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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柔情] 【六朝燕歌行】(7-12)【作者:紫狂&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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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佳人善射

  一名侍女立在阶下,双手扶着一隻木瓜,顶在头上,拼命闭着眼睛。

  在她对面,杨玉环一身戎装,正手挽雕弓,当庭施射。她玉臂轻舒,寒光凛
冽的箭头遥遥指向木瓜。

  「呯」的一声,院门被人猛地推开。杨玉环手一抖,长箭斜着飞出,直接越
过院墙,消失不见。

  那侍女一动也不敢动,眼泪却「刷」地直淌下来。

  杨玉环玉脸生寒,咆哮道:「幹嘛!」

  「打扰公主了,有点急事请公主帮忙。」程宗扬快步进来,边走边道:「我
需要树一根六丈长的杆子。或者搭一座六丈高的台子也行。」

  杨玉环奇道:「竖杆子?你耍猴戏呢?竖就竖吧,找我幹嘛?」

  「兴庆宫的人说了,太真公主兼着兴庆宫使,在兴庆宫施工,必须要经过公
主同意。」

  杨玉环沉下脸道:「你去兴庆宫做什么?」

  「一千金铢,求别问。」

  「两千!」

  「成交!」

  「两千五!」

  「有点素质好不好?」

  「小气。」杨玉环翻了个白眼。

  拿到承诺,程宗扬双手抱拳,「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别急啊。」杨玉环叫住他,笑盈盈道:「你竖杆子的事我同意了,你打扰
本公主射箭的事怎么说?」

  程宗扬看了看她手里的雕弓,又看了看对面的侍女,「射得挺好,就是有点
费侍女。」

  「少废话!站过去,让本公主射一箭。不然兴庆宫一根草你都别想动!」

  程宗扬叹了口气,过去接过木瓜,顶在头顶,「这样?」

  杨玉环对侍女道:「去,给程侯换颗龙眼。」

  「适可而止啊!」程宗扬叫道。

  「再啰嗦,给你换颗瓜子贴脑门上!」

  程宗扬顶着龙眼,站在庭中。对面杨大美女搭箭张弓,眯起美目,那姿势看
起来跟真的一样。还别说,一身戎装的杨大美女很有点看头。飒爽红颜,披甲娇
娃。她那身明光铠肯定是特制的,胸前那对护甲又大又亮又鼓,比寻常的明光铠
足足大出两倍,打磨得如同镜子般光滑,完美的弧线尽显唐国工匠精湛的手艺。

  太费料了……程宗扬心里感叹着,只见那支雕翎箭脱弦而出,朝着自己胯下
直射过来。

  程宗扬注意力都放在头顶的龙眼上,直到长箭射出,才发觉不对,当场惊出
一身冷汗,急忙飞身跃起。

  「看箭!」娇叱声中,杨玉环出手如风,又拈出一支雕翎箭,张弓射出,目
标仍不离他胯下三寸。

  程宗扬一个千斤坠,从空中落下,劈掌打飞箭矢,接着寒光一闪,又是一箭
射往自己胯下。

  「看箭!看箭!」

  「再来一支!」

  杨玉环一连九箭,射得程宗扬东奔西蹿,自己乐得花枝乱颤。正射得高兴,
伸手却摸了个空,一囊的雕翎箭都用了个干干净净。

  程宗扬一边躲,一边往前,杨玉环这边矢尽,立刻闪身直入,抬掌往杨玉环
堪称祸水的娇靥拍去。

  杨玉环寸步不让,挥起雕弓,砸向程宗扬的手腕。

  程宗扬抬臂一圈,将牛筋混着丝麻拧成的弓弦绕在臂上,接着手臂一振,弓
弦寸寸碎断。

  杨玉环鬆开雕弓,披着鱼鳞甲的右臂屈肘攻出,直击程宗扬的面门。下面抬
腿提膝,撞向他的小腹。

  程宗扬屈臂合拢,硬接了杨玉环一肘,下面双腿一紧,将她攻来的膝盖夹在
大腿中间。接着一手探出,伸出食中二指,往她那双水汪汪的美目点去。

  杨玉环丝毫不退,红唇一张,咬向他的手指。程宗扬化掌为爪,朝她胸口抓
下。杨玉环不闪不避,双手直插程宗扬软肋的位置,竟然用上了同归于尽的拼命
招术。

  「叮」的一声,程宗扬手指扣在杨玉环胸前,在那隻半球状的铜镜上抓出五
个凹陷的指痕。

  程宗扬意外的是杨玉环身上的明光铠如此坚固,自己七成力道一击,竟然没
能击碎胸甲。杨玉环则是没想到他指上的力道如此强横,虽然有铠甲护身,仍被
震得浑身脱力,插向程宗扬软肋的双手失去力道,就像掐在他腰间一样,一点威
胁都没有。

  更惨的是她右腿还被夹住,这时上身受到重击,身体失去平衡,仰身往后倒
去,紧接着颈后一紧,却是被他另一隻手趁虚而入,扼住后颈。

  杨玉环要穴被制,身子顿时软了下来。

  「行!算你厉害,我认栽!」杨玉环爽快地说道。

  「认栽就行了?」

  「哟,那你还想怎么着?这里可是镇国大长公主府,外面是十六王宅,信不
信我喊一声,随时叫来五十多个兄弟,一百多个侄儿?打死你都不带喘气的。」

  「这里是凤池穴,专门治落枕的。公主殿下,我给你治治啊。」说着,程宗
扬手指一紧,一股真气透入穴道。

  杨玉环脸色大变,叫道:「住手!」

  「啊……」

  杨玉环后面这一声,叫得是百转千回,荡魂夺魄,那叫个娇啼婉转,媚意噬
骨,程宗扬当场腿软,险些都没把持住。

  「程侯大人,奴家错了,」怀里的大美女楚楚可怜地娇声啼道:「你就放过
奴家吧……」

  程宗扬吸了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然后手指一翻,挟出那颗龙眼,「把它
吃了。」

  「士可杀不可辱!啊……」

  杨玉环含泪道:「我吃……」

  程宗扬手指一鬆,杨大美女又变脸了,「都还没剥,你让我怎么吃?」

  程宗扬「咔」的一口,把龙眼外皮咬开,然后递到她嘴边,「吃吧。」

  杨玉环乖乖张开红唇,程宗扬把龙眼挤到她口中。她含住龙眼,将晶莹的果
肉轻轻吸入口中,然后舌尖打了个转,又将果肉挑了出来,含糊道:「有你的口
水。」

  「少废话!」

  「那么凶幹嘛?」杨玉环嘟囔着吃掉果肉,然后把果核吐出来,用红唇含着
让他检查,「唔。」

  程宗扬盯着那颗果核,犹豫着要不要用嘴把它含起来——杨大美女这都划下
道了,自己接招,被骂句禽兽一点都不冤。问题是不接招,那可连禽兽都不如!

  杨大美女柔软的肉体斜躺在自己手中,玉靥犹如香雪,花瓣般的红唇娇艳欲
滴,眼波春水般荡漾着,娇慵的神情衬着森严的甲胄,有种说不出的旖旎风韵。

  程宗扬忽然有种冲动,想把她外面那层坚固的铠甲剥去,感受一下里面那具
丰腴香滑,犹如凝脂的玉体。尤其是传说中被安禄山用木瓜掷伤的太真乳,是何
等的丰挺饱满,浑圆肥硕,柔弹软腻,欺香赛雪……

  「噗!」

  一颗龙眼核吐到脑门上,杨玉环瞪着凤目嗔道:「给钱了吗你还看!眼珠子
都掉下来了!」

  程宗扬面不改色地说道:「知道你为什么输吗?」

  「因为你卑鄙无耻下流?」

  「因为你穿的铠甲。」程宗扬道:「穿着这么重的甲,还跟我打?分分钟钟
玩死你!」

  杨玉环冷笑道:「想骗我脱铠甲?门儿都没有!」

  「宋国有种甲,既轻便又灵活,下次跟我打,记得换上啊。」

  「宋甲?」杨玉环挑起眉梢,「步人甲?瘊子甲?山文甲?」

  「纸甲。」

  「哦,」杨玉环恍然道:「泉州纸甲,劲矢难穿。」

  「对。下次跟我打,记得把铠甲脱了,披张纸就够了。」

  「呸!」杨玉环啐了他一口。

  忽然院门「呯」的一声撞开,一群人哭天抹泪地涌了进来。一名太监扑上来
大放悲声,尖着嗓子哭诉道:「太真公主,你可要给我家王爷作主啊!」

  程宗扬赶紧放开杨玉环,扭头一看——抚王李纮,那位唐皇爷爷辈的亲王,
正躺在单架上,被七八个号啕痛哭的内侍、随从抬着,他胸口插着一根雕翎箭,
这会儿两眼翻白,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太监拍地哭嚎道:「我家王爷好端端在院里遛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射来
一箭,正好射中我们王爷……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一道雷把她劈死吧……」

  这是专程上门骂到脸上了啊。程宗扬倒是能理解,都快把人射死了,骂两声
怎么了?也就是杨玉环了,换个人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杨玉环张着嘴巴,顾不得计较那太监当面骂街,显然也被吓到了。

  「是刺客!」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

  众人眼睛齐齐转了过来,看着那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

  程宗扬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地沉声说道:「昨晚的刺客又出现了!」

  「对!」杨玉环恨声道:「该死的刺客!放心吧王叔,我一定会给你报仇雪
恨的!」

  众人目光齐齐移到镇国大长公主脸上。你认真的?你不知道那箭上有你的名
字吗?再看看这满院子的箭,全是乱射啊。

  「救人要紧!」程宗扬道:「快!叫太医!」

  众人目光齐齐转到程宗扬脸上。这意思是要把事情闹大,捅到皇上面前?年
轻人,你胆子很大啊。我们王爷都不敢……

  「对!叫太医!」杨玉环道:「来人啊!快去把太医署的大夫全绑来!」

  众人目光齐齐移到大长公主脸上。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那还来得及吗?」程宗扬道:「我说的是你这儿那个,汉国的太医!」

  这回杨玉环的目光也移过来,「我差点儿忘了……」

  杨玉环拍了拍额头,扭头叫道:「潘姊姊!别再把人藏起来了!快把义大夫
请过来!」

  李纮的箭伤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入肉不过寸许,毕竟抚王府离着镇国公主府
有好几百步,流矢力道本来就不大,再加上他还穿着厚厚的裘服,大半力道都被
挡住了。

  义姁剪断箭杆,将箭头周围的皮肉割开,取出箭头,然后用烈酒清理伤口,
敷上伤药。

  抚王这会儿气息倒是很均匀,闭着眼一声不吭,额头印着一片红痕。由于要
割开皮肉,义姁本来要使麻沸散,杨玉环说了一句来不及了,一掌把王叔拍晕,
直接动刀。抚王本来是三分演七分装,这会儿彻底挺尸了。

  义姁和潘金莲在里面忙碌,杨玉环与程宗扬在外面相对无言。

  那天义姁留在紫雲楼,给小环疗伤,程宗扬一走,她便找到潘金莲,哭诉自
己被程侯逼迫,无奈委身屈从,丢了师门的颜面,求潘师姊替自己报仇。潘金莲
怎么回答的没人知道,反正从那天起,她就把义姁藏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再
回舞阳侯府那个魔鬼的巢穴。

  「你幹的?」

  「天地良心啊。」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我就幹过一次。」

  「我呸!不要脸!」

  「这话得说清楚。她跟我的时候,早就不是完璧了。」

  「卑鄙!无耻!下流!淫贱!色鬼!淫魔!登徒子!」

  「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吧。说完赶紧去把刺客杀了,好给你叔叔报仇雪恨。」

  杨玉环往掌心擂了一拳,「必须的!」

  「你还真杀啊?」

  「不管他是谁,这个黑锅他背定了!」杨玉环忿然道:「竟敢偷我的箭,陷
害我!他也不打听打听,只有我陷害别人的,谁敢陷害我?」

  程宗扬对杨玉环的道德下限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你把箭
射出去,还真信了你这套鬼话。

  「替你解了围,你也不谢谢我?」

  「谢什么啊。」杨玉环瞥了他一眼,「给你透露个消息,公平交换啊。」

  「什么消息?」

  杨玉环朝房内示意了一下,悄声道:「连着两天晚上都出去了。昨晚除夕都
没在。懂?」

  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潘姊儿已经找上门来了?前天晚上泉玉姬在,昨晚人
更多,外面还蹲着个独孤谓。她不是没来,而是没找到机会下手……

  送上门的鸭子啊,怎么把她给煮了呢?

  ◇    ◇    ◇程宗扬没待太久,趁里面还在忙碌,潘姊儿腾不出
找自己麻烦,赶紧抽身走人。

  离开镇国公主府,程宗扬先就近到了兴庆宫,让人准备在花萼楼的废墟上搭
建台子。接着让内宅诸女全都搬到靖恭坊在建的水香楼内,同时给太真公主下了
个帖子,邀请她方便的时候到水香楼赴宴,自己随时恭候。

  为了给潘姊儿创造机会,自己也是煞费苦心了。水香楼离十六王宅更近,没
有京兆府、六扇门的人盯梢,自己的护卫还留在宣平坊宅中,楼里只有内眷,潘
姊儿要是还不上门来找麻烦,除非是她是不准备报仇了。

  搭个两三丈的台子不是难事,大木一架就行,六丈高就没那么容易了,必须
有稳固的地基。光是清理废墟,购置的木料这两件事,就不是顷刻可办的。程宗
扬有心让大伙儿歇歇,过个好年,于是让敖润去东西两市,雇佣工匠。只是眼下
正值年节,人力物力都紧缺,程宗扬只能耐心等待。

  从段少卿提供的图纸推测,入口的方位和高度应该在花萼相辉楼第三层。程
宗扬找到兴庆宫那个老太监打听,老太监人都快糊涂了,往事倒还记得一些,他
说花萼楼第三层供的是一尊天王像,不过自打花萼相辉楼建成,就一直被布障遮
掩,没有人见过天王像的模样。

  经历过黄巢之乱,兴庆宫的旧人早已所剩无几,如今整座花萼楼片瓦无存,
天王像也多半被砸成齑粉,那尊天王像究竟什么模样,已经无人知晓。

  程宗扬猜测,那尊天王像只是幌子,为了掩饰地宫的入口而设,本身并没有
什么用处。地宫的入口并非物理存在,而是一个相对的位置。那些草匪把花萼楼
拆毁后,反而彻底失去了碰触地宫入口的可能。难怪他们把整个兴庆宫翻了个底
朝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地宫入口的事先放到一边,程宗扬抓紧时间给潘姊儿设计圈套。水香楼前后
三进,前两进可以放弃,在内院四周设了两处明哨和三处暗哨。明哨是给潘姊儿
看的,暗哨是断潘姊儿后路的。

  目前内宅战斗力最强的,依次是蛇夫人、惊理、阮香琳、尹馥兰、罂粟女等
人。孙寿、成光只算是凑数的。赵飞燕、赵合德姊妹、孙暖自保都够呛。吕雉是
一个大大的不安定因素,这么要紧的事,必须把她排除在行动之外。另外还有中
行说、张恽这两个死太监可以当炮灰来用,就怕他们没有为主公献身的觉悟。

  程宗扬斟酌半晌,把赵氏姊妹、孙暖留在宣平坊的宅内,由中行说、张恽两
人守着,免得卷入危险。水香楼这边明哨是惊理和罂粟女,一东一西,放在长廊
两端。蛇夫人、阮香琳和尹馥兰作为暗哨,埋伏在天井、檐下、楼梯等处。泉玉
姬放在最外面,作为补救的后手。自己和小紫带着孙寿、成光居中策应。如此天
罗地网,潘金莲只要敢来,立马就是瓮中之鳖,自己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程宗扬下令,从现在开始,水香楼许进不许出。不管谁进来,都不得阻挡,
想走更是没门。整个布局从内到外,从天井到屋檐,形成立体式多角度包围圈,
势必将来敌一举成擒!

  「你说,她要不敢来怎么办?这么多准备工作不是白做了吗?」程宗扬布置
完,又不禁患得患失起来。

  「那就找一根大竹竿,把程头儿你吊在上面,伸到墙外。」

  「什么意思?」

  小紫笑道:「钓鱼啊,程头儿来当鱼饵,保证她会上钩。」

  「万一她要把我这个饵吃了,人跑了呢?」

  「放心好了,我会给你报仇的!」

  「别,我看还是把她引到院子里,瓮中捉鳖更合适。」

  蛇夫人进来道:「外面的小厮都打发走了,兰姑和没处去的几位姑娘,已经
送到宣平坊。还有……」

  蛇夫人为难地说道:「雪雪我们叫不动,它只听妈妈的。」

  「那个小笨狗。」小紫起身道:「我去接小笨狗,大笨瓜,你来不来?」

  「别把我们放一块儿叫,好像我跟它是同辈兄弟似的。我不去。」

  「你的鱼不会来这么早的。」

  「万一呢?」

  「大笨瓜。」小紫叫来吕雉,一起去宣平坊接雪雪。

  程宗扬起身走到窗边,忧心忡忡地说道:「怎么还不来?」

  蛇奴道:「天还没黑呢。」

  「都准备好了吗?」程宗扬又确认一遍。

  「准备好了,这会儿院内只剩下我们这些姊妹。」

  「一个外人都没有?」

  蛇夫人抿嘴一笑,「主子这会儿裸奔都行。」

  程宗扬皱眉一想,「这主意不错啊。你说潘姊儿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我要是
光着出去,她会不会惊呼一声,两手捂住眼睛?我们不用动手就赢了啊。」

  蛇夫人笑道:「何止如此?主子龙根一出,只怕鹤羽剑姬吓得腿都软了。」

  「我要再蠢一点,恐怕就真信你了。」程宗扬摩拳擦掌地说道:「把绳子、
铁镣都准备好!等抓到袭击本侯的女刺客,就在这儿把她吊起来,先姦后审,保
证不冤枉!」

  程宗扬双手一拍,然后握紧拳头,就像是已经把那位鹤羽剑姬握在掌心中一
般。

  ◇    ◇    ◇暮色将至,程宗扬浓眉紧锁,一副忧郁而又焦虑的
模样,凭栏远眺。

  此情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心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怎么还不来?」

  十六王宅,镇国公主府。

  义姁忧心忡忡地说道:「师姊……」

  潘金莲道:「不要分心。」

  「可是,师姊用九华丹强行提升修为,只怕会影响根基。」

  「无妨。」潘金莲道:「我把九华丹分成三份,每日只服一份,等先适应药
力,要紧关头再服下最后一份,激发药性,能把危害降到最低。」

  「可到底会有风险。」义姁眼泪婆娑地哽咽道:「师姊,你为了我……」

  「不光是为了你,是为了光明观堂的颜面,更是为万民除害。」潘金莲不再
言语,闭上眼睛,盘膝运功。

  义姁小心退下,没有再打扰这位秉持正义的师姊。

  回到住处,义姁取了些明矾,用清水化开,然后摊开一张白纸,用细毫笔蘸
了明矾水,在背面写了几行字。

  放下笔,义姁将纸张吹干,上面一片素白,看不到任何字迹。

  义姁耐心地等了片刻,然后将纸张翻过来,在正面写了几味药材,随后叫来
抚王府一名小厮,将药方递给他。

  「王爷的伤势急需一味药,眼下各处药铺都关门了。你去靖恭坊十字街口南
第二横街东边第三户,把方子递进去。」义姁说着又叮嘱道:「千万小心,别让
刺客在药中下毒,此事切不可让旁人知道。」

