓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光明观堂门下弟子潘金莲,今自愿将身体献给汉国舞
阳侯程。

  一、自立誓起,潘金莲的身体都归程侯私人所有,属于程侯的私人物品。

  二、潘金莲作为该物品的保管方,未经所有方同意,不得擅自使用该物品进
行自慰,被他人窥视、或者强占。

  三、保管方不享有对该物品的任何权力,同时有义务保护所有方私人物品的
安全、洁净和美观。

  四、当所有方需要使用该物品时,保管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该物品交还给
所有方。

  五、使用方式包括但不限于:采用任何物品及方式的插入、内射、捆绑、扩
张、穿刺、露出、耻虐等。

  六、所有方有权力对该物品以及该物品的保管方进行羞辱、虐待、提供给他
人使用(仅限于程侯内宅女眷)、惩罚(不需要理由)、发布指令(包括但不限
于各种极端屈辱性的指令)等。

  七、在以上过程中,保管方必须全身心配合,确保物品所有方满意。

  八、保管方有义务尽快受孕,让该物品为所有方进行生育,以确保该物品具
备正常功能,并维护所有方应用的权益。

  此生此世,贞守不渝。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立誓人潘金莲。

  仅仅把誓词念了一遍,潘金莲就禁不住夹紧大腿,身子微微发颤。脸上浮现
出醉人的羞意,指间的乳头也因为充血而鼓胀,似乎已经到了高潮的边缘。

  「很好。」程宗扬关掉摄像机,「从现在开始,你只能穿着我给你指定的内
衣,其他什么都不许穿。」

  潘金莲媚声道:「是,老公。莲儿知道了。」

  「还有,用你的小嘴,把内衣上的污物舔干净。要干净得像洗过一样。」

  潘金莲露出作呕的表情,她连忙用手背掩住口,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接受
了他的羞辱。

                ◇◇◇

  程宗扬步履轻松地回到别院,杨玉环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又去哪儿野了!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干什么去了?给我说清楚!」

  「你谁啊?」

  「哎哟,姓程的,我还没过门你就欺负我?」

  「你还知道你没过门呢?」

  「有什么差别吗?」

  「差远了好不好?」

  「嫌我啰嗦了?」

  「怎么可能?」程宗扬道:「我还等着你给我跳胡旋舞呢。」

  「没有了!」杨玉环板起脸道:「想看?做梦去吧!」

  「你这翻脸也太快了吧?刚说的话就不算数了?」

  「现在不是说话算不算数的问题,是你态度的问题。」杨玉环严肃地说道:
「到底是我对你的承诺重要,还是你对我的态度更重要?你的态度决定我的承诺
到底算不算数!」

  「……你真是耍赖大师啊。耍赖都耍得飞起。」

  「早就跟你说过,我耍赖天下第一!」杨玉环眉飞色舞地说道:「想不想看
我撒泼?」

  「免了!」

  「胆小鬼!」

  程宗扬进了屋,只见床榻周围设了遮风御寒的锦幛。赵合德坐在旁边,一只
玉足缠着纱布,外面用巾帕裹着冰块敷在扭伤的脚踝处,手里还拿着针线,正在
绣一只香囊。

  「还痛吗?」

  赵合德轻声道:「已经不痛了。嘘……阿姊刚睡着。」

  程宗扬小心掀开锦帐,赵飞燕已经拥着锦衾,沉沉睡去,唇角噙着一丝浅浅
的笑意。

  程宗扬心下暗叹,她以前就因为无子,在宫中备受煎熬,这回怕又是空欢喜
一场。得把这个当回事了,要真是自己的问题,那就太坑人了……要不,真找中
行说那孙子开个药方试试?

  啊呸!程宗扬暗暗啐了自己一口。真是病急乱投医。中行说的药方也能信?
吃了说不定直接羽化登仙,也不用为生娃的事犯愁了。

  程宗扬放下锦帐,拥着赵合德的香肩道:「今天辛苦你们了。」

  赵合德偏着头,喜滋滋道:「她们都说,阿姊跳得最好了。」

  「那可不是!简直是天仙下凡,把他们都看傻了。」程宗扬笑道:「你也跳
得很棒!白纻舞,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跳呢。」

  「你要是喜欢,等我脚好了,再跳给你看。」

  程宗扬小声道:「只要白纻。」

  赵合德忍俊不禁,然后红着脸点了点头。

  看看!什么叫货比货该扔,人比人该死!我们家合德这么乖,那像杨妞儿!
出来混的,一点道义都不讲。

  杨玉环带着一股香风进来,「快走。」

  「怎么了?」

  「他们要去赛马。已经有人替你报名了。」

  「你报的?就这么替我做主了?都不带跟我商量的?」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紫妹妹报的。怎么了?」

  死丫头不是在马厩吗?对了,抓到两个混进来的奸细。

  「那还不快走!」

  杨玉环气得胸口波涛起伏,恨声道:「偏心鬼!」

  「怎么偏心了?」

  「开始以为是我报的名,看你那嘴脸,像是要把我活吃了!一听是紫妹妹报
的名,你连个屁都不放!」

  「我就偏心了怎么着?」

  程宗扬当着杨玉环的面,在赵合德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得意洋洋地站起身。

  效果真不错,醋坛子当时眼里就冒火了。杨玉环张牙舞爪地冲过去,一把抱
住合德,在她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乐不可支地说道:「真香!」

  程宗扬也是服了。杨妞儿不按规矩来啊。还说自己呢,她这嘴脸也好不到哪
儿去,活脱脱就是个恶霸。

  长青宗的车马仍停在紫云楼外,但已经人去车空。

  楼前的空地上,南霁云骑着他的青骠马,腰间挂着一柄长刀,吴三桂、任宏
背弓带矢,各据坐骑,小紫侧身坐在那匹红如烈火的赤兔马上,周围空荡荡的。

  「不是赛马吗?怎么光咱们?别的人呢?」

  小紫笑道:「江王看到赤兔马,攘臂叫了一声,一群人就都先跑了。」

  「还能这么玩?他们是怕跑不过赤兔马?」

  程宗扬扶住马鞍,翻身跃上马背,将小紫搂在臂间,「走!追他们去!」

  「等等我!」杨玉环叫道:「高力士!你个死狗!快牵我的照夜白来!」

  程宗扬一夹马腹,胯下的赤兔马腾空而起,一步便跨出丈许。

  小紫笑道:「不等杨姊姊了?」

  「等她?那一会儿还能赢吗?跑赢了,这年就别想过了,她能从年头到年尾
唠叨一年。跑输了更惨,她不光唠叨,还得嘲笑你,讽刺你,打击你,污辱你,
一年下来都别想翻身。」

  「听说你给她写了个服字?」

  「屁,我写的是个肥字!」

  「程头儿,你好坏。」

  「我这是替天行道!为长安城的百姓仗义执言,说出长安百姓的心声!」

  程宗扬循着马迹,往前追去。赤兔马越奔越快,犹如一条火龙御风而行,将
南霁云和吴三桂等人远远甩在身后。

  雪地上的蹄痕越来越乱,看得出,那帮王爷都喝得差不多了,就这个跑法,
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

  「咦?」

  程宗扬远远看到一匹黄鬃马慢悠悠走着,不时刨开积雪,啃食埋在雪下的草
根。它背上装着一副雕着龙纹的金鞍,鞍上却是空的。不知道谁这么倒霉,居然
从鞍上摔了下来。

  程宗扬往四周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个倒霉的王爷,多半是被护卫们送走了,
于是不再耽误,用力一夹马腹。赤兔马四蹄腾空,如飞般冲上山丘。

  雪势越来越密,寒风夹杂鹅毛大的雪花泼在脸上,仿佛正迎着风雪,逆风飞
翔。程宗扬拉开大氅,将小紫拥在臂间,在她耳边说道:「那两个混进来的怎么
样了?」

  「是两个魏博的牙兵。他们前几日随行来紫云楼赴宴,走时骑错了马匹,今
天赶来归还,恰巧在外面遇到宫里来的内侍,一同进来。马匹已经验过,确实是
骑错了?」

  「是误会?」

  小紫笑道:「反正他们是这么说的。」

              第二章 佛门净土

  赛程的终点是一座寺塔。立在山丘上,隐约能看到塔尖。往下看去,那帮王
爷连同各家的护卫早就散乱得不成样子,前后拉出去两三里地,稀稀拉拉,乱糟
糟的,简直跟放羊一样。

  「怎么想起来赛马了?」

  「给那些杀手一个机会啊。」

  「好主意!哎,你说,我把老吴、南八他们甩这么远,盯着我的杀手该出来
了吧?」

  「程头儿你跑这么快,他们也追不上。」

  程宗扬大笑道:「既然他们这么废物,就让他们在我马后面吃屁好了。」

  坐下的赤兔马如有灵性,不等主人催动,就越过山丘,一路不停加速,铁蹄
溅开积雪,越奔越快。

  不多时,两人便超过了最后的安王李溶。这位大胖子在马上气喘吁吁,旁边
两名护卫小心护着,生怕他跌下马来。

  接着是绛王李悟,他整个人几乎都趴在马鞍上,被风吹得直流鼻涕,全靠着
护卫牵着缰绳往前带路。

  程宗扬用力吹了声口哨。李悟闻声侧过脸,叫道:「风雪太大了!要不咱们
回去吧!」

  程宗扬叫道:「太真公主在后面呢!」

  李悟像弹簧一样「唰」的坐直身体,催促道:「快点儿!快点儿!磨磨蹭蹭
的!做甚呢!」

  又奔出数里,已经能看到前面两伙人的背影。陈王李成美与江王李炎你争我
抢,往终点的寺塔狂奔。

  程宗扬追上去笑道:「江王殿下,你这马也太慢了吧?」

  「紧赶慢赶,还是被你给追上了。」李炎懊恼地说道:「歌比不过,舞比不
过,连马也比不过……」

  看着程宗扬坐下的赤兔马在大雪中奔驰如飞,李炎口水几乎淌出来,他按着
毡帽遮住风雪,叫道:「程侯,我出十万钱……」

  「做梦呢!」

  「我又不买你的马!就一个!」李炎扯着嗓子喊道:「等开春,把你这马牵
来,打个圈!」

  「打卷?」

  「就是起骒!配种!」李炎叫道:「我府里的母马,让它随便挑!想骑哪个
骑哪个!十万钱只当是辛苦费!成不成!」

  小紫在他怀里小声道:「程头儿,赤兔的待遇比你还好哦。」

  「死丫头,有你这么比的吗?」程宗扬拍了拍赤兔的脖颈,「小兄弟,有人
出十万钱请你去打炮,老婆随便挑。啧啧……我怎么就没这待遇呢?」

  小紫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

  李成美在远处叫道:「算我一份!我先出一万钱的定金!」

  「一万金铢都不行!」程宗扬道:「这马是阉过的!」

  李成美一个倒挂金钩,脚尖钩在马鞍上,俯身看了一眼,「蒙谁呢?程侯!
你这可不厚道!」

  「厚道?你找高智商去!这马是他好兄弟的,我做不了主。」

  李炎和李成美齐齐发出一声失望的长叹。

  说话间,程宗扬已经超过两人,一马当先,将众人都甩在后面。

  此时离寺塔已经不远,程宗扬道:「这是哪座庙里的塔?够新够气派,也够
俗气的,一座寺塔,搞得金光闪闪。」

  后面一名护卫叫道:「是娑梵寺的。」

  程宗扬怔了一下,「娑梵寺不是在渭水边上,往终南山那边吗?」

  「这是新建的下院。」那护卫道:「从这儿到渭水南边的娑梵寺本院,好几
十里地,全是娑梵寺的田产。这帮和尚,富得流油!」

  李炎冷哼道:「去年大旱,皇兄让群臣赈灾,那帮大臣拼命哭穷。转头娑梵
寺请来一颗什么天珠,那帮大臣抢着出钱供奉,施舍起这帮秃驴来,一个比一个
大方!」

  这就是供奉琉璃天珠的寺塔?

  冒着大雪驶过新建的山门,娑梵寺下院簇新的朱漆大门开了一线,一名小沙
弥正在门口扫雪,看到一群人如狼似虎地打马奔来,吓得丢下扫帚就跑。

  程宗扬刚要下马,李炎已经策骑直闯过去,将大门撞得洞开,叫道:「先到
寺塔为胜!」

  程宗扬笑骂道:「怎么见了和尚,你就跟土匪一样?」

  李成美紧随而入,没口子地叫道:「让开!让开!别撞上了!」

  程宗扬只好上马,跟众人一道,风风火火涌进寺内。

  这处下院刚建成不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寺塔位于庙内南隅,七层的塔
身矗立在巨大的台基上,四壁泥金,金光满眼,连檐上都覆盖着金黄的琉璃瓦,
悬挂着镀金的风铃,还有数十盏用烫金大字写着「娑梵寺」字样的大红灯笼。风
格俗不可耐,偏又有种俗世的热闹与喜庆,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寺塔周围的厢房涌出一群和尚,为首一个骨胳粗大,浓眉虎目,神情不怒自
威。看到这群在寺中纵马的不速之客,那僧人拽起衣角,大步上前,厉声喝道:
「迎——贵客!」

  说罢当先拜倒,斗大的光头直接递到李炎的马蹄前。

  江王府的马匹都包着蹄铁,一蹄子下去,保证那颗光头跟西瓜一样,被踏得
稀烂,脑浆子迸出好几丈远。

  李炎虽然厌憎这帮秃驴愚弄百姓,但总不好这么把人给踩死,何况人家都拜
到马蹄前了,姿势标准,态度端正,礼数上挑不出半点错处。

  李炎一勒马匹,包铁的马蹄在那颗光头上虚掠一记,落在石板上,磕出一道
蹄痕。

  李炎骑在马上,用马鞭敲着靴筒道:「不是说沙门不拜王者吗?」

  那僧人伏在地上,粗声大气地说道:「信永师兄教诲过吾等,世间万物皆具
佛性,人人皆可成佛,所谓众生平等,下至黔首,上至帝王,乃至贩夫走卒,佛
祖菩萨,皆为平等。吾等僧人既然礼拜佛祖,为何不能礼拜帝王?出家人,别那
么矫情。佛门弟子四大皆空,非端着架子放不下,还当什么出家人?」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李炎只好啧啧两声,「还是个得道的高
僧呢。胖和尚人呢?」

  「大慈恩寺窥基大师相召,方丈师兄前去拜会。」

  地上的积雪虽然扫过,但大雪一直下个不停,说话的工夫,那僧人的光头上
就落了一层雪,顺着脖子流到衣内。

  李炎一侧身,从马上跃下,「行了,起来说话吧。」

  「多谢殿下!」那僧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爬起身来。

  「和尚怎么称呼?」

  「小僧信威,忝居敝寺达摩院首座。」信威说着,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柄油纸
伞,「篷」的一声撑开,斜着身子替李炎打上。

  程宗扬不由侧目,这就是信永说的那个考场上考到晕倒,被人抬出去的达摩
院首座?看他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样子,拍起马屁来铿锵有力……这是被信永
教化出来了啊。

  只听「篷篷」声不绝于耳,在场的僧人们纷纷撑开油纸伞,为一众贵客遮风
挡雪,尽显娑梵寺殷勤好客,大开庙门修佛的开明风范,丝毫没有大慈恩寺僧人
的傲慢。

  替程宗扬打伞的是一个双下巴的圆胖和尚,程宗扬笑道:「信德和尚,你好
啊。」

  信德是娑梵寺的掌油僧,当日与信永、癫头陀等一起前往太泉,彼此也算有
一段香火情。

  信德踮着脚尖给他打伞,笑得眼睛几乎都看不到,「都是托施主的福。自打
请回佛祖的圣物,小庙香火一天比一天旺盛。今年年节,施主们捐敬的香油量同
比暴涨百分之六百六十六,创下敝寺建庙以来的新高!」

  娑梵寺这帮和尚都是商业经理的好苗子啊,时时刻刻惦记着业绩任务,数字
张口就来。有这帮精通业务的骨干,娑梵寺的商业前景眼看着一片红火。程宗扬
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入一股,沾沾他们文化宗教产业的光。

  在大慈恩寺有窥基压着,李炎嚣张不起来,在娑梵寺可是一点都不虚。众僧
群星拱月般争着给他打伞,李炎坦然而受,嘴上还不饶人,边走边道:「下着雪
呢还扫雪,是不是有病?」

  信威张了张嘴,大概是这题有点超纲,一时没接上话来。

  旁边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挤过来说道:「阿弥陀佛,法无常住,旋生旋灭,
雪无常留,随落随消。扫雪也修行的法门。江王殿下说得再对不过!敝寺昧于修
行,倒是着相了。快快快,把扫帚都扔了!雪还没停就扫,蠢不蠢?」

  一个沙弥小声道:「信寂师兄,方丈临走时吩咐让扫雪的。」

  掌衣僧信寂虎着脸道:「你是不是有病?方丈师兄让你们扫雪没错!江王殿
下说你们有病也没错!悟了么!」

  「是!」那沙弥被他口水喷了一脸,赶紧抱着头落荒而逃,让人收拾扫帚。

  「见笑!见笑!」掌油僧信德打了个哈哈,「程施主,请。」

  寺塔的台基是用巨大的青色条石砌成,台侧着立着半人高的拴马石,上面刻
着猴状的石兽,几匹矮马拴在台基旁,背上盖着遮雪的毡毯。

  程宗扬道:「这天气还有人来上香?」

  「几个昭南的客人,专门来礼拜琉璃天珠。」

  「哦?」程宗扬有些意外,昭南人与佛门素无瓜葛,居然也知道琉璃天珠?
娑梵寺这宣传做得够到位。

  进入塔内,迎面是一尊巨大的金佛,金身高近五丈,赤足正立,两耳垂肩,
手中拈着一朵金婆罗花,意态安详。

  娑梵寺以禅宗自诩,奉迦叶为初祖,这佛像便是取的佛祖拈花,迦叶一笑之
意。

  这尊佛像贯穿了五层的塔身,与塔内的空间对比,更显巨大,犹如充塞了整
个天地,气势磅礴。立在佛像下,头仰到极限都看不到佛像的顶部,让人分外体
会到佛法的恢弘,自身的渺小。

  「殿下,这边请。」考试不及格的信威挨打冲在前头,这会儿早早就被挤到
后边,由寺中的实权派,掌衣僧信寂亲自给李炎引路。

  塔内设着之字形的长梯,紧贴着塔身,围匝而上。木制的长梯外面,每一阶
都挑出一支漆金的如意,梢头悬着莲花状的油灯。一名小沙弥正拿着壶嘴长近五
尺的尖嘴油壶,一盏一盏给灯盏添油。

  每一个之字形转折处,都设有一尊佛像,或是观音,或是菩萨,或是天王,
或是罗汉,形态各异,铜炉香案一应俱全。有僧人盘膝坐在佛像前,一手敲着木
鱼,一手摇着法铃,口中念诵经文,每一尊佛像前都摆着一只功德箱。

  立在塔内,举目上观,无数灯火遍布四周,犹如亿万点繁星,又如同一条薪
火相传,璀璨无比的天路,直抵塔顶高处。再加上周围缭绕的香火气,四周回荡
的梵唱声,俨然如同壮观的佛国——假如不是塔内挂满了大红条幅的话。

  佛祖左右两侧,各垂着一条大红的丝缎,左边写着:有求必应!右边写着:
普度众生!

  在佛祖金身的头顶,横着一条宽大的红绡长幅,上面用金粉写着一人多高的
大字:佛在人间!

  长梯外面也挂着不同的红幅,分别写着:积功累德,福量无边!

  供奉佛祖,来世修福!

  施主一粒米,重如须弥山!

  心诚则灵!

  一文灯油不多,万贯福报不少!

  诸行无常,金铢岂可传世!

  施舍佛门,就是投资自己!