  小厮仔细应下,收起药方。这会儿虽然已经响起净街鼓,马上就要宵禁,但
急病、产妇不在禁中,何况用药的又是亲王,去一趟靖恭坊只是小事。

  眼看着天色已暗,程宗扬等得不耐烦,正想回去,东边院中忽然亮起一点灯
光。

  原本的摩尼寺已经摘去匾额,摔碎的摩尼像也被清理干净,只剩下石像的头
颅被半埋在院中,面对着原本神像的位置,被当成了一件装饰品。石台上已经重
新摆放了一尊佛像,身生八臂,盘坐莲台。

  两名黑衣僧人提着灯笼进来,在院中走了一圈,然后打开侧面的小门。

  「圆静是吧?」

  「哎,哎。」一名僧人连声应着,弓着腰走了进来。

  他满面皱纹,颌下留着一丛白鬚,看身形,年轻时身量极高,但如今年逾八
十,腰弯得厉害,蒲扇般的大手只剩下皮包骨头,颤微微攥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青龙寺来了几个倭国的学问僧,房舍都住满了。你今晚就住这儿吧。」

  「哎,哎。」

  「特大师吩咐,给你准备了米麺,厨下有柴火,你自己煮饭。」

  「哎,哎。」

  「后面院里不要去。有什么动静也别管,就当没听到。」

  「知道,知道……」

  两名黑衣僧关门离去。老僧走到佛像面前拜了拜,然后攥着自己的小包裹,
拎着一隻小小的米袋,往厨下走去。

  程宗扬道:「旁边院子里有什么?」

  「那些女摩尼信徒被关在侧院,每天有僧人过来诵经度化。兰姑说,夜深的
时候能听到有人在哭。」阮香琳嗟叹道:「毕竟供奉的神都没了,换作谁也免不
了伤心。」

  程宗扬想了想,「把周围的禁音做好。别在小事上露了马脚。」

  抚王府的小厮刚走到靖恭坊十字街口,背后一记手刀蓦然挥出,砍在小厮颈
侧。没等小厮扑地,那隻手便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进黑暗中。

  片刻后,一名小厮敲响水香楼的大门。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线,露出一张洁白妖艳的面孔。

  小厮像被惊到一样,连忙低下头,双手递上药方,细声道:「我是抚王府的
厮役,义大夫给了小的一张方子,命小的过来取药。」

  孙寿伸出两根玉指,拈起药方,打量了他一眼,娇声道:「进来吧。」说着
还抛了一个媚眼。

  小厮跟着进了院子,「义大夫还有句话,让小的捎给此间主人。」

  「在这里等着。」

  小厮留在庭院中等候,孙寿将方子送到内院,「义姁让一个小厮送来的。」

  程宗扬拿过药方看了一眼,又翻过来瞧了瞧,然后递给成光,「用清水浸一
下。」

  成光拿着药方去取清水,孙寿道:「那小厮说,义姁还让他传句话,只能让
这里的主人听。」

  「叫他进来。」

  不多时,那小厮跟孙寿进来,他恭谨地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道:「启禀老
爷,义大夫让小的传话,说她今晚二更时前往兴庆宫,取甘露合药。」

  二更?兴庆宫?义姁能把潘金莲骗到那里?这跟自己的计划不符啊。

  「知道了。」程宗扬示意了一下,让孙寿取些赏钱给他。

  说话间,成光悄悄将药方递过来。那药方用清水浸过,背面显出一行白色的
字迹:潘服九华丹,强提修为。慎慎。

  字迹确实是义姁的手笔。九华丹不知道是何许物,不过能让义姁专门传书示
警,肯定不简单。

  程宗扬放下药方,忽然觉得手指有些发麻。他甩了甩手,正要开口,旁边的
成光晃了一下,一声不响地倒在地上。

              第八章内有玄机

  「有毒!」

  程宗扬省悟过来,右手一挥,被浸湿的药方刀片般朝小厮飞去。

  小厮身形游鱼般一闪,避开纸张,接着袖中机括声响,扬手打出三枚暗箭,
分别射向程宗扬的额头、心口和下腹。

  程宗扬整隻右手都开始发麻,他连着座椅往旁边倒去,避开暗箭,随即左手
一撑,弹起身,顺势抽出座椅,往那小厮抡去。

  小厮身子一滑,鱼儿般避开木椅,然后抬起左手,几枚暗箭飞出的同时,衣
袖中跳出一截玉柄。他握着玉柄一拔,一柄拂尘扬起银白的轻丝,往仓促闪避暗
箭的程宗扬拂去。

  程宗扬心头一紧,拂尘?道门诸宗?太乙真宗还是瑶池宗?

  不对!他方才说话时语音带雌,是个太监!想要自己性命,仇士良还是鱼朝
恩?

  程宗扬就地一滚,避开拂尘,接着一提真气,发现半边身体都开始发麻,不
禁暗暗叫苦。这小厮修为顶多四级,真要正面交手,未必能打得过阮香琳,但他
用的毒药极其霸道,身法更是诡异,自己几次反击,连他衣角都没碰到。

  程宗扬奋力避开拂尘,一边心下懊恼,自己本来设下圈套,等着钓潘姊儿这
条大鱼,没想到来了个小虾米,一不留神,居然把自己逼到绝境。

  门口一声惊叫,却是孙寿取了钱铢过来,正看到小厮从怀中掣出一柄匕首,
往主子胸口扎去。

  程宗扬一脚踹出,小厮猫一般灵巧地一躲,匕首斜刺,在程宗扬腿上拖出一
道长长的伤口,接着往后一跃,掠进侧室,「呯」的一声,破窗而出。

  「救命啊!」孙寿这才叫出声来。可她的叫声像是遇到一层无形的屏障,被
限制在正厅周围。

  四周娇叱声起,各处的明樁暗樁纷纷现身,往传来声音的侧室方向处围杀过
去。

  程宗扬坐起身,只觉得心臓都有些发麻。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这也太衰
了,自己刚撒了网,鱼毛都没见呢,倒把自己赔进去了?

  阮香琳抢进室内,看到程宗扬腿上的伤口,不由骇了一跳。好在伤口不深,
只是皮外伤。她气恼地掴了孙寿一掌,「没用的东西!」

  孙寿捂着脸跌坐在地,身子还在发颤。

  阮香琳一边扶主子起身,一边道:「几名侍奴都去追了。他跑不了的。」

  「往哪边跑了?」

  阮香琳道:「蛇奴往西,罂奴往南,惊理往北。」

  程宗扬差点儿没气死,合着连歹徒往哪儿跑的都不知道?纯粹是瞎追啊!

  「怎么还漏了一边?」

  「妾身守在东面,没见着刺客。」

  阮香琳这才发现他半边身体都是木的,不由又惊慌起来。

  「看看她怎么样。」程宗扬往倒在地上的成光示意了一下。

  孙寿爬过去,手忙脚乱地探了探成光的鼻息,「还有气。」

  程宗扬略微放心了一些,看来不是致命的剧毒,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不一会儿,一众奴婢陆续返回。她们围过去的时候还是晚了,只看到破碎的
窗棂,那名刺客早已经逃之夭夭。蛇奴等人一路追到坊外,连刺客的影子都没见
着,倒是在一条背巷里,找到一名被剥了外衣的小厮。

  「是谁!到底是谁幹的!」程宗扬火冒三丈,「谁在正厅设的禁音?」

  阮香琳看了看左右,小声道:「是主子你的吩咐。」

  程宗扬无语半晌,最后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赶紧拜佛去,求着咱们的鱼千
万别来。就咱们这默契,要是潘姊儿来了,一人一剑就把咱们全挑了。」

  等那被剥了外衣的小厮醒来,几人一问,终于拼凑出事情的大致经过:那刺
客先是打晕了抚王府的小厮,然后拿着药方径直登门,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进了水
香楼。

  原本信心满满的计划,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刺客闹了个灰头土脸。程宗扬心下
窝火,又撑了一阵,终于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一双温凉的小手放在脸上,从头顶的百会穴开始,一点一点按
摩到颌下,接着唇上一软,一条软腻的香舌伸了进来,将一颗小小的丹药送到自
己口中。

  一股清凉的苦意从口中化开,身上的麻痹逐渐退去,程宗扬清醒过来。他睁
开眼,只见小紫正俯在自己面前,双手捧着自己的面孔,笑盈盈看着自己。

  程宗扬刚要开口,一根手指竖在他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回来啦。」程宗扬悄声说道。

  小紫轻手轻脚拉开被子,钻进被窝,在他耳边道:「你听。」

  程宗扬竖起耳朵,听到蛇夫人正在训斥孙寿,埋怨她太过无用,见到主子遇
袭,居然只会乱叫,都不知道去替主子挡刀 .「她不会喝高了吧?让寿奴替我挡
刀?」

  「再听。」

  「嗯?」

  程宗扬敛息凝神,渐渐的,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

  呼吸声!有人躲在楼上某个位置!

  程宗扬立刻反应过来,那刺客没有逃走!而是踢碎窗户,做出逃走的假象,
然后反身逃到楼上。

  「好胆!」

  程宗扬坐起身,却被小紫拉住。

  她摊开手掌,莹白的掌心停着一隻小小的飞虫。她吹了口气,飞虫悄无声息
地飞了起来,墨点般融入夜色中。

  程宗扬走到窗边,中气十足地喝道:「都过来!听老爷训话!」

  程宗扬把所有奴婢都叫过来,一番搜肠刮肚,足足训了半个时辰,最后实在
找不出话说,才把她们都打发走。

  再听楼上,已经贼去楼空。

  既然发现那刺客的踪迹,要抓住他并不难,难的是揪出幕后的指使者。杨玉
环提醒过他,宫里有人在摸自己的底。究竟是哪个大太监在背后指使?为什么要
自己的性命?

  抓住那名刺客只是治标,要紧的是治本,揪出主谋!否则天知道还有多少刺
客在等着自己。

  「大笨瓜,人家给你留了驱毒的丹药,结果你一下就被人麻翻了。」

  「意外,都是意外。」

  有小紫在,刺客用毒的手段很快被查出来。他在药方上涂了一种从蛊虫中提
炼出的粉末,这种粉末无色无味,干燥状态下对人体没有任何影响,可一旦遇到
清水,就会产生强烈的麻痹效果,甚至通过皮肤接触都能起效。

  实际上,这是传闻中,采花淫贼和一些纨绔们最热衷的迷魂药,没想到自己
竟然亲身体验了一把。这也让程宗扬更加恼火,死丫头驱毒及时,并没有对自己
造成什么伤害,可被人用采花的麻药迷倒,面子上实在下不来。

  至于腿上的伤势,倒是不重,只是皮外伤,可也免不了受痛几日。

  「等抓到那个死太监,我非把他腿打折不可!」

  后半夜风平浪静,潘姊儿到底没来。

  长夜将尽,晨钟远远传来,沉睡的长安城从洋溢着年节气氛的长夜中醒来,
迅速变得热闹起来。程宗扬没有留在水香楼守株待兔,而是包扎好腿上的伤口,
然后换上一身布衣,低调地前往平康坊。

  谢无奕的住处很好找,他带着僮仆、属吏、护卫,一群人浩浩荡荡包下一座
青楼。程宗扬来时还怕他高卧未起,结果一通传,立刻被请进内室。

  程宗扬进门就吃了一惊,谢大爷披头散髮,敞衣袒腹,一手搂着一个娇艳的
粉头——大清早可就幹上了。

  这种放浪形骸,醉生梦死的神仙生涯,让程宗扬自愧不如,自己放浪形骸就
是说说,人家这才是真浪!

  「且来之!」谢无奕大笑着将一个粉头推过来,「与君同乐!」

  程宗扬一把接住,奇道:「晋国也不缺胡姬吧?我记得贵府还有不少胡人婢
女。」

  谢无奕摇头晃脑地说道:「如何比得上此间胡姬艳若桃李,妖娆多姿?」说
着往窗外看了一眼,「咦?天又亮了?」

  好嘛,自己还以为他是起得早,没想到是睡得晚。这日子也太堕落了。

  程宗扬把一隻玉匣放在案上,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谢无奕嗤道:「以咱们的交情,还带什么礼物?」

  程宗扬客气地说道:「生意的事,还请尊驾多多照顾。」

  谢无奕笑了一声,挥手把两名胡姬打发走。

  谢无奕爬起来,伸了伸腰,「私下说话,也不用坏我清名吧?弄得我好像在
索贿一样。」

  「谢大哥还在乎这点名声?」

  谢无奕抚掌大笑,「说得好!名声于我如浮雲!」

  程宗扬把胡姬的衣物推到一边,坐下来道:「说吧,到底什么事,把你这位
大爷都派出来了?」

  「别急啊,我先看看礼物。」

  谢无奕打开玉匣,里面是两株手指粗的植物,长约三寸,通体碧绿如玉,散
发出淡淡的清香。

  程宗扬道:「别说我不向着你,一株给王丞相,一株给你的。」

  谢无奕讶然道:「这是……仙草?」

  程宗扬一怔,「你认识?」

  谢无奕哂道:「你不会以为我们谢家连这东西都没见过吧?」

  程宗扬作势收起玉匣,「好不容易寻来的,没想到你还看不上。」

  「别啊!」谢无奕拦住他,「我就是见过,还没尝过呢。久闻这仙草明心养
神,延年益寿,还能壮阳补肾——我这身子骨,早该补补了。」

  程宗扬放开玉匣,笑道:「好了,说正事吧。」

  谢无奕也不客气,张口将一株仙草塞到口里,边吃边道:「建康出了一则流
言,说司马氏已经驾崩。王丞相勾结内侍,隔绝消息,似有不臣之心。味道还不
错。」

  「叶子别吃。晋帝?死了吗?」

  谢无奕不屑地说道:「他?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还活着。这叶子怎么用
的?」

  「女人吃的。谁放的流言?查出来了吗?」

  谢无奕摇了摇头,「不是王家,也不是我们谢家。」说着他把一片叶子丢到
嘴里,「味道差不多。」

  这才是累世富贵的世家风范,多贵重的东西都不当回事,随随便便就吃了,
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浪费。相比之下,自己和石超家底都差得远,只算是刚赚了几
个小钱的穷鬼。

  「也不是江州。」程宗扬道。

  谢无奕明显鬆了口气,「那就好。」

  「王丞相就因为这个,派你到唐国来?」

  谢无奕斟酌片刻,「孟贵妃之子年前夭亡了。」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只剩一口气的晋帝没死,唯一的太子死了。这
还不如让晋帝驾崩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鬼知道孟贵妃那个儿子是谁的种,让他继承帝位,还不如
从宗室里找一个。临川王就挺合适……

  「不会是临川王幹的吧?」

  「不知道。」

  「王丞相是什么意思?」

  「还能怎么办?只能从宗室里面挑了。」

  「挑谁?」

  谢无奕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程宗扬看了看身上,「怎么了?」

  「你不会以为,晋国有什么事能瞒过我们王谢两家吧?」

  程宗扬干笑道:「我也没什么瞒你的啊。」

  谢无奕压低声音道:「生一个啊。」

  程宗扬憋了半晌,「王老头就出的这馊主意?」

  「跟王丞相没关系,是我的主意。」谢无奕小声道:「自家兄弟,何必便宜
外人?」

  「这话我就当没听到。」

  真当我是种马啊。汉国有这心思也就算了,晋国居然也起了这心思?也就是
我现在生不出来,我要是能生,干脆让六朝的皇帝天子全都改姓程好了,将来六
朝会盟,全是自家兄弟……

  「赶紧说正事!」

  「王丞相让我来看看唐国的市面是否太平。」谢无奕说道:「汉国刚乱了一
场,晋国又有人不消停,听说昭南和秦国也不太平。就怕大乱之世将至。」

  程宗扬道:「宋国倒是还挺安生。」

  「你可能还不知道,晴州那边,刚把宋国的知州礼送出境。」

  晴州名义上一直由宋国管辖,但宋国委任的晴州知州毫无实权,差不多只算
晴州那些商贾妆点门面的吉祥物,现在晴州连吉祥物都不要了?

  「商税?」

  「兴许吧。」谢无奕显然也不了解内情。

  程宗扬道:「你觉得唐国局势如何?」

  谢无奕不屑地说道:「我们那位晋帝好歹是受制于世家,唐皇却是受制于家
奴。可堪一笑。」

  「这话也就你敢说了。」程宗扬对他的大嘴巴也是服了,都不带掩饰的。

  他提醒道:「唐国挺乱的。我昨天也遇刺了。」

  谢无奕吓了一跳,「谁幹的?」

  「没逮到,让他逃了。八成是个太监。」

  谢无奕跑到窗口张望,心惊肉跳地说道:「你不会把刺客引过来吧?」

  程宗扬吓唬道:「小心暗箭!」

  谢无奕赶紧躲到一边。

  程宗扬奇道:「谢大哥,你这么胆小,幹嘛学人出使呢?」

  「生死有命,我倒是豁达得很。」谢无奕道:「可我要是死在长安,使得晋
唐交恶,那就百死莫赎了。」

  程宗扬挑起拇指,「谢大哥好博大的胸怀。」

  「博大个啥啊,我是怕我们家北府兵打不过唐军……」

  好嘛,北府兵都成你们家的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晋国是你们王谢两家管的。

  「你们家幼度呢?怎么不是他来?」

  「王老头还指望他坐镇呢。他要是挪窝,建康怕是就要翻天。」

  「局势紧张到这个地步了?」

  「说来还是多亏了你,要不是听了你的话,各家大肆囤粮,晋国早就饿孚遍
野了。」

  「灾情这么严重?」

  「灾情重不重我也说不准,反正囤粮的各家都发财了。」

  程宗扬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自己劝晋国囤粮的目的是救灾,可不是让这些世
家借机敛财的。晋国要是因为缺粮大乱,他们赚再多钱有个屁用。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谢无奕并非蠢人,但他对政事兴趣缺缺,除了建康市面
上出现流言,有人暗中搅事,别的也说不出什么眉目来。

  从平康坊出来,程宗扬直奔驿馆。

  汉国动乱方息,晋国暗流涌动,宋国在江州之战中大失颜面,连晴州那帮商
人都公然驱逐宋国官员。还有谢无奕提到昭南和秦国也不太平,徐君房莫名其妙
成了秦国使者,中间到底有什么蹊跷?

  让程宗扬意外的是,徐君房还没有回驿馆,而是元正大朝会之后就一直留在
宫中。徐大忽悠不会真把唐皇李昂那个小年轻给忽悠瘸了吧?

  程宗扬犹豫一下,转身去找童贯。

  廖群玉仍然杳无音讯,童贯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坐实了正使的位置,每日里
迎来送往,俨然以宋国官方自居。

  不过在程宗扬面前,小贯子倒是恭谨得很,程宗扬本来让他散朝之后来找自
己,但昨天忙着给潘姊儿设套,实在脱不出身。这会儿主动上门,童贯恭恭敬敬
地叉着手,站着回话。

  太后、梦娘等人都好。官家更是圣明英睿,处置政事越发有章法,半年多来
接连提拔了蔡元长、韩节夫、史同叔等一大批能力不凡的中坚官员,国势蒸蒸日
上。

  太尉高俅奉命整顿上四军,一番淘冗汰弱之后,种世衡、刘宜孙等一批年轻
将领崭露头角。不过听说驻守筠州的西军好像出了点什么事,眼下正在打官司。

  贾相爷力推方田均税法,惩治了一批办事不力的官员,但因为商税,跟晴州
那边出了些矛盾。至于宋国的官员被晴州驱逐……

  「外边想必是传错了。」童贯信誓旦旦地说道:「其实是贾相爷对商税的征
收不满,把晴州知州召回临安。又把夏将军调到丹阳,掌管水军。」

  夏用和是贾师宪的心腹,他去掌管水军,难道要对晴州用兵?程宗扬想想都
觉得不可能。宋国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在江州打了个灰头土脸,几乎都成了六朝
的笑话。晴州仅雇佣兵就不下五万人,实力远在江州之上,宋国哪儿来的勇气再
出兵晴州?多半还是摆出姿态,逼晴州在商税上让步。

  童贯年纪还不到谢无奕的一半,地位悬殊,身份更是天差地别,但说起政事
头头是道,自己收获的信息,比谢无奕那边多了十倍还不止。

  「廖先生留下什么话了吗?」

  这会儿终于说到正题,童贯小心翼翼地回道:「没有。」

  「有没有跟谁交往?」

  童贯思索着说道:「廖先生到长安之后,倒是时常出门。」

  程宗扬忽然想了起来,「他那个随从呢?还在吗?」

  童贯茫然道:「随从?廖先生自己一个人来的啊。」

  离开驿馆,程宗扬又去了兴庆宫一趟。花萼楼的废墟还没有清理完毕,不过
方位已经划好,等材料备齐便开始动工。

  程宗扬看了一遍,然后走到角落处,「怎么样?」

  吴三桂现身出来,「没人盯梢。」

  刺客的事被程宗扬掩盖下去,没有惊动唐国官方。今天他特意一个人出门,
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钓上鱼来。结果也不意外,昨晚的刺客刚刚行刺失败,总得回
去总结经验,汲取教训,休息一下,不会这么快就再次出手。

  程宗扬想知道的是,除了那刺客之外,是不是还有人对自己的脑袋有兴趣?

  「我先回靖恭坊。你们去打听一下周族那位少主的下落。我怀疑廖群玉是去
找他才失的踪。」

  「我们也过去?」

  「不用!」程宗扬发狠道:「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刺杀我!」

  ◇    ◇    ◇「梆,梆梆……」

  打更声渐行渐远,已经是三更时分,靖恭坊内一片寂静。

  一隻泛着金属光泽的蜘蛛从土中钻出,伸出尖肢爬到梁下,然后抱起尖肢,
从尾部吐出一条金属丝,垂下尺许,像颗石子般悬在空中。

  微风吹来,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踏上墙头,然后像柳絮一样飘入院中,正巧
避开罂奴、兰奴和阮香琳的视线。

  「真有耐心啊,」程宗扬小声道:「这么冷的天,在树上等了快两个时辰,
也不怕冻出毛病……」

  「咦?」小紫轻轻咦了一声。

  程宗扬也惊觉过来,「不对!」

  那刺客刚钻到街边的树上藏身,就被小紫驭使的机械虫蚁发现。但直到刺客
现身,程宗扬才察觉到,来的并不是潘金莲,而是昨晚假扮小厮的那名刺客。

  这厮好大的胆子!昨天放你一马,今天又来——这是不把我舞阳侯程员外放
在眼里啊!

  程宗扬不禁怀念起杨妞那支拿来砸核桃的手枪来,要是那枪还能用,自己在
楼上直接把他一枪撂倒,让他还敢猖狂!

  刺客悄无声息地掠进内院,刚踏入天井,一道强光从天而降,将他黑色的夜
行衣都照得发白。

  「抓住他!」程宗扬伤腿蹬在几上,立在窗口,挥着手电筒叫道:「想来就
来,想走就走?老爷我不要面子的吗!」

  刺客像被吓到一样,呆立当场。躲在檐下的蛇夫人挥出一条长鞭,朝刺客颈
背卷去。惊理从廊上飞出,左手掐着剑诀,右手长剑如水,直逼刺客的面门。尹
馥兰抬手一招,将数十枚苍青的松针撷在手中,劈掌打出。

  雪亮的光柱下,长鞭、利剑、松针同时打在刺客身上。「噗噗」数声轻响,
刺客的夜行衣委蜕在地,却是一袭空衣,真身早已消失。

  接着墙下树影摇曳,那刺客已然遁身树上,借势掠起,攀上屋檐。

  「休走!」阮香琳娇喝声起,手中玉带抖出十余个或大或小,或正或斜的圆
环,往刺客足膝缠去。

  刺客飞身跃起,半空中双掌推出,衣袖蓦然一荡,六支袖箭同时击发,分别
射向阮香琳和另一边的罂粟女。

  两女各自躲开,那刺客已经踏上檐角,飞身跃往檐脊。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凌空飞来,长长的衣袖宛如凤翼,挥向刺客的后背。

  「篷」的一声,吕雉一掌印在刺客背心。那刺客刚跃上檐脊,就被击中,整
个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相邻的院子,然后踉跄了一下,飞身弹起。

  程宗扬脸都黑了,这一回自己以有心算无心,手段尽出,竟然还被那刺客给
跑出去!他算是看出来了,不是这刺客太狡猾,着实是这帮侍奴太无能!相互间
一点配合都没有!

  小紫道:「我也去。」

  程宗扬怫然道:「哪儿用得着你去?」

  「去钓鱼啊。」小紫说着抓起雪雪的后颈,抖手掷出。

  小贱狗四条小短腿舞动着,以狗刨的姿势从空中游过,一头扎进邻院。小紫
紧接着从窗口飞出,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拉起,轻轻一荡,从檐下掠过。

  隔墙是原摩尼寺正院,里面只剩一个眼花耳背的老僧。小贱狗嗅了嗅,然后
朝着一个方向发力狂奔。蛇奴等人紧随其后,乱纷纷地追了上去。

  程宗扬一脸的惨不忍睹,自己养的这一堆奴婢简直都是废物,追个刺客跟打
狼一样,明樁暗哨一窝蜂地瞎追,一点章法都没有,难怪连个刺客都拿不住!

  他正想赶往主楼压阵,忽然间心头一凛,掠过一丝寒意。

  前方的屋檐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人影。那人白衣如雪,面罩轻纱,身姿婀
娜,风姿绰约,仅仅往那里一站,便流露出无尽的风情。

  潘金莲!

  程宗扬头大如斗,她竟然已经潜入楼内,直到此时才现身。

  真没想到啊,向来光明正大的潘姊儿居然也学会玩阴险了!

  古怪的是,潘金莲没有动,而是手持长剑,斜斜指向檐角一处模糊而斑驳的
阴影,娇喝道:「出来!」

             第十一集吴钩霜雪

              第一章红芳乱斗

  夜色如墨,狭窄的天井内只有一盏灯笼挑在檐下,透出昏黄而黯淡的灯光。

  一众奴婢都去围追刺客,整个水香楼里只剩下程宗扬一个带伤的男主人,还
有孙寿、成光这俩战力平平的花瓶。

  潘金莲选在此时现身,显然是看穿了自己设计的圈套,根本不给自己以多打
少的机会。但让程宗扬不解的是,自己这边已经没人了,她却没有立即出手,反
而持剑对着檐角的位置,如临大敌。

  屋檐上覆盖着一片阴影,程宗扬在廊内观望多时,丝毫没有发觉那片阴影有
什么异样。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夜晚缺乏稳定的光源,类似的阴影随处可见,如
果没有才显得不正常。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那隻悬在梁下的蜘蛛八条尖肢一节一节张开,复眼缓缓
转动着,从它尾部拉出的金属丝纤细如髮,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潘金莲手握长剑鹤侣,白衣无风而动,气势越来越凌厉,杀意凛然。

  等她气势攀至顶点,再出手一击,自己能不能顶得住不好说,但程宗扬敢肯
定,她脚下的飞檐肯定顶不住,梁倒屋塌都有可能。

  就在潘金莲即将出手的一刹那,那片阴影忽然动了起来,像泉水一样沿着灰
色的瓦片流向檐角。

  这是……又一名刺客?

  程宗扬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热门,一晚上来了三拨刺客,还都不是一伙
的!除了潘姊儿的身份可以确定,逃走的那个只能猜测或许跟宫里的阉党有关,
至于藏在阴影中这位,连猜都猜不出来,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程宗扬不禁反躬自省,有道是事不过三,这一晚上来三拨刺客,自己的仇家
已经泛滥到这个地步了吗?难道自己在招惹仇家这事上也要跟岳鸟人看齐?光潘
姊儿就够自己喝一壶的,如果潘姊儿跟另一名刺客联手……

  程宗扬立在二楼的廊窗前,表面镇定自若,丝毫看不出半点心虚的模样,只
见他一声长笑,沉声喝道:「她已经落入本侯圈套!还不动手!」

  潘金莲凝在半空的长剑蓦然刺出。那片阴影泛起水状的波纹,然後突地掀开
一角,一柄直刃短刀一闪而出,毫无花巧地架住剑锋,紧接着从阴影内打出数点
寒光。

  潘金莲娇躯後折,几枚暗红色的菱状暗器全部打空,接着足尖探出,一记斜
踢南斗,正中对手持刀的手腕。那柄短刀脱手飞出,潘金莲白衣轻举,仙鹤般飞
起,长剑宛如一泓秋水,划出一道圆弧,斩破阴影。

  贴在檐上的阴影流动着人立而起,被劈开的阴影缝隙中露出一面宽不盈尺的
圆盾,准确地抵住剑锋。紧接着圆盾一翻,盾下一隻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五指张
开,一把抓住长剑。

  剑掌相交,发出金石摩擦的刺耳声音,那手套却是金属制成,丝毫不惧长剑
的锋锐。

  潘金莲面带轻纱,露出的妙目不动声色,右手催动剑气,左手双指并起,施
出一个剑诀。

  那阴影再退一步,已经退到飞檐挑起的尖顶,退无可退。一直隐藏在阴影中
的右手终于伸出,同样带着黑色的金属手套,五指并拢,往剑锋切去,似乎想徒
手斩断长剑。

  与此同时,那柄飞出的直刃短刀在空中悄无声息地转了一圈,像被无形的丝
线牵引着,斩向潘金莲颈後。

  眼看刀锋就要斩中潘金莲洁白的玉颈,忽然「叮」的一声,短刀往後弹出。

  却是潘金莲捻着剑诀的左手往後扬起,像弹开一粒弹珠般,将短刀弹飞。

  阴影中那隻抓向长剑的右手一震,手腕仿佛被掌刀斩中,斜着荡开。

  程宗扬这才发现,那名藏在阴影内的刺客右腕系着一条黑色的细链,将短刀
连结起来,初一交手时就被挑飞的短刀其实一直在刺客的掌控中,伺机而动。如
果潘金莲没有及时察觉,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便是致命的杀招。

  潘金莲心细如髮,轻鬆破去对手的直刃链刀,占得先机,接着一剑斩下,鹤
侣剑光华大作,如沸汤泼雪般涤除阴影。

  一直藏在阴影中的刺客终于露出身形,她从头到脚都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身
材纤小,腰前垂着一条手掌宽的长带,似乎附有某种奇特的幻术,摇晃时暗影变
幻不定,使得她的身形时明时灭,似乎随时都会隐遁消失。她脚下穿的鞋子也颇
为古怪,大脚趾是分开的,进退之际迅捷如飞,而且悄无声息。

  两名女子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黑衣如墨,甫一交手,便是立分生死的绝杀,
此时彼此现出身形,出手更加凌厉。潘金莲长剑寒光四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对面那名刺客修为比她差出一截,但身法极为诡异,在方寸之间变化万千,
屡屡从不可能的角度避开剑招。

  转眼间,两女便在只能容足的檐角交手十余招,潘金莲固然稳上风,对面的
刺客也没有束手就擒,她身形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右手的链刀和左手的腕盾尽往
潘金莲的腹下、咽喉等要害处招呼,还不时在必死的局面下突然打出几枚菱形的
暗器,拼着与对手同归于尽。

  潘金莲手中的鹤侣剑越来越亮,出招却是极稳。她六分心思放在御敌上,另
外四分始终保持警惕,遇到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招术,宁肯放过重创对手的机
会,也绝不行险。毕竟真正的敌人是在对面的回廊中。

  那姓程的贼子一直没有出手,只是不断发号施令,叫嚣道:「给我上!」

  「抓住她!老爷重重有赏!」

  「没吃饭吗?用力!给我往死里打!」

  卑鄙!堂堂男儿,只敢驱使奴婢卖命,自己像老鼠一样躲在暗处!

  潘金莲心中鄙夷,心态却更为谨慎。当日不小心落入程贼手中,经历了毕生
难忘的奇耻大辱,对程贼的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记忆犹新,这一回,她绝不允许自
己再次犯错。

  她这一趟来时已经打算好,觅机行事,绝不冒险,如果找不到出手的时机,
宁肯等到同门前来轮替的时候,再叫上义姁,三位同门一起动手。

  没想到这次遇到刺客来袭,一众侍奴连同小紫都被引走,楼内只剩一个受伤
的程贼。如此天赐良机,再不出手必定後悔莫及。只不过,檐角还有一个隐藏更
深的暗樁。

  程贼虽然做得隐秘,终究瞒不过她敏锐的知觉。想除去程贼,必定要拔掉这
颗钉子。

  潘金莲不知道的是,对手也是同样的想法,将她认作程宗扬手下的鹰犬,以
为自己已经落入彀中,只能拼死一战。

  「为虎作伥,可耻!」潘金莲用森寒的口气怒斥道。

  对面的黑衣女子默不作声,却听观战的程贼气势汹汹地喝道:「少废话!出
绝招!」

  两人攻势同时一紧,潘金莲的鹤侣剑绞住短刀的锁链,劲力疾吐,将锁链斩
断,左掌同时拍出,正中圆盾。

  对手招术诡异,但一大半的变化都来自于作为攻防轴心的双腕,潘金莲蓄势
已久的一招施出,对面的刺客双掌荡开,身前空门大露,潘金莲抬起左掌,往对
手胸前印去。

  程宗扬那一声喊,两人都以为他是在命令对方出招,潘金莲攻势尽出,对面
的刺客也同样使出杀招,她圆盾下蓦然探出五支钢爪,撕开潘金莲的衣袖,接着
蒙面的黑布蓦然一鼓,一道赤红的火柱从黑巾中冲出,猛地往潘金莲脸上扑去。

  潘金莲抬起左手,一掌按熄了火柱,右手鹤侣剑光芒大作,剑身宛如透明的
冰玉般,迸射出莹白的光芒,一剑斩断短刀的锁链,接着以雷霆万钧之势往前斩
下,将对手一分为二。

  「篷」的一声,女刺客的身影被剑气劈开,溅起一团紫色的浓烟。瞬间便将
两女的身形,连同脚下的飞檐全部笼罩起来。

  紫烟翻滚着飞速膨胀,只一个呼吸就扩散到整个天井。忽然浓烟中传来一声
低呼,却是潘金莲的惊叫声。接着一声巨响,飞檐断开,瓦片连同砖石、碎裂的
斗拱倾颓下来,重重砸在天井中。

  尘埃飞扬,梁下的蜘蛛收起细长的尖肢,复眼的微光渐渐收敛,重新隐藏在
黑暗中。

  程宗扬挥了挥手,驱散飘来的紫色烟雾,对寿奴和光奴道:「过去看看。」

  两女刚要举步,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程宗扬也察觉到不对,那股紫烟吸入
鼻孔,带来一股甜腻腻的奇特香气,接着自己体内的真气便像被消融一样,迅速
涣散消失。

  程宗扬赶紧把手伸进衣襟,摸到颈下一隻小小的瓷瓶,从中取出一颗淡红的
珠子,塞入口中,用力咬碎,吞了下去。

  这是毒宗秘制的驱毒丸,只不过朱老头那个坑货,在自家的驱毒丸里还下了
剧毒。自己受不了朱老头坑爹的脑回路,让死丫头改过,专门驱毒,绝无毒性。

  药丸粉碎,一股剧痛从口腔中爆发开来,程宗扬几乎以为自己吃的是鞭炮,
一口下去,把舌头都炸没了。又像是拿着一支防狼喷剂,对着自己嘴巴呲了一整
瓶,活活辣穿!

  他伸出舌头,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鼻涕直淌。死丫头做的什么见鬼的驱毒
丸?简直辣破天际!