  拈花一笑,知是如来本意。

  诸恶尽去,大开方便之门……

  长长短短,琳琅满目的红幅;字句不工,但冲击力十足的口号式标语;身边
弥漫的香火气;耳中萦绕的木鱼声、诵经声;那群堆着笑脸的胖和尚……

  这处佛门净土,生生给了程宗扬一种节庆期间卖场里疯狂打折吐血促销的即
视感。真热闹啊。

  掌油僧信德抖着双下巴笑道:「小寺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世人有
求,无所不应。施主请看,这位是求财的菩萨;这位罗汉,是消灾免祸的;这位
是祛病的天王;这位是延寿的;这位专管官司;这一位管升官晋爵;这位是保佑
科举的,不过只管明经,上面那尊大的才是进士科……」

  沿梯而上,一溜的菩萨罗汉各司其职,分工明确,责任清晰,还有僧人现场
讲解,指点迷津,态度亲切,服务周到,不但保证让香客们有投钱地方,还能保
证投得心满意足。

  长梯对应的佛像头、胸、腹诸处,各设有祭拜的平台,台上点着长明灯,铜
炉内插着供奉的檀香,此时已经积满厚厚的香灰,那只功德箱更是镶金嵌玉,精
美绝伦,你要是投铜铢,都觉得拿不出手。

  李炎对这帮秃驴敛财的花样一概无视,李成美少年心性,挨个投钱,随行的
护卫有些跟着陈王合什礼拜,慷慨解囊,有些跟江王一样,对那帮和尚的笑脸视
而不见。

  信德一边走一边讲解道:「……这位是管节气的罗汉,拜一拜风调雨顺;这
位专管除虫,来蝗灾也不怕;这位保佑丰收;这位是求姻缘的;还有这位……送
子观音!」

  信德说着上前,替那尊观音像添了灯油,又拂了拂灰尘,「这送子观音最是
灵异!年前渭南陈掌柜的家眷来拜过,没几天就生个大胖儿子!昨天陈掌柜出海
回来,还专门来还愿!」

  「出海?」

  「从晴州港出海远洋,一去两三年呢。」

  程宗扬有种捂脸的冲动,「……太神了。」

  信德殷勤取了支檀香,「程施主也来拜拜?施主放心,不用钱!方丈专门交
待过,施主是菩萨转世,小庙所有项目全部免费!」

  程宗扬脸都绿了,一把扯住路过的陈王,把香塞给他,「你去拜。」

  李成美二话不说,纳头便拜,拜完才问:「这谁啊?」

  程宗扬与信德异口同声说道:「送子观音!」

  「哎呦,那我得多拜几下。谢谢保佑啊。」

  李成美爽快地多拜了几下,又掏出一把银铢,塞到功德箱里,这才心满意足
地爬起来拍拍手。

  抬头一看,叫道:「五叔,等等我!别走那么快,还有好些菩萨没拜呢!」
一边说一边追了上去。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不拜么?」

  程宗扬道:「只要你愿意,我立马送你!份量管够!」

  「程头儿,你跟着杨姊姊学坏了哦。」

  「我比她文明多了好不好?你家杨姊姊那狗嘴,才叫吐不出来象牙呢。」

  众人上到楼梯顶端,上面一层是供施主歇脚的茶室,陈设富丽堂皇,茶几蒲
团,全是上好的家什。当然少不了跟下面一样,每张漆几旁都摆着一个功德箱。

  信德说了,娑梵寺不是那种没格调的小庙,施舍不施舍的,从不强求。投不
投的是个缘分,投多投少是个心意,不投也没关系。投了,奉送香茗一盏。当然
了,这香茗也有高下之分,投个十文二十文,用的是陶碗茶叶梗;多一点的,用
瓷盏汤茶;再多就换了精瓷精茶;遇见出手豪阔的施主,僧人端出来的就是碧玉
盏外加顶级的龙凤茶饼;对于供奉最虔诚的大施主,还有高僧当场开光,一边敲
着木鱼诵经作法,一边现场碾磨点茶,那面子!大了去了!

  程宗扬心下感叹,难怪人家能富得流油,瞧瞧人家的服务态度!喝个茶都给
开光,不发财还有天理吗?

  能被层层拔毛,走到这里的施主,大都不差钱,上陶碗都丢不起那人,几案
上要是空荡荡的,更显得不虔诚——满塔的佛爷菩萨都瞅着呢,总得掏枚银铢,
摆只瓷盏才说得过去。

  李炎一点都没有掏钱的自觉,「腾腾腾」上了最顶上的第七层,供奉琉璃天
珠的天佛阁。众人也不再盘桓,紧跟着一拥而上。

  登进阁内,迎面便是一件极富冲击力的佛门宝物:日精琉璃盆。

  那日精琉璃盆径逾两尺,质如水晶,通体透明,被专门供奉在一座镶满宝石
的紫檀木架上,周围点着十六盏长明灯,盆身略微向前倾斜,能看到盆底和边缘
处天然生出数个大小不一的「卐」字符。在灯光映照下,盆身晶莹剔透,映着周
围各色宝石的反光,中间的「卐」字符仿佛悬浮在空无一物的紫檀架上,神异无
比。

  信寂道:「这是佛祖昔日濯洗所用的日精琉璃盆。敝寺专门请长安各大珠宝
行的朝奉鉴定过,此物通体绝无雕琢痕迹,浑然天成,澄澈无垢。毫无疑问,乃
是天然生成的至宝!小寺请各寺高僧批阅佛经万卷,才推测此物是天地初生时的
日精所化,佛祖在灵山成道时,便是用此物濯手洗面,传经说法。」

  「诸位请看!其中的卐字符似静似动,用眼角余光瞄时,似在转动不休,定
睛细看,却岿然不动。此为法轮常转,诸法无常。」

  众人啧啧称奇,连李炎也多看了两眼。

  绕过水晶盆,眼前蓦然一亮,只见一座黄金坛城被安置在一座碧玉台,那碧
玉台被雕刻成菩提叶的形状,叶脉清晰可见,金灿灿的坛城座落其上,被青翠欲
滴的碧玉衬托得更加明亮华丽,里面各种复杂的线路和细节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坛城更是神异!」信寂道:「方才的日精琉璃盆是日精所化,这坛城乃
是佛祖智慧所化!敝寺曾延请几位开了天眼的高僧仔细看过,此坛城每一处都堪
称鬼斧神工,绝非人力可及。尤其是正中的大雄宝殿,大师以天眼通察之,仅米
粒大小,便有亿万构造,数之无尽,算之无穷。有高僧断言,此坛城所蕴之数,
当与恒河沙数相合。」

  信寂一脸虔诚地讲解道,从坛城的布局,能看出里面每一个细节都是通过反
复推敲,精心安置的,其中显然蕴藏着极为神秘高深的信息,只恨本寺僧众佛法
不够精湛,至今无人能解。

  程宗扬算是服了,大伙儿在太泉分赃,信永挑了最大只的玻璃盆,那块折断
的电路板也被他偷偷摸摸捡走。没想到就这两件破东西,竟然被他玩出花儿来,
尤其是那块电路板,通体镀金不说,还刻意添了些东西,看起来更像是微缩的佛
国圣境。

  信永把这两件东西供在此处,也是仔细算计过的。信徒们爬了七层的佛塔,
一层一层被拔毛,就算再虔诚也少不得肉痛。到了这层,亲眼目睹了两件佛门至
宝,感受到佛法的伟力,再被和尚们舌灿莲花地一忽悠,哪怕掏再多的钱,也觉
得物有所值,心甘情愿了。

  瞻仰过佛祖所用的日精琉璃盆和黄金坛城之后,便是这趟礼佛之行的终极圣
物——琉璃天珠。

  作为最顶级的佛门至宝,琉璃天珠不可能随便放在架子上,娑梵寺专门为此
供奉了一尊等身大小的佛祖金身,佛祖结珈趺坐,端坐于莲台之上,双手结成法
印,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微微拈在胸前,指间挟着一颗晶莹的珠子。

  那颗珠子径逾寸许,同样晶莹剔透,中间悬浮着一枚「卐」字符——如果自
己没有记错,这珠子一套四颗,是当初癫头陀从小紫手里买来的,真真的假一赔
三,童叟无欺。

  「诸位施主请看!」信寂又开始了,「这便是佛门至宝,琉璃天珠!通体光
明澄澈!水火不侵!刀兵不伤!乃佛祖心头一点灵光所化,经亿世而不朽,历万
劫而不坏!」

  「殿下不妨移步上前……请细观!」

  信寂指着琉璃天珠,只见透明的表面映照出佛阁周遭的影像,雕梁画栋,无
不清晰入微。

  「佛法无边,可纳须弥于芥子!」信寂口沫横飞地说道:「大千世界,此琉
璃天珠,尽可纳之!」

  李炎道:「这跟寻常的水晶珠也没什么差别啊。」

  信寂打了个哈哈,「殿下说笑了,这琉璃天珠讲究缘法,若与我佛有缘,神
通自明。」

  程宗扬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前面各种天花乱坠,假的都被说成真的。
到了琉璃天珠,娑梵寺是真有,却弄个假的摆在外面——这帮和尚太鸡贼了!

  程宗扬刚要开口,忽然看到阁外塔门处,站着几个客人。几人高冠大袖,穿
着昭南的衣饰,最前面一个,却是黄发蓝眼的胡人。

  「久仰!久仰!」那人抱拳拱手,上前笑道:「在下蒲海云,见过程正使、
江王殿下、陈王殿下。」

  程宗扬在长安城见过不少胡人,可打扮如同昭南人一样高古的,这还是头一
回见。六朝之中,昭南最是封闭,跟诸国交往都不多,居然还有胡人?

  「蒲先生是昭南人?」

  蒲海云洒然一笑,「在下是宋国泉州人氏,源出天方,如今在昭南行商。」

  「蒲先生独具慧眼啊。」

  「都要多谢程正使。」蒲海云嗟叹道:「听闻两国交恶,在下忧心如焚。幸
得程正使只手擎天,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回天换日,化干戈为玉帛,使得两
国转危为安。我等宋国商民,无不额首称庆,拜谢程正使盛德。不瞒程正使,在
下今日来天佛阁,一是瞻仰佛宝,二来便是为程正使祈福。」

  说着他尊敬地行了一礼,「愿程正使福报亿万。」

  不愧是商人,消息这么灵通,自己刚和昭南达成协议,他们连佛都礼上了。
这蒲海云言语通畅,如果不看外貌,根本听不出是个异域胡人。

  程宗扬笑道:「多谢蒲先生吉言。」

  蒲海云让开一步,介绍道:「这些是在下的族人和同行,师文、阿兀纳,还
有这位,姓时名鹫。」

  时鹫微笑施礼,「末学见过程使。」

  「时先生也是宋国人?」

  「时某乃晴州的书院学子,立志云游天下,在昭南与蒲兄相识,结伴同行。
久闻程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时鹫说着,笑吟吟看了小紫一眼。

              第三章 一语倾情

  众人寒暄间,绛王李悟、安王李溶等人陆续赶到,这会儿被护卫们搀扶着,
一边登塔,一边呼呼地喘着气。

  忽然有护卫道:「我们王爷呢?」

  「不是在前面吗?怎么还没到呢?」

  「后头没人了啊。」

  李成美探头道:「谁不见了?」

  「陈王殿下!」护卫在下面扯着嗓子道:「见我们光王了吗?」

  「没有啊。哎,六叔,你们俩不是在一块的吗?」

  李炎道:「谁留意他了?没瞧见!」

  李悟抱怨道:「十三都喝醉了,你还非拉他赛马。这倒好,人跑没了!」

  李溶喘着气道:「还不赶紧……去找!」

  李成美道:「不会是雪下得太大,迷路了吧?」

  李炎道:「瞎着急什么呢?说不定光叔早就回去了。那么大的人了,还用你
操心?和尚,这琉璃天珠还有什么神异的,说来听听。」

  程宗扬想起那匹空鞍马,觉得有点不妙。万一李怡醉酒坠马,被大雪一盖,
这天气,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冻成冰块了。

  「赶紧回去找!」程宗扬对光王府的护卫道:「猎犬带了吗?没有?你们好
歹也是王府,连猎犬都没有?江王,借你的猎犬使使。」

  李炎道:「程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雪这么大,猎犬也没用。」

  李成美道:「我还带了两条细犬呢!用我的!」

  程宗扬放心不下,对赶来的吴三桂道:「长伯,你也去看看。」

  吴三桂应了一声,与几名光王府的护卫一同带着猎犬回去寻找。

  那位时鹫仔细打量着程宗扬,然后拱手笑道:「既然有事,就不打扰程正使
了。告辞。」

  蒲海云等人也微笑拱手,「告辞。」

  等几人走远,程宗扬小声嘀咕道:「这几个人怎么感觉怪怪的?」

  「那个阿兀纳眼珠好大,看什么都瞪着眼,」小紫学着他的样子,「连看佛
像也是瞪着的。」

  「哈!」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可别这样,太不敬了。」

  「这些胡商,是波斯拜火教的?」李炎嘀咕了一句,然后道:「程侯,这一
局咱们算平手。」

  「怎么着?江王殿下,还要比?」

  「比!你要不答应我借种,我就跟你比到底!」

  「……你这样说,很容易让人误会啊。」程宗扬无奈道:「离开春还早,回
头我让高智商和吕小子跟你说吧。」

  李炎得了准信,顿时喜笑颜开,琉璃天珠也不看了,吆喝着要回紫云楼。众
僧苦苦挽留,声称已经备好斋饭,但这回连李成美都不乐意了,「你们那斋饭都
淡出鸟了,本王上辈子不知道什么样,反正这辈子是无肉不欢,要吃斋饭,下辈
子再说吧!」

  众人目睹了几件佛门宝物,趁兴而来,也算兴尽而返。回去时用不着再纵马
狂奔,各府的护卫结成一个雁阵,把程侯和几位王爷护在中间,娑梵寺又出了十
几名僧人,一路打伞相送。

  路上风雪渐小,任宏放出鹘鹰,寻找光王李怡的踪迹。但此时积雪逾尺,大
地一片白茫茫,倒霉的光王万一真被盖在雪下,什么鹰都白搭。

  行到中途,众人遇到面沉如水的杨玉环,她在路上得知李怡失踪,就骑着她
的照夜白在周边寻找,却只找到了那匹空鞍马,确认是李怡的坐骑。

  李炎抢先说道:「姑姑,这可不怨我。谁知道光叔连马都骑不好?」

  杨玉环冷冷道:「你看着他从马上掉下去的?」

  「没有!」李炎梗着脖子道:「我要是看到还不开口,那还是人吗?」

  杨玉环狠狠瞪了他一眼,「都回去吧。」

  李成美道:「姑奶奶,你呢?」

  「我再找一圈。姓程的,你也来。」

  杨玉环策骑登上山丘,四野大雪茫茫,人烟绝迹。

  「气死我了。」杨玉环跳下马,在雪上踢了一脚,「光王出身不好,为人又
内秀,不但兄弟们欺负他,连子侄辈都看不起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程宗扬想起大朝会时,李怡的金冠掉在地上,被人踢来踢去的一幕。本来大
伙儿都是亲王,有个皇帝爹,谁也不比谁矮一头。但李怡的生母原本是镇海节度
使的姬侍,镇海节度使谋反,被朝廷讨平,作为罪奴被收入宫中,服侍妃嫔。被
先皇临幸才有了李怡。也就是说,李怡的生母不但是二手的,还是个毫无身份可
言的罪奴。宗室亲王里面,这样的出身算是差到底了,难怪谁都低看他一眼。

  程宗扬安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是天家。」

  积雪漫漫,无处可寻,杨玉环这会儿也没辙,打起精神道:「咱们家里谁当
家?紫妹妹,是你吗?」

  小紫笑道:「不是我哦。」

  「那是谁?云家那个?她厉不厉害?风格是蛮横型的,还是阴险型的?」

  小紫揽着程宗扬的腰笑道:「家主在这儿呢。」

  杨玉环翻了个白眼,「他要是当家,我一天能斗死俩。就他那点姬妾,不够
我半个月收拾的。」

  程宗扬黑着脸道:「你干脆把我斗死算了。」

  「也是哦。把你弄死,我来当家主,你的姬妾就全归我了。」

  「整天嘴炮打得山响,来真的就怂了。」程宗扬拍着肚子道:「有本事你就
让我精尽人亡!」

  杨玉环拉住小紫的手,撒娇地摇着,「紫妹妹,他欺负我!」

  小紫笑道:「你就让他欺负好了。」说着眨了眨眼睛,「大补哦。」

  杨玉环把小紫拽到一边,贴在她耳边道:「你吃过?是不是真的?」

  小紫笑而不语。

  杨玉环瞪大美目,「真吃过?天啊!你嗓子那么好,是不是真能润喉啊?」

  杨玉环攥住小紫的双手,一脸紧张地说道:「我不信怎么办!」

  「你试试好了。」

  「那可不行!」杨玉环一口回绝,「我杨玉环,太真公主,天才少女,人美
心善,从小一身正气,纯洁无瑕,比白纸都干净!怎么能干这种事?」

  杨玉环摇着小紫的手道:「可我让你说得心里直痒痒怎么办?」

  小紫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程宗扬听不下去了,「行了杨妞儿,你逗我上瘾是怎么着?」

  「谁逗你了?」

  杨玉环双手叉腰,微微抬起下巴,「娶我。」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后文,讶然道:「没了?就俩字儿?」

  杨玉环娇嗔道:「你想听什么?是不是非得听我说肏我,你才开心?你个臭
流氓!」

  程宗扬看着她,「你认真的?」

  「我说我等了你二十年了,你信不信?」

  二十年?自己来这个世界才两年多,鬼知道前面那十几年她等什么呢。

  「为什么等我?」

  杨玉环望了望四周,几名护卫还在雪地里寻找李怡的踪迹,离的最近的南霁
云,也在百步之外。

  她还是不放心,把自己的照夜白和赤兔马都赶下山丘,确定周围百步之内再
没有任何活物,才开口说道:「他说,我会享尽人间富贵,最后的下场却凄惨无
比。」

  马嵬坡下,婉转蛾眉马前死,能不惨吗?问题是六朝的历史已经被穿越者们
搅得稀碎,跟原本的历史轨迹完全不一样,袁天罡为此就吃尽了苦头,岳鸟人也
在六朝混了这么久,不会没有发现这一点吧?他怎么能断言杨玉环的未来还会和
历史上一样呢?

  「他什么时候说的?」

  如果一见面就拿这个吓唬还是小不点的杨妹妹,鸟人的居心也太坏了。

  「我刚开始见他,他还很风光得意。后来每见他一次,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一些。一直到他离开前,他告诉我,他以后可能没办法再保护我了。让我小心,
将来很可能会有一场大乱,乱军会攻破长安,杀死所有的人。」

  「哪里来的乱军?」

  「他说要看天命了。也许是突然出现的叛军,也许是声势浩大的乱匪,也许
是草原的牧马人,也许是林中的渔猎者。」

  真行啊,各种内忧外患都让岳鸟人说全了,自古亡国也就这点路数了,等于
什么都没说。

  程宗扬道:「难道不会是六朝诸国?」

  杨玉环摇头道:「他说不会。」

  按历史说当然不会,汉朝再强大一万倍,也不可能灭掉唐朝。但这个世界是
六朝并存,就一定不会出现诸国之间的攻伐吗?

  「他还说,敌人也有可能来自异域。」

  程宗扬顿时想起王哲。师帅就因为岳鸟人一句话,在大草原苦战十余年,最
后身殒。难道是同一个敌人?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如果有人循着他的踪迹找到我,让我不要犹豫——」杨玉环板着
俏脸道:「一剑杀了他!」

  「别鬼扯了好不好?这很重要,说实话。」

  「实话我不想说,」杨玉环翻着白眼道:「免得你太得意。」

  看着杨大美女薄怒娇嗔的美态,程宗扬心头仿佛轻风乍起,吹起一片春波。
她虽然不肯说,自己也能猜到岳鸟人说的是什么。开天辟地头一回,程宗扬对岳
鸟人生出一丝难得的好感,这位不靠谱的穿越前辈,对后辈还是挺照顾的嘛,居
然还舍得给后辈铺路。万一他狗屎到对后来者斩尽杀绝,自己也没处哭去不是?