  程宗扬辣得血液都快沸腾了。好在死丫头做的驱毒丸虽然辣到灭绝人性,但
效果极佳。呼吸间,涣散的真气重新凝聚。

  寿奴和光奴眼巴巴看着他,可惜驱毒丸只有一颗。紫妈妈回来之前,她们两
个算是废掉了——虽然她们本来就跟废物差不多。

  紫烟渐渐散开,只见天井像是被炸过一样,碎石遍地,还一隻被切成两半,
几乎看不出形状的稻草人。

  天井中间是一个小小的水池,潘姊儿和那名女刺客从檐上坠下,正好摔在池
中,浑身溅满了水,跟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却仍死死纠缠在一起。

  两人无法动用真气,只能靠纯粹的体力死命纠缠。潘金莲双手死死握住对方
的左腕,对她的右手全然不顾。

  很明显,潘姊儿急于脱身,而不是与对手纠缠,可此时的主动权并不在她手
中。她的鹤侣剑和对手的直刃链刀都已经脱手,但对手还多了一面圆盾和一隻钢
爪,稍不留神就会血溅当场。

  女刺客也不比她强多少,潘金莲最後那一剑险些将她斩成两半,虽然靠着替
身术躲过致命的一击,但也仅差毫厘,那名女刺客的紧身衣被齐齐斩开,只有下
巴到颈部一截相连。

  程宗扬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看了个仔细。他原本看着那刺客身材平得像板子
一样,男女都分不出来,这时才发现她胸前的束带也被斩断,两隻白生生的美乳
将黑色的夜行衣撑到两边——居然颇为有料。不仅如此,紧身衣的切口从胸前一
直延伸到腹下,几乎连大腿根都露了出来。

  女刺客抬起右手,握拳往潘金莲头脸打去。潘金莲衣袖被钢爪撕开,露出大
半截雪白的手臂。她死死扼着对方的左腕,丝毫不敢鬆手。那钢爪犹如弯钩,爪
尖附着一层幽蓝的光泽,显然淬过剧毒,万一沾在身上,必定有死无生。

  无法防守之下,潘金莲束髮的丝带被打掉,髮丝披散下来。遮面的轻纱被扯
下半边,露出那隻娇滴滴,甜蜜蜜,天生就带有十足媚态的娇靥红唇。她脸上挨
了一掌,媚艳的玉颊留下了五个指印。身上的白衣湿透,水淋淋贴在身上,玉体
曲线毕露。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先不说谁胜谁负,单是潘姊儿这幅狼狈的模样,就活活
值回票价了。

  女刺客身材娇小,单论体力还真比不上比她高出一头的潘金莲,虽然空出一
隻手,却被对手按到水池里,大半身体都浸在冰冷的池水中。

  挣扎间,女刺客忽然鬆开拳头,一把抓住潘金莲的衣襟,用力撕下。

  「嗤」的一声,潘金莲湿透的白衣被撕开半边,胸前露出一抹荡人心魄的弧
形。她咬住唇瓣,拼命将对手往池水中按去。池水一点一点浸过女刺客的脖颈、
後脑、双耳……

  女刺客挣扎愈发用力,右手拼命撕扯。衣帛撕裂声接连响起,转眼间,潘金
莲那件白衣便被撕到腰下,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贴身小衣。忽然她身子一僵,却是
女刺客空余的右手扯住她的小衣,正竭力撕开。

  「嗤喇」一声,月白色的丝绸寸寸绽裂,潘金莲光洁的香肩、玉背、纤腰暴
露在众人眼前,白滑如玉。

  女刺客没有停手,而是将右手伸到潘金莲身後,一把扯住她的白裙。

  潘金莲美目瞪得圆圆的,睫毛颤抖着,上面不知沾的是眼泪还是池水,终于
忍不住道:「住手!」

  女刺客露出的双目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她,平静地说道:「口其拉口搜。」

  潘金莲怔了一下,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是你才对。」一个男声从旁边传来。

  程宗扬不知何时走到水池边,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倭语?东瀛
忍者?怪不得潘姊儿说你为虎作伥的时候没反应呢,这词儿没学过吧?」

  潘金莲怔了几秒,然後惊醒过来,对女刺客失声道:「你不是他的女奴?」

  程宗扬扭头对寿奴道:「你认识她吗?」

  孙寿抿嘴一笑,「不曾见过呢。」

  程宗扬笑道:「看来不是呢。」

  潘金莲如五雷轰顶,尖声道:「放手!」

  作为回答,女刺客一把撕开她的外裙。

  程宗扬抚掌大笑,「干得好!加油!你们两个谁输了,我今晚就干哪个!」

  他这会儿是彻底的有恃无恐,死丫头的驱毒丸虽然让自己吃足了苦头,可效
果没得说。自己这会儿就是腿上伤势未癒,动手时有些影响,但丹田真元满满,
就是三五头犀牛都能一拳捶翻,何况两个弱女子?

  至于潘姊儿和女刺客,她们哪怕还有一点真气,也不至于打到这份儿上,装
都装不出来。没有真气,这两个就是自己砧板上的鱼,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把老爷的座椅搬来!」

  在程宗扬吩咐下,孙寿和成光搬来座椅,又拿来十几盏灯笼、红烛,摆在四
周,将天井照得一片通明。

  两个美女还在互殴,她们在窄小的水池中搂抱翻滚,衣衫不整,玉体半裸,
那画面既香艳又刺激。

  程宗扬坐在椅中,将受伤的左腿跷在水池边缘,一手拿着手电筒,一边在两
女身上照来照去,一边给她们加油打气。

  「用力!抓她奶子!」

  「撩阴腿!顶她下面!」

  「被夹住了?你个废物!」

  「别打脸啊!不许打脸!」

  「小心!潘姊儿,她要扯你裤子!」

  「哎!扭得好!这屁股扭得不错!细节很丰富!」

  程贼的无耻让潘金莲几欲吐血,她早有心停手,可那女刺客却像失去理智一
样,死死缠住她。此消彼涨之下,潘金莲渐渐地落在了下风。原本她几乎将女刺
客按进水里,这会儿却被女刺客一点一点扳平。

  程宗扬叹了口气,「看在小香瓜的面子上,就帮帮你好了。」

  说着他抄起一把用来修剪树枝的大剪刀,「咔咔」开合了几下,然後伸到女
刺客腰侧,一剪下去,将她的紧身衣剪成两段。

  那件紧身衣是水兽的皮革制成,极有弹性,刚一剪开,立刻朝两端弹去,带
起一片水花。

  皮衣一截束在女刺客颈下,另一截缠在大腿上,中间腰臀尽露,像一段月光
般浸在水中。

  潘金莲玉脸雪白,没等她喘息,那把剪刀就跟路过一样,不经意地伸过来,
随便那么一剪,「咔嚓」的一声,将她亵裤的系带剪断。

  潘金莲衣带原本系得极紧,才没有在缠斗中滑落。这会儿失去束缚,如雪的
肌肤光滑得仿佛没有丝毫阻力,湿透的亵衣从纤腰间一点一点滑下,渐渐滑到臀
沟……臀下……

  一个戏谑的口哨声紧贴着耳边响起。

  潘金莲颈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这时才发觉那个阴险狡诈的程贼不知何时
凑到自己身边,几乎就趴在自己的背上,以一个暧昧的姿势俯瞰着两人。

  「滚……滚开!」

  潘金莲吃力地说着,在她分心的一刹那,女刺客空余的右手一把抓住她裸露
的臀肉,手指往她臀缝伸去!

  潘金莲一声尖叫几乎到了嗓子里,本能地想要鬆手,被她压在池中的女刺客
趁机腰身一拧,从她身下挣脱出来,随即将她压到水中,一手扼住她的颈子,拼
命往水中按去。

  那水池不过四尺见方,两女上身浸在池中,只见四条光溜溜的美腿在池沿上
不住扭动,雪肤带水,玉体生光,挣扎间,艳态毕露。

  程宗扬放下剪刀,「来人啊,让老爷赏赏两位的花。」

  孙寿娇声道:「主子要赏什么花?」

  「当然是美人儿身上最柔最美的那朵花儿……」

  潘金莲带着一丝哭腔道:「程宗扬!你敢!」

  「瞧你说的,」程宗扬亲切地说道:「我又不是没看过。」

  「卑鄙!」

  「卑鄙?你自己备屄上门,我是要不看,对得起你吗?」程宗扬用怀念的口
吻感叹道:「滴水红莲啊,多难得的顶级名器。上次没把它给采了,我可是一直
後悔到现在。」

  程宗扬用手电筒在她脸上晃了晃,笑道:「这一次,如你所愿。」

  孙寿扭着腰走过去,将潘金莲滑落的亵裤剥到膝下,一手提起灯笼。摇曳的
灯光下,雪滑的双腿被迫分开,露出腿缝间一瓣柔美的红莲。

  潘金莲发出一声呜咽,拼命扭动腰肢,想要挣开她的手指。可她腰腿都被女
刺客压住,急切间无法挣脱。

  鹤羽剑姬本来就生得明艳娇媚,下体更是精致得犹如一件艺术品。此时沾了
水,色泽愈发鲜美,被灯光一映,宛如红莲夜绽,美不胜收。

  孙寿娇声道:「恭喜老爷,鹤羽剑姬还是处子,元红尚在。」

  另一边,成光也扒开女刺客的屁股,笑道:「这也是个雏儿呢。下面的花儿
水灵灵的,又紧又嫩。」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原以为只是添头的女刺客竟然也颇具美态,圆润白皙的
臀间,嫩穴带着几分羞意,娇柔动人。

  孙寿笑道:「主子,先用哪一个?」

  「两个都是处女?这可难为我了。以我跟潘姊儿的交情吧,不干她都说不过
去。可我要是干了潘姊儿,岂不是便宜了上面这个?」

  成光笑道:「不如主子今晚花开两朵,把这两个都收用了。」

  「那可不行,我说过,今晚就干一个。本侯一言即出,驷马难追,说一个就
一个。」程宗扬大方地说道:「还是你们两个自己一决胜负,谁输了,就老老实
实趴在这儿,被我开苞。潘姊儿,加油哦。小心输给这个倭奴。」

  程宗扬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衣物,露出那根已经蓄势待发的大肉棒。

  潘金莲此时被仰面压在水中,反而因为视角的关系,看得更清楚。看着程贼
挺着那根粗大而醜陋的物件走过来,曾经受过的屈辱又一次涌上心头。

  身上的女刺客目光平静到几乎淡漠,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无论身
体裸露,还是刚才险些被一剑斩杀,都没有一丝动摇,就像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
让她在意一样。

  潘金莲又一次动摇起来,也许她真是程贼的爪牙,不然她为何对程贼视而不
见,从头到尾都只想杀死自己?

  潘金莲头颈浸到水中,接着是下巴,然後是嘴巴、鼻子……

  「潘姊儿,看来你要输了。」

  程宗扬挺起身,潘金莲视线受阻,却能感觉一股火热的气息从她冰凉的两腿
间升起,像一条火龙往她最隐秘的部位逼去。

  池水寒冷刺骨,潘金莲上半身都浸入水中,口鼻呼吸断绝,身子禁不住战慄
起来。

  女刺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光冷静得骇人。

  阳具离裸露的下体越来越近,就在将要触到的刹那,潘金莲浸在水中的双眼
蓦然张开,身子向上移了半尺。

  被压在下方的雪臀滑入池中,溅起一片水花。潘金莲放开女刺客的手腕,一
把抱住她的臀肉,拼尽全身的力气往後送去。

  只见紧凑的雪臀间,那隻沾着水的红嫩蜜穴蓦然绽开,宛如一朵鲜花怒放开
来,水滴滚落,露出娇腻的穴口,重重撞上後方伸来的阳具。

  肌肤相接,女刺客双眸迸出一丝寒光,本来扼在潘金莲柔颈间的右手蓦然一
折,凭空亮出一柄树叶状的匕首,往身後男子的心口刺去。

  锯齿状的锋刃撕开空气,发出尖锐的风声。一瞬间,女刺客真气尽复,就在
双方身体接触的刹那,发出致命一击。

  女刺客倾注全力的一击却只刺了个空,接着肩头一紧,被一隻手掌捏住。

  「早防着你呢!」

  程宗扬冷笑声中,扳住她的肩头一扯,硬生生将她右臂拽脱了臼。

  「叮」的一声,匕首落在池边。

  「解药是藏在牙齿里面的吧?自己使的毒烟,自己都没解药?你蒙谁呢?还
挺下本的啊,故意等到最後一刻才吃解药,怕被我看出破绽来?你个二货,知道
错哪儿了吗?」

  程宗扬一边吐槽,一边利落地将女刺客双臂关节卸掉,「本来你在下面,潘
姊儿在上面,趁我给金莲开苞的时候出手,角度、时机多合适?可我剪开你们衣
服的时候,你居然拼了命也要把金莲压到下面。我都不明白你这是什么鬼操作,
等看到你还是个雏儿,我才猜到一点儿——你不会是以为干那事只有男上女下一
种姿势吧?知识这么贫乏,还跑来当俘虏,你要补的课有点多啊……」

  程宗扬说着,又封了她背上诸处穴道,把她的丹田气海一并制住。

  潘金莲挣扎着扬起头,闻言不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一字一字道:「你故
意坑我?」

  遭人欺骗的愤恨,使一向从容的鹤羽剑姬失去了平常的冷静,那双天生便带
有几分媚意的美目盯着女忍,眼底泛出一丝玫瑰般的暗红色。

  即使女刺客双臂脱臼,要穴被制,对自己再没有威胁,潘金莲也没有停手,
她双手抱住女刺客赤裸的臀部,带着哭腔和刻骨的恨意道:「去死啊!」说着用
力往後送去。

  绽开的蜜穴对着身後怒涨的阳具重重套入,女刺客终于发出一声尖叫,「雅
蔑蝶!」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让程宗扬有种穿越时空的梦幻感觉,仿佛自己又回到
从前的时空,那些久违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与天井中正在发生的一切重叠起来,
两种完全不同的环境,却有种莫名的契合。「洗噶麻希欧!接受吧!" 程宗扬大
喝一声,腰身挺起,阳具怒龙般捅入蜜穴,深深插进女忍柔嫩的蜜腔内。

  粗长的肉棒硬如铁石,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直干进穴底,尽根而入。那
层脆弱的处女膜被肉棒彻底捅穿,处子的元红在肉穴内溅开,染红了肉棒。身下
的女忍发出一声痛叫,臀肉绷紧,蜜穴像小嘴一样紧紧含住肉棒,剧烈地抽动着。

  只是瞬间,赤裸的雪臀又往前滑去,粗大的肉棒从蜜穴中拔出,收紧的蜜穴
被带得往两边翻开,蜜肉间淌出一股殷红的鲜血。

  潘金莲满腔的委屈和愤恨在这一刻彻底暴发出来。紧接着,雪臀又一次往後
顶来,「啪" 的一声撞在程宗扬结实的腹肌上,力道十足。那根阳具瞬间被蜜穴
吞没,紧窄的蜜腔被棒身撑得几乎裂开。

  「好爽!"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 加油金莲!干得漂亮!"

  " 姓程的!你怎么不动!" 潘金莲哭着嘶声道:「你干我时候的力气都去哪
了!你给我用力啊!用力!干死她!"

  女忍尖叫道:「雅蔑蝶!」

  「干啊!你不是喜欢干吗!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蛋!我让你干!干啊!」

  「以压大……不!」

  「干死她啊!」

  听着潘姊儿委屈的哭声,女忍痛楚的叫声,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涌上心头,程
宗扬禁不住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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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露湿莲心

  凌乱的天井内,灯火遍布。平时风姿如画,宛若仙子般优雅的潘金莲此时美
目发红,就如同一个情绪彻底失控的魔女,一边流着委屈和愤怒的泪水,一边抱
着女忍的屁股,拼命往程贼身上乱撞。

  一道光柱将圆臀间照得一片雪亮,翕张的蜜穴、战慄的嫩肛在光柱下纤毫毕
露。女忍身体被制,毫无反抗之力,不多时臀肉便被撞得红肿,嫩穴更是溢出鲜
血,落红无数。

  程宗扬拿着手电筒,一边观赏女忍处子嫩穴被开苞的妙态,一边催动气轮,
在她落满元红的蜜腔内凝聚真元,炼化杂气。

  不得不说,自己女人不少,上过的处子却屈指可数。相比于平常的交合,以
刚刚破体的处子为鼎炉,炼化杂气的效率明显要高得多,凝聚的真元质量更是高
出一截。组成气轮的莹光中,仿佛有颗星辰被点亮,连久不见踪迹的阴阳鱼也在
气海中惊鸿一现。

  「雅蔑蝶……」

  「以压大……」

  女忍痛叫着,想要挣脱,却用不上半点力气。她双臂软软垂在身侧,上身趴
在水池中。潘金莲双手从她腰侧伸出,死死抱着她的屁股,红着美眸往後推动。

  女忍穴道被制,娇小的身体就像一隻漂亮的玩偶娃娃,被迫翘着白生生的屁
股,不停撞在身後男子的腹下。

  「啪……啪啪……啪啪啪……」

  女忍圆润而紧凑的屁股像皮球一样在腹肌上拍打着,频率越来越快,力道越
来越大。

  那隻柔嫩的性器初次开苞,就受到粗暴的摧残。紧嫩的穴口被粗大的棒身撑
开,随着肉棒的进出,不断溅出鲜血。她放声尖叫,从未被人进入过的蜜腔被撑
到极限,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楚。

  潘金莲像泄愤一样,每一下都用尽全力。有她不遗余力地助攻,程宗扬这会
儿既省心又省力,自己都不带动的,只等着那隻处子的嫩穴自己送上门来。

  那隻狭紧的嫩穴紧裹着棒身,从龟头一直吞到根部,紧凑而光滑的臀肉仿佛
要在自己腹上撞碎一样,阴唇夹在肉棒两侧,带来紧密而清晰的触感,蜜腔的腻
肉抽搐着,花心被龟头重重捣入,仿佛连子宫也被肉棒干穿。

  「以压大!不……不要……」女忍伸直喉咙,痛苦地说道。

 程宗扬倒是会一点东瀛倭语——大部分都是跟着片子里的大哥哥小姊姊们自

  学的,懂得不多,但全在刀刃上。

  「奇摸鸡!很舒服……」程宗扬夸奖道,接着又鼓励潘姊儿,「加油金莲!

  干得好!」

  潘金莲哭道:「你给我用力啊!干死她啊!」

  女忍叫道:「以它以……好痛……」

  「干死她啊!」

  程宗扬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伸出手,一把扯下女忍的头套。

  一张苍白而刻板的面孔出现在灯光下。那名女忍面目平庸,脸上敷着一层厚
厚的粉,眉毛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果然是你!我说那爪钩看着眼熟呢,这上面不会还用的春药吧?」

  说实话,要不是她身材不错,皮肤够水嫩,是个美女胚子,单凭这长相,自
己还真没什么兴趣。毕竟山珍海味都吃不完呢,哪儿还缺这一口没滋没味的生鱼
片?

  程宗扬扯住女忍的髮髻,想把她的脸抬起来,刚一用力,不由得「咦」了一
声。只见那隻髮髻连带着那张面孔同时掉落,却是一层逼真的面具。

  「戴了面具还戴头套?你有强迫症吧?」

  程宗扬一边奚落着,一边抬起女忍的下巴,入目的情形让他微微有些失神。

  自己跟这名女忍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洛都之乱中,她出现在黑魔海一
方的势力中,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出手狠辣,极擅隐忍,行事也颇为老练,程
宗扬原以为她至少也是二三十岁年纪,还想夸她身子保养得不错,幼齿,显嫩。

  谁知摘下面具之後,露出的面孔却是一个只有十六七岁,充满了青春气息的
少女。她头髮剪成齐耳长短,脸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小巧的鼻尖也圆圆的,
皮肤白里透红,像一隻人偶娃娃一样,显得十分的……卡哇伊。

  怪不得裹这么严密,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还戴了伪装的面具遮掩,怕被
人看出来?

  「你刚出道?才入职的新人?哦,该叫素人。」

  少女忍痛道:「放开我……」

  程宗扬抬起双手摇了摇,「你瞧,我都没碰你。」

  看到忍者的少女面孔,潘金莲也怔了一下,然後更用力地抱起她的屁股,往
後撞去,「贱人!去死吧!」

  这一刻,潘金莲对她的痛恨还在程贼之上,明明两人可以联手刺杀程贼,她
却故意拿自己当成接近程贼的工具,结果她自己送了一血不说,还连累自己也落
到程贼手里。自己即使是死,也不会放过这个坑了自己的小贱人!

  忍者少女吃痛地拧起眉头,她被夹在两人中间,逃无可逃,只能身不由己地
敞露着下体,被人推着屁股,一次又一次让阳具贯穿蜜穴。

  潘金莲体力渐渐耗尽,泪水却越来越多。她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恨都发泄在这
个不知所谓的女忍身上,全然不顾她元红初破,痛叫连连。

  对于程宗扬来说,这比自己动可有趣多了。只用挺着肉棒,那小女忍就一边
「雅蔑蝶!雅蔑蝶!」地叫着,一边举着美美的小嫩穴自己送上门来,让自己结
结实实干个爽。

  这跟小女忍自己动还不一样,至少她自己动的时候不会这么玩命,丝毫不顾
自己刚刚开苞,处子的嫩穴张得圆圆的,被大肉棒一插到底,干得鲜血四溅。

  小女忍叫声越来越弱,潘金莲动作也越来越吃力,她扒着女忍的臀肉,用力
撞在程宗扬腹下,喘着气道:「射进来!」

  程宗扬挑了挑眉毛。

  潘金莲恨声道:「让她受孕!」

  少女尖叫道:「以压大!不要!」

  潘金莲露出一丝快意,用挑衅的目光盯着她道:「你不是想害我吗?现在我
要让你被强暴受孕,让你怀上施暴者的孩子,让你屈辱地挺着大肚子,让你用自
己的子宫养育仇人的孩子,让你一辈子都洗不清耻辱,一辈子都摆不脱,一辈子
都忘不掉!」

  她抬起美绝人寰的面孔,对程宗扬尖声道:「射啊!你还等什么?搞大她的
肚子!报复她啊!」

  程宗扬挑了挑眉,吹了声口哨。

  这才是自己认识的潘金莲。虽然经过光明观堂多年的熏陶,使她一出场就带
着圣洁的仙子光环,但能说出「大郎,吃药了」这种话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是圣
母?

  「好主意!」程宗扬赞许道。

  「不……不可以!」少女圆圆的眼睛中满是惊慌。

  「你们倭女不都喜欢借种吗?」潘金莲用讽刺的口气讥诮道:「满足你的梦
想,不用谢我。」

  「不!」

  程宗扬笑道:「抱紧她,我要射了!

  潘金莲抱着忍者少女的屁股,像是要把那隻圆臀挤碎一样,用力顶在程宗扬
小腹上,让他的阳具深深楔进少女的嫩穴,抵住宫颈口。

  少女痛叫着挣扎起来,但失去控制的身体就像一块任人宰割的美肉,能够做
出的反抗微乎其微。程宗扬伸手抓住少女的双乳,笑道:「还挺有料。" 说着挺
起阳具,在她体内尽情喷射起来。阳具在处子紧致的蜜腔中跳动着,一股一股浓
精喷射而出,点滴不剩地灌进她鲜嫩的子宫内。少女发出一声悲惨的鸣咽,还有
些稚嫩的子宫被精液灌得满满的。接着腹下一酸,一股热流淌了出来。却是子宫
突然的膨胀鼓起,压迫到了膀胱,使她尿液失禁漏出。

  旁边的孙寿笑了起来,「好不中用,刚开苞就被主子干尿了。」

  成光笑道:" 尝过主子的大肉棒,她这辈子都忘不掉主子的好处。「

  程宗扬又挺了几下,把精液全射在小女忍体内,然後拔出阳具,笑道:" 辛
苦你了。「潘金莲终于鬆开手指,然後一把夺过程宗扬握着的手电筒,在他惊讶
的目光中,重重捣进少女穴内,堵住宫颈口。

  一支蜡烛烧到尽头,灯芯闪了一下,倒在遍地流淌的鲜红烛泪中。

  忍者少女裸着身子伏在天井中,被摆成伏地挺臀的屈辱姿势,那支手电筒插
在她朝天挺起的臀间,光柱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笔直射向天空。

  潘姊儿的报复心真够强的……

  不过这小女忍既然敢来刺杀自己,就应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反过来说,如
果她刺杀得手,不光自己死定了,当时在场的潘姊儿,包括孙寿和成光全都丧失
反抗能力,只怕都要性命难保。

  潘金莲屈着双膝,侧着身子坐在水池边,髮丝湿淋淋贴在脸上、颈侧,倍显
妩媚。她如雪的白衣已经湿透,此时扯下半边,露出一隻圆润丰满的雪乳,一滴
水珠悬在她殷红的乳头下,将滴未滴。亵裤被褪到脚踝处,裸露着曲线动人的粉
臀玉腿,在灯光下白得耀眼。

  程宗扬笑道:「金莲你好啊,大家又见面了。」

  潘金莲掩面的轻纱掉在耳侧,那张媚态天生的面孔满是泪痕,灯光下却没有
多少凄清和哀伤,反而流露出一番入骨的媚意。

  程宗扬暗自嗟叹,潘姊儿也真够倒霉的,天生一张二奶脸。唇角微翘,不说
话就带着三分笑意。眼角微挑,目带桃花,面无表情都像是含情脉脉,随便看人
一眼,就跟故意撩人一样。

  那些长得醜的,笑起来跟哭一样难看,可潘姊儿哭着都仿佛带笑;别人生气
的时候,怒火万丈,潘姊儿愤怒的时候,怎么看都像是打情骂俏;别人不高兴,
脸上写着别惹我,潘姊儿不高兴,脸上写着来哄我;别人正经的时候一本正经,
潘姊儿正经的时候一脸的娇媚——都长成这样了,你还在江湖里混什么啊?还不
如给我当二奶算了。

  寿奴拿过一方丝帕,帮主人擦拭肉棒上的污物。丝帕的影子晃动着,在潘金
莲媚致的红唇上留下斑驳交错的影痕。

  「义姁呢?她怎么没来?」

  潘金莲默默看着他。那根刚刚射过精却仍然怒涨的阳具,就那么直挺挺地横
在她面前,近在毫厘,呼吸相闻,她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这根阳具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甚至还亲口品尝过它的滋味。她曾经无数
次从梦中惊醒,梦到那根阳具带着邪恶的力量,一直顶到她喉咙深处,让她难以
呼吸。无数长夜中,她反复感受到那种窒息和压迫感,喉头和舌尖似乎还残留着
它的味道和温度。

  她已经预感到自己接下来的遭遇。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可能摆脱失身的悲
惨结局。他不会放过自己,自己也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潘金莲美目中流露出一丝绝望,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死保住清白,以免
给师门带来无法洗去耻辱,但他怎么可能给自己自尽的机会?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只要你把义姁送回来,我今天就放过你。」

  潘金莲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他会放过自己?但紧接着,她眼中的光亮就熄
灭了。先不说这个奸贼的承诺是否可靠,即使是真的,她也不会为了自己而出卖
同门。

  「本侯一言九鼎,只要你答应,我立刻放人,怎么样?」

  「我不会出卖同门,你杀了我吧。」

  「好端端的,干嘛寻死觅活的?」程宗扬露出大灰狼一样的笑容,「潘仙子
修为精深,当日的舌灿莲花,本侯已经领教过了……」

  潘金莲迸出羞愤的泪花,「畜生!」

  「本侯跟你打个赌。」程宗扬拿过一支刻香,在烛焰上点燃。

  「只要你能在一炷香内,让本侯也射一回,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你去死!」

  「我数三下,你不答应,就当我没说。」程宗扬笑眯眯道:「等我数完,就
把她的穴道解开,换她来给你推屁股。」

  潘金莲玉脸一下变得雪白。

  「一、二……」

  潘金莲红唇颤抖着,终于没能说出拒绝的话语。

  「三!」

  潘金莲默默闭上眼睛,红唇微分。

  一个滚烫的物体顶到她冰凉的唇瓣上,接着那奸贼戏谑的声音笑道:「亲爱
潘仙子,请开尊口。」

  良久,潘金莲终于认命地张开红唇,任由那根阳具捅入自己口腔,贴着舌尖
一直顶到舌根底部,深深插进喉咙里面。

  两行珠泪顺着如雪的香腮滑落,来自光明观堂的仙子红唇间含着那根粗硬的
阳具,明艳而妩媚的面孔贴在他的腹下,精致的琼鼻触到他的腹肌,口腔中是又
热又硬的雄性器官,呼吸中满是充满侵略性的雄性气息。

  肉棒在口中搅弄着,挑起她的香舌。硕大而坚硬的龟头在柔软的香舌上来回
滑动,仿佛要将它的气味留在她的唇舌和喉咙深处。

  真气受制,她只剩下常人的力道,面对一个六级修为的恶魔,即使拼尽全力
咬下,也不过是蚍蜉撼树,伤不了他分毫。更何况粗大的棒身迫使她嘴巴张到最
大,连咬下都成了难事。她所能做的只有吞咽。

  阳具在唇间进出着,龟头带着口水捅进喉咙,然後拔出,然後再次进入。往
复抽送,循环不已,仿佛要插到天荒地老,岁月尽头,今生今世永无休止。

  「快瞧!」耳边娇笑声响起,孙寿对成光说道:「潘仙子都流口水了呢,看
她吃得多香。」

  成光道:「不知道馋了多久,含着主子的阳物就不鬆口。」

  潘金莲一时间羞窘欲绝,她试图吐出肉棒,却被他捏着下巴,无法挣脱。

  「哎哟,」孙寿拖长声音道:「仙子害羞了呢。」

  「什么仙子?还不是天生的淫材儿?光用口就浪成这样,等被主子开过苞,
还不得浪得淌水?」

  孙寿和成光你一言我一语,揶揄着这位来自光明观堂的高徒。

  正当潘金莲挣扎着想要避开时,那奸贼忽然道:「亲爱的潘仙子,你的时间
不多了。」

  潘金莲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只见那支刻香已经烧去一半,要不了多久就
会燃尽。

  迟疑了一下,潘金莲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背,主动吞吐起来。

  她不顾一切地伸直喉咙,任由龟头捅进自己咽喉,撑开喉头的软肉,粗暴地
顶进食道。舌根被压迫时的呕吐感,使她胃中不住翻腾,气管被口水呛到,肺中
传来撕裂般的痛意,但她丝毫没有停止,似乎这一切都是对自己的惩罚,让她对
今晚的失败和教训刻骨铭心。

  刻香越来越短,三分之一……

  五分之一……

  十分之一……

  舌根和下巴越来越酸,但她丝毫不敢停止。

  终于,在她拼尽全力地舔舐和吞吐下,那根阳具有了喷发的迹象,撑满口腔
的棒身又胀大了几分,表面凸起的血管虬张着,越来越热,传来心跳的律动。

  就在爆发的一刻,忽然「啵」的一声,那根阳具从口腔中拔出。

  潘金莲错愕地睁大眼睛,只见那刻香只剩下最後一点红光,但还没有完全熄
灭。

  果然,自己又被他骗了!潘金莲悲愤交加,「你——」

  话刚出口,那奸贼已经像野兽一样猛扑过来,将她压倒在地上,然後握住她
的双膝往两边一分,阳具直挺而入!

  「不——」潘金莲发出一声凄叫。

  下身传来一阵痛意,阳具狠狠捅进那隻未经人事的蜜穴,穴口仿佛撕裂般被
撑开。

  「不要……不要……」潘金莲哭叫着拼命推开他,「你又骗我!」

  耳边传来程宗扬无奈的声音,「潘仙子,你要再乱动,我一不小心,可就真
进去了。」

  「你……」潘金莲泪眼模糊地望着他,意识到他并没有真进去,而是浅浅插
入少许,龟头正顶着自己那层处子的象征。

  「乖乖躺好,把腿分开……很好。」

  程宗扬笑眯眯看着她,然後在她软腻的嫩穴内喷射起来。

  潘金莲怔怔看着他,下身的穴口紧紧裹着龟头,感觉着它在自己处子的嫩穴
中剧烈地跳动着,滚热的精液从龟头喷出,穿过处女膜上的孔隙,一股一股射进
自己体内。

  看着那张媚艳的娇靥,程宗扬忍不住俯下头,想吻住她的唇瓣。

  潘金莲侧过脸,试图避开,程宗扬道:「再乱动,我就干进去!」

  潘金莲不敢再动,只能被他吻住唇瓣,接着那双手毫不客气地伸到胸前,把
玩着自己的双乳。

  不知过了多久,喷射的精液终于停了下来,程宗扬却丝毫没有拔出的意思,
仍将龟头塞在她小穴内。

  好不容易挣开唇瓣,潘金莲眼泪汪汪道:「你还不放开我?」

  程宗扬坏笑道:「想让我放开,你得这么说……」

  他贴在潘金莲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後又充满威胁地挺了挺下身。

  潘金莲玉脸时红时白,最後终于艰难地说道:「老公,金莲被老公的大……

  大鸡巴射得好爽,小……小穴都被老公的精液灌满了……」

  潘金莲羞愧地闭上眼睛,「金莲的小穴最……最喜欢老公的大鸡巴了……金
莲被老公射得好开心……」

  程宗扬大笑着在她嫩穴内挺动了几下,然後拔出阳具。

  忽然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接着是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潘金莲茫然睁开眼,只见天井中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看客。小紫抱着
雪雪,笑吟吟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後是阮香琳、蛇夫人、惊理、罂粟女……

  一个个笑靥如花,将她最屈辱,最狼狈,最不堪入目的一幕尽收眼底。

  潘金莲像受伤的小兔一样惊呼一声,双手捂着面孔,泪水在她风流妩媚的玉
脸上恣意流淌。

                ◇◇◇

  「刺客越过摩尼寺,往南逃进青龙寺所在的新昌坊。那边有人在暗中接应,
把线索和痕迹都扰乱了。不过我们在沟渠中找到一隻鞋子。」

  蛇夫人拿出一隻丝履,邀功似地递了过来,「那刺客是个女的。」

  是个女的?来了三拨女刺客?程宗扬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怎么和一众使节纷
纷跟自己有关这么像呢?巧合?还是有人在做局?

  三拨女刺客,一个光明观堂的女弟子,一个黑魔海的东瀛女忍,还有一个来
历不详,很难说她们互相之间有关系。而且三名女刺客自己吃掉一个半,这要是
有人做局,难道是故意给自己送菜上门?

  程宗扬刚才吃得挺痛快,心情也不错,因此没有给蛇奴脸色看,只和气地说
道:「就捡了隻破鞋,你还有脸拿出来?」

  蛇夫人讪讪地收回鞋子,朝小紫看去。

  小紫笑吟吟道:「大笨瓜,又心软了?」

  「什么心软不心软的!」程宗扬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是突然想起来,万一
潘姊儿也练过凤凰宝典呢?本来给潘姊儿开苞是件挺美好的事,可万一我刚干进
去,潘姊儿直接暴毙挺尸,我的心理阴影得有多大?」

  程宗扬感慨道:「我是为自己着想,才暂时放她一马。你以为我真有多好心
呢?」

  「万一她没练过凤凰宝典,万一她开过苞也不会死呢?」小紫笑道:「万一
程头儿不但没有心理阴影,反而打开新世界,喜欢上奸尸了呢?」

  程宗扬一脸狞笑地说道:「对啊,万一我喜欢上奸尸呢?干一个死一个,哼
哼哼哼……你就不怕吗?」

  小紫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怕?」

  「奸尸啊,就我现在这能力,一天少说也得干死七八个。去哪儿找这么多女
人呢?」

  「简单啊。」小紫道:「把鹤羽剑姬做成尸妓就好了。你要想换换口味呢,
还可以把苏妲己啊,剑玉姬啊,齐羽仙啊,闻清语啊,小玲儿啊,都做成尸妓。

  有老有小,有熟妇,有御姐,还有童颜巨乳的小姑娘,包程头儿你满意。」

  程宗扬脸垮了下来,「赶紧打住!你个死丫头,比释特昧普那帮家伙还要变
态。」

  「他们可是比你想像得更变态呢。」小紫说着,将一隻银白色的物体放在案
上,「呶,自己看吧。」

  程宗扬皱起眉头,「死丫头,你去青龙寺了?」

  「正好路过啊。」

  「那鬼寺庙一股子邪气,以後离远点。」

  程宗扬一边告诫,一边按下播放。

              第三章天雷业火

  一团莹白的光球出现在视野前方,接着一片阴影从光球中浮现出来,视野变
得黑暗。

  一名老僧佝偻着身体睡在草席上,身上盖着条缀满补丁的布被。

  程宗扬讶异地抬起眼,这不是隔壁摩尼寺那个老和尚吗?死丫头拍他干嘛?