  「所以……」程宗扬道:「你嫁给我就能避免吗?」

  杨玉环道:「这要看你啰。」

  也就是说,岳鸟人认为我作为穿越者,有能力预先觉察到存在的危险,也能
让杨玉环靠着自己的庇护,避免重蹈覆辙,落入悲剧的结局?他还真看得起我,
万一碰上袁天罡那种倒霉的废柴,别说化身主角,英雄救美了,不挨杨妞儿的毒
打就算好的。

  程宗扬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他知道我吗?」

  「我不知道。」杨玉环道:「也许他有预感吧。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很
忧伤。说他犯了很多错误,但已经无法弥补了。希望以后的人能更幸运。」

  程宗扬不止一次从旁人口中听过岳鸟人类似的忏悔,也正是因此,在与不同
势力盘旋时,自己总是优先选择合作,而不是倚仗穿越者的身份,充满优越感的
四处树敌。跟其他穿越主角相比,显得不够霸气,但有岳鸟人的前车之鉴,他可
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最后搞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甚至连自己的女人都没了
下落。

  「他犯的什么错误,也没有说吗?」

  「说了啊。」杨玉环白了他一眼,「他后悔不该搞那么多女人。」

  「皇天在上,杨妞儿要是再说一句瞎话,就落一道雷劈死她吧。」

  「滚!」杨玉环踢了他一脚,然后看向小紫。

  小紫笑道:「杨姊姊,你尽管说好了。」

  「好吧。」杨玉环道:「他说,他最大错误的是,不应该生那么多女儿,现
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回轮到程宗扬翻白眼了,「我这便宜岳父还真够二的。」

  生都生了,有什么好后悔的?他不会是重男轻女吧?生了你就好好养,还后
悔?简直不可理喻。

  「你瞎看什么呢?」程宗扬发现杨妞儿回过神来,一个劲儿往他下面瞄,当
时就不乐意了。

  「稀罕!」杨玉环以指抵唇,打了个唿哨。

  照夜白与赤兔马并辔奔来,杨玉环翻身上马,连招呼都不打,就往紫云楼驶
去。

  程宗扬朝她的背影叫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还讲不讲妇道了?」

  杨玉环头也不回地竖了根中指。

  小紫笑道:「杨姊姊刚才脸红了呢。」

  「哈!她那么厚的脸皮居然还会脸红?这得喝多少啊?」

  程宗扬说着,往自己下身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啊。鬼知道她有什么好脸
红的。

                ◇◇◇

  回到紫云楼,程宗扬先去看了赵飞燕。赵飞燕刚醒,这会儿倚在榻上,正跟
阮香琳等人说话,小憩一会儿,她眉宇间的气色好了许多。

  罂粟女笑道:「外面那些王爷递了一堆的帖子,争着请娘娘还有合德姑娘去
跳舞呢。」

  「想得美!」程宗扬道:「我家飞燕合德的舞姿是他们想看就能看的吗?都
给我回了!」

  阮香琳道:「还有教坊司,也想请娘娘过去跳一支舞。我跟他们说了,娘娘
可不轻易跳舞。乐官说,即便不跳,过去指点一二也是好的,到时在大内服侍的
几位舞伎也会过来。若是得宜,说不定宫里几位妃子也会请娘娘见面。」

  「全都回了。」中行说脸色发青,冻得跟孙子一样,一边淌着鼻涕,一边就
替程宗扬当家作主了。

  「别急。」程宗扬想了想,「先别回绝,等飞燕身子好些,让他们来几个人
聊聊。」

  「去王府跳舞你不肯,偏要跟教坊那种下等货色厮混?」中行说奇道:「你
是不是有病?」

  程宗扬目露凶光,「再啰嗦,弄死你!」

  中行说可不是吓大的,张口就要跟他分说一二,张恽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
又是摇头,又是使眼色,就差给他跪下了。

  「别听那个大嘴巴胡说。」程宗扬坐在榻侧,握住赵飞燕的手道:「不是让
你跟教坊的人混。我是怕你总待在屋里,整天不见外人,闷出病来。你看,你舞
跳得那么好,可跟我这么多天,我居然都不知道。往轻里说,这是明珠暗投,往
大里说,这是对艺术的浪费。」

  赵飞燕玉靥飞红,美目露出一丝娇羞。

  「你跟了我这么些日子,应该知道我不会把你们当成笼子里的金丝雀,只为
了自己收藏,就把你们囚在内宅,不与外界来往。除了让你们衣食无忧,人身的
安全能有保障,我还希望你们能够受人尊重,甚至更进一步,帮助你们实现人生
的自我价值……」

  望着赵飞燕迷茫的眼神,程宗扬咳了两声,「换个说法吧,就是让你们每个
人都能找到自己最想做的事,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比如你喜欢跳舞,就用舞蹈
来丰富你的人生。为什么去王府跳舞我不同意?他们把你当成什么了?我府里的
舞伎?开什么玩笑!我们家飞燕跳舞那是喜欢跳,跳得好!不是给谁取乐的。为
什么我说教坊可以来?因为她们是把你当成舞蹈大师,诚心向你学习的。这里面
的差别就是对你的人生价值的认同差别。」

  短暂的迷茫之后,赵飞燕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说得好!」中行说奋力从张恽手里挣脱出来,「但这不可能!你的境界怎
么可能比我还高!」

  「把他嘴捂住。」程宗扬指着张恽道:「再让他吱一声,我先弄死你!」

  张恽都快哭了,「是,侯爷。」

  中行说这回倒是很配合,拉起张恽的手,「啪」的一声,把自己的嘴捂住,
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程宗扬这番话,旁边的赵合德听得似懂非懂;罂粟女和惊理若有所思;阮香
琳浑不在意;至于孙寿、孙暖、成光、尹馥兰这些奴婢,连羡慕的份儿都没有,
主子给她们能提供最起码的人身安全,就是莫大的恩典了。

  「不过教坊的名声不太好听,就算指点,也不合我们程家的地位,更不合我
们飞燕的身份。」程宗扬爱怜地摸了摸赵飞燕的脸颊,「我大致想了个法子,你
看行不行。」

  赵飞燕柔声道:「请夫君吩咐。」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要是不喜欢,千万别勉强。」程宗扬道:「我在想,
我们能不能模仿那些书院和蹴鞠会社的例子,搞一个舞艺会社,作为交流和传授
舞蹈技艺的专门机构。正好,咱们的封地在舞都,就叫舞都会社!再找些人,把
六朝流传的舞蹈给整理和纪录下来。有条件的话,甚至还可以每年办一次舞蹈大
赛。」

  程宗扬侃侃而言,「我们把会社的格调搞得高尚一些,歌舞不光作为娱乐,
更重要的是强调艺术性,是对美的追求,当然,还能强身健体,提高生活质量。
让舞蹈摆脱以色事人的成见,让那些妃嫔贵女,也以学习舞蹈为荣……唔……」

  程宗扬正说着,赵飞燕忽然仰起螓首,双手环着他的腰身,主动吻住他的嘴
巴,将香舌毫不保留地喥到他口中,紧接着热泪奔涌而出。

  滑嫩的香舌在口中缠绵不休,犹如妖娆缱绻的舞姿般灵巧。

  良久,赵飞燕松开唇舌,唤了一声,「夫君……」已然泪如雨下。

  程宗扬拭去她的泪珠,小声道:「别哭,开心一点。」

  赵飞燕破涕为笑,美玉般的娇靥泪痕斑斑,宛如梨花带雨,娇美无俦。

  那具香软的身子越来越热,忽然程宗扬身下一动,却是赵合德笑嘻嘻伸出玉
手,帮姊姊解开衣带。

  程宗扬没想到赵飞燕的反应会这么强烈,那边被妹妹解开衣带,这边便拉开
他的衣物,接着主动挺起下体,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扶起他的阳具,送入自己秘
处。

  程宗扬还在错愕,身体已经抢先有了反应,阳具瞬间充血勃起,硬得如同铁
棒一般。

  赵飞燕软玉般的腰肢微微抬起,湿腻的穴口含住龟头,然后双手拥着程宗扬
腰身,用力抱紧。

  阳具重重贯入蜜穴,纳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暖热与湿滑中。

  「啊……」身下的玉人发出一声娇呼。赵飞燕眉头颦起,紧紧搂住他的腰,
柔嫩的玉阜在他下身微微挺动着,让阳具进得更深。

  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粉颊酡红,此时抛去所有的矜持,将自己国色天香的肉
体和最诱人的娇态尽数展现出来。她长发散开,美目还含着热泪,脸上却露出最
迷人也最真挚的笑容。

  身下的娇躯柔若无骨,两条修长的玉腿舞蹈般张开,从大腿到足尖,宛如光
洁的玉柱般绷得笔直,毫无保留地敞露出那只羞媚的蜜穴。

  「啊……」赵飞燕低低叫了一声,伴随着她的动作,阳具已经挤进蜜穴最狭
窄最曲折也最为紧致的鸾关。

  程宗扬知道,飞燕的鸾关处极为敏感,而且紧狭难入,刘骜这位君临天下的
天子,到死都没有尝过鸾穴的滋味,甚至不知道他宠爱的皇后还有如此妙处。自
己在交合时,也要做足前戏,待她春水滋生,才破关而入,享受她那处紧若处子
的禁地。

  然而此时,赵飞燕在他刚一插入,就主动张开双腿,献出她最诱人的部位。

  阳具笔直插入,一直穿透鸾关,抵住柔嫩的花心。赵飞燕秀眉轻蹙,露出一
丝破瓜般的羞痛,程宗扬知道,自己这样硬干进去,对她娇嫩敏感的鸾关而言,
不啻于一次开苞,然而赵飞燕没有任何退缩,反而玉腿勾起,交叉着盘绕在夫君
腰后,帮助夫君更用力地干进自己的蜜穴。

  「夫君……」赵飞燕娇声道:「妾身的小穴干着爽吗?」

  「真爽!又暖又紧。你病还没好,别累着了。」

  赵飞燕带着一丝娇媚的羞意道:「能被夫君的龙根插在妾身的小穴里面,是
妾身最开心的事。何况……夫君的龙精最是大补之物。夫君,狠狠肏妾身的小穴
好么?把夫君的龙精都射在妾身的小穴里……」

  同样是主动求欢,说出令人脸红不已的淫辞浪语,潘金莲是嗲声媚态,又骚
又浪;赵飞燕是莺声燕呢,娇而不嗲,媚而不骚,眉眼间别有一番娇怜的风流美
态。

  程宗扬按捺不住,挺身抽动起来。嫩穴内春水荡漾,随着肉棒的进出,传来
湿媚的鸾鸣声。

  赵飞燕纤腰轻摆,用自己娇腻的鸾穴迎合着夫君的阳具。程宗扬这回是真过
瘾了,赵飞燕不愧是精擅舞蹈的绝代佳人,节奏感绝对是超一流的,无论自己插
入的动作是缓是急,都迎合得无与伦比,而且风姿绝妙,犹如在自己身下起舞一
般。

  她玉颈微微昂起,纤腰软玉般扭动,伴随着腰臀的动作,胸前那对雪团般玉
乳来回摆动着。然后她一条玉腿扬起,以优美的姿态柔柔挺直,上下张成一字。
程宗扬俯下身,将她整条白美的玉腿都抱在怀中,下身仍插她水汪汪的穴内,不
停挺动。

  程宗扬速度越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激烈,将那只美穴干得淫水四溢。

  赵飞燕玉靥泛起一抹醉人的红晕,娇喘息息地说道:「夫君喜欢什么姿势,
妾身都可以……」

  阳具在滑腻的嫩穴中耸动,鼻端是如兰似麝的诱人香气,耳边是玉人柔媚而
多情的倾诉声,程宗扬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一众侍奴环绕着床榻,神情各异,床上两具身体旁若无人地纠缠在一起,眼
中只有彼此。

  程宗扬笑道:「等我娶了她,把你们两个摆在一块儿干好不好?」

  赵飞燕望着他,美目中充满了温婉和喜悦,柔声道:「但由夫君喜欢,妾身
自当服侍。」

  想到杨玉环与赵飞燕同榻并肩,环肥燕瘦,争芳斗艳的一幕,程宗扬肉棒分
外怒胀,将身下的玉人干得花枝乱颤,终于承受不住,娇声讨饶。

  主人尚未尽兴,阮香琳、孙寿、成光等人纷纷宽衣解带,各自抱着雪嫩浑圆
的大白屁股趴在床榻边,让主人插进屄内猛干一回,方才尽欢而罢。

  程宗扬不等喷射就从成光狂泄的穴中拔出阳具,正待叫人擦拭,赵飞燕却拉
住他,毫不介意地把那根沾着别人淫液的阳具纳入体内。

  「夫君尽管射进来便是。妾身的小穴和她们一样,都是夫君的赏玩之物。」

  程宗扬笑道:「你不怕被夫君干大肚子?」

  「妾身宁愿被夫君干大肚子,好用妾身这只夫君最喜欢的小穴,给夫君生孩
子。」

  程宗扬抱着她的玉腿架在肩上,用力挺动起来。

  「夫君好厉害……」赵飞燕颤声道:「妾身的小穴都要被干穿了……啊…
…啊!」

  滚烫的阳精灌进蜜穴。赵飞燕紧紧拥着他,两人肌肤相接,几乎能听到彼此
的心跳。

  「啵」的一声,阳具拔出,那只嫩穴轻颤着,有些吃力地收紧。赵飞燕玉手
掩下体,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柔声道:「多谢夫君大人临幸。」

  程宗扬笑道:「太多礼了。」

  「不光是妾身,以后内宅的侍妾被临幸过,都要向主子谢恩。听到了吗?」

  赵飞燕难得露出一丝皇后的威严,诸女纷纷应道:「是。」

  全程目睹的中行说,早已目瞪口呆,鼻涕都拖到下巴上了,还浑然不觉。

  程宗扬特意没有赶走他,就是想让这死太监见识见识什么叫绝世猛男、人间
凶器、嫪毐掩面、霸王低头、金枪永倒,大棒盖九州、铁鞭赛种马之舞阳程侯。
刘骜跟自己比,连根筷子都不如,顶多算根牙签。

  程宗扬站在榻边,孙暖与孙寿这对姊妹跪在他身前,媚眼如丝地舔舐着主人
的阳具,身子还不时轻颤,带着高潮的余韵。

  阮香琳面色潮红地扯出一条丝巾,替相公抹净身上的污渍;罂奴抱来衣物,
给主人披上。程宗扬接过丝巾擦了擦身上,随手丢在孙寿脸上,然后挑衅地看了
中行说一眼。

  中行说嘴巴「咔嗒」一声合上,然后「扑嗵」瘫坐在地。

  程宗扬心头那叫个得意,孙子!服了吧!不光我有你没有,我的还大!气死
你!

  中行说抬起头,一脸惊悚地看着他,颤声道:「你是天命之人……是魔尊指
定的天命侯……」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后一声怒喝:「死丫头!你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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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世局纷纭

  「怎么回事!」程宗扬敲着几案吼道:「中行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黑魔海的余孽啰。」小紫道:「黑魔海二宗四宾,一毒一巫,南北二
宫、东方、西门。还有一个,中行。」

  这事程宗扬听秦奸臣提起过,但除了西门庆那狗贼,其它几家从来没有露过
头,自己还以为他们死绝了。但此时再次听到,顿时有了一个不妙的联想。

  程宗扬觉得头有点大,「东方曼倩也是?」

  「他一年娶一个休一个,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吗?这会儿想来一点都不奇怪,这是用鼎炉采补啊!还算东方曼倩有点
良心,一次只采一个,而且一年就离,还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对方,作为补
偿。

  程宗扬几乎抓狂,「为什么不告诉我?」

  按照秦桧的说法,南北二宫两家与毒宗亲近,东方、西门则是巫宗至亲。自
己到底作的什么孽,竟然把东方曼倩推荐到宋国?

  宋主本来就时运不好,正赶上群奸汇聚的时代洪流,后世臭名昭著的两宋奸
臣几乎都在他手下,一眼望去,朝廷里连只好鸟都找不出来,堪称众奸盈朝。局
面都这么惨烈了,又去了一个来历成谜,行举叵测的黑魔海余孽,这是要养蛊?
整个最大号的蛊王出来?

  「因为他们已经断了世系啊。跟老头啊,跟黑魔海啊,跟毒宗、巫宗啊,都
没什么关系了。」

  「没什么关系?西门那狗贼怎么说?」

  「因为西门庆的娘姓练啊,是练赤城的女儿。」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西门庆的娘亲是被岳鸟人先奸后杀,练赤城另一个女儿
被岳鸟人因奸成孕,两个女儿都毁在岳鸟人手里,难怪练赤城一怒之下,把刚生
下来的外孙女炼了丹。结果岳鸟人更狠,一怒之下,把黑魔海杀了个遍。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岳鸟人给骟了,一了百了。

  「南宫北宫不是亲近毒宗吗?」程宗扬还记得自己去找齐羽仙时,手下人提
到一个姓宫的。

  小紫隔着几案倾过身子,笑眯眯道:「老头是不是人嫌狗憎?」

  想起那老东西臭不要脸地硬把自己说成是他的私生子,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
来,「是!」

  「那就对了。」

  「什么就对了?」

  「老头和秘御天王争位,斗了几十年,本来就落在下风,最后被武穆王一波
清空,那些世家的根系就断了。有的脱离黑魔海,有的改投门庭。」

  无论东方曼倩、中行说,还是西门庆,年纪都不大,岳鸟人清除黑魔海的时
候,他们还是孩子……你丫的就不能下手毒一点,把这些孩子都掐死得了?

  「潘姊儿说那边选出了天命侯,怎么回事?」

  「没有吧。」小紫道:「老头没吭声,他们怎么可能选出来?」

  「中行说刚才说我是天命侯,我哪点儿像天命侯了?」

  小紫笑道:「你大你厉害啰。」

  「吓死他!」程宗扬道:「因为这点渊源,所以才不杀他?可你把他放我身
边干嘛?」

  小紫笑吟吟道:「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

  程宗扬狐疑地说道:「你一个文盲,什么时候偷偷补的课?再说了,他算哪
门子的直啊,一身本事全练的是人添堵的。阿谀奉承不是正直,整天乱怼的杠精
就正直了?」

  「谅者,诚也。」小紫道:「他会是最忠心的。」

  程宗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喝斥道:「少操点心!别总想着给我找帮手!」
他摸了摸小紫的脑袋,「操心多,长不快。」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又嫌弃我。」

  「不许学杨妞儿说话!」程宗扬虎着脸道:「那婆娘就欠本侯给她一顿透过
肉体触及灵魂的毒打!」

                ◇◇◇

  从小一身正气,就欠毒打的太真公主双手交叉,抱在胸下,脸色臭得跟踩了
大便一样。

  「敲门是一种礼貌,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程宗扬语重心长地说道:「比
如将来你跟我行房,有人不敲门就进来,你什么感受?是不是特想揍她?」

  「行你个头!房你个头!」

  「不是,你什么意思?」程宗扬讶道:「你不会还没弄明白什么叫夫妻吧?
就你刚才看见的那个——将来你也得做。」

  杨玉环那张美绝人寰的玉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后猛地捂
住脸,「你流氓!」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说得跟真的一样,啥啥的你都懂。合着就是个纯理论
派,一见真章就露怯了,啧啧,还真是纯洁得跟张白纸一样哈。」

  「怎么了?」杨玉环甩下手,呛声道:「听说我不是破鞋你就不喜欢我了?
非得我阅人无数,经验丰富你才兴奋?你就那么喜欢二手的?早知道我还要什么
贞操啊,这么多年守身如玉,我还错了还!还落不着好还?干脆长安城的妓院都
别开了!我一个人全包了得了!你是不是就爽了?」

  程宗扬被她怼得无言以对,杨妞儿生猛起来,简直不是人,什么话都敢往外
撂……一个人承包长安城的妓院,这得多大的魄力?

  程宗扬半晌才调整好表情,心平气和地说道:「这么着急来找我,有事?」

  「有。」杨玉环正容道:「有个姓齐的女人来找你。是不是你的姘头?」

  齐羽仙?程宗扬颈后掠过一阵寒风,汗毛竖起。齐贱人就是属夜猫子的,只
要登门绝没好事!

                ◇◇◇

  一刻钟后,一个身影戴上兜帽,风也似的从别院离开。

  程宗扬坐在几后,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形。室内已经点了灯,小紫抱着雪雪,
屈膝坐在一旁,杨玉环没什么可抱的,只能抱着胸,三人围成一个品字形。

  程宗扬这回猜错了,齐羽仙来,是专门向他道歉,并且坦白了此前隐瞒的消
息——飞鸟萤子的确是黑魔海派去的。作为与十方丛林合作的一部分,黑魔海派
出这名女忍者,与十方丛林埋伏在程宗扬身边的卧底接头。

  飞鸟萤子潜入水香楼,结果撞上潘姊儿,一通乱战之后,失手被擒。陷入绝
境之后,小女忍还严格遵守忍者的规则,没有吐露任何信息。当然,她都主动送
上门了,自己也没惯着她,爽快地给她开了苞,来来回回干了个痛快。

  事实上,自己对她的目的也不是没有防备,让吕雉去审讯她,就是故意给她
们创造机会。但形势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许是自己干得太投入,延误了时
间,十方丛林没有等到卧底的消息,于是出动净念和纳觉容部杀入水香楼,却碰
上杨玉环,两僧双双失手被擒,飞鸟萤子则被人趁乱救走。

  问题是哪方救走的飞鸟萤子,现在却成了一个谜。被程宗扬和小紫找上门的
时候,齐羽仙还刻意隐瞒了消息。待确认飞鸟萤子并不是被十方丛林救走之后,
她才发觉不妙,赶来向解释。

  方才齐羽仙以魔尊之名起誓,救走飞鸟萤子的人,与黑魔海绝无瓜葛,同时
表示,飞鸟萤子的生死,从此与黑魔海无关。表明立场,彻底放弃了飞鸟萤子。

  齐贱人这么坦白,让程宗扬觉得很不适应。

  「我怎么有种感觉,」程宗扬摸着下巴道:「齐贱人现在好像很怕我?」

  「为什么不怕?」

  齐羽仙来通报消息,杨玉环坚持在场,全程紧盯着齐姊儿,那眼神就跟防贼
似的。齐羽仙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程宗扬头一回见到高冷的齐姊儿那么尴尬,
感觉就像坐在针毡上一样,浑身不自在,说完话就赶紧走人。

  不管别人尴尬不尴尬,反正杨玉环很得意。用眼神杀赶走齐羽仙,解除了外
面野女人的威胁,她这会儿心情很好。

  「你是汉国诸侯,宋国正使,又刚和昭南签订和约,在六朝都算台面上的人
物。黑魔海算什么?」杨玉环不屑地说道:「一个黑社会性质的地下非法反动组
织,都被强力取缔过一次了,人死了一大片。她能不怕你吗?」

  「让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还挺厉害?」

  「自信点儿!」杨玉环给他打气,「把好像去掉,你现在就有这么屌!」

  程宗扬一指门口。

  杨玉环左右看了看,明白过来,「什么意思?赶我走?不行!家里头的事有
我一份,不许瞒着我!你跟昭南和谈凭什么背着我?家里的事我不该知道吗!」

  宋国跟昭南和谈都是你家的事,你管得还真宽。你怎么不当王母娘娘呢?连
老天爷都是你家的得了。

  程宗扬提醒道:「你还没过门呢。」

  杨玉环蛾眉倒竖,玉掌一拍几案,「你他妈不睡了我就不放心我是吧!」

  说着她眼泪都快下来,嘤嘤道:「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没有……」

  「你就是!」

  「得,」程宗扬果断认输,「你愿意待着就待着吧。商量正事呢,别胡搅蛮
缠好不好?」

  「好。」杨玉环立马收回眼泪,乖乖应了一声,双手放在膝上,美目一眨不
眨地看着他。

  程宗扬这会儿可算体会到齐羽仙刚才的感觉了,被这么一双水灵灵的美目盯
着,很容易自惭形秽啊,总觉得自己哪儿哪儿的好像没收拾干净一样……

  「十方丛林把我列为佛门公敌,不死不休。我推测——当然,主要是老贾的
判断……」

  杨玉环举手道:「老贾是谁?」

  「贾文和。」

  「哦,是他啊。」

  「你认识?」

  「整天往你身边凑的,不管男的女的我必须都认识!袁天罡跟你什么关系?
是不是有一腿?」

  「要不我出去算了?」

  「好好好,我闭嘴,行了吧。」

  「我跟贾先生推测,十方丛林之所以把我当成大敌,最主要的原因是洛都之
乱,吕氏彻底失势,导致十方丛林进入汉国的计划全盘失败,罪魁祸首就是我。
其次,不拾一世大师的衣钵被鲁智深带走,十方丛林沿途追杀,在野猪林吃了一
个大亏,这里面也有我的份。」

  「但值得注意的是,野猪林一战,十方丛林与黑魔海是敌非友。到了唐国,
他们立刻携手合作,虽然两边各有心思,但至少说明他们在敌我立场上,不是完
全僵化的,是能够根据形势,灵活转变立场的。不过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个
好消息,十方丛林把我列为佛门公敌,就是确定立场,不会再有转变的空间。」

  「十方丛林的立场不会变动,黑魔海显然另有考虑。齐羽仙放弃那名女忍,
专程向我示好,从时间判断,很可能是宋国与昭南和谈的消息泄漏,让黑魔海重
新考虑立场。这说明在我与十方丛林这场敌对中,黑魔海并不看好十方丛林。而
从黑魔海立场的转变,可以反推出来,十方丛林内部很可能已经出现了问题。」

  「沮渠二世大师是否真如齐羽仙透露的那样,已经时日无多,准备选择衣钵
传人,我们现在无法判断。我们看到的是,在十方丛林内部,蕃密一系的势力迅
速扩张,不但抢占十方丛林中大乘诸宗的空间,大孚灵鹫寺所属的摩法宗也难以
幸免。窥基在修行上偏向于蕃密,但在法统传承上,必定要选择大孚灵鹫寺的摩
法宗。除非他能干掉释特昧普,把蕃密的传承据为己有。」

  程宗扬道:「蕃密势力的扩张,绝不会无缘无故,背后肯定有某种原因。这
个原因很可能就是大孚灵鹫寺出现分歧的关键……」

  这一次杨玉环没有打断他,而是双手抱胸,同样陷入深思。

  小紫抱着雪雪,寒星般的美眸静静看着他,翘起的唇角隐隐含着一丝骄傲。
似乎在说,我的程头儿,就是这么棒!

  「再说其他方面,十方丛林纠结的各方势力中,瑶池宗的白仙子已经表示退
出;所谓的宗室,陈王和安王压根儿就不知情;宦官集团的立场也很暧昧,至少
不会冲在前面。剩下的还有藩镇、龙宸,还有周飞。」

  「龙宸跟我结怨极深,没有化解的可能。周飞……」程宗扬想了想,一个周
飞,真不值得自己花心思应对,怎么来怎么打回去就完了。

  「先放在一边。那么就剩藩镇。」程宗扬看了杨玉环一眼,「我听说朝廷有
削藩的意思?」

  杨玉环美目一眨不眨。

  「准备对淮西用兵?」

  杨玉环红唇纹丝未动。

  「你哑巴了?」

  「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杨玉环眼泪汪汪地说道:「还没过门就要受你的
气,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就仗着你有根那啥,就跟天王老子一样,对我颐指气使
的,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小紫笑道:「我们把程头儿阉了吧。」

  杨玉环赶紧道:「那可不行。我还没用过呢。」

  程宗扬双拳紧握,抵住额头,「算了,你们聊,我走。」

  杨玉环冷笑一声,「看不起我?告诉你吧,李二明着削藩,暗里是想收宦官
的兵权。仇士良的功德使管着天下僧尼,跟窥基那秃驴关系极深。这次勒令摩尼
教皈依佛门,就是他们勾结起来干的。地、人归十方丛林,钱财仇士良和他背后
的宦官拿大头。」

  「对付你,对仇士良没好处,但你也别指望拿钱就能买通他。单单一个摩尼
教,积蓄就不比你的家底少,何况他们还盯着拜火教的祆祠。李二想收兵权,李
辅国年纪大了无所谓,王守澄他们肯定不乐意。昨天李二派人去神策军收鱼朝恩
的印信,被军士们一通鼓噪,打了出来。」

  「还有这事?」程宗扬听着就觉得不可思议,堂堂皇帝,派人去收一个太监
的印信,竟然被士兵们打了出来?

  「李二丢了面子,怎么有脸声张?那些士兵们也不傻,卫公够忠心吧?皇图
天策府都成了空架子,皇上理睬过吗?何况他们这些小兵呢。李二但凡有一点胆
气,至于让一群大将整天在图上打仗玩吗?他是皇帝,一国之中,哪个不是他的
臣子?可他倒好,只敢信身边的亲信,离他远一点,他就不放心。一个皇帝,居
然搞成小圈子,也是天下奇闻。」

  「你好像挺看不上他?可当初他当皇帝,你还帮了他一把?」

  杨玉环叹了口气,「李二人不坏。是个有良心的,对兄弟子侄都好。治国理
政,先不说好不好吧,起码态度上比前面那几个强太多了,就是魄力不足,不敢
放手任用贤能。哎,我听说宋国的那位刚开始亲政,就把刘太后给架空了?可以
啊。」

  「你听谁说的?」相比于刘骜与吕雉的勾心斗角,宋主与刘娥的关系不知好
到哪儿去了,母子俩拧成一条心对付外面的大臣——这容易吗?那可是满朝廷的
奸臣,但凡两人有一点嫌隙,早有奸贼下蛆了。可这风声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连
远在唐国的杨玉环都听说了?

  「看看官员黜陟就知道了。宋主亲政,先下手整顿禁军,把兵权牢牢抓在手
里,而且能笼络住老的,像秦翰、高俅;敢提拔新的,像种世衡、刘宜孙,雄主
之姿啊这是。李二要有他一半的气量手腕就好了。」

  「你又当不了皇帝,就别替皇上着急了。」

  这话让杨玉环蔫了一下,然后打起精神道:「总之,宦官那边你要提防,别
以为花了钱,就能掉以轻心。今天来的鱼弘志,是李二的得力太监。哼,鱼弘志
明面上跟仇士良、鱼朝恩他们水火不容,背地里好得穿一条裤子,就瞒着李二自
己。」

  杨玉环嫌弃李昂魄力不足,可平心而论,这口锅真轮不到李昂来背。唐国先
是赶上黄巢之乱,国家都快打没了,接着连出了几个不靠谱的皇帝,导致皇权旁
落,家奴欺主,李昂也无奈得紧。

  当然,李昂本人的政治能力也就那样。如果易地而处,自己才不会挂着削藩
的羊头,去卖诛宦的狗肉。索性从藩镇里挑一个不听话的刺头,光明正大的出兵
征讨。兴兵作战,永远是快速收回权力的不二法门。即使打不赢,追究责任也能
收拾掉一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拖后腿的,长得丑自己看着不顺眼的……

  程宗扬惭愧了一下,自己刚才还嘲讽杨妞儿没有皇帝的命,瞎操皇帝的心,
自己这会儿也嘀咕上了。唐国皇帝怎么玩,关自己屁事,外面还有一群光头图谋
自己的小命呢,不赶紧把他们搞死,难道自己很闲吗?

  「喂,」杨玉环道:「那些秃驴要对付你,你还整天在外面瞎跑,不怕他们
半路行刺?」

  「怎么说呢?」程宗扬斟酌了一下,「我毕竟是外来的,主动打上门去就不
占理了。但坐着等挨打,又太被动了。所以我大张旗鼓的出行,好给他们动手的
机会,也能把主动权控制在我手里。」

  「他们怎么没下手?不是来了两个秃驴吗?这就占着理呢,打上门去啊。」

  「不是你说在推事院有人,能撬开他们的嘴吗?」程宗扬抱怨道:「这都几
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的人呢?」

  杨玉环一擂掌心,「我肏!把这茬儿给忘了。不对啊,就算本公主忘了,推
事院管事那俩也不敢忘啊。他们拖这么久干蛋呢?」

  「还那俩呢,你就不能记记人家的名字?周兴和来俊臣回家过年了,推事院
就一个叫索元礼的胡人在当值。」

  「他啊,好办!我让高力士捎句话,先把赃栽给窥基再说!等拿到口供,我
们就去封了大慈恩寺,把那帮秃驴全逮起来!挨个上刑!」

  给窥基栽赃?索元礼要是有这胆子,至于拖这么久吗?不过贾文和今天应该
已经去见过净念。

  「净念和那个番僧纳觉容部,八成是被丢出来借刀杀人的,真要收拾了他们
两个,说不定最高兴的是窥基和释特昧普那帮家伙。」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呢?逮老鼠还怕踩着蟑螂?」杨玉环玉手一挥,豪气
地说道:「都是光头,全收拾了都不冤枉!就这么定了,我去叫高力士过来!」

  「等等。」程宗扬打了个响指。

  一个身影从室角的阴影中慢慢浮现,丰乳蛇腰,却是蛇奴。她在室角不知待
了多久,杨玉环竟然没有察觉。

  杨玉环惊道:「这是什么手段?是功法?不对!是符箓!不对,不对!什么
隐身符这么强,竟然连我都能瞒过去?」

  小紫笑道:「蛇奴有匿形的天赋,加上隐身符,又在暗处,才能瞒过姊姊,
可惜不能动。」

  「这就很不错了。」杨玉环兴冲冲道:「给我几张!」

  程宗扬道:「干嘛?你要搞偷窥?」

  「我监督不行吗?晚上好好干,我随时检查你有没有偷懒!」

  「那还要什么隐身符啊,浪费。你站在旁边给我报数都行。」

  「行啊,我给你数着,不够数就往你屁股扎一刀。嘿嘿,你屁股上的肉还挺
结实……」

  程宗扬拿起一只橘子丢到她嘴里,一边对蛇奴道:「她有动静吗?」

  蛇夫人道:「到了别院,她就闭门不出。先是对着瓶里一枝梅花,坐了快两
个时辰。然后拿了一支笔,在案上写字。」

  「写字?写的什么?」

  蛇夫人讪讪道:「奴婢……没看清。不过她是用清水在桌案上写的。写完一
擦就没有了。」

  「搞什么鬼呢?刺杀我的计划?」

  「她写几个字就顿一下,奴婢瞧着,好像是在写什么诗。」

  「哎哟,咱们太后娘娘还是个文艺女中年呢。还有吗?」

  「主子回来,她才站起身。主子说那番话的时候,我看到她站在门后,听得
可仔细了。」

  小紫笑道:「程头儿,有人对你动心了哦。」

  程宗扬冷笑道:「她那是动心思算计我呢。不信你问问她脸上什么表情?」

  「她脸上一直没表情,直到……」蛇夫人看了杨玉环一眼,「直到听见太真
公主进来,她才……婢子瞧着好像啐了一口。」

  「敢啐我!我啐死她!」杨玉环立刻炸了,拍案道:「我说第一眼看见她就
不爽呢,原来她就是卧底!年都过完了还留着她做甚?把她叫过来!我把她脑袋
拧掉!该死的老女人!敢啐我!」

  程宗扬无视杨妞儿发飙,对小紫道:「我现在有点担心,她会不会把飞燕的
消息暴露给那些秃驴?十方丛林这么谨慎,我感觉很异常,如果单独是我一个,
那些光头早该下手了。除非他们得知随行的除了汉国的太皇太后,还有新晋的皇
太后。如果这样,他们的谨慎就理由了,恐怕设法把我和飞燕一块儿干掉,这样
就有机会让吕雉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回到汉国,重新垂帘听政,执掌大权。」

  小紫笑道:「其实你也不想杀她吧?」

  程宗扬板起脸道:「胡说什么呢?」

  小紫笑道:「我见犹怜哦。」

  「哎哟,你可太看得起她了。要不是为了给她下套,我早就把她打发去当厕
奴,专管刷马桶!」

  小紫笑吟吟道:「口是心非。」

  杨玉环摩拳擦掌,「杀了她!拧下来的脑袋归我,我扔到大慈恩寺去!」

  程宗扬只当没听见,「既然十方丛林还有想头,我们不妨拿吕雉当鱼饵,给
她一个逃脱的机会,让她把消息传出去。十方丛林肯定会派人来救,到时候人赃
俱获,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这么简单?亏你还绕这么大一圈。」杨玉环翻了个白眼,然后站起身,
「不行,我得先去揍那个老女人一顿,解解恨再说!」

  杨玉环说着,气势汹汹地冲出门,去找吕雉的晦气。

  小紫也抱着雪雪起身,笑道:「青龙寺那些你没看完吧?」

  「怎么了?」

  「你再看看。很有趣哦。」

              第五章 天竺遗闻

  幽暗的房间内,一只半人高的光团映出阴森森的微光。

  「我不要看,」赵合德小声道:「好可怕……」

  「别怕。你不看就行了。来,转过身,我先帮你揉脚。」

  程宗扬哄劝着,将赵合德抱到自己腰上,让她背对着光球,然后屈起双腿,
给她当成靠背,一边解开她脚踝的纱布。

  小美女的玉足柔润可爱,只是肿胀处有些发红。程宗扬打了一只瓷瓶,将里
面活血化瘀的药水倒在掌心,揉匀,然后把她的玉足放在胸前,轻轻揉搓。

  小美人儿玉脸越来越红,因为自家夫君搓着搓着就开始不老实,拿着她一双
白嫩的玉足把玩起来。

  赵合德双足白滑如玉,柔若无骨,握在手中,就有种气血翻腾的冲动。

  「不要……」

  程宗扬在她玉足上亲了一口,「你是我的女人,凭什么不要?」

  「你下午和姊姊干得好厉害……」

  程宗扬笑道:「害怕了?」

  「我脚还有点疼……」

  「那你趴我身上,你不用动,我抱着你动。」

  「不要啦……」赵合德小声道:「我怕你累到了……」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你也太小看我了。下午那会儿我一边干一边采补,早
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他捏了捏合德粉嫩的脸颊,坏笑道:「要不,你自己挑一个。」

  赵合德苦着小脸道:「又要我用嘴巴……」

  程宗扬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挑的。」

  「那好吧,我亲亲你。你可不要像上次那样,射得我脸上,鼻子上,嘴巴里
到处都是的……」

  赵合德伏下身,把发丝拨到耳后,一手扶着他阳具,用嫣红的小嘴含住。

  程宗扬舒爽地呼了口气,两手抱在脑后,往光球看去。

  长明灯的光焰晃动着,从尺许多长,慢慢缩回原状。金佛表面不停蠕动,将
释特昧普分离出来。

  在释特昧普脱离的一刹那,金佛舞动的手臂、婴儿、巨蛇、狮子……瞬间凝
固,恢复成冰冷的金属。曼希丝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被重新固化的金佛搂在臂
间,仿佛与金佛融为一体。

  房门无风自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窥基踏进佛堂,看到那具被法杖贯穿的女妖,不由眉头大皱。

  观海挽着念珠进来,合什道:「阿弥陀佛。那些邪魔肆虐天竺时,就惯用此
等手法诛灭外道,专示杀戮之能。特大师此举,可谓体察至微。」

  窥基沉声道:「天竺万里佛国,岂容邪魔肆虐!」

  「师兄有所不知,天竺之人早已弃佛门而信外道。」观海满脸悲悯地说道:
「弟子当日西行,眼见邪魔攻破西天竺,囚其王于铁笼中,执其王后于笼前,去
衣露体,大肆淫虐,更以铁杖贯其肛,穿穴而过,至于口中,以此为戏。其宫眷
观之,无不骇服泣涕。邪魔以奴隶为兵,称为古拉姆,于此尽召而入,命彼等各
自举穴受淫,遍与众交,三日不绝。」

  窥基粗犷的面容犹如山岩磐石,纹丝未动,只额角青筋微微鼓起。

  释特昧普披上金灿灿的袈裟,冷哼道:「积善成德,积恶成殃,六道轮回,
报应不爽!」

  「师兄超脱六道,不堕轮回,以佛法度人,更是大善!」观海感慨道:「那
些沙漠邪魔手段凶残之极,一路杀人如麻,积尸盈野。不仅把偌大一个波斯杀得
服服帖帖,攻入天竺更是大肆屠戮。天竺人被杀得胆寒,又受外道所惑,非但不
知反抗,反而对其顶礼膜拜。」

  「阿弥陀佛。」释特昧普声如洪钟,「彼等外道谤佛斥经,不敬沙门,聚成
无量恶业,正当受此报应。」

  「师兄说的是。我佛慈悲,难度无缘之人。彼等外道斥毁佛法,业力所集,
遭此大难,不足为奇。」观海叹道:「我自泰西封行至东天竺,沿途所见,犹如
人间地狱,种种恶行,闻所未闻。那些邪魔如此酷毒淫暴,报应正如雷霆所降,
必有所殛。」

  窥基沉声道:「世间一切有情众生,皆为佛子。不拾一世大师曾言:佛爱世
人,普渡众生!天竺乃佛国故土,我佛慈悲,当救之于水火。」

  「师兄此言固然不差,但未免太迂。」释特昧普厉声道:「彼等众恶,已堕
魔道,非杀之不得解脱!」

  观海笑道:「两位师兄不必争执,天竺之事,我一说师兄就知道了。五年前
泰西军团东征,波斯连战皆败,举国请降。泰西军团西返,沙漠邪魔复又杀来,
波斯已无余力為抗,遂尽入其手。邪魔既得波斯,更自犍陀罗山口攻入天竺。」

  「天竺之人向来羸弱,又分为五天竺,百余国纷然杂列。其民弃我佛而信外
道谬论,素不知廉耻,与之为善则骄横张狂,贪求无度,威逼凌迫则摇尾乞怜,
百般献媚。那些沙漠邪魔将天竺人列为贱种,视之如犬马,天竺之人不觉为耻,
反自云彼为神祇,己身微贱如尘土,唯俯首听命而已。」

  观海叹息道:「那些邪魔见天竺人如此驯顺,更是变本加厉,每破一城,便
将满城百姓贬为奴隶。更令其贵妇侍宴濯足,肆意凌辱。所谓侍宴,是破城后大
设筵席,让那些信奉外道的贵妇在席间裸身侍宴,歌舞取乐。以身份最尊贵的城
主夫人为宴首,裸置席上,命其自行剥开下体,口中淫语央求,邀请一众邪魔品
尝赏玩。」

  窥基眉头越皱越紧,观海不动声色地说道:「所谓濯足,是大宴之后,彼等
邪魔据席列座,勒命外道贵妇各自以香汤沐穴,然后捧邪魔之足,置于乳上,先
以唇舌舔舐,再纳入阴中,以其阴穴为主人濯足。以示为主人洗去征尘,从此休
止干戈。天竺诸国凡被攻灭,尽受其辱。虽后妃之尊,亦不得免。邪魔所至,无
不口穴并用,承其足垢,濯净方罢,以明彼贵而己贱,彼尊而己卑。凡是侍宴沐
足之妇,即为濯足奴,那些邪魔称之为马瓦里,各自放还归家,所受尊荣一如昔
日。」

  「其间亦有不肯就范者,族中男子尽被斩手折足,阖族贬为贱种,勒令其不
得事生产,不得蓄财物,不得有隔夜之粮,其女眷以铁链系颈,裸陈市上,任人
交合,以此乞食。其祸延及子孙,世代相继,不得解脱。」

  释特昧普握拳道:「合当如此!」

  窥基剑髯怒张,喝道:「阿弥陀佛!何出此言!」

  「师兄何必为其生叹!」释特昧普亢声道:「彼等既弃我佛,当有此报!邪
魔之众以强凌弱,逼压至极,正合至理!」

  「师兄所言不差。」观海道:「那些天竺之人秉信外道,遂为邪魔所趁,步
步紧逼。彼等在邪魔处受尽凌辱,尊严尽去,还归之后,却尊荣如故,于子民面
前依旧颐指气使,唯独对邪魔俯首帖耳,心甘情愿受其驱使,再无半点反心。」