  小紫「嘘」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观看。

  光影中传来一声尖叫,那老僧一动不动,仔细看时才发现,他两耳各塞了一
团棉絮。

  光影移动着,穿过墙壁,来到另一侧的院落内。院内列着两排房舍,原本是
摩尼师们居住的雅室。其中一间此时还亮着灯火,几名僧人身着暗红的僧袍,赤
着双臂,盘腿坐在草席上,他们双手合什,双肘端得极平,神情肃然,面相出奇
得年轻,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

  一名戴着珠冠的波斯女子侧身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脸颊,指下露出一个鲜红
的掌印,眼中满是惶恐。

  在她旁边,立着一名小沙弥,他同样是红袍赤膊打扮,只有十五六岁年纪,
脸颊和脖子被晒得又黑又红,这会儿一手指着地上的波斯女子,尖着嗓子叫道:
「说!收藏财宝的秘库在哪里?」

  波斯女子凄惶地说道:「回上师,那些财宝积蓄并非本寺所有,都是族人们
寄放于此……」

  小沙弥大声道:「寺庙是我佛门所有!秘库也是我佛门所有!快说!秘库在
哪里?」

  「我……我不能说……」

  「该杀的邪魔!」一名沙弥跳起来,厉声道:「这些邪魔外道,不服佛法,
贪得无厌!我佛慈悲,普渡众生!须助她诛除邪念,脱离苦海!」

  「师兄说得是!这邪魔潜逃多日,才被我佛门抓到,说不定早就把秘库里的
佛宝转移走了。」

  「还啰嗦什么?」一名年纪大些的沙弥振臂叫道:「老法子!用困魔索!」

  几名沙弥一拥而上,用一根手指粗的麻绳将那波斯女子双腕捆住,一头甩到
梁上,扯下来,绑在窗棂上。

  波斯女子被悬着双腕吊起,不得不竭力伸直身体,脚尖才堪堪触到地面。

  几名沙弥围着波斯女子开始诵经,诘屈拗口的梵吟伴随着波斯女子的悲呼和
哀求,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鬼影森森,犹如阴间地府。

  程宗扬眯起眼睛,接下来的问话中,他得知那名波斯女子是掌管摩尼寺秘库
的女摩尼师,此前她正在蓝田交接一笔款项,摩尼寺皈依佛门的消息传来,信徒
们都劝她尽速远离。但接到赞愿尊首与阿罗莎口谕的女摩尼师只略做犹豫,便决
定听从尊首的召唤,毅然返回长安。

  结果刚一入寺,她就被寺里的僧人制住,由于特大师等高僧忙于法事,便交
给这些沙弥追问秘库的下落。

  女摩尼师表示自己遵奉赞愿尊首的教谕,愿意皈依佛门,但坚称秘库属于族
人所有,并非摩尼寺的财物,不肯吐露秘库所在。

  那些沙弥年纪不大,却极为狂热,下手更是毫无分寸地凶残和酷毒。他们先
是剥掉女摩尼师的鞋袜,将几枚长针钉进她的脚趾,另一端钉进地板。然後将几
根方形的铁钉敲进她髌骨侧方,使她双腿无法弯曲。

  女摩尼师双手悬吊,双腿伸得笔直,脚趾被长针贯穿,牢牢钉在地板上,每
一次呼吸都痛彻心肺。

  女摩尼惨叫连声,一边哭泣一边试图给他们讲道理,说明财物各有所主,非
她可以擅自动用。

  「这妖魔满口妄言,切了她的舌头!」

  「切了舌头还怎么说秘库的位置?」

  那名年纪最大的沙弥对女摩尼师道:「你可愿意皈依佛门?」

  女摩尼师泣声道:「自是愿意……」

  「本宗法门以净观为基。不修净观,难得传承。欲修净观,当以五甘露为供
奉。」那沙弥取出一柄包着皮革的铁锤,「我来助你破除执念,修成果位。」

  一众沙弥齐声道:「阿弥陀佛!大善!」

  一声闷响,铁锤击在女摩尼师小腿上,女摩尼师惨叫一声,腿骨几乎断裂。

  「按紧!再来!」

  「住手!」一名穿着大红袈裟的僧人推门而入,厉声道:「我佛慈悲,岂能
如此!」

  「净念师兄,」拿着铁锤的沙弥道:「我密宗法门如此,你修的显宗法门,
怎知我密宗的高深?」

  净念道:「佛门诸宗,皆拜佛祖。我佛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岂能行此凶残
之事?」说着他回过头,「观海师兄,你来评评理。」

  後面一名红袍赤膊的僧人笑嘻嘻进来,捻着法珠道:「让我说,这事嘛……

  是净念师兄你错了。」

  净念挑起眉头。

  观海笑道:「师兄修的是不净观,红颜枯骨,脂粉脓血,他们修的是净观,
髒净本为一体,世人皆以为髒,却正是破除我执的良药。世人颠倒妄想,执着分
别,不破除执念,如何修成果位?」

  净念森然道:「观海师兄是说我显宗错了?」

  观海笑嘻嘻道:「我说的是师兄执着于此错了,并非显宗错了。成佛八万四
千法门,哪里有对错之分?难道不净观是对的,净观就是错的?净观是对的,不
净观就是错的?显宗是对的,密宗就是错的?同为佛门弟子,莫非还要分个你死
我活么?」

  他双手合什,躬身诵道:「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
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净念长吸一口气,然後拂袖而去。

  气走了净念,观海直起腰,浅浅一笑,然後对那些沙弥道:「净念师兄固然
错了,可你们也是不对。」

  沙弥纷纷合掌,「请师兄指教。」

  观海用悲悯的眼神看着被悬吊的女摩尼师,柔声道:「敢问檀越,可愿皈依
我佛?」

  与他目光一触,女摩尼师眼神不由恍惚了一下。

  「我……愿意……」

  「佛门之事,略有六种,一曰布施,汝愿布施否?」

  「愿意……」

  「次曰持戒,汝愿意持戒否?」

  「愿意。」

  「三曰忍辱,汝能忍辱否?」

  女摩尼师湖蓝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坚定的神采,「能!」

  「阿弥陀佛。」观海抬起手掌,放在她额头上,低声诵道:「故知般若波罗
密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密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
萨婆诃。」

  听着光影中传来的梵唱,程宗扬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起来,身体仿佛沉浸在温
暖的水中,远离痛苦和烦恼,只想在这梵唱中度过无边苦海,抵达彼岸。直到眉
心被小紫弹了一记,才惊醒过来。

  再看那团白光,里面的女摩尼师已经合上双目,神情变得平和喜悦,眉心似
乎散发着淡淡的佛光。

  观海长长舒了口气。然後手掌一震,女摩尼师腕上的麻绳断开,钉在膝间的
铁钉同时弹出。

  女摩尼师双手合什,虔诚地跪倒在观海身前,她闭着眼睛,嘴唇微微翕张,
似乎在诉说什么。

  观海满意地点点头,温言道:「汝已皈依佛门,昔日种种已经成幻影,如今
为比丘尼,赐汝法号善合。」

  「多谢上师。」

  「汝既奉密行,当以净观为基,自取甘露供奉。」

  「是。」

  「阿弥陀佛。」观海宣了声佛号,然後鬆开手掌。

  善合睁开眼睛,湖蓝的眼底透出宁静的喜悦。

  观海微笑道:「让这些师兄助你取五甘露。」

  「是。」善合望着周围的沙弥,柔声道:「劳烦各位师兄。」

  光球一闪,飞速收缩成一点,然後消失不见。

  「甘露?」

  程宗扬对这个词儿并不陌生,汉国的上林苑就建有甘露台,唐国对甘露也颇
为热衷,那刺客假传义姁的口讯,也说是凌晨去兴庆宫取甘露。但他还是头一次
听说甘露有五种之多。

  「此甘露非彼甘露。」惊理等人在江湖闯荡多年,对此倒不陌生,「他们说
的五甘露是指脑髓、红白菩提和大小香,也就是人中黄白。」

  程宗扬一阵反胃,原来是这五甘露,怪不得观海说世人皆以为髒——这能不
髒吗?以此为密宗修行净观的基本,专门用来破除世人的执念……简直是变态!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往东边的寺院望去,影像的时间就在不久前,可以想像,
这会儿那个刚刚皈依的女摩尼师,正在一帮和尚的「协助」下取出自己的甘露:
尿液、粪便、鲜血,甚至骨髓,作为供奉的祭品……这他妈修的什么鬼佛!

  「呯!」程宗扬一掌拍在案上,沉声喝道:「还有手雷吗?」

  蛇夫人道:「还剩下三颗。」

  「都给我扔过去!」

  「……是。」

  阮香琳道:「要救人吗?」

  「能救就救,救不了别勉强。」程宗扬道:「有机会,放她一条生路就是。

  不用带回来。」

  释特昧普和观海用的灌顶法看起来很诡异,被他们灌过顶的摩尼信徒,都像
是被彻底催眠了一样,失去神智,成了被妖僧们驱使的人形傀儡。救回来,说不
定会有什么危险。

  「万一炸到她呢?」

  「就算炸死,也比落到那帮妖僧手里强!」

                ◇◇◇

  僧舍内,一名沙弥正坐在床上,低着头,唇间垂下一股口水。

  那名波斯女子跪在僧床前,一脸虔诚地仰首张开红唇,伸出舌尖,接住上师
的口水。然後充满欢喜地含在口中,白皙的喉咙蠕动着,慢慢吞下。

  沙弥们大笑着用力击掌,「善女子!除去我执,业力自消!」

  女摩尼师含笑道:「多谢上师指引。」

  「有甘露了吗?」

  「有了。」

  「先取小香。」

  「是。」

  女摩尼师在沙弥的指引下,脱去障眼的衣衫饰物,露出本我真相,然後跪伏
在僧床前,翘起白净的雪臀,将一隻莲花铜盏放在身下。

  一名沙弥剥开她的下体,助她取出小香——亲手给她把尿。

  尿孔被人剥开,本能的羞耻使女摩尼师脸颊有些发红,她连忙虔诚地默诵经
文,驱散自己的羞耻心。

  佛门六度,观海上师在方才的灌顶中,以大智慧传给她三种法门:布施、持
戒、忍辱。其中忍辱又有三种:耐怨害、安受苦、谛察法。

  世间一切怨害,都是修行的缘法,以恶缘为道用,安然受苦,心无妄动,才
能谛察诸法不生不灭,明心见性,安住无生。比如此时所受的羞辱,自己若能甘
之如饴,才能更好地体会到佛法真谛。

  意识到这些上师都是在助自己修行,善合内心重新充满平安喜乐,再没有丝
毫动摇。

  女子成熟的性器间,一隻小小的肉孔微微翕动,接着一股尿液涌出。那沙弥
用手引导着,帮她将尿液浇在铜盏内,发出一阵清亮的水声。

  沙弥们击掌道:「佛法无边!佛法无边!」

  「真想不到,观海师兄也有如此神通。灌顶传法,渡化邪魔。」

  「你们还不知道吧?观海师兄和特大师一样,都是菩萨转世!将来要证位法
王的。」

  一名沙弥崇敬地说道:「还是特大师神通广大,无论什么外道邪魔,一经特
大师渡化,都虔敬佛门,再无动摇。」

  「观海师兄也了不起,你看,经观海师兄渡化,此女已经泯去名利心、是非
心、傲慢心、争斗心、羞耻心、怨憎心……佛性自见。」

  「观海师兄只念了一段经文,她就开悟了吗?」

  「观海师兄方才是用大神通灌顶!被上师灌顶,佛法自明,胜读十年二十年
佛经!」

  「真的吗?」

  「不信你问问她——善女子,何为布施?」

  善合虔敬地柔声道:「佛门六度,布施第一。有财施、法施、无畏施。谨行
布施,须发菩提心,以己所有,尽施一切有情众生。施畜生得百倍报,施破戒者
得千倍报,施持戒者得十万报,施外道离欲得百万报,施向道者得千亿报,施沙
弥得无量报,施僧人亦得无量报。施己所有,乃施己身。施一切有情众生,皆能
于未来成佛。」

  旁边的沙弥摸着她的下体道:「施予畜生也能得百倍报?」

  善合虔敬地说道:「是。」

  沙弥咽了口吐沫,「师兄,听说昨天寺里在做无遮法会,行大布施?是不是
真的?」

  「当然是真的。」年龄最大的沙弥道:「那个善吟你们记得吧?还有三十多
名刚刚皈依,向佛之心最为虔诚的比丘尼,在青龙大殿肉身布施,来者不拒。啧
啧啧,三十多个波斯胡姬一起献出莲花,让人采下她们的红摩尼宝,供上师们修
行……那场面,大得不得了。」

  一名小沙弥羡慕地说道:「师兄,你也去了?」

  年纪最大的沙弥一拳打在腿上,恨恨道:「义操那和尚坏得要死,非说双身
法不是密宗正途,即使要修,也要证得阿罗汉果,才能修持双身法。让手下的和
尚拦着,不许我等靠近。」

  周围的沙弥不由泄了气,「阿罗汉果位啊?那要证到什么时候。」

  一名沙弥愤愤道:「义操懂什么密宗!」

  另一名沙弥道:「义操可是密宗大师。」

  「义操就算是密宗大师,可他有特大师懂得多吗?」

  争执中,那名年纪最大的沙弥笑了起来,「说得没错!释特昧普大师可是菩
萨转世,金身法王,谁能比他更懂?」

  他得意地说道:「义操拦着不让人进,特大师出面,几句话就把义操驳斥得
哑口无言。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特大师亲传法谕:双身法不仅是密宗正途,
而且即使未证果位者,只要虔敬上师,也照样能修持。」

  他伸手指了一圈,「以後不光是我,连你们也可以修行双身法。」

  僧舍内响起一片欢呼声。

  只要虔敬上师,每个弟子都可以修持双身法,自己离成佛又近了一步。不愧
是特大师,果然最懂佛法!相比之下,义操居然说双身法不是密宗正途,简直是
歪理邪说,一派胡言。

  就在沙弥们欢呼的时候,一隻黑黝黝的罐子从窗口飞了进来。还在半空,就
轰然爆开。

  伴随着一声巨响和一团刺眼的火光,无数碎片激射而出,那名正在帮女摩尼
师取出大香的沙弥首当其冲,他头颅被削掉半边,背後更是嵌进无数碎片,木樁
一样扑倒下来。

  不等那些沙弥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两声巨响,僧床上顿时血肉横飞,床後
的墙壁被炸出一个大洞,连僧舍也被炸塌半边。

  巨响过後,三名沙弥当即成佛,往生极乐。剩下的残肢断臂,哀嚎连连,眼
看也活不了多久。

  善合茫然抬起头,那名沙弥倒在她身上,背後被炸得蜂窝一样,已经死得不
能再死,她却毫髮无伤。

  沙弥被削掉的半个头颅就掉在她面前,白色的脑浆混着鲜血,在带着头皮的
脑壳中晃荡着,有几滴溅在善合洁白的脸颊上。

  女摩尼师湖蓝的眼眸中一片平静和喜乐,没有丝毫恐惧和不安。她像捧着甘
露一样捧着头盖骨,与面前盛着自己尿液的铜盏并排放在一起。

  接着她颦起眉头,竭力收紧腹腔。那隻翘起的雪臀间,一截粪便从柔嫩的肛
洞中挤出,越来越长,最後「噗」的一声,掉在落满灰土的铜盆内。

  女摩尼师长舒了一口气,露出解脱般的笑意。

                ◇◇◇

  黎明前一个时辰,几声巨响打破了寂静。刚刚被勒令皈依佛门的摩尼寺遭遇
天雷轰击,十余间房舍损毁,多名僧人受伤,同时引发大火,好在周围的邻居纷
纷帮忙救火,火势才没有蔓延开来。

  作为上院的大慈恩寺第一时间出来发言,声称摩尼教实为外道邪魔,多年来
积累了无量业力,如今被业火所噬,正是摩尼邪教应得的报应。

  紧接着,有靖恭坊的居民声称,当天凌晨,他亲眼看到一尊八臂金佛出现在
摩尼寺上空,然後佛光大作,金佛八条手臂同时投下天雷业火,将还没有来得及
搬走的摩尼像击成碎片。

  随後有消息传来,死于业火的僧人都是摩尼教混入佛门的伪信徒,活该被天
雷诛灭。而真正的佛门弟子,比如一墙之隔的老僧圆静,年逾八十,竟然对近在
咫尺的业力雷火一无所觉,正因为他在睡梦中见到一位金身菩萨张开袈裟,盖在
他身上。直到天明,他才知道隔壁被炸得一塌糊涂。飞出的碎砖破瓦在他的草席
周围落得满地都是,却没有一块掉他身周尺许的范围。

  圆静老僧激动地表示:「这是菩萨保佑!佛祖保佑!尤其是特没谱大师的赐
福,给了我第二条生命!」

  沙弥耐心教导道:「是释特昧普大师。」

  圆静老僧频频点头,「是特没谱大师。」

  「是——释——特——昧普大师!」

  「是,是。就是特没谱大师。」

  沙弥抄起手卷敲在圆静脑袋上,「什么就是!什么就是!」

  圆静抱着头连声应道:「哎,哎。」

  「重来!是释特昧普。」

  「是特没谱。」

  「……这没法儿教了。换一个吧。」

  观海道:「来不及了。就他吧。把词儿改一下。不称法号,就叫特大师。」

  沙弥提醒道:「这是特大师钦定的。一字不能移。」

  特大师对名号极为重视,观海也是无奈,「就这么着吧。」他专门叮嘱道:
「老头儿,你记住,一会儿的是念两个。」

  「哎,哎!记住了,记住了。」

  于是在前来见证佛法显圣的数百名佛门高僧、善男信女面前,圆静老僧激动
地表示:「这是菩萨保佑!佛祖保佑!尤其是两个特没谱大师的赐福,给了我第
二条生命!」

  在台下盘膝聆听的特昧普大师面色平静宁和,头上的黄金螺髻当即就竖起来
一个,跟玉米穗子一样迎风招展。

  虽然小有瑕疵,不过瑕不掩瑜,毕竟人证物证俱全,比起一锅鸡蛋诵佛号的
神异靠谱多了,尤其是看到那尊被雷劈得只剩下头颅的摩尼像,一众善男子善女
子无不双手合什,虔诚赞美佛祖的光辉。

  最後释特昧普大师在众人的恳请下欣然命笔,为这座新皈依的寺庙题下「佛
光寺」三个大字,表示要将佛法的光辉传递到世间每一个角落,让众生都能感受
到佛法的仁慈和悲悯。

  说罢,他还抬起手臂,意味深长地指向西南方向。

                ◇◇◇

  一名胖乎乎的光头和尚身披灰色的袈裟,意态庄严地下了马车,手持禅杖,
走进大门。

  然後他把禅杖往腰後一别,一路小跑奔上前去,紧紧握住程宗扬的双手,未
曾开口便涌出两行热泪,脸上的肥肉抖动着,颤声道:「菩萨哥!我盼星星,盼
月亮,从春盼到夏,从夏盼到冬,从白天盼到夜里,又从夜里盼到白天,总算盼
到了今天!菩萨哥!你!终于来了!」

  程宗扬愕然道:「你是……」

  「我是小永啊,信永!」

  「你说话这口气……」

  信永连忙呸了几口,活动活动舌头,解释道:「刚才在跟佛门理事会的人做
报告,一时没改过来。大哥,这会儿听着顺耳了吧?」

  「半年不见,你怎么胖成这样?我都不敢认了。」

  「忙的,都是忙的。大哥,我听说你大婚了?哎呦喂,小弟还没来得及给你
贺喜呢。嫂夫人呢?」信永伸着头,往他背後张望。

  「别瞧了,没来。」

  「新婚燕尔就两地分居?大哥,你忙于公事之余,也得注意生活啊。」信永
深情地说道:「公事能干得完吗?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啊。」

  「行了,」信永一连串的马屁咣咣作响,拍得程宗扬头晕,「你怎么跑这儿
来了?」

  「咱们不是约好初三见的吗?我刚在寺里忙完岁末的法会,一进城,就被佛
门理事会的人给拦住了,非邀请我出席佛祖显圣暨天雷业火灭妖邪佛门各界纪念
大会。我是理事会的总理事,不露面不合适。这不,刚从佛光寺过来。大哥,你
不是住在宣平坊吗?我让人过去捎话,才知道你搬到靖恭坊了,我还怕认错门了
呢。」

  「你就从隔壁过来,怎么还坐马车?」

  「我这不得兜一圈吗?就我如今这地位,步行多有失身份啊。让人看见,说
不过去——对吧?我从东门出,北门进,中间还换了辆车。」

  程宗扬放下心来,这油滑和尚嘴上马屁滚滚,心里可清明着呢。

  「进来说。」

  两人进到室内,信永盘膝一坐,赶紧把腰里别的禅杖扯出来,丢到一边,扭
着脖子道:「可累死我了。听了一上午的王八念经。」

  这话说得……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场面上的事嘛……哎呦,菩萨哥,哪儿敢让你给我倒茶啊?我自己来!自
己来!」

  信永喝了口茶,叹道:「大哥,你这边的事我听说了。这事不好办啊。」

  程宗扬奇道:「什么事?」

  「小夫人的事。」信永压低声音道:「是紫妈妈吧?」

  叫得还真亲热。程宗扬点了点头。

  信永一拍大腿,「真瞎了他们的狗眼!」

  「我想听听,什么事不好办。」

  「大慈恩寺那档子事呗。除夕那天我接到大慈恩寺的法帖,把菩萨哥你列为
佛门公敌。为了这事儿,我气得连年夜饭都没吃。」

  「佛门公敌?」这事儿程宗扬还真不知道。

  「十方丛林列的名录,上了公敌名录,跟十方丛林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我
这趟过来,也是担着风险的。」