  「看!我早就说过!」释特昧普高声道:「世间不信佛门的愚人,本性欺善
怕恶!义操什么都不懂!若是一开始就逼迫至极,摧其心志,怎会有七十二名女
摩尼师自杀?」

  释特昧普说着,忿怒地瞪了窥基一眼,然后冷哼道:「那些邪魔眼下到了何
处?」

  「我请诸位密宗大师北返时,邪魔已至摩揭陀。」

  佛门圣地那烂陀寺便位于摩揭陀的王舍城,如今已危在旦夕。

  窥基吐了口浊气,寒声道:「佛门在天竺被外道攻讦已久,早已势微,经此
法难,只怕将绝迹天竺。」

  「阿弥陀佛。」观海低首合什,「我在佛祖旧日金刚座前,见到那两尊观自
在菩萨像,沙土已湮其口鼻。」

  窥基与释特昧普面露悲色,同声诵道:「阿弥陀佛。」

  金刚座是佛祖道场所在,南北各有一尊观自在菩萨像,传言此像身灭不见,
佛法当尽。窥基与释特昧普虽然言语不和,但同为佛门弟子,听闻此讯,为之伤
怀不已。

  观海道:「我在那烂陀寺遇见实叉难陀大师,听闻诸寺大乘宗师云集耽摩,
争议南渡或是东行,累月不决。」

  「哪里还有什么大乘宗师?」释特昧普怫然道:「诸显宗私下称我密宗非为
佛门正宗,以为本法王不知道吗?天竺佛门,无论那烂陀寺,还是超戒寺、飞行
寺,如今皆奉密宗!余者尽奉小乘,所谓大乘显宗,才是邪道!」

  窥基厉声道:「你是说不拾一世大师不对吗?」

  释特昧普扭过脸,不与他争吵,粗声道:「实叉难陀也是个废物,竟然失了
密法舍利!」

  「这也怪不得他。」观海道:「佛门本欲西行传法,才护奉密法舍利前往波
斯。谁知泰西封被破,供奉的密法舍利也一并失陷。」

  观海用下巴指了指波斯少女,「她的王母在泰西封宫中为邪魔所获,被邪魔
携至天竺,每破一城,必引其示众,波斯重宝堆积如山,却始终不见那枚密法舍
利,眼下只能着落在她身上了。」

  窥基道:「可有下落?」

  观海摇了摇头,「她们来长安途中,遭遇贼寇,携带宝物的护卫都被杀了,
那批宝物也下落不明。」

  释特昧普道:「再去找找信永,让他把琉璃天珠献出来。」

  观海无奈道:「上次延福寺失火,他溜得比兔子都快。如今大家都知道他的
琉璃天珠是假货,也就骗骗善男信女罢了。」

  「假的我也要!」释特昧普道:「不管真假,琉璃天珠这等佛门至宝,都必
须归十方丛林共有!岂能让他们禅宗独占!窥基师兄,你说呢?」

  窥基道:「佛门之宝,安得私藏?」

  观海合什道:「谨遵师兄法旨。」

  光球渐渐暗淡消失,程宗扬搂住赵合德娇软柔滑的身子,心里却沉甸甸的。
他终于明白蕃密为何突然坐大,导致十方丛林失去平衡,也对岳鸟人所说的异域
有了很不妙的联想。

  天竺诸国被沙漠邪魔摧毁,佛门高僧大量外逃。观海抢先前去接引,将其引
入十方丛林。照观海的说法,天竺诸寺如今基本都是密宗一系,又带着佛陀故地
的光环,使得十方丛林中的蕃密势力飞速扩张。

  程宗扬想起自己刚刚穿越来时那一幕,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地理,但罗马
军团都能横穿万里,出现在六朝边缘,也许有一天,那些沙漠邪魔的奴隶军队会
像潮水一样越过大草原,潮水一样涌入六朝境内。

  即使那些沙漠邪魔的威胁尚远,还有一个让程宗扬揪心的地名:耽摩。

  那些骑骆驼的沙漠邪魔以血腥的杀戮征服波斯、天竺,一路向东,耽摩已经
成了最后的庇护所。天竺佛门都成了密宗,灭不灭跟自己没关系,可自己的阿姬
曼还在耽摩呢。

  无论如何也要把阿姬曼从耽摩接出来!只是六朝与耽摩相隔万里,自己又分
身无术,让谁远赴耽摩呢?

  「合德。」程宗扬搂着怀里的少女道:「帮我做个荷包。」

  「好啊。」赵合德高兴地说道。

  内宅诸女就数合德针织女红最出色,蛇奴等人玩刀剑还行,拿起绣花针都不
知道往哪儿戳,想让她们绣点什么,比让她们杀人都难。

  「用蓝布做一个大大的脑袋,」程宗扬一边回忆,一边说道:「身子要小一
点,肚子用白布,在上面缝个口袋,圆眼睛,加上猫须……爪子不要绣出来,做
成一个圆球就行……」

                ◇◇◇

  正月初九,昭南与宋国的使者同赴鸿胪寺,正式宣布双方谈妥和约,同时表
示,双方将在此基础上,尽一切努力,致力于六朝诸国的和平共处。

  谁都没有想到,昭南与宋国之间已经箭在弦上的战争,竟然在一夜之间彻底
平息,双方还没摆开阵势,便偃旗息鼓,握手言和。

  密约的内容没有公开,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心人早已通过不同渠道接
触到密约的条款。在知情人看来,是程氏商会拿出巨额资金,为宋国解了燃眉之
急,作为家主的程侯,身家之厚可见一斑。

  而在更多的不知情者看来,新授的宋国正使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干净利落地
说服了固执到可怕的昭南人,如此手段堪比最高明的纵横家。

  一时间,这个刚入长安,就让鸿胪寺、京兆府、刑部焦头烂额的汉国诸侯,
身份神秘的宋国正使,成了长安各方关注的焦点,关注之多,仅次于那位当庭展
示神仙手段的秦国正使。

  这位秦国正使此时正鬼鬼祟祟躲在升平客栈一间客户里面,一张瘦长脸,却
偏偏贴了一副浓髯虬张的大胡子,几乎能盖住整张脸。

  「老大,你猜我遇见谁了?」

  「谁?」

  「铁中宝,老铁!」

  程宗扬想起在太泉遇到的那位铁马堂副堂主,「他们也平安回来了?能在长
安遇上,还真是巧。」

  「不是巧,他是专门找我来的。」

  「怎么回事?」

  「他们凉州盟千里迢迢赶到太泉,虽然灰头土脸,好歹没死多少人。但回来
的路上,味道就不对了。先是半路接到消息,丹霞宗的老盟主死了,接着那个周
飞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带着周族、剑霄门和青叶教都加入凉州盟,占了三席,又
在凉州盟拉拢了一批人,如今吵嚷着要推举他当盟主。」

  周飞这主角气挺足啊,老爷爷被人拐走,本来想着他都没戏唱了,这会儿居
然都混上盟主了?这是又遇到哪儿的贵人了?广源行吗?

  徐君房道:「铁中宝在太泉被周飞救过,得承他的情,不好明着反对,推托
到他伯父身上,谁知道没过几天,他伯父突然过世了。老铁糊里糊涂当上铁马堂
的堂主,还戴着孝就被召到长安,跟盟里一起推举盟主。我上午从大明宫出来,
路上被他看见,跟着追到驿站。把事都说了,想让我给拿个主意。」

  「你上午入宫了?」

  「是啊,皇上请我赴宴。」徐君房压低声音道:「其实是去相面。」

  「相面?给谁相面?」

  「陈王,还有安王。开始没说,宴后皇上问我,他们哪个有帝王相。」

  「你怎么说的?」

  「这我能乱说吗?我说帝王本无相,圣人有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
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能为黎民分忧,替百姓担责,才是帝王。」

  「啧啧,又让你忽悠过去了?」

  「是不是忽悠过去不好说。反正我说完,皇上半晌没言语,然后让人取了笔
墨,把那两句话写在屏风上,发了半天的呆。我看他像是有心事,就告退了。」

  看来传言不假,李昂确实有意立李成美或者李溶当储君,或者是皇太子,或
者是皇太弟。不过相比于李溶和李成美,程宗扬觉得李炎更有锐气,而且他们兄
弟关系也挺亲近,不知道李昂为何把李炎放到一边,选了好好先生的李溶,喜闹
爱玩的李成美。

  「老大,」徐君房道:「老铁那事怎么办?他是个直性人,当初跟我也挺聊
得来,这会儿遇到事了,愁得跟个苦瓜似的,就等我给他拿主意呢。」

  「他有什么好愁的?再说你一个外人给他拿什么主意?」

  「本来选个盟主糊涂过去也就算了,可老铁听说,选新盟主是因为周少主要
对付一个人,盟里的人都得出力,而且那人来头不小,要大伙儿出死力。老铁心
里犯嘀咕,找人问问,可盟里的人各有各的想头,把老铁都说懵圈了。正好路上
遇见我,老铁一想,去他娘的,干脆找个外人拿主意算球。」

  程宗扬脸色不由一沉,这是要对付我啊,「那位左护法呢?」

  「老铁说,就是左护法不同意,眼下硬扛着,不肯低头。他觉得左护法说的
有道理,周飞一个外人,跟凉州八杆子都打不着,这还没当上盟主,就让大伙儿
卖命,将来还有好吗?」

  「那他跟着左护法走不就得了?」

  「老铁说,盟里头有人放狠话,谁要是不投周盟主,将来如何如何。周飞那
人吧,外边看着傲得很,可老铁总觉得他有点小心眼儿。老铁自己倒是不怕,就
是怕连累铁马堂的兄弟们。」

  徐君房道:「老铁说了,要没主意,让我算一卦得了,行就行,不行拉倒。
可你也知道,我这卦不靠谱不是?老铁这么信得过我,我总不能坑他吧。」

  徐大忽悠好歹没把自己忽悠瘸了,还知道自己的卦不靠谱。

  程宗扬思索了一会儿,「让老铁别急,我找个人问问。」

  「那成,」徐君房听到这话,终于放下心来,「老大,我听你的!」

                ◇◇◇

  「事就是这么个事。文和兄,你给拿个主意呗。」

  有人才不用,那叫浪费。程宗扬回来二话不说,把这事丢给贾文和。

  「主公的意思呢?」

  「周飞虽然讨厌,但跟我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再加上我还坑过他两次,虽
然是无意的,但总有说不过去。本来我想着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了。谁知道他
这么不开眼,非自己上赶着找死。」

  贾文和仔细看着他,表情有点奇怪,好像在看什么很稀奇的东西。

  「怎么了?」

  「主公无意坑过他,还觉得愧疚?」

  「嗯?」

  「你是圣人?」

  程宗扬当时就不能忍了,劈头骂道:「你才是圣人!你全家都是圣人!」

  贾文和也不着恼,淡淡道:「既然主公并非圣人,何必自寻烦恼?」

  不等程宗扬开口,贾文和便道:「周飞此人,外傲而内卑,气大而志疏。心
无成算,胸无定数,偏又目中无人。自比苍松,能抵寒风,傲霜雪,实为芦苇,
头重脚轻,根基全无。若只是他一人,覆手可灭,何劳主公费心?」

  贾文和这番话已经说得很透彻了,程宗扬会意道:「他背后有人。」

  贾文和点了点头,「若无人撑腰,周飞何德何能,染指凉州盟的盟主?打狗
看主人。周飞狺狺之犬而已,其中的关节,在其背后的指使者。」

  「无非是广源行,」程宗扬冷笑道:「我又不是没招惹过。」

  「既然如此,主公不妨下场小试。他们既然能支持周飞,主公为何不能支持
铁堂主呢?」

  「这主意好!」程宗扬抚掌笑道:「老铁跟武二是过命的兄弟,我跟武二也
不是外人。这样,我让老敖出面,就说是武二的兄弟,来给铁兄弟撑腰。大不了
大家斗一场,看周飞能不能当上这个盟主。」

  「何必敖龙王?」贾文和道:「如今倒是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谁?」

  「王忠嗣。」

                ◇◇◇

  「凉州盟?」王忠嗣摸着胡须,狐疑地看着他,「你啥意思?」

  「给你们牵个线,交个朋友。」程宗扬道:「王大哥有官职在身,凉州盟巴
不得有官府的人撑腰。我刚说的那个铁马堂堂主铁中宝,是条响当当的好汉子,
王大哥一见就知道了,肯定对你的脾气!」

  「不是——你这空口白牙的,就让我给你卖命?还是去给一群江湖好汉撑场
子?你咋想的?我老王长得就这么像棒槌?」

  「你这不是闲吗?」程宗扬笑道:「别说你不想找点事做。」

  「那我也不能干这个啊?卫公知道了,拿大嘴巴子抽我,到时候算谁的?」

  「要不是卫公点头,我会来找你吗?」

  王忠嗣「呼」地站起身,两眼放光,「卫公答应了?」

  「卫公说了,凉州出劲卒,拿下凉州盟,将来有利于朝廷募兵,总比神策军
那帮大爷强吧。」

  王忠嗣拔腿就往外走,「铁中宝是吧?武二是谁?算了,管他谁是谁,反正
都是兄弟,就这么着吧。凉州盟是吧?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程宗扬在他背后叫道:「把官服脱了!」

  「放心,我又不是棒槌!我跟老铁那是一个疙瘩掰不开的兄弟交情!这回替
自家兄弟出头,又不是仗着官身欺人,谁敢说了个不字?」

  王忠嗣一路带风地走远,去给自家还没来得及认识的铁兄弟撑腰。

  程宗扬心下赞叹,还是老贾高明啊。轻松借了把好刀,还落了几边的人情。

  高智商道:「师傅,要不我也去瞧瞧?」

  「瞧个屁,」程宗扬沉下脸道:「回去练字去!让你去当秘书,给你爹挣脸
呢,你倒好,密约那字写得跟狗爬一样,把你爹的脸都丢尽了!」

  「我爹哪儿还有脸啊?我早给他丢完了。也就是遇上师傅你,我才把我爹的
脸一点一点挣回来。」

  高智商一边狂拍马屁,一边也没忘了吹嘘自己,「师傅,你不是给我了个秘
书吗?离秘书郎就差一个字!高家往上数八辈,有我这么光彩的儿孙吗?再说我
那字也不算坏了,贾先生都没说啥。」

  高智商跟牛皮糖似的缠着他,「我就去瞧一眼,就一眼!保证不给师傅你惹
事!」

  程宗扬冷哼一声,「就一眼啊。」

  「师傅你放心!」高智商一蹦三尺高,「小吕!小吕!快点儿!哥带你看热
闹去!比武招亲!」

  听到喊声,吕奉先从房里冲了出来,兴奋的俊脸通红。接着富安抱着御寒的
狐裘从屋里奔出来,去给自家衙内牵马。

  这孩子是没救了,一张嘴就把小吕给带到沟里。一群糙老爷儿们打打杀杀,
还比武招亲……

  程宗扬有些不放心,「韩玉,刘诏不在,你跟着,看紧点儿。」

  韩玉应了一声,带上刀跟了出去。

                ◇◇◇

  就在程宗扬插手凉州盟的同一时刻,几名内侍拿着博陆郡王的手令来到推事
院。

  为首的太监拖着长调子,阴恻恻道:「带走了?」

  索元礼恭谨地说道:「回公公,上午高内侍来,将两位大师带走了。」

  「怎么就带走了啊?」

  「这个……人是高内侍送来的。公公体谅,体谅。」

  「带哪儿去了啊?」

  「高内侍没说,下官也没敢问。想来多半是镇国公主府。」

  那太监牙疼似的吸了口凉气,跟太真公主叫阵?划不着啊。为了俩和尚得罪
太真公主?王爷他老人家都未必乐意。长安城有名的惹不起,那是白叫的?跟她
犯葛?大过年的,咋就这么想不开呢?吃点喝点捞点花点,它不香吗?

  「算了。」那太监讨回手令,权当没这回事。

  索元礼如释重负,「多谢公公体谅。」说着凑上前,把一只荷包塞到那太监
手里,胁肩谄笑着低声道:「请公公喝茶。」

  那太监掂了掂荷包,笑眯眯塞到袖中,「索推事家里是西域来的?还和拜火
教有来往吗?」

  「早就没有了。下官已经皈依道门,敬拜三清。逢年过节,还去寺庙给佛祖
上香。家中子侄都读的圣贤书,准备考进士。」

  「那就好啊。」

  众人说笑着出了推事院,几名太监扬长而去。

  索元礼微微呼了口气,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第六章 摩诃迦罗

  给闲得蛋疼的王忠嗣找点事做,程宗扬自己也没闲着。韩玉跟着高智商等人
出门,他便和小紫一道赶往兴庆宫。

  兴庆宫的高台已经建好,下面用木头架成梁柱,上面用竹竿搭成架子,上下
高及六丈。由于赶工,架子并不牢固,做活的工匠专门告诫过,上面顶多能上三
五个人,再多就有倾覆的危险。

  「程头儿,你做事又背着杨姊姊了。」

  「你家杨姊姊就是根搅屎棍,有她在,什么事都能给你搅和了。」

  程宗扬知道小紫这是在提醒自己,杨玉环担着兴庆宫使,又是岳鸟人留下的
「遗物」,自己要探寻兴庆宫的秘密,说不定她能帮上忙。但程宗扬算是怕了她
了,整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哪儿都闹得鸡飞狗跳,六畜不安——昨晚吕雉
真被她给揍了。

  罂奴喜滋滋地过来报信,说太真公主二话不说闯进屋里,把吕雉按在床上,
抡起巴掌就打,生生把吕雉的屁股都给打肿了。

  吕雉也够硬气的,据说挨打的时候咬着牙,一声不吭,早上还照常来服侍。

  程宗扬挺想看看吕雉被打肿的屁股是个什么模样,可惜没找到机会。至于要
不要知会杨妞儿,还是等自己先探探底,看看情况再说,免得秘密没找到,事又
被她搅和了。

  搭好的架子大致按照花萼相辉楼原本的布局,站在上面,能够俯瞰整个兴庆
宫,包括外面的街市。也就是说,自己站在上面做点啥,外面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对自己探寻秘密来说,显然很不合适,但程宗扬也没有选择余地——总不能把
花萼相辉楼再建起来,关上门慢慢研究吧?

  好在连日大雪,外面行人不多,程宗扬又专门挑的傍晚时候,没多久,天色
便暗了下来。

  程宗扬飞身跃上木台,一手攀住竹架,连续几个纵跃,攀到竹架最高处。立
在摇摇晃晃的竹竿上,程宗扬心下不禁感叹,两年多之前,自己还是个连树都没
爬过的废柴,现在面对这种光溜溜的竹架,自己如同行走在平地上一样轻松。

  现在的自己,无论是力量,还是对身体的控制力,都是以往无法想像的。以
往面对这种竹架,自己顶多是想像应该怎么去攀登,怎么伸手、抬脚、行走,但
在现实中,也许手能摸到,但没有足够的力量攀上去;也许能想像自己在光溜溜
的竹竿上怎么行走,但现实中可能第一脚踏出去,身体就失去平衡,一跟头摔个
不省人事。

  而现在,只要正常人能想像出来的,自己就能丝毫不虚地做出来。对身体的
控制能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境界。比如抬手一按,身体向上跃起丈许;一只
脚踏在积雪的竹竿上,就像站在平地上一样稳当。并不是站在上面就不会打滑,
而是寻常人脚一滑,可能就会栽下去,而自己在脚下打滑的一刹那,身体立刻做
出反应。就像桌上打翻的杯子,寻常人要掉在地上才有反应,现在的自己,就算
一口气打翻十个,也能稳稳地把十个杯子都接住,甚至连杯里的水都不洒出来。

  直到踏入通幽境的境界,他才真正理解,为什么潘金莲、朱殷等人能在飞掠
时,仍能保持优美的姿态,不是人家刻意装逼,而是行有余力,从容自若。随着
修为的加深,他也越发明显地感受到,自己与正常人之间的鸿沟正越来越大。那
种超脱感,让他不禁想起一个词:超凡脱俗。

  自己曾经仰望的那种飘飏若飞,望之如神仙中人的境界,如今的自己已经能
够触及一二。他甚至怀疑,当自己通幽境圆满,进入到第七级归元境的时候,与
寻常人还是不是同一个物种?两者的力量、速度、反应、爆发力,乃至获取能量
的方式,都可谓天差地别。比如潘姊儿,已经能服气辟榖,每天喝点水就够了。
啧啧,难怪水那么多呢……

  「大笨瓜。」小紫在他眼前摇了摇手。

  程宗扬飞快地在她掌心亲了一口,瞧瞧,这就是境界提升带来的好处,都能
调戏死丫头了。

  小紫笑道:「你不怕雪雪尿到我手上?」

  「借它俩狗胆!它就是尿我头上,也不敢尿在紫妈妈你手上。」

  雪雪伸出脑袋,朝他翻了个白眼。

  小紫道:「你刚才走神了?在想什么?」

  程宗扬笑道:「想起潘姊儿了。就是昨天我跟你说的,你都想不到,她内里
有多淫荡,简直……」

  程宗扬忽然心头一个恍惚,莫名想起观海口中的邪魔……

  「程头儿,怎么了?」

  程宗扬短暂错愕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没什么。咦,这地方挺邪门啊,
好像能影响人的心情……」

  他伸出手,往虚空摸去,手上只有冰凉的空气。

  「错了,是在这里。」

  小紫一手抱着雪雪,一手抬起,画了一个大致的范围,位于花萼相辉楼正中
央,离地面六丈左右。这个高度比标准的六层楼还高点,但刚刚到花萼楼的第三
层。也就是说,花萼楼下面两层就有六丈高,可见花萼楼曾经的规模如何宏伟。

  小紫圈出的范围大概有六尺宽,但不是一点,而是呈现出一个奇特的扇形。

  程宗扬拿出手电筒,一道雪亮的光柱刺破虚空,眼前的空间仍然空无一物。

  他摸出一枚铜铢,丢了过去。那枚铜铢在光柱照映下,在空气微微一闪,便
即消失不见。

  得,这又给大慈恩寺施舍了一文,多半是掉在大雁塔里了。

  「给。」小紫递过来一支黑色的长棒。

  程宗扬认出这是通过岳鸟人遗留线索找到的电击棒,在洛都时,就是靠它打
开的武帝秘境。

  程宗扬握住电击棒,往面前点去。虚空中依然一片平静。他想了想,在棒底
拧了一下,打开开关,重新往前伸去。

  这次电击棒刚伸出尺许,虚空中蓦然浮现一片微弱的光痕,仿佛孔雀的尾翎
在空中张开。一共十四片,外廓呈长翎形,顶端位于翎眼的位置,有一个暗红色
的细微光点。又如同十四条张开的手臂,将光点托在掌心。

  在这十四条轮廓中,有一条的光点似乎是重合的,呈现出异样的暗紫色,位
于左边第二条的位置。

  小紫目光微微闪动,接着看到程宗扬抬起手臂,模仿着长翎的角度,摆了一
个姿势,然后是另一个。

  终于,程宗扬神情凝重地开口道:「这是十六臂天王像。」

  兴庆宫那名老太监曾提到过,传闻花萼楼第三层供奉着一尊天王像,但一直
被布幔遮挡,无人见过。花萼楼被毁坏之后,楼内所有的塑像、砖瓦都被砸成粉
末,那尊天王像也就此消失,甚至连它是否真的存在,都无人能够确定。

  现在程宗扬可以断定,花萼相辉楼的第三层,确实有过一尊天王像。它背后
有十四条手臂,呈扇形张开。每一只手掌中,都对应有某个位置。那个重合的光
点,也许意味着这处秘境最后一次打开时,正指向左数第二条手臂,而它所连通
的空间位于大雁塔。

  现在无法判定卓云君位于哪处空间,但肯定在余下的十三处之中。

  假如那尊天王像仍然位于原处,除了背后的十四条手臂以外,它前方的双手
可以转动,当与背后的手臂重合,就能打开不同的空间。

  但现在天王像已经消失无踪,等于丢了能够开门的钥匙。如果这个钥匙还存
在的话……

  程宗扬与小紫对视一眼,看到她眼中的笑意,接着两人异口同声说道:「释
特昧普!」

  就那么巧,释特昧普演化神魔所用的,正是一尊十六臂天王像,摩诃迦罗!
而那尊天王像所在的青龙寺,就位于兴庆宫正南方。

  「去青龙寺!把那尊天王像搬过来!」眼看有了找到卓美人儿的指望,程宗
扬迫不及待地说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那尊佛像和你一样高哦。」

  「就算它是纯金的,也就三四千斤。」程宗扬抬起手臂,鼓了鼓真气满溢的
肌肉,「一两吨的东西,我背起来绝对没问题!」

  「释特昧普哦。」

  「放心吧,任宏送来消息,今晚那帮秃驴都在大慈恩寺。剩下的小光头,全
捆起来也不够我打的。」

  程宗扬信心满满,一贯助纣为虐的小紫当然不拦着。

  两人跃下高台,小紫星眸微微一闪,忽然抬手一挑,竹架边一块碎石翻开,
露出下面一只封好的锦囊。

  「什么东西?」程宗扬伸手去拿,却被小紫拉住。

  一只细腰蜂飞到锦囊上,尾部伸出一片薄刃,灵巧地将锦囊切开,接着伸出
细小的爪子,拖出一页素笺。

  笺上的笔迹像是用尺子界出来的一样,横平竖直,显然是为了避免暴露书写
者的字迹刻意为之,内容很古怪,只有寥寥五个字:晨烛照朝服。

  锦囊和信笺颜色尚新,显然刚放置不久。检查过锦囊无毒之后,程宗扬模仿
卢五哥,凑近闻了闻信笺。墨痕的新旧和时辰没闻出来,倒是有股淡淡的香气,
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这是谁放的?」

  这只锦囊是专门留给自己的,这点倒是不用怀疑。即使今晚没有发现,过几
日敖润等人清理废墟,也迟早会翻出来。

  问题是谁留下的锦囊?程宗扬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为了给自己送信,为
什么不选择宣平坊的程宅,或者靖恭坊的水香楼,而要放在荒无人迹的兴庆宫?

  至于信笺的内容,更是莫名其妙。

  晨烛照朝服……是指早朝?可自己作为汉国使节,本来就没有多少上朝的机
会。鸿胪寺那帮人如今对自己是敬鬼神而远之,只盼着相安无事才好。

  「程头儿,还去吗?」

  「去!」

  卓美人儿可比一张没头没尾的信笺重要多了。程宗扬把锦囊往怀里一塞,一
路往东穿过兴庆宫。

  兴庆宫独占两坊之地,长宽都是两里,不多时,一座破败荒废的宫门出现在
眼前。这是初阳门,位于兴庆宫东南角。穿过初阳门,外面并非大街,而是一条
位于两道高墙之间的复道。

  程宗扬看过贾文和整理的长安城平面图,兴庆宫位于长安城东侧,紧邻着城
墙,与大明宫和宫城都不相连。为了宫中出入方便,自大明宫起,沿着东城墙筑
起一道高墙,形成一条贯穿南北,长达二十里的夹城,正北直达大明宫,南边则
通往曲江苑,中间在长安城的春明门处开口,与初阳门相连。

  不过此时兴庆宫废弃已久,夹城内的复道也多年未曾修葺,遍地枯草都被积
雪覆盖,不时还有堆积的碎砖,结冰的水坑阻路,若不是自己修为在身,这一路
走来,还不如走大路方便。

  从春明门南行至延兴门,便是青龙寺所在的新昌坊。

  据说收杨玉环为义女的宪宗皇帝与青龙寺义操大师相交莫逆,时常前往青龙
寺求法,但如今已经物是人非。青龙寺的密宗正宗,在来势汹汹的蕃密面前,几
无抗衡之力。

  两人原路潜入青龙寺,找好位置,然后取出偷窥利器——那件超越时代的全
景式摄像机。

  光球无声地转动着,僧寮内,群僧正在打晚课,寺内梵唱处处,比起娑梵寺
那种铜臭味十足的诵经声不知高出多少,然而程宗扬此时听在耳中,却觉得这青
龙寺内鬼气森森,全然没有娑梵寺的俗气那么热闹喜庆。

  净空传回的消息,释特昧普与观海今晚都不在寺中,此时看去,僧寮内尽是
些赤膊红袍的沙弥,义操门下的弟子已经越来越稀少。

  她双目紧闭,红唇微微开合,不停默诵蕃密的真言法咒,眉心一点血红的印
记鲜艳夺目,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

  「吱嘎」一声,房门被人拉开,一名赤膊红袍的沙弥提着灯油进来,后面领
着一名身着青袍的小沙弥。他们俩心猿意马地给佛前的长明灯添了油,然后彼此
对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

  小沙弥放下油壶,往外看了一眼,熟门熟路地找来一根木棍,顶住房门。红
袍沙弥已经走到金佛旁,扒开那名胡姬的雪臀,凑过去观瞧起来。

  那胡姬对两人的动作毫无所觉,仍不知疲倦地耸动雪臀,仿佛沉浸在与神魔
交合的无边欢愉中。她的蜜穴被巨大的阳根塞满,红嫩的蜜肉沿着金色的棒身上
下套弄,被捅弄得不住变形,仔细看时,穴内已经伤痕累累。

  红袍沙弥将胡姬的蜜穴翻开,在她臀间一边摸弄,一边小声笑道:「这胡女
的肉莲花又软又滑,待摩诃迦罗佛爷用过,就该轮到咱们了。」

  后面的小沙弥看得眼红,也伸手摸了一回。那红袍沙弥嫌不过瘾,让小沙弥
把敲木鱼的木槌取来,然后扒开胡姬的臀肉,对着她的屁眼儿捅了进去。

  正在与金佛交合的胡姬身子抖了一下,挺动的速度蓦然加快。鲜血从她蜜穴
汩汩淌出,灌注到金佛的咒法秘纹内。

  两名沙弥戳弄了一会儿,又去摸她的乳房,舔她的脚趾,上下其手,大肆媟
戏,玩得不亦乐乎。

  可惜这胡姬正在用肉体供奉摩诃迦罗,两人虽然心痒,也不敢乱来。接着他
们又围着小胡姬,看了她下体戳着的金刚杵,摸乳抚臀地玩弄起来。

  小胡姬空洞的眼中没有丝毫灵气,就像一具空荡荡的躯壳般,在佛前裸舞,
乳尖的金铃跳动着,发出细碎的清响。

  小胡姬在给特大师炼制伏魔金刚杵,两人也不敢多玩。于是又把主意打到那
名波斯美妇身上。

  红袍沙弥走到她身前,啧啧道:「这些胡女就数善施最漂亮,身子白得跟玉
一样,还是摩尼教的善母,若是用她的莲花修炼,能顶百倍功德。可惜她魔障深
重,到现在还没有炼化。」

  「观海师兄不是说了吗?再有三日,就能消去她的魔障,从此虔心归佛,一
心向善。」小沙弥道:「观海师兄还说,到时候还要让她做一场大布施,将肉身
施舍给佛门,从此世间再无魔尼教善母,只有比丘尼善施。只要是特大师座下弟
子,都能受其供奉,尝尝摩尼教善母的滋味。」

  「说是这么说,寺里那么多师兄,等轮到咱们,都不知什么时候了。」

  望着善施优雅美艳的面孔,红袍沙弥禁不住吞了口口水,伸手在她脸上捻了
一把。

  善施犹如雕塑般精致的玉脸毫无所动,仍然默诵着咒文,对他的戏弄浑然不
觉。

  红袍沙弥左右看了看,索性拉住她的缁衣,往外一扯。灰色的僧衣松开,露
出里面一具雪滑的玉体。两只白艳的雪乳高高耸起,肌肤充满成熟妇人的丰腴和
艳丽。尤其是她的乳头,此时硬硬翘起,色泽红如玛瑙。

  红袍沙弥脖颈涨得通红,张手抓住那双雪乳,大肆把玩起来。

  小沙弥紧张地说道:「师兄,观海师兄吩咐过,她魔障未消,不许人碰她,
不然会被邪魔侵蚀。」

  「别听观海吓唬你,」红袍沙弥喘着粗气道:「平日来添油的师兄们,哪个
没摸过她?善施说什么了吗?每次还不是挺着奶子让人摸。告诉你,特大师为了
让她能肉身布施,专门给她下了血莲花种。激发这具肉身的淫毒炽火,到时候她
施舍不够虔诚,就会变成只知道与人交合的淫兽。我摸她,是帮她泄欲,给她做
功德。」

  红袍沙弥使劲捏住那对饱满的乳球,又揪着红嫩的乳头用力扯弄。善施静静
捧着掌中的佛珠默诵,眉间的红记愈发鲜红。

  红袍沙弥扯起她的僧袍,掀到腰间,淫笑道:「来看看摩尼教善母的莲花长
得什么样。」

  他抓住美妇的臀肉,将她丰腻的雪臀抬起,只见如雪的臀肉间,绽出一抹艳
光……

  「咯」的一声脆响,红袍沙弥脑袋猛然转到背后。

  旁边的小沙弥张大嘴巴,惊奇地发现,善施合在一起的双掌不知何时分开,
此时美目紧闭,一手扣住师兄的脖颈,一手抓住他的颅顶,将他脑袋拧得转到背
后。

  「咔」,红袍沙弥的颈骨彻底粉碎,脖颈软软垂了下来,鼻尖掉到背上。

  那小沙弥惊恐地瞪大眼睛,接着看到善施眉心的红记裂开,仿佛睁开了一只
血红的眼睛。

  那只血目冷漠地盯着他,然后波斯美妇手一松,丢开已经气绝的红袍沙弥,
抬手拧住他的脖颈,往后拗去。

  小沙弥张大嘴巴,但喉咙被那只玉手卡住,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看颈骨就要
被拗断,蒲团前的红漆木鱼突然发出一声清响。

  扼在喉中的手掌突然失去力道,面前的摩尼教善母痛苦地张开红唇,眉心的
血目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刺中,滚出一串血珠。

  掉落的佛珠飞起,缠绕在她双手上,那双玉掌一点一点合拢。波斯美妇玉体
颤抖,紧闭的双目中淌出成串的血泪。

  小沙弥忽然惊醒过来,意识到扼在喉间的手掌已经收回,他爬起身,张口欲
喊,只听「咯」的一声,视野猛地移到背后。

  这一次动手的并不是善施,他看到身后一个神情肃杀的年轻人,还有一个珠
宝般精致的少女。那年轻人的手掌拧着自己的脖颈,小沙弥吃惊地发现,自己的
颈骨在他手中就像麻花一样酥脆,在一股强大的力量下寸寸碎裂。

  他张了张嘴,冒着金星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座无边地狱,无数恶鬼拖起他的
身体,狠狠扔进一口沸腾的油锅……

  一阵令人疯狂的剧痛从他被炸焦的皮肤上传来,随即意识堕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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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光明善母

  「程头儿,你不是说三四千斤的金佛你都背得起来吗?」

  「别啰嗦了,」程宗扬道:「这回亏大了。我就不该去救那俩被灌过顶的,
差点儿被她们坑死!」

  两人沿着积雪的沟渠一路狂奔,身后几个黑影紧紧咬着。

  程宗扬怀中抱着一个衣袍半褪的波斯美妇,他的大氅后面绽开几道长长的口
子,几乎能看到背上的血痕。

  程宗扬原本发了狠,想把那尊十六臂的摩诃迦罗像和三名波斯胡姬一块儿抱
走,结果抱是抱得动,可自己两只手根本不够用。正在折腾,那个小胡姬突然拔
出金刚杵,一口气捅了他三刀。那名正与金佛交合的胡姬也像蛇一样扭过身体,
险些咬破他的喉咙。甚至连那尊金佛也蠢蠢欲动,像是要变成液体把他吞噬掉一
样。

  无奈之下,程宗扬只好舍弃金佛和两个被灌过顶的胡姬,抱着那名波斯美妇
夺路而逃。

  怀中的美妇衣衫半解,玉体裸露,一双美乳在胸前摇晃着,艳态横生,程宗
扬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

  即使被自己抱在臂间,那具玉体仍在不停扭动,想从他怀里挣脱。好在她双
手被佛珠所困,无法攻击,不然自己只能把她扔路边了。

  后面的几个秃驴实在追得太紧,雪地上又没有办法消除痕迹,程宗扬一路蹿
房越嵴,下沟钻渠,从青龙寺所在的新昌坊一直跑到自家所在的宣平坊,硬是没
甩掉他们。

  程宗扬索性豁出去了,干脆往家里奔去,看这帮秃驴有没有胆量硬闯自己的
住处。

  程宗扬从沟渠中跃起身,往十字街西边的住处掠去。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低语,「主子,进教坊,奴婢来引开他们。」

  语调略显生硬,却是一直守在教坊司的泉玉姬。

  程宗扬立即转向,沿十字街向南,然后往西钻进教坊。片刻后带着一身脂粉
气冲出来,逾墙而过。他没有在墙头借力,而是长吸一口气,在空中作出一个三
级跳远的迈步动作,凭空掠过十丈的距离,飞到对面的檐下,一手攀住木椽,身
体一荡,蜷身钻到檐下。

  教坊内一阵混乱,女子的惊叫声不绝于耳,接着传来独孤谓愤怒的喝骂声,
「哪儿来的野和尚!半夜闯进教坊!你们想干什么!还有王法吗?」

  独孤郎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在门口跳着脚的直骂。他也是气狠了,这些天他
跟着舞阳侯奔走,好不容易得空来教坊歇宿,跟往常一样,七八个歌舞伎争着拉
他入房休息。独孤郎使尽浑身解数糊弄走两三个,花言巧语安抚住两三个,又赌
咒发誓地许诺了两个,才算是脱身,跟一个喜孜孜的妹子手拉手入房,准备做点
儿开心的事。结果刚脱了裤子,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独孤谓还以为是上司有意要收拾他,专门赶在这缺了大德的时候查岗,差点
儿吓得不能人道。待看清冲进来的是个秃驴,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三尸暴跳,提
着裤子一通大骂。

  那帮和尚理都不理,沉着脸四处搜索。有人攀上墙头,往隔墙看去,院中白
雪皑皑,只有几只夜鸟在雪中觅食。

  那和尚从墙头跃下,听到外面一阵马嘶人唤,有师兄一声低喝:「这边!」

  几名僧人「呼喇」一声,往大门追去。

  程宗扬搂住怀中的波斯美妇,足足等了一刻钟,才将檐下踢了个洞,钻进房
内。

  黑暗中,一道光柱亮起,映出一尊面带慈悲的观音像,地上放着几只蒲团,
却是一间佛堂。程宗扬微微松了口气,将手电筒咬在口中,找到一只蒲团,盘膝
坐下。

  这里是紧邻着教坊的法云尼寺,唐国官方承认的舞阳侯领地。按照双方签订
的条款,法云尼寺作为舞阳侯的私人领土,不受唐律管辖。年节前寺内的尼姑已
经尽数迁走,整个寺庙都空了下来。

  冷静下来,程宗扬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还夸口能背三四千斤的金佛呢,光
一个百来斤的波斯美妇就把自己折腾得够呛。

  程宗扬低下头,雪亮的光柱下,映出一张美艳的面孔。

  这位摩尼教善母一路都在挣扎,若不是她双手被佛珠困住,自己恐怕也被她
掐死了。

  直到靠近佛堂,她才平静下来。此时双手合什,红唇轻动,默默念诵。

  她看上去三十余岁年纪,脸上却没有丝毫皱纹,宛如白玉雕成,流露出成熟
丰艳的风韵。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面孔上,混和着美艳、华贵、优雅、圣洁的气
质。即使此时衣不蔽体,仍然流露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

  尤其是她的红唇,曲线柔美而精致,仿佛一朵娇艳的玫瑰,随着诵经时唇瓣
的轻动,飘逸出一丝丝甜美的芬芳。

  一股口水淌落出来,「啪」的掉在她的唇角。

  程宗扬一阵羞愧,自己堂堂舞阳程侯,妻妾如云,阅美无数,什么样的人间
绝色自己没上过?真不至于对着一个陌生女人流口水!实在是嘴里咬着手电筒,
没及时管住嘴巴,一不小心给流了出来。

  他伸手准备去擦,却见那美妇正在默诵咒文的红唇停顿了一下,然后轻柔地
伸出香舌,舔住他的口水。

  程宗扬愕然看着那美妇将他的口水舔干净,又密又长的睫毛颤动着,似乎想
睁开眼睛。

  但她双眼终究未能睁开,挣扎片刻之后,又继续开始默诵咒文。只是这一次
默诵的速度慢了许多。

  这是个什么情况?程宗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手电筒取下来,对着她的红
唇又滴了些口水。

  美妇睫毛再一次颤动起来,但似乎还是差了少许,未能睁开。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最后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高尚情操,低下头,
一口吻住她的红唇。

  双唇一触,那条香舌立刻急切地游到他口中,与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这波
斯美妇的舌头滑腻而又柔长,几乎能伸到他的喉咙中,口脂和粉颊的香气阵阵涌
入鼻间,加上红唇殷切的吸吮,甜美得稍魂噬骨,令人心神俱醉。

  正吻得入迷,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好啊,程头儿,你又在偷吃了。」

  程宗扬松开嘴,尴尬地说道:「死丫头,别乱说,我在给她治病呢。」

  「是吗?」小紫嘟起嘴,「我也要。」

  程宗扬坏笑着擦擦嘴,一把抱住小紫,吻了起来。

  吻着紫丫头的小嘴亲热一番,程宗扬道:「泉奴呢?」

  小紫笑道:「她把独孤郎的房门踹开,把那些光头引了过去。又把教坊的马
厩点着了,把马都放跑了。然后趁着那些和尚去追,抓了个落单的光头,这会儿
和独孤谓、教坊司的人押着那个光头去了京兆府。要告青龙寺的和尚擅闯教坊,
抢夺财物,恶意纵火,调戏女子,意图逼奸,偷窥隐私,盗窃内衣……」