  「你们和十方丛林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有好处大伙儿一起赚,没好处大伙儿就扯闲呗。」

  「就这些?」

  「我知道大哥担心啥,你瞧,我这回连癫师弟都没带,就是想跟大哥把话说
透。」信永左右看了看,「你这儿……安全吧?」

  「安全。」

  「那我就摊开说了。当年大孚灵鹫寺势大,一统佛门,组建十方丛林。不拾
一世大师法度虽然严苛了些,可说到底,还是对我们佛门有好处。大伙儿也乐得
看他们出头扛事,带着我们这些大乘宗派,合伙把小乘和外道给挤出去。」

  「不拾一世大师圆寂之後,中间隔了好几十年都没选出二世大师,那是我们
十方丛林各寺的黄金岁月啊。顶着十方丛林的名头,一座座大乘佛教的寺庙建起
来,信徒一堆一堆往庙里挤,处处香火旺盛,天天数钱数到手软。」

  「等二世大师坐床,味道就有点儿变了。我这身份,这地位,干嘛千里迢迢
跑到太泉找死啊?还不是被逼的。」

  「他们怎么逼你了?」

  「我刚不是说了吗?十方丛林信的是大乘佛教。不过这大乘里头还要分成八
宗,我们娑梵寺是禅宗一脉,灵鹫寺的摩法宗是独一份,不在八宗之内。这八宗
呢,又分成两类,七宗是显宗,另外一宗,是密宗。」

  信永道:「密宗是大乘之一,虽然法门有别,显宗重因,密宗重果,显宗诵
经,密宗念咒,但到底同气连枝,共奉佛祖。说难听点,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秃字
不是?我们跟道门那帮牛鼻子不一样,原本也没分那么清楚,即便各宗祖庭,也
是随缘来去,不分彼此。」

  「坏事就坏事在灵鹫寺一系的密宗上。他们的密宗跟我们青龙寺的密宗路数
还不一样。什么双身法、杀度法、颇瓦法、金刚乘——你这儿安全吧?」

  「你就放心吧。」

  信永痛心疾首地说道:「——全都是佛经翻遍找不出来的东西,里里外外透
着一股子的邪劲儿——这话我也就在菩萨哥你跟前说,出了这门我可不认。」

  看着信永紧张的样子,程宗扬只好拍着胸脯保证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尽
管说!」

  「那成。他们这一支也是密宗,但我们私下都叫蕃密,说来也是有年头了。

  当年被不拾一世大师拘得紧,也没听说闹出什么事来。直到二世沮渠大师坐
床,蕃密出了一位特大师,释特昧普,你知道吧?」

  程宗扬点头道:「知道。」

  信永一拍大腿,「那是真没谱啊!变着法儿的胡来!佛门讲究不杀生,他们
倒好,弄出来个杀度法!谁要是不信佛,就把人杀了,还说是渡化,助人往生极
乐。佛门禁欲,他们蕃密倒好,来个双身法,专讲双修!还说极乐之际,一丝业
力吹动灵台,能感受到佛法的真谛。我呸!这是明摆着欺负我们显宗不近女色,
驳不了他!」

  「还有,我们佛门不讲神通,蕃密偏偏来个颇瓦法,专讲各路神通法术。佛
门讲三皈依,佛法僧。蕃密来个四皈依,佛法僧,还有个上师。佛门拜佛祖拜菩
萨,蕃密来个菩萨转世,法王就是菩萨化身,拜的各路没听说过的鬼神……」

              第四章绛唇为约

  信永这番话在肚子里不知道憋了多久,一说就停不下来,足足说了小半个时
辰,才道:「总之,他们那一路,上师就是佛,就是菩萨,只要信上师,听上师
的,就能成佛成菩萨。娘的!我信你个鬼哦!」

  程宗扬帮他斟了杯茶,「既然他们这么不靠谱,你们显宗人多势众,怎么不
跟他们干呢?」

  「有人撑腰呗。」

  信永满脸无奈,「菩萨哥,实话跟你说吧,我虽然挂着十方丛林名誉主持,
唐国佛门理事会总理事的名头,可说话真有分量的,还得是大慈恩寺那位窥基大
师。你猜他信哪个?」

  「三车法师嘛,载妓讲法。」程宗扬冷笑道:「你们显宗禁淫欲,他还怎么
成佛?」

  「就是这个理!特昧普那家伙压根儿就不讲道理!不是说双身法就不能修,
你好歹讲究一点啊,他倒好,不管是谁,只要信上师,就能修双身法,这还怎么
玩?那些贵人们本来就觉得佛门清苦,我这大把钱养着,还求不过来,他倒好,
只要信他就能吃肉能杀人能修双身法,还能成佛,还是活着的佛,活佛——我要
是年轻二十岁,我也信他啊!便宜全占了,一点亏都不吃啊。」

  「上头有人撑腰,下头有人愿意信,他们这些年势头猛得很,长安城往西,
寺庙几乎都成蕃密的了。官府里头专门有伙人,还帮着改宗,说我们显宗太土,
胡人们一说佛门,说的都是蕃密,压根儿不知道还有显宗。」

  「我这些年带着癫师弟到处打架,你当我喜欢啊?我还不是为了弘法?不折
腾出来一点动静,谁还知道我们佛门还有个禅宗?还有个娑梵寺?」

  信永说着居然哭了起来,「我他妈容易吗我?拼命为显宗出头,我图啥啊?

  命都不要去太泉找琉璃天珠,脸都不要玩命捞钱,就这别人还骂我,还笑话
我。

  我要不这么玩命,哪儿还有显宗?哪儿还有我们禅宗的立足之地?我为啥能
当上总理事?菩萨哥,我就问你一句,大乘八宗,除了密宗和禅宗,你还能再说
出来一个吗?这才几年啊,名字都快没了!」

  「官府只想着从我们身上捞钱,转头就去拍蕃密的马屁。多好的姑娘小伙,
非要去找蕃密上师洗涤心灵,裤子都没提上,就说我骗财骗色。我还是童子身好
不好!活了这么大,我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我长得胖点儿怎么了?唐国的姑娘
也不瘦啊,凭什么笑话我啊?呜呜……」

  「行了,行了,先别哭了。」

  信永号啕痛哭道:「我太难了……呜呜……」

  「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信永好不容易收住眼泪,用力擤了把鼻涕,哽咽道:「特昧普弄的那些真不
是佛教,成不了佛啊。」

  「我知道,我知道。」

  「你可别信啊。」

  「我不信,我不信。」

  「女的更不能信!蕃密那里头就没女人的位置,佛母虽然沾个佛字,其实连
狗都不如!」

  「我懂,我懂。」

  「你不懂!我们显宗还有比丘尼,他们蕃密有什么?度母吗?我呸!我们显
宗敢让比丘尼服侍和尚,那是罪过!是不要脸!他们度母说得再天花乱坠,最後
还不是让上师睡舒服了好成佛?贱不贱啊!」

  「打住,咱们不说这个了。」

  信永捂着脸,半晌才抹了把眼泪,囔着鼻子道:「丢脸了。菩萨哥,你别笑
话我。」

  「不会,不会。来人啊。」程宗扬叫人送来清水巾帕,给信永净面。

  孙寿捧着巾帕进来,那妖媚的姿态,信永眼睛当时就直了,接过巾帕还直盯
着孙寿一扭一扭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来。

  程宗扬失笑道:「光在骂人家蕃密了,你这也没比他们强多少。」

  「我就看看,就看看……」信永腆着脸道:「看看又不犯戒。」

  程宗扬给他续上新茶,「你刚才说,蕃密不是佛教?」

  说到佛门事务,信永立马认真起来,「义操师兄的密宗是我佛门八宗之一,
传承有序,不事鬼神。蕃密的特昧普他们算个什么东西!窃居佛名,行外道诡术
之实,真真是披着佛祖外衣的妖魔!」

  何止是特昧普?连佛门没起过疑心的不拾大师也是披着佛祖的外衣,干着鸠
占鹊巢的勾当,只不过他做得更隐蔽,手段也更阴险,不像特昧普这么蛮横,欺
骗性更强。

  程宗扬道:「我本来还想着怎么说服你,帮我对付窥基他们。看来我不用再
费口舌了。」

  信永浑身肥肉一颤,「菩萨哥,这可使不得!」

  「哦?」

  「窥基是替先皇出家,有名望,有身份,跟宫里的关系可不一般。连皇上未
登基的时候,都拜他为师。要不是有这重关系在,我们显宗也不会眼看着密宗坐
大,一点儿辙都没有。」

  「唐皇也是他的弟子?」

  「何止啊!不光皇上,宫里的太监,朝廷的官员,各处藩镇子弟……他名下
的弟子多了去了。他在唐国说句话,比皇上的敕令都好使。」

  怪不得窥基那么霸气,连亲王都不放在眼里。作为长安一霸的杨玉环,号称
镇城南镇城北,恐怕也镇不住这位窥基大师。

  「菩萨哥,你听兄弟一句劝,要想在长安城里平平安安,就别招惹他。」

  「不是我想招惹他,是他招惹到我头上了。佛门公敌啊,他都要对付我了,
难道我不还手吗?」

  「三十六计,走为上啊。」信永认真劝道:「窥基大师再不好惹,手也伸不
出唐国去。」

  程宗扬忽然笑道:「我这会儿是真相信你没有别的心思了。」

  「啊?这怎么说的?」

  「换作别人,既然跟窥基不合,肯定盼着我跟窥基斗个你死我活,好从中取
利。你倒是一个劲儿劝我放手,怕我吃亏。」

  信永诚恳地说道:「菩萨哥,当初头回见面,我一眼就认出你是个有大功德
的有福之人,跟我佛有缘,真的!」

  他竖起大拇指,「你有慧根!」

  程宗扬险些把茶喷到他脸上。慧根这事,自己可有日子没听过了,连你也看
出来我有大腿那么粗的慧根了?

  「不扯这个。窥基要对付我,我少不得要让他好看。你是唐国佛门理事会的
总理事,跟我说说,他手上能直接动用的实力有哪些?」

  「大慈恩寺是天下顶尖的大庙,我们娑梵寺虽然能打,但架不住他们人多。

  他们庙里光僧人就不下三千。能打的除了护寺僧,还有一帮巡行僧……」

  两人越说越近,两个脑袋几乎顶到一块儿。

                ◇◇◇

  「胖和尚走了?」

  「去延福坊的娑梵寺下院了。上回庙里面失火,伤了人命,他要在城里待几
天,做场法事,顺便查查失火的由头。」

  程宗扬叹道:「信永这家伙吧,你说他瞧着不像个和尚吧,可他捞的钱除了
自己吃点喝点,全都花在了佛事上,硬是撑起禅宗一脉的名头。娑梵寺都不在长
安城内,他还能拿到唐国佛门理事会总理事的头衔,也是不容易。」

  小紫笑道:「还是十方丛林的名誉主持呢。」

  「他刚才说了,那个是花钱买的。你要想要,我也给你买一个。」

  「好啊,给我们怕素教买一个。」小紫道:「他的娑梵寺怎么样?」

  程宗扬道:「还记得当初,他说寺里各院的首座考较佛学,我听着都是个笑
话。刚才聊了一会儿我才知道,娑梵寺虽然没他吹得那么大,但也是唐国数得着
的大寺,而且还是打出来的名头,武风极盛,庙里的和尚很有几个能打的狠人。

  不过有信永当主持,一直秉持佛学第一,武学之类只是末流。」

  程宗扬摇了摇头,「真看不出来,信永这光头油滑无赖,倒是个真和尚。」

  「程头儿,你有慧根哦。」

  「你也看出来了?哼哼,比你那小腰都粗!」

  小紫笑道:「有慧根的程头儿,还有两个漂亮的女刺客等着你审呢。」

  「审!」程宗扬精神一振,「必须要好好审审!」

  水香楼原本是迎客的酒楼,这会儿临时找了一间客卧充当审讯的刑房。为了
防止刺客逃走,程宗扬专门安排了四名奴婢看管。

  案上放着一份整理好的卷宗。上面是一笔工整的隶书,庄重中有种含而不露
的杀伐之气。

  姓名:美智子。

  年龄:十六。

  籍贯:出雲。

  亲人:无。

  师承:甲贺。

  事由:受黑魔海聘请,执行刺杀任务。因暴露行迹,失手被擒。

  程宗扬抖了抖那页纸,「这是你写的?」

  「是。」吕雉淡淡应了一声。

  坦白说,程氏内宅的女子文化程度都不高,雲如瑶算是最优秀的了。如今多
了一个吕雉,内宅诸女的平均文化水平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差不多是从零提高
到了一。

  「这审的什么?从头到尾就没一句真的!」程宗扬把纸一丢,对蛇夫人道:
「她是白痴,你们几个在干嘛呢?看笑话呢?」

  蛇奴等人本来一脸看吕雉出糗的表情,被主子喝斥,不由都讪讪的。

  「紫妈妈给你们立的规矩都忘了?你们之间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但因为看
别人笑话,连正事都不干了?一上午你们就审出来这些?是不是想等着刺客再来
一趟?正事做好,你们怎么折腾我不管。误了正事,我也不跟你们废话——你们
几个,全部降一级!三个月内再犯,我也不说杀你们了,逐出家门。」

  主人难得发回脾气,在场的侍奴纷纷跪下,老实应道:「奴婢记住了。」

  程宗扬看向室内,两名女刺客都捆得粽子一样,为了防止着凉,两女身上的
水迹都被擦乾,只不过衣服没给她们,从头到脚剥得乾乾净净。

  差别在于,潘金莲被放在床榻上,身上还盖了条毯子。而那名女忍者手脚被
捆到身後,用一条铁链吊在半空,就那么光着身子,隐私尽露,毫无尊严可言。

  同样都是刺客,光明观堂和黑魔海到底有些差别,一个是跟自己没有太多直
接冲突的名门高徒,一个是多次交锋,声名狼藉的魔教妖女,没有被这些侍奴轮
大米就已经是优待了。

  不过把女忍吊起来,倒不是完全出于程宗扬的恶趣味,当日在武帝秘境,女
忍的遁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把她放在地上,说不定被她借机遁地脱身,还是吊
起来更放心。

  女忍旁边放着一张木几,上面放着从她身上搜出来的各种物品:破裂的夜行

  衣、直刃短刀、竹管刀鞘、手套、圆盾、爪钩、攀爬绳索、盛放暗器的鹿皮囊、

  树叶状的锯齿匕首,几隻装着不同粉末的瓷瓶,还有一堆看不出用途的零碎
小玩意儿。

  少女手脚被绑在身後,身体与地面平行,高度正好到程宗扬腰部——这个高
度显然是侍奴们专门为自己这个主人设置的,使用方便,想用前面用前面,想用
後面用後面,但是审讯的话,就有点太低了。

  程宗扬没有调整的打算,直接拉了张椅子坐在她面前,仔细打量了片刻。

  少女留着齐耳的短髮,微微低着头,圆圆的小脸微微有点发红,跟苹果一样
可爱。只不过这会儿一脸冷漠,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毕竟隔了几个时辰,
没有刚破体时情绪那么激动。

  看来她是接受过忍者的反审讯训练,不然一个少女,光溜溜被人吊着围观,
怎么也不会表现得这么镇定。怪不得吕雉什么都没问出来,这会儿她已经有充足
的时间做好准备,想撬开她的嘴巴可不容易。

  程宗扬看了她一会儿,然後开口道:「飞鸟兄好吗?」

  少女蓦然扬起脸,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赌对了!同样受聘于黑魔海,同样是来自东瀛的忍者,程宗扬就不信她和那
个飞鸟上忍会没有一点关系。

  「建康一别,多日未见,飞鸟兄的风采,程某还记忆犹新。」

  程宗扬觉得自己跟死丫头学坏了,说起瞎话来眼都不带眨的。那家伙有什么
风采?死鬼的风采吗?

  「你……认识我哥哥?」少女发音有些生硬,但比泉玉姬强一些。

  程宗扬深沉地点点头,「当日我与飞鸟兄在玄武湖把臂同游,交情甚笃。」

  「什么是把臂同游?」

  「……就是手拉着手在湖边散步。」程宗扬说着不由一阵恶寒。把臂同游这
么风雅的事,怎么用白话一说,就显得这么不正经呢?

  少女激动地说道:「他在哪里?」

  「我们在建康就分手了,他好像是去了……」程宗扬说了半截,话锋一转,
「你是他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飞鸟萤子,是他的妹妹。我是来找他的。他跟着巫婆婆离开,就没有
音讯传回来。我等了他很久,只好来找他。」

  好吧,你哥死在我手里了。

  程宗扬皱起眉头,一脸不解地说道:「你为什么要来刺杀我?」

  「齐姊姊说,我哥哥在建康失踪了,很可能是被人杀死了。她说,最大的嫌
疑人是晋国的萧遥逸,汉国的吕冀,还有你。吕冀已经死了,萧遥逸离得太远,
而你正好在长安。难道她在骗我?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连自己聘请的忍者都骗,还有什么是齐羽仙这帮丧尽天
良的渣女们做不出来的?