  「盗窃内衣?」

  「当场搜出来的哦。那光头被逮住的时候,怀里抖出来好几件教坊小姑娘的
贴身内衣。」

  捉贼捉赃,还逮了个活的!和尚夜闯教坊,都不用官府定罪,只要这事传出
去,青龙寺的名声立马就臭上天了。

  泉奴这是有长进了啊,不愧在六扇门混这么久,别的不说,栽赃陷害的手艺
是学到家了。

  「干得好!回头老爷我好好赏她一顿!」

  「羞羞!」小紫刮着脸羞他。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尖,然后道:「刚才有感觉吗?我现在的口水是不是也
大补?」

  小紫笑道:「才没有。」

  「那是吻得不够!再来!」

  两人正在笑闹,忽然齐齐噤声,一同望向程宗扬怀中的美妇。

  那波斯美妇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碧绿的美眸像宝石一样,眼神混杂着无
穷的迷茫、痛苦、羞愤、耻辱、伤感……

  程宗扬赶紧替她拉好僧衣,掩住胸前那片雪白,「那个……我不是故意轻薄
你的。」说着一拉小紫,「她可以作证。」

  小紫笑道:「你醒啦。」

  美妇睫毛颤抖起来,过了一会儿,轻声道:「是的,我醒了。」

  她口音软软的,带着一丝入耳即化的轻柔颤音。接着两行泪珠从她玉脸上滑
落,颤声道:「我终于醒了……啊!」

  美妇发出一声痛楚的低叫,然后痛苦地闭上眼睛,反复呢喃道:「神啊…
…神啊……神啊……」

  随着祈佑声,她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程宗扬轻手轻脚地把她放下,谁知她
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就像是瘫软一样,软绵绵歪到一边。

  程宗扬怔了一下,只好又把她抱起来,「你身上……」

  「是的。我只有嘴巴能动。」波斯美妇恢复了平静,尾音微颤着说道:「恶
魔灌注的力量,仍在控制我的身体。」

  「那个……我抱着你不介意吧?地上很凉。」

  波斯美妇抬眼看着他,然后微微闭上示意,「感谢你,尊敬的拯救者。」

  「哈哈,」程宗扬干笑道:「不用客气。咦?你知道我救了你?」

  「是的。我全都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程宗扬与小紫对视一眼,然后问道:「你是怎么落到那些妖僧手里的?哦,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程,是个商人,也是个贵族,还是个当官儿的。这里是我的
家庙——不用害怕,我不信佛。这寺院是我从那些妖僧手里抢来的。你看,我跟
他们是敌人,所以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打听一下他们的情况,好对付他们。」

  「我不介意。」她望向小紫,「美丽而又聪慧的月者。你是否介意我要说的
一切?它们充满了人世间的一切恶意和残忍。」

  「没关系。」小紫笑吟吟道:「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我名字是黛绮丝,来自遥远的波斯……」

  雪夜的佛堂内,波斯美妇低声诉说道:「我的故国富饶而美丽,人们崇拜光
明和火焰,国王仁慈而宽容,王后美貌而善良。但我们的富裕引来了贪婪的侵略
者——来自泰西的军队击败了我们的国王。」

  「为了生存,我们向征服者低下头颅,奉献我们财富和土地。那些傲慢的征
服者表示要在我们的国度长久居住,于是在神明的注视下,他们在王城举行了盛
大的婚礼,即使最粗鲁的士兵,都有权力挑选他想要的妻子,无论她是出身高贵
的处女,还是已经有丈夫的贵族妇女。」

  「我们忍受了这一切,直到他们被贪婪蒙蔽双眼,试图越过浩翰无边的大草
原,去征服更富饶的东方。在神明的庇护下,他们与东方的军队相遇了,然后被
埋葬在那片大草原上。残留的泰西军队感到畏惧,开始退却,我们都以为我们的
国度将恢复曾经的光荣。」

  「然而,更可怕的敌人出现了。那些骑着骆驼的魔鬼从沙漠中冲杀出来,像
疯子一样杀戮。我的国度再一次沦陷。而这一次,那些残忍的魔鬼要摧毁一切。
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历史,我们的神明,我们的尊严,我们的所有……」

  「我们的军队崩溃了,王都被攻破,子民被屠杀。无数尊贵的女性被当作奴
隶贩卖,以至于妓女成为最便宜的物品。在那些魔鬼眼中,我们的贵族身份和人
身尊严都没有任何价值。已经怀孕的王后被他们带到军营里打下胎儿,然后打上
妓女的烙印。国王最心爱的公主被带到集市上贩卖,价格只相当于一头驴子。那
些尊贵的夫人和小姐们甚至只值一只羊羔,或者半袋麦子。」

  「我们的神明是魔鬼最痛恨的敌人,我们的祭坛被摧毁,神像被砸碎,庙宇
成为他们畜栏和便溺处。那些像天使一样纯洁,闪耀着光芒的圣女,被他们用最
恶毒最下流的方式夺走贞洁,遭受凶残地凌辱。服侍神明的女祭司,被他们打上
母马的烙印,捆绑在神圣的祭台上,在虔诚的信徒面前肆意折磨……」

  黛绮丝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那些可怕的回忆使她又一次颤抖起来。

  「作为仅剩的幸存者,我们不得不离开故国,前往遥远的东方寻求庇护。在
这里,我们的子民和信徒建造了大云光明寺,将他们的积蓄奉献给神明。但黑暗
无处不在,恶魔又一次盯上了我们这些失去家园的逃亡者。」

  「当那些来自天竺的乞讨者,得知我们的遭遇之后,不但没有伸出援手,反
而撕下他们仁慈的面具,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他们强行渡化我们的信徒,掠夺我
们的财富。每一天,都有可怕的事发生,每一天,我们都变得更绝望。」

  「最终的灾难降临了,那些乞讨者找到了我。他们用秘法禁锢了我的灵魂,
把邪恶的信仰灌注到我的意识中。每时每刻,我耳边都充斥着疯狂的咒语,它们
一刻不停地吞噬着我的灵魂和肉体,逼迫我背叛自己,向邪恶屈服,把自己变得
污秽、堕落,以取悦他们的神明……」

  「他们几乎成功了。我预感到末日即将来临。很快,信仰神明的善母黛绮丝
就会消亡,只剩下那个被他们称作善施的新皈依者。他们种下的种子将会发芽,
世间将会出现一个亵渎而污秽的堕落者,一件被乞讨者们用来炫耀的战利品,被
他们用来繁殖邪恶的温床……」

  「直到遇见你,尊敬的拯救者。」黛绮丝眼中流露出无比的敬意,「在你的
奴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时候,是你的光明驱走了黑暗,把你的奴仆从堕落的深渊
中拯救出来。我的余生将奉献给你,尊敬的主人。」

  「等等!」前面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奴仆誓辞了?我是中间漏听了一
段吗?话题怎么跳到这儿的?

  望着那张美艳而又高贵的面孔,程宗扬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难道是自己刚
才脑子里想法乱入,导致幻听了?

  「你没搞错吧?」

  黛绮丝碧绿的眼眸中绽放出一丝耀眼的光彩,「我感受到了你身上的气息,
那是光明和生命的力量。你能驱走黑暗,用生命代替死亡。你是光明的化身,是
我们期待已久的拯救者。」

  程宗扬惊讶地看向小紫,小紫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本来程宗扬觉得黛绮丝是受到太强烈的刺激,以至于神智出现混乱,甚至更
阴谋一点,干脆就是忽悠自己,反正说点好听话又不要钱。可是她提到的生命代
替死亡……这不就是生死根吗?她竟然能感受到?

  如果是蒙的话,她运气未免太好了吧?不过看她除了嘴巴、眼睛,浑身动弹
不得的惨状,就不是运气很好的样子……

  「光明?」程宗扬试探道。

  「是的。」黛绮丝崇敬地说道:「像阳光,但比阳光更纯粹;像火焰,但比
火焰更强烈。」

  如果她反过来说,自己还能理解,世上有什么能比阳光更纯粹,比火更强烈
的?也许是她语言还不够熟练,用错了词语?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能动吗?」

  「尊敬的拯救者,感谢你赐予我光明,让我能挣脱黑暗。但他们灌注的邪恶
仍然强大。它们控制了我的身体,还在时刻侵蚀我的灵魂。」

  这是个植物人啊,除了嘴巴、眼睛,什么都不能动。甚至连脑子都快保不住
了。

  小紫问道:「你身上有感觉吗?」

  「有。尊敬的月者。我的感知并没有丧失,能听到,看到,知道身边所发生
的一切。但我的意识被邪恶禁锢,它们操纵了我的身体,驱使我像他们的狂信者
那样,去敬拜他们的神明,念诵他们的经文和咒语,以此来瓦解我的意志,占据
我的灵魂。」

  这也太惨了吧。什么都知道,身体却被敌人灌输的恶念控制,一边目睹自己
虔诚的信徒堕落成污秽的存在,一边还要向导致这一切的邪神敬拜,去不停地赞
美它们。

  自己的身体背叛了自己,和敌人的恶念一起,去侵蚀自己的意志。程宗扬不
敢想像她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意志不够坚定的话,也许早就疯掉了吧。

  他心头颤抖了一下,那些受到蕃密灌顶的皈依者被称作智慧女,可不要说智
慧,她们连自我意志都被吞噬,其实只是一群可怜的疯子……

  程宗扬刚要开口,却发现黛绮丝睫毛颤抖起来,那双碧绿的眼眸望着他,露
出强烈的乞求,挣扎着慢慢闭上。

  程宗扬愕然道:「这是什么情况?」

  黛绮丝红唇微微开合,开始默诵咒文。眉心那处红色的印记色泽渐渐转红。

  「不是吧!」

  刚还夸你意志坚定呢,这就掉链子了?

  程宗扬看了看小紫,小紫朝他做了个鬼脸。

  「治病呢。严肃点!」

  程宗扬吸了口气,抱起黛绮丝,毅然决然地吻了上去。

  良久,黛绮丝睫毛颤抖着,美目重新睁开,吃力地说道:「感谢你,尊敬的
拯救者……」

  「别光感谢了!省点力气,说点别的吧。你刚才怎么又抽过去了?」

  「黑暗的邪恶再一次吞噬了我。」

  「也就是说,给你一点口水,只能恢复那么一会儿的清醒?」

  「是的。我在黑暗中感受到光明的力量和生命的气息,但它太微弱了。」

  我还以为给你点儿口水你就会好转一点儿,是个积累的过程,合着只管一会
儿的?刚才那阵有十分钟没有?就算亲一次管十分钟,把你救过来,我得费多少
口水?哎妈,这养活不起啊。

  程宗扬看了眼小紫。小紫道:「大笨瓜,你光看我干嘛?」

  程宗扬担心地说道:「我会不会被当成流氓?」

  「阅美无数哦。」

  「那不一样。这事儿太鸟了。」程宗扬挠了挠头,「我说我治病救人呢,你
能信吗?」

  小紫笑道:「你现在说什么她都信。」

  程宗扬看向黛绮丝。那个波斯美妇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绿宝石般的美眸
中充满了虔敬、崇拜、希冀和祈求……

  程宗扬尴尬地咳了一声,「我有一个想法……」

  黛绮丝毫不犹豫地说道:「尊敬的拯救者,你的意志就是我的使命。」

  程宗扬苦笑道:「别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我不是什么神。」

  「你拯救了我。」黛绮丝坚定地说道:「我,黛绮丝,将是你永远虔诚的奴
仆。」

  「你不是摩尼教的善母吗?你信仰的神明,是明尊吧?」

  黛绮丝眼中露出一丝痛楚的苦涩,「我依然信仰明尊,但我曾经的信仰已经
千创百孔,永远也不可能弥补如初。不过我不后悔,」她抬起眼睛,「我遭遇过
最极致的邪恶,又重新看到光明。如今的我,信仰只会更虔诚。」

  「尊敬的拯救者……」她乞求道:「请允许你的奴仆信仰你。」

  程宗扬无语半晌,望着黛绮丝忐忑而期盼的眼神,好不容易开口道:「你的
拯救者有一个主意……你别误会,我只是尝试一下。」

  黛绮丝毫不迟疑地说道:「我的一切都属于你,你的任何给予,都是最珍贵
的赏赐。」

  程宗扬忽然意识到,黛绮丝虽然在竭力对抗邪恶,但被灌输的恶念仍然对她
造成了侵蚀。就像现在这样,在她意识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否则一个
摩尼教善母怎么会卑微得如此理所当然?

  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指望自己的口水是救不了人,只能换种
方式了。

  如果说,黛绮丝感受到的光明来自己的身体,那么口水肯定不如血液,献血
这事自己干过,但那是赵飞燕!要给这个波斯美妇对症治疗,自己还有一种更方
便也更精华的……程宗扬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了眼小紫。

  小紫做了个鬼脸。程宗扬就把这当鼓励了,于是毅然厚起脸皮,拉开衣物。

  当看到尊敬的拯救者露出那根出类拔萃,矫矫不群的巨物,黛绮丝眼中闪过
一丝惊恐,似乎回忆起曾经目睹过的惨剧,但随即露出梦幻般的光采,呢哝道:
「是光明和生命的气息。」

  跟刚才的口水能一样吗?你这什么嗅觉……程宗扬心里嘀咕着,不免又有些
迟疑。

  这可是摩尼教的善母,真正的圣母,气质高贵,风姿优雅,美艳绝伦,即使
迭逢大难,仍然充满了圣洁感。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亵渎了?

  六朝跟自己原来的世界不是一码事,龙自己都见过不止一条,各种神奇的事
情太多了,你说这个世界有没有神?程宗扬不敢说有,更不敢说没有。万一她信
仰的神真的存在,看到自己这么亵渎祂教内的圣母,会不会给自己来个狠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摩尼教都惨成这样了,也没见她们的神出来,自己怕个蛋
啊?要不是遇见自己,这么高贵优雅的圣母,说不定都该在蕃密的庙里做大布施
了,与其任由她把圣洁美艳的肉体施舍给那些疯狗,成为供奉邪神的祭品,自己
这个拯救者要干的事,应该可以被原谅……吧?

  程宗扬心一横,挺腰把阳具递到美妇嘴边。

  黛绮丝望着他,碧绿的眼眸中流露出崇敬的光彩,一边顺从地张开红唇,接
住他的阳具。

  龟头被玫瑰般红艳的唇瓣包裹住,落入到一片温润中,随即那条滑腻的香舌
纠缠过来,舔舐着吸吮起来。

  法云尼寺规模不大,这座佛堂也不太大。堂上摆着一张供桌,供着一尊青瓷
观音像。几只遗留下来的蒲团被摆在一起,上面铺着一条黑色的熊皮大氅。黛绮
丝被横放在大氅上,金色的长发挽成发髻。程宗扬跨跪在她面前,那根粗长的阳
具笔直,正对着她美艳的面孔,顶端没入她娇艳的红唇内。

  那位圣母美丽的眼中满是崇敬,一边殷切地吸吮,一边虔诚地望着他。

  程宗扬头一回被这种崇拜的目光注视,而且还是在办事的时候。尤其这个波
斯圣母的眼睛又大又美,一个顶俩那种,眼神看得特别清楚。让程宗扬禁不住有
点尴尬,还有点凉,有点别扭……好像缺点儿啥……

  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

  小紫笑道:「我不要。」

  「配合一点!」

  「我才不要你摸。」

  「摸摸都不行?」

  黛绮丝只有嘴巴能动,只能用吸和舔的,爽是很爽,可自己两手空落落的,
就这么干挺着让吸,感觉就像……在喂奶似的,那叫个别扭,影响心情啊。

  小紫笑道:「你摸她好了。」

  「合适吗……」

  「黛善母,程头儿没有东西摸,好可怜的。让他摸摸你好不好?」

  黛绮丝微微松开唇瓣,舌头仍舔着龟头,柔声道:「这是我的荣幸。」

  「听到了吧。」小紫笑道:「大笨瓜,我先走了。」

  「哎,你去哪儿?」

  「给你擦屁股啊。」

  「别急,一起啊!」

  「你走得了吗?」小紫笑道:「你把她扔在这里,小心等你回来,你的善母
就变成他们的善母了。」

  程宗扬脸一黑,「干!」

  小紫摇了摇手,「先别出去。外面会有脚印。」

  「你怎么来的?」

  「我有鸟啊。」

  小紫推开门,吕雉面无表情地张开羽翼,被她拉住衣带,轻盈地腾空而起。

  「屁股都肿了,还飞得挺起劲?」程宗扬嘀咕道。

  黑色的羽翼晃了一下,然后像逃命似的奋力向高空飞去。

  「死丫头,门都不关!」

  程宗扬只好爬起来,往外看去,只见院中白雪茫茫,一个脚印都没有。

  这里毗邻案发现场,京兆府勘察的时候,少不了要看一眼。虽然这里是自己
的家庙,不受唐律管辖,但保持这种状态,能省不少口舌是非。

  掩上房门,程宗扬回过头,正对上黛绮丝崇敬的目光。

  「尊敬的拯救者,我感受了光明的力量。」她虔诚地说道:「我相信,你就
是光明的化身。」

  自打认识杨妞儿,自己就没学到什么好,光学会翻白眼了。程宗扬强忍住翻
白眼的冲动,微笑道:「那个……我们换个姿势,你介意吗?」

  「能够取悦光明,是黛绮丝最大的荣幸。」那双碧绿的眼眸温顺如水,「你
可以对我做一切事,你的奴仆只会感到无比的幸运和满足。」

  程宗扬坐在地上,把黛绮丝横抱过来,让她枕在自己腿上,侧着脸对着自己
下身。

  黛绮丝含住龟头,虔诚地吸吮着。程宗扬把她那件碍眼的僧袍解开,伸手摸
住那对丰挺的乳房。她双乳双大又白,像处子一样坚挺而充满弹性,又有着成熟
妇人的饱满和柔滑,让人爱不释手。

  习惯了拥美寻欢,刚才两手空着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这会儿总算找到了熟悉
的节奏,起码不用担心自己正在治病救人呢,想起小牛犊吃错奶的段子,半路突
然痿了。

  那对大白奶子玩起来很过瘾,洁白耸翘,充满了来自波斯异域的迷人风情,
又有着温香软玉的东方风韵。相比于乳房的丰挺饱满,黛绮丝的乳晕小小的,色
泽又浅又嫩,乳头显得细长娇嫩,一开始还有着少女的粉红色泽,随着手指的抚
弄,迅速充血,变得红嫩娇艳。

  可见她并没有什么性经验,徒有如此美艳的肉体,却从未被人爱抚过,真是
浪费啊……

  程宗扬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眼角扫到黛绮丝那张美艳的面孔。她唇角微微
翘起,似乎在笑。

  她无法控制身体,连表情大多时候都维持在礼佛时那种被操纵的宁静,只能
通过眼神传达情绪。当然,也不是不能笑,只是很不容易。

  程宗扬停下手,好奇地说道:「你在笑吗?」

  「是的。」黛绮丝微微松开唇瓣,「能够取悦你,我心里充满喜悦。」

  她说话时,舌尖仍贴在龟头上,轻轻跳动着,带着一丝异域的颤音,就像是
含着珠宝,舍不得吐出。

  这感觉,简直不能忍……

  程宗扬索性道:「你是处女吗?」

  「是的。我是光明善母,服侍神明的祭司,必须终生保持贞洁。这是我要用
生命守护的信念和使命,即使灌注的邪恶也无法抹杀,每个试图碰触那里的人,
都被我扼碎喉咙。」

  这么刚烈?那岂不是……

  黛绮丝柔声道:「从我被拯救的那一刻起,它就属于你。」

              第八章 五湖烟水

  「啊……」

  黑暗中,传来一声娇呼,然后是宽衣解带的窸窸窣窣声。

  过了一会儿,一道光柱亮起。只见空旷的佛堂中,程宗扬靠着供桌,席地而
坐。一具雪白的女体颠倒着伏在他身上,身子软绵绵的,仿佛没有一丝力气。

  黛绮丝美艳的面孔伏在他腿间,纤腰向上弓起,那只丰腴白美的雪臀翘在程
宗扬面前,光洁的双腿分开,垂在他腋下。她身上所有的衣物都被脱去,没有任
何遮掩,再没有任何隐秘,玉体每一处优美的细节都暴露在耀眼的光明中。

  黛绮丝的肉体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肌肤洁白无瑕,仿佛被雕琢打磨过一样
柔润,从雪玉般的臀肉直到那处禁地,中间没有任何过渡,就蓦然变成了娇艳的
红色。红白之间,清晰分明,白如凝脂,红如玛瑙,此外没有丝毫杂色。

  这位圣母的性器成熟而又饱满,仿佛处子的花苞一样微微收拢,红腻的蜜肉
间含着淡淡的媚香,鲜美动人。相比于她丰腴的身材来说,她的性器显得小巧玲
珑,尺寸比正常人要小上一圈,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让人怀疑她们之所以要保
持贞洁,是因为过于娇小的性器很难生育……

  黛绮丝无法使力,为了防止她被呃到,程宗扬用大腿架住她的双肩,让她正
好能把阳具含到口中。

  调整好姿势之后,程宗扬带着一丝雀跃和期待。亲手扒这位圣母从未有人碰
触过的禁地。

  贞洁的圣母没有任何反抗,虔诚地舔舐着阳具,在她臀间,那只精致的性器
被剥得张开,柔滑的美肉像娇嫩的花瓣一样软软绽放,露出穴内一片红腻。在程
宗扬指下,这位摩尼教善母的秘境,第一次展露在他人面前。

  她穴内的蜜肉娇嫩无比,在手电筒的光芒下映射出红润而又晶莹的光泽,穴
口的嫩肉收紧,里面含着若有若无的水痕,仿佛轻轻剥开,就会吐出一股蜜汁。
然而真的剥开时,穴内仍是那种娇艳欲滴的艳态,但并没有淫水滴下。

  这种圣洁与淫媚交织的艳态,给人一种极致的诱惑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征
服,去侵入,去彻底占有这具圣洁的身体。

  程宗扬压下心头的激动,用指尖撑开黛绮丝的穴口。一层完整的处女膜出现
在这位圣母的美穴内,相比于潘姊儿和雉奴,这位波斯美妇的处女膜更加完整紧
致,显然一直都受到极好的保护,很可能从她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包括她自己在
内,都从未有人碰触过。

  程宗扬扭头看了看,确定周边连个鬼影都没有,然后拿熊皮大氅往黛绮丝臀
上一盖,低头钻了进去。

  黛绮丝正含着肉棒,突然舌尖一颤,眼中流露出醉人的羞意,然后带着对拯
救者无比的信任和虔诚,仔细舔舐和吸吮起来。

  圣母熟艳的美穴被含在口中,软腻的阴唇被舌尖分开,挤入滑嫩的穴口,朝
从无人碰触过的美穴深处探去。

  黛绮丝舌尖和红唇都在颤抖,可除此之外,整具玉体没有一丝反应。换成别
的处子,穴口被舌尖舔入的刹那,就会本能地战栗着收紧,但黛绮丝的身体只有
知觉,却无法控制,反应也无从谈起。

  这样也好,倒是少了些尴尬。程宗扬并不是太讲究二手不二手的,但在这上
面有点洁癖,被用过的,肯定不会去口。对吕雉,程宗扬一个没忍住,结果成了
死丫头取笑的话柄,到现在都没把脸挣回来。

  对黛绮丝下嘴,一来是圣母的美穴实在太有诱惑力了,二来是相信她不会往
外说。

  其实真说自己想品的,头一个要算死丫头。可死丫头就是不让他碰,自己怎
么花言巧语都没戏。

  至于潘姊儿,自己淫玩的兴趣远远超过去品尝。倒是小香瓜,可以考虑考虑
怎么尝一口。

  除此之外,程宗扬还有一个感兴趣的目标——杨妞儿那只玲珑玉环。不过自
己要是敢亲,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要想品尝,得先把杨妞儿麻翻。等她不省
人事的时候再下口……

  程宗扬脑中绮念丛生,不愧是圣母,那只娇小的美穴内带着一丝媚香,自己
没口过几个,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处女的幽香,但和处女的体香有着明显的区
别,更能激发人的欲望。

  黛绮丝的性器饱满而白腴,玉阜软软鼓起,裂缝顶端,那颗小小的花蒂像玉
珠一样清晰柔滑。她雪白的大腿架在颈侧,眼前那只又圆又翘的大白屁股,犹如
凝脂软玉,触目所及,满眼的雪肤香肌,让人恨不能都吞下肚去。

  那条香舌颤抖越来越厉害,尤其是当自己的舌尖触到那层处女膜时,这位圣
母禁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已是深夜,积雪的反光映在窗纸上,泛起白濛濛的微光,整座长安城一片宁
静。

  佛堂中的荒唐已然终局。黛绮丝被程宗扬抱在臂间,脸上红晕未褪,倍显娇
艳。她眉心的印记色泽淡了一些,眼神也变得更加生动和富有魅力。此时的她,
就像刚渡过新婚之夜的娇妻,眉眼间满是羞媚和喜悦。

  程宗扬心里却有些忐忑,这位美艳的圣母被自己抱着屁股,把她熟艳的美穴
好生品尝了一遍,连她的处女膜都没放过了。不得不说,圣母的处女穴滋味确实
很鲜美。但万一泄露出去,自己的面子就丢大了……

  「这是个秘密,」程宗扬循循善诱地说道:「对谁都不能说。」

  「尊敬的拯救者,你的奴仆会信守主人的秘密。」

  「那个……有效果吗?」

  「它像火焰,在我体内燃烧着,驱走寒冷和黑暗。这是黛绮丝沦入绝望后,
最幸福的经历。感谢你慷慨的赏赐。」

  程宗扬没有吝啬,足质足量给黛绮丝喂了顿好的。可惜即使吞下他提供的精
华,黛绮丝仍然没能彻底摆脱恶念的侵蚀,恢复对身体的控制,但无论气色,还
是神采,都好转了许多。表情也不像起初那样艰难费力。

  「你可以拿走它。」黛绮丝带着一丝羞涩,小声道:「它属于你。」

  「这个呢?」程宗扬带着坏笑在她臀后摸了一把。

  「哦……」黛绮丝低低叫了一声,「它也是你的。你可以在任何时候,用任
何你喜欢的方式使用我的身体。甚至不需要征得我的同意。」

  程宗扬遗憾地说道:「可惜你现在一点都不能动,即使给你开苞,身体也没
有反应。」

  这种事要你来我往才有趣,只一方动,就太煞风景了,跟干充气娃娃有什么
区别?这么给光明圣母开苞,未免太浪费了。

  「是黛绮丝的错,作为奴仆,我应该来服侍你。」

  程宗扬拍了拍她的屁股,笑道:「等你好一些,我再给你开苞。让你感受到
做女人的滋味。」

  「谢谢你,尊敬的拯救者。这是我的愿望。」

  程宗扬道:「你是波斯人,有个黛姬雪娜,你知道吗?」

  黛绮丝欣喜地说道:「你知道雪娜?她是我的女儿。」

  「这么巧?怪不得你们有点像呢。」

  程宗扬说着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不还是处女吗?那层膜
还在呢。就算你是处女生子,那层膜也保不住吧。」

  「她是我的女儿,但并不是我生的。」黛绮丝微笑说道。

  「……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用生命守护的秘密,现在,这个秘密同样属于你。」

  黛绮丝轻声道:「火焰和光明都是纯洁的,无论拜火教供奉圣火的圣女,还
是我们摩尼教的光明圣女,都必须是纯洁的处女。我们每年都会从贵族中严格挑
选少女,作为圣女培养。但只有我们,才能成为善母或者主圣女,因为我们有着
神的血脉,都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和姊妹。」

  「摩尼教的善母又被称为生命之母,是因为我掌管着生命之树的钥匙。」黛
绮丝轻声道:「这枚钥匙在摩尼教和拜火教之间传递。每隔二十年,掌管钥匙的
圣女会打开光明之国,找到生命之树,奉献出自己的精血。九个月后,生命之树
会结出果实,有时一个,有时更多。我们会带走生命之果,封闭光明之国。」

  「生命之果有胶质的外壳,打开果实,里面会诞生一个女婴,那就是我们血
脉相连的女儿。我们会把一半送给对方,她们会成为供奉圣火的圣女,或者侍奉
明尊的光明圣女。有时,在国王的乞求下,成年的圣女也会成为新的王后,或者
某位王子的正妃。王族将此视为神赐,甚至会将她们的女儿继续作为王后。」

  血亲圣婚?程宗扬想起萨珊波斯的传说。

  「上一次结出生命之果,是我奉献的精血。很遗憾,生命之树只结出了一颗
果实。我给她起名黛姬雪娜,并亲手抚养到五岁,然后按照约定,把她送给了拜
火教的祭司。」

  生命之树,生命之果,处女生育,从果实里长出来的女婴……程宗扬有种神
话走进现实的感觉。

  这都是编的吧?但看到黛绮丝虔诚的眼神,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不是在复述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神话,而是亲自经历过这一切。她真的进入
过光明之国,真的接触过生命之树,真的奉献过自己的精血,并且真的得到了一
颗生命之果,并真的从中得到一个女儿。

  怪不得黛绮丝的性器那么娇小,她们世代都没有用自己的身体生育过,一代
一代保持贞洁,等于世世代代都没有使用过那个部位。简直是浪费……

  程宗扬飞快地转着脑筋,光明之国是一处秘境?生命之树是超时代的高科技
产物?采用的基因克隆技术?胶质的果壳是人造子宫?

  这东西对自己的意义很重大啊!万一自己真不能生……呸!怎么可能!

  就算不用,也可以作为技术储备啊。尤其是死丫头,小腰那么细,一想到她
要被自己搞大肚子,给自己生娃,自己就觉得心痛。有了这个人造子宫,那还不
是想怎么生就怎么生?

  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程宗扬道:「那枚钥匙呢?现在在哪儿?」

  「按照约定,钥匙由双方轮流掌管,带走生命之果后,我就把钥匙交给了拜
火教的圣女,由她们负责下一次光明之国的打开。可惜的是,那枚钥匙丢失了。
光明之国再也没有打开过。」

  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们居然把它搞丢了?拜火教的管理太混乱了吧!

  程宗扬失望得无以意表,半晌才道:「那钥匙是什么样的?」

  「它是一枚三角形的晶体,里面凝固着无数星光,就像包含着整个宇宙的智
慧。」

  听起来像是一种特殊介质……程宗扬思索着问道:「光明之国的入口呢?在
什么地方?」

  「就在那枚钥匙上。我们把鲜血滴在上面,得到神的允许,就能打开光明之
国。那里到处都是光明,没有任何黑暗可以存在。生命之树在光明之国的中央,
它的枝桠支撑着整个国度。我们会在生命之树下起舞,直到神明允许我们奉献精
血。」

  黛绮丝讲述着自己的经历,程宗扬越发确定,那是一个秘境。在长安秘境的
入口位于虚空之后,他又接触到一种新的秘境——可以附着在某种介质上移动的
秘境。

  程宗扬很想问出那枚钥匙的下落,但那枚钥匙是在拜火教丢失的,黛绮丝也
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

  程宗扬只好放弃,问道:「你知道黛姬雪娜在哪里吗?」

  「波斯灭亡的时候,她刚刚返回泰西封。然后我就没有见过她。」

  程宗扬心里一紧,她不会就是那个被抓住的圣女吧?作为导致师帅殒命的凶
手之下,她无论落到什么下场,都是活该。但自己更希望能亲手替师帅报仇。

  希望她能逃脱——程宗扬在心里默默祈祷——然后被我逮到!

  「那个……你们的感情很好吗?」

  「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很爱她,就像她爱我一样。但自从她成为祆教的圣
女,我们就没有再作为母女相处过。」

  你们这对母女很有意思啊,一个圣母,一个圣女,容貌相似不说,还都是处
女,偏偏还有确定的血缘关系……真没想到自己还没逮到黛姬雪娜,反而阴差阳
错之下,先得到了她的娘,这是神的指引?

  「休息一会儿吧。」程宗扬张开熊皮大氅,把黛绮丝光洁的身子拥在怀中,
笑道:「今晚我们要一起睡了。」

  「谢谢你,尊敬的拯救者……」黛绮丝碧绿的眼眸露出无比的崇敬,「这是
我的荣幸。」

                ◇◇◇

  程宗扬睡得很浅,他留了个心眼儿,万一京兆府来勘察现场,自己得把黛绮
丝藏好。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直到日上三竿,隔壁的教坊也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昨晚
的事根本没发生过。等到小紫过来送饭,他才知道,京兆府压根儿就没受理这起
案子。

  一位六扇门捕头,一位京兆府法曹参军,还有满教坊的女子作证,青龙寺淫
僧夜闯教坊司这么恶劣的案子,居然被无声无息地压了下去,连点风声都没有传
出来。对于十方丛林在唐国的影响力,程宗扬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能把消息捂这么紧,不是光打通上层关节就能做到的,必须所有的阶层都有
参与。从门房小吏,到办案的官员,一直到京兆尹,甚至位置更高的大人物都有
出力。既然青龙寺脱罪,肯定有人要倒霉。泉玉姬还好说,她职责在身,出现在
教坊是她份内的差事。不出意外,倒霉鬼就是独孤谓了,据说他被关在衙门里向
上级交待情况,到现在还没出来。

  「独孤郎这运气真是……背到家了啊,喝口凉水都塞牙。」

  程宗扬对独孤谓充满同情,虽然长得帅能当饭吃,但挡不住命苦啊。

  好消息是青龙寺被摆了一道,为了擦屁股也是焦头烂额,暂时顾不上去寻找
摩尼教善母的下落。任宏传来消息,昨晚事情发生后,人在大慈恩寺的释特昧普
大师大发雷霆,指责此事是一直抗拒蕃密教义的义操等人所为,是内贼外鬼相互
勾结的结果,是一个针对蕃密的巨大阴谋。在他的鼓动下,最后大慈恩寺群僧形
成决议,义操及其门下弟子,全部迁出青龙寺。

  谁也没想到释特昧普会来这一手,本来丢失善母吃了大亏,反手来了个鸠占
鹊巢,反客为主,将密宗最重要的祖庭青龙寺据为己有。

  「啧啧,这个金毛可真会抓机会。义操也是密宗大师,就能认了?」

  小紫笑道:「已经有天竺来的高僧说义操所传的密宗并非佛门正宗,六朝之
中,唯独特大师知晓佛法的真谛。」

  「这帮妖僧,难怪天竺佛门会完蛋!」

  小紫看了看旁边的黛绮丝,「她又昏迷了吗?」

  「睡着了。」

  在灌注的恶念禁锢和侵蚀下,黛绮丝的意识始终处于炼狱般的煎熬中,连睡
眠也成奢望。昨晚被尊敬的拯救者「治疗」之后,她才终于从长久的煎熬中挣脱
出来,第一次安稳入睡。

  程宗扬拿起白粥,嘀咕道:「潘姊儿都能辟榖啊,为什么我还得吃喝呢?」

  小紫笑道:「因为你想吃啊。」

  「说得有道理。我们长了嘴巴,不吃点啥不是白长了吗?」

  小紫笑吟吟看着他。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你看啥?」

  「程头儿,你嘴巴没擦干净哦。」

  程宗扬冷笑道:「诈我?」

  「嘴巴上有一根小毛毛,还是金黄的哦?」

  程宗扬哈哈大笑,「胡扯!我早上起来就抹了脸,哪儿有什么小毛毛?」

  小紫笑吟吟伸出玉指,在他胸前一拈,指间多了一根金黄的纤毛。

  程宗扬脸色大变,这波斯猫竟然掉毛?真是坑死我了。

  小紫捻着那根纤毛转了转,笑道:「它怎么跑程头儿胸口了?这是什么姿势
啊?亲亲的程头儿。」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这么多饭,你也赶紧吃点。」说着殷勤地给她盛了一
大碗,又给她摆好筷子。

  小紫笑吟吟看着他,然后轻轻吹了口气,那根金黄的毛发飘了起来。

  程宗扬忽然觉得不对,手指一拈,接住那根发丝,仔细看了一眼,顿时火冒
三丈,「死丫头又来蒙我!这明明是她的头发,被你扯了一截,还捋成弯的!」

  小紫笑道:「大笨瓜,谁让你做贼心虚。」

  程宗扬捧起碗,「你说啥?没听懂。」

  小紫扬起手,一只象牙蝎子从她袖子里钻出,跳到黛绮丝身上,然后蝎尾一
摆,钻到她衣内。

  程宗扬道:「你干嘛?」

  「检查一下啊。」

  「有什么好检查的?我啥都没干。」

  「你知道我昨晚见到谁了吗?」

  「谁?」

  「纳觉容部。」

  「那个番僧?他不是被杨妞儿带走了吗?你去见他干嘛?」

  「你还记得血莲花种吗?」

  程宗扬心下一凛,想起那两个沙弥的对话,「那是什么鬼东西?」

  「纳觉容部说,被下过血莲花种的智慧女,一旦破体,体内的血莲花就会绽
放,与血肉融为一体。交合时,莲花处会产生极致的快感,使人如登极乐之界。
再贞洁的女子也无法抵御这种深入灵魂的诱惑,会越来越热衷于行淫,直至沉溺
其中,无法自拔,最终变成只知交合的淫兽。」

  程宗扬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蕃密那帮疯子,对摩尼教这位圣母可谓是恶意满
满,让她皈依还不满足,还要把她变成只知行淫的器具。他暗自庆幸,幸好自己
昨晚没有给她开苞。

  「怎么破解?」

  小紫讶道:「为什么要破解?让她每天都盼着被程头儿干不好吗?」

  「死丫头!」程宗扬揉了揉她的脑袋,当然知道她是在逗自己。

  象牙蝎子在黛绮丝身上游走了一遍,然后停在她肚脐的位置,摇动蝎尾。

  看来那颗被种下的血莲花种子就在这里了,可怎么才能取出来?

  望着黛绮丝的肚脐,程宗扬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兴奋地说道:「你知道吗?
她是从树上结的!」

  程宗扬将那棵生命之树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小紫听得星眸闪闪发亮,「真有
趣。」

  「是吧,我们要是找到那枚钥匙,就能打开光明之国,找到那棵生命之树,
让它替你生。」

  「我才不要。」

  程宗扬一脸受伤的表情,「连替你生都不要?」

  说着把粥碗一推,觉得这饭都不香了。

  小紫搂住他的腰,柔声道:「因为我想怀程头儿的娃娃啊。」

  程宗扬心头一荡,一时间心里仿佛充塞着无数话语,喉头却被梗住。他把死
丫头搂在怀里,半晌才挤出来一句:「那你还不让我亲?」

  小紫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唇角,露出如花笑靥,「再等等哦。」

  两人并肩坐在佛堂的蒲团上,小紫靠在他手臂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雪雪卧在一边,摇着它短短的小尾巴。

  多日的阴云终于散开,阳光落在白雪皑皑的院落中,泛起晶莹的雪光,四周
一片宁静,仿佛能听到积雪融化的声音,还有彼此的心跳声。

  两人久久靠在一起,谁也不想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两人心有所感,同时往院中望去。

  院内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只见垂着冰棱的石灯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女
子。她戴着洁白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明眸,目光宁静而又优雅,明净幽深,仿佛
蕴藏着无数神秘而深邃的智慧。

  白衣女子步履轻盈地踏雪而来,她脚步极轻,仿佛踏在云端,飘逸出尘,不
食半点人间烟火。身姿婀娜,看起来就像双十年华的花龄女子,又有着成熟女子
的风韵,只是白衣如雪,将她的身姿很好地遮掩起来,走动时衣带飘举,宛如神
仙中人。

  让程宗扬头皮发麻的是,她一路踏雪而来,身后竟然没有留下半个脚印,就
好像是飘在雪上一样。

  踏雪无痕这种轻功,程宗扬也见人施展过,比如卢五哥,但落足之处免不了
会留下浅浅的凹痕,被风雪一吹才消失无痕。

  程宗扬从来没有见过谁能不留任何痕迹,就如眼前这位一样,举重若轻,不
带半点烟火气。

  程宗扬在小紫耳边道:「匕首?」

  小紫轻轻嗯了一声。

  程宗扬拿起长刀,心头豪气顿生。他推开门走到阶前,笑道:「美女,来找
我的吗?」

  那女子立在阶下,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在小紫面孔上,目光微微闪
动着,仿佛在赞叹,惊艳于小紫的美貌;又似乎在回忆什么,目光中带着一丝淡
淡哀伤。

  良久,她轻叹道:「你是夷光的女儿吧?」

  那女子望着小紫宝石般精致的面孔,雪白的面纱下隐隐露出红唇的轮廓,似
乎在笑,又似乎有些伤感,柔声道:「你和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美女,你认错人了吧?」程宗扬讶道:「夷光是谁?」

  「她连自己原来的名字都忘掉了吗?」

  那女子静静望着小紫,良久摇了摇头,叹息道:「她后来被人改了名字,叫
碧宛。」

  程宗扬暗藏杀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六朝燕歌行

               第十四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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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更新,楼主有心了,六朝实在是大作,武侠、战争、经济、权谋、冒险等等,甚至还有宗教,真是包罗万象,鸿篇巨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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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微嗔 金币 +2 认真回复,奖励! 2020-3-2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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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留言
微嗔(2020-3-2 23:52): 藏书馆目前收录的不全,有能力支持作者去看原版吧~
这是其他人写的吗?还是原来作者写的?
怎么就已经把潘金莲收了?难道我上章节看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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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微嗔 金币 +1 认真回复,奖励! 2020-3-2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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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人热血沸腾啊 心理描写也很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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