  程宗扬叹了口气,「差一点就是了。」

  「为什么?」

  「因为他想杀我。」

  「你!」飞鸟萤子眼中的惊喜变成了惊怒。

  程宗扬摊开手,对左右说道:「我就说我不会骗人吧?撒几句谎简直要了我
的老命。好了,小女忍,我跟你那个倒霉哥哥不是什么朋友。事实上他是被我杀
死的——你现在可以恨我了。」

  少女眼中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鼻尖也红了起来。

  「虽然我们是敌非友,但我不是那种嗜血的变态。我有几个问题,如果你如
实回答,我会留你一命,甚至会放了你。」

  「你杀了我吧!」飞鸟萤子哽咽着说道。

  「如果你不回答,我会让你一直活着,每天接受仇人的折磨。比如……」程
宗扬托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冰凉的樱唇上拨弄。

  「……让你去当善母,绝对比死还可怕。」

  飞鸟萤子张口往他手指咬去,程宗扬不闪不避,任由她咬住自己的拇指,一
边拨弄她的舌尖。

  飞鸟萤子用尽力气也没能咬动他的手指,反而被他用拇指捅进喉咙,险些呕
吐出来。

  程宗扬拨着她的舌根道:「我先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怎么找到我的?」

  「第二个问题,你到青龙寺做什么?」

  「第三个问题,你哥哥为什么会接受黑魔海的聘请?」

  程宗扬拔出手指,捏了捏她娇嫩的脸颊,「回答完这三个问题,你就可以有
衣服穿了。」

  少女大声说道:「我不会说的!我们飞鸟家族,从来不畏惧死亡!」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你要喜欢光着,我也不介意。不用着急,我们的时间
还多着呢。」

  程宗扬放开小女忍,走到床榻边。潘金莲玉体横陈,薄薄的毯下能看到胴体
起伏的曲线。她玉颊发红,水汪汪的美目露出一丝恼怒中藏着委屈的羞态,还有
一丝难以言表的情绪。

  女忍用的毒烟只是暂时抑制真气运行,不到半个时辰便即失效。潘姊儿这会
儿穴道被制,则是侍奴们的手笔。

  程宗扬拿出一个银白的物体,笑眯眯道:「来,看看录得清不清楚。」

  光球中浮现出一张娇媚的面庞,潘金莲赤条条跪在地上,双手抱着一个男子
的腰背,妩媚的面孔贴在男子腹前,娇艳欲滴的红唇含着男子怒涨的阳具,正卖
力地吞吐着。

  一股口水从她唇角溢出,滴在她裸露的酥胸上。浑圆的玉乳顶端,红嫩的乳
头上下抖动,在男人腿上摩擦着。然後是她仰身躺地上,被人干进蜜穴,满脸媚
态地娇滴滴说道:" 老公,金莲被老公的大……

  鸡巴射得好爽,小…小穴都被老公的精液灌满了…。……。「

  接着是她媚眼如丝地呻吟声,「金莲的小穴……喜欢老公的大鸡巴了。金莲
被老公射得好开心………。」「潘金莲明媚的美目大睁着,泪水在眼眠里转了几
圈,然後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自己当时哭得肝肠寸断,最後为了守住贞洁,被逼无奈才说出那句话。结果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自己的哭泣就仿佛欢好中的点缀,那些哽咽就像是故意的
娇喘。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那副天生的媚姿妍态,活脱脱就是个正在勾
引男人的轻浮浪女。

  " 鹤羽剑姬对师门忠贞无比," 程宗扬一本正经地说道:" 即使身处险境,
仍然坚守贞洁,维护了师门的尊严和名誉。这么突出的事迹,必须要拿到光明观
堂,给诸位仙子都看看啊。「

  「不要!」

  「我可以给你作证,证明你仍然是处女。」

  「不要!不要!」

  「只要你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风言风语?我都不怕!」

  「不要!不要!不要……」

  「那我把它销毁掉。」

  「不——」

  潘金莲哭声蓦然一止,满脸是泪地看着他。

  程宗扬笑眯眯道:「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就保留了。」

  「不……」

  「你想销毁它?」

  「嗯!」

  程宗扬打了个响指,「把义姁交给我。」

  「你……」潘金莲露出羞怒的神情。

  「她是我的奴婢,签过卖身契的!你把我的奴婢拐走,你还有理了?打官司
我都不怕!」

  潘金莲咬着玉齿道:「她是我的同门。」

  「她是光明观堂的外门弟子,已经自愿脱离师门,早就跟光明观堂没什么关
系了。你不想交人是吧?好说,你来代替她,给我当奴婢!」

  程宗扬说着,把毯子一掀,一双手摸了上去。

  潘金莲惊叫道:「你做什么!」

  「我的奴婢,我摸摸怎么了?行了,你身上我哪儿没摸过?用得着这么大惊
小怪的吗?」

  「不!」潘金莲尖叫着,捆着的身子猛地弓了起来。

  「别躲啊,昨晚太仓促了,我都没来得及细看……」程宗扬凑到她耳边道:
「你下边的毛毛好像又长出来了。」

  潘金莲羞愤欲绝,当日在太泉古阵,自己被他肆意凌辱,连下体的耻毛都被
他剃去,堪称平生第一奇耻大辱。直到现在,被剃掉的耻毛也没有恢复原状,每
每想起,都恨得全身发抖。谁知半年之後,自己再度落到他手中,旧辱未消,又
添新耻……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一手伸到她白美的玉腿间,用指尖把玩着她最柔嫩敏感的
隐秘部位,「说来拿一个义姁换鹤羽剑姬,我还赚了呢。金莲,你说是不是?」

  「不……要……」

  潘金莲竭力扭动身子,试图摆脱他的手指。

  「想通了吗?」

  潘金莲拼命点头。

  「把义姁骗过来,交给我。不然我就把你叫老公那段拿去光明观堂,让你师
门的仙子们都来观赏。」

  潘金莲犹豫了一下,然後慢慢低下头。

  「一言为定!」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拉开衣服,「那就立约吧。」

  潘金莲惊愕地看着他伸出那根可憎的物件,放到自己面前。

  「吻一个,就当是击掌了。」

  潘金莲玉容数变,最後终于张开红唇,往火热的龟头上吻去。一吻定约。

                ◇◇◇

  「主子,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不然呢?我还养着她啊?」

  蛇夫人不甘心地说道:「至少也该夺了她的元红。」

  「强扭的瓜虽然也很甜,可潘姊儿不是一般的瓜。」

  阮香琳不服气地说道:「她有哪点儿不一般了?」

  「你别看她像是冰清玉洁的圣女样子,其实吧……」程宗扬在她臀上捏了一
把,「她跟你一样,也是个浪的。」

  阮香琳笑着啐了一口,「奴家怎生就浪了?」

  「过去,躺在床上,把你的淫穴露出来。」

  「冤家……」阮香琳嘤咛一声,乖乖躺在床上,解开衣带,褪下亵衣,玉腿
分开,露出蜜穴。

  程宗扬挺身而入,一边挺动,一边笑道:「看到了吧?就有这么浪。」

  阮香琳一边承欢,一边娇声道:「相公,奴家的浪穴干着可舒服么?」

  「水汪汪的销魂玉洞,又滑又暖,何止一个爽字?」

  阮香琳张臂拥住他的脖颈,在他唇边吻了一记,笑盈盈道:「相公方才好几
次都想问什么,却为何没有问出口呢?」

  「哈,」程宗扬乾笑一声,「有这么明显?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当然是妾身那个不听话的女儿了。」阮香琳笑道:「你是想问潘仙子,师
师如今的去处吧。毕竟她们是同门姊妹,潘仙子也许知道呢?」

  程宗扬触动心弦。自家这小妾本来不是多精明的性子,但一涉及到师师,立
刻显示出惊人的直觉,也许这就是母女连心吧。

  一别经年,那个温婉如兰的女子不知去了何处,至今仍芳踪杳然。

  小紫把师师离开的事揽在她自己身上,但死丫头从来都只嫌自己内宅女人不
够多,怎么可能故意把师师送走?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母亲成了自己的小妾,
母女共事一夫,使得李师师心结难去。

  李师师的才情在诸女中首屈一指,直到现在,程宗扬还不时怀念她给自己当
秘书那段日子,稳妥、细致,处事周全,而且善解人意——比这帮侍奴可好使太
多了。

  「啊……啊……啊……」阮香琳颤声叫着,让人心都化了。

  程宗扬奇道:「今天怎么叫这么卖力?」

  阮香琳娇喘道:「相公一提到师师……下面就硬了数倍,奴家的花心……都
快被相公捣穿了……」

  「……你这个浪女!装得还挺像。」

                ◇◇◇

  「那天的刺客不是潘姊儿,也不是小女忍,究竟会是谁呢?」程宗扬拧眉思
索道。

  当初故意放走那名刺客,程宗扬是抱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谁知跟踪的飞
虫至今没有消息,不知道是被发现摧毁了,还是线放得太长,一时半会儿收不回
来。

  程宗扬抱怨道:「我就下了个帖,杨妞儿就传得满世界都是?堂堂镇国公主
府,消息漏得跟筛子一样,她这个家怎么当的?」

  小紫笑道:「你又没说要保密。她要安排出行,知道的人当然多了。」

  「咦?死丫头,你居然替她说话?」

  「她嫁进来要当家啊,人家当然要讨好她了。」

  「说什么呢?」程宗扬沉着脸道:「我早就说过三妻,别说她会不会嫁,就
是嫁进来,妻位也没她的份儿。」

  「杨姊姊可不愿意哦。」

  「爱来不来,我又没求着她。等等!」程宗扬狐疑地看着小紫,「你们俩见
面都聊什么了?」

  「彩礼啊,嫁妆啊,成亲的良辰吉日啊。」

  程宗扬很怀疑她们是不是背着自己搞了什么协议,但又没证据,「你没问问
她,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那要看程头儿你的本事啰。」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要不然,明天见面,我们先试试?」

  小紫打气道:「程头儿加油!我看好你哦。」

  「少废话!备车,我要去天策府。」

  「去干嘛?」

  「当然是去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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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卫公问对

  皇图天策府也放假了,李药师没有穿平常的银甲儒袍,只穿了一袭半旧的青
衫,在庭中除草莳花。王忠嗣在帮着堆肥,大冬天只穿了件褂子,露出两条棕熊
般的手臂,肘窝还有一大块未退的乌青。

  程宗扬带着礼物上门,远远便笑道:「卫公,新年好啊。」

  李药师放下铲子,在水桶中洗了手,招呼众人入内。

  高智商捧着礼盒,一瘸一拐地进来,躬身唱了个肥诺,「老师在上,请受学
生一拜!」

  王忠嗣奇道:「瘸了啊?」

  「没什么。」高智商洒然一笑,丝毫不当回事地说道:「也就是遇到七八十
来个江洋大盗,我三拳两脚把他们打跑,追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

  「吕小子,你来说。」

  「厚道哥说的……是真的。」吕奉先说着,不由低下头,脸都红了。

  王忠嗣指着他道:「学坏了!这小崽子说的话,我半个字儿都不信!」

  程宗扬道:「过年呢,你怎么在这儿?」

  「我孤儿啊。年年都在这儿混饭吃。这边儿,这边儿,小心点儿,那是我刚
堆的鸡毛鸡粪,开春这点牡丹就指望它了。」

  「老爷子,你还种牡丹呢?」高智商凑到李药师身边,热切地说道:「要不
我来帮你种吧?玩牡丹我在行啊,临安城的牡丹……唔……」

  程宗扬从篮子里拈起一隻饽饽塞到他嘴里,对吕奉先道:「带着你厚道哥,
跟王教官去学堂转转。」

  高智商吞下饽饽,「牡丹花下……唔……」

  王忠嗣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伸出三指,像捏小鸡一样把他嘴巴捏住。高
智商憋得脸都红了,嘴里「呜呜」直叫。

  王忠嗣哂道:「小子,还想跟我较劲儿?省省吧。」

  吕奉先小声道:「我看厚道哥是想说……你手洗了吗?」

  王忠嗣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咂了咂舌,「上好的农家肥,便宜你了。」

  程宗扬上前拱手,「卫公,我来给你拜年了。」

  李药师放下巾帕,笑道:「难为你还记得老朽。」说着看向他身後的文士。

  文士上前一步,躬身施礼,「敝姓贾,草字文和。见过卫公。」

  「原来是董破虏麾下的贾先生,请进。」

  三人进了客厅,分宾主落座。程宗扬笑道:「卫公虽不掌兵,天下事却瞒不
过卫公的耳目,一口便道破贾先生的来历。」

  「贾先生智计无双。我也久闻大名了。」

  双方寒暄几句,程宗扬迫不及待地问道:「卫公知不知道波斯借兵之事,宫
里是个什么章程?」

  李药师看了他一眼,「为何对波斯如此上心?」

  「理由有很多。首先当然是利益,卫公知道,我呢,就是个商人,波斯胡商
资本雄厚,极善经商,彼此有很大的合作空间。如今波斯都城被破,已经亡国,
当日朝会上,波斯使者苦求朝廷借兵,收复旧都,兵马一动,黄金万两,我琢磨
着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发财的机会?」

  「就这些吗?」

  程宗扬慢慢道:「师帅当日一战,也有波斯人的影子。」

  李药师微微颔首,「说目的。」

  「听说波斯人极力游说朝中贵人,矢志复仇,我想帮他们添把火。」

  「好处何在?」

  在李药师的追问下,程宗扬终于图穷匕现,「最好让波斯人和宦官、佛门互
相争斗,不死不休。」

  李药师手指叩着桌面,室内仿佛陷入静止。

  良久,李药师开口道:「你来晚了。」

  「哦?」

  「朝廷昨日已经下诏,以波斯故地设波斯都护府。」

  程宗扬怔了一下,既然设置波斯都护府,那么名义上,波斯就属于唐国的领
土,借兵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出兵,收复疆域。

  「这是要对波斯用兵?顺便吞并波斯?」

  「若说朝廷全无此意,也不见得,但眼下……无非是做做姿态,藉此搪塞而
已。」

  眼下的局面,唐国朝廷哪里抽得出大军,远征波斯?连自己家里都没打扫乾
净呢。

  李药师又曝出一个内幕消息,「朝廷正在拟旨,将祆祠一并收归佛门。」

  祆祠?拜火教?程宗扬皱起眉头。

  摩尼教是波斯大教,但历史最悠久,信徒最多的,还是波斯国教拜火教。相
比之下,摩尼教只是後起之秀,虽然声势不小,到底不及拜火教传承久远,根基
深厚。

  靖恭坊内除了摩尼寺,还有一座属于拜火教的祆祠,就位于西南方向,规模
更大,信徒更多。程宗扬这次之所以来见李药师,正是因为信永透露,在佛祖显
圣暨天雷业火灭妖邪佛门各界纪念大会上,释特昧普公然暗示,十方丛林不仅要
吞并摩尼教,还要对拜火教下手。

  十方丛林吞并摩尼教,并没有引起太多波澜,唐国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似
乎对此乐见其成。这使得释特昧普尝到甜头,又迫不及待地要吞并拜火教。

  对波斯人来说,失去摩尼教如同断其一臂,虽然痛苦,还能忍痛苟存。一旦
连拜火教也被佛门吞并,他们唯一的根系也将彻底断绝,从此只能敬拜佛祖,而
且是蕃密一系的活佛了。

  贾文和开口道:「敢问卫公,这回推动此事的,是仇士良?还是王守澄?」

  李药师看了他一眼,「先上表的是仇士良,宫中允的是王守澄。」

  贾文和点了点头,「那就朝廷的意思了。」

  程宗扬插口道:「为何?」

  贾文和道:「王守澄是郑注昔日恩主,李训也受其恩惠甚多。郑注能简在帝
心,正是王守澄举荐之功。摩尼寺收归佛门,仇士良所获极丰。这回由王守澄出
面,想必是宫中暗示,一来是平衡一王四公,避免仇士良独得其利,二来,可见
宫中也有人动了心思。」

  程宗扬明白过来。波斯胡商积敛的大量财富,使他们成为群狼眼中的肥羊。

  波斯旧国尚在时,各方顶多勒索一些贿赂,薅些羊毛而已。如今波斯亡国,
正是天赐良机。无数饕餮巨兽都已经备好刀叉,要将这隻肥羊宰割分鬻,吞食一
空。

  而这一回,宫里可不甘心好处都被家奴私分了。

  问题是十方丛林动作太快,胃口也太大了。程宗扬皱眉道:「摩尼教皈依佛
门,前後不过数日。拜火教虽然比摩尼教更大一些,但波斯亡国,根基尽失,敕
令一下,只怕连十五都撑不过去。」

  「快不了。」贾文和道:「食客太多。」

  「正是如此。」李药师道:「拜火教也并非全无依仗。无论神策军,还是各
方藩镇,军将多有胡人,颇有些拜火教信徒。」

  波斯人信奉拜火教,但信奉拜火教可不仅仅是波斯人。唐军中胡人兵将的比
例远超其余五朝。如果操之过急,势必引起动荡,可不是朝廷所乐意见到的。但
波斯这隻肥羊顶多只能活在中午——早晚逃不了被分食的下场。

  程宗扬叹了口气,「十方丛林要对付我。」

  李药师道:「听说了。」

  「窥基大师也太小心眼儿了吧?」程宗扬拍着桌子抱怨道:「我不就是炸了
一下大雁塔?用得着这么没完没了吗?」

  李药师道:「你说呢?」

  程宗扬只有苦笑,上门打脸,这仇确实结得不小。

  李药师道:「窥基秉性刚强,睚眦必报。何况此事还有十方丛林的意志。」

  程宗扬腆着脸道:「还请卫公指点。」

  「这有什么好指点的?」李药师一挥手,「他要打,那便打!」

  李药师豪气干雲地说了一句,然後拿起茶盏,慢悠悠喝了起来。

  程宗扬在肚子里狂翻白眼,一句打就完了?你看看人家信永!一个肥头大耳
的油滑和尚,还知道劝自己几句呢。

  「卫公何须如此?」贾文和道:「敝上固然得罪了佛门,但萧墙内外,阉竖
横行,又何尝不是得罪了天策府诸将?」

  李药师道:「你可知朝廷有意收鱼朝恩兵权?」

  程宗扬精神一振,「皇上找到卫公了吗?」

  李药师轻笑道:「恰恰没有。宫中原本有意让高霞寓接管神策军,但高霞寓
称足疾复发,力辞了。」

  程宗扬不由齿冷,「那个胆小鬼。」

  贾文和略一沉吟,然後道:「宫中此举,原本只是投石问路,如今多半却是
骑虎难下。」

  李药师道:「愿闻其详。」

  贾文和道:「高霞寓依附宦官而致功名,宫中以高霞寓取代鱼朝恩,一来安
抚诸宦之心,二来事成则施恩于高,不成则使高氏与诸宦暗生疑虑,借机除去诸
宦羽翼,一石二鸟,诚为妙计。可惜宫中未曾料到,高霞寓此人外强中干,丝毫
不敢忤逆诸宦。计谋尚未施展,便中途夭折。」

  李药师道:「为何是骑虎难下?」

  「宫中既然显露取代鱼氏之意,其势不容再退。退则威信尽失,当今皇帝登
基已有数年,外不能诏命诸将,内不能约束群宦,难免被世人轻视。若要立信立
威,只能更选他人,接管神策军。」

  李药师道:「依先生之见,宫中可会选老夫?」

  贾文和摇了摇头,「各镇节度使大权在握,无不拥兵自重,何况卫公战功累
累,名重天下?」

  「既然老夫战功累累,名重天下,接管神策军岂非名正言顺?」

  「卫公心知肚明,何必问我?」贾文和道:「能不能接管神策军,与战功和
名望毫不相干。」

  「那与何相干?」

  「敢问卫公,卫公的爵位得自何时?」

  「唔,平定草匪之後,已经有三十余年了。」

  「今上于卫公可有点滴之恩?」

  李药师莞尔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无雷霆,亦无雨露。」

  「卫公累年执掌皇图天策,天下名将半数出自卫公门下。功高难赏,无恩可
施,即便卫公忠心耿耿,又如何能令宫中那位放心?」

  李药师笑道:「看来要怪我立功太早,倒让宫中为难了。」

  贾文和道:「卫公若想受唐皇信重,并非无计可施。」

  「说来听听。」

  「授柄予人。卫公如绝世名剑,若不将把柄交予唐皇手中,那位年轻皇帝岂
敢轻触锋芒?」

  李药师大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建功立业自当堂堂正正!岂能以功名
自污?」

  贾文和揖手道:「卫公所言极是,在下孟浪了。」

  李药师摇手笑道:「先生不必挤兑老夫。你家主公既然亲自登门求教,老夫
岂能坐视不理?」

  李药师取出一支令箭,递给程宗扬,「这是皇图天策府的令箭,出示此令,
天策府门下,多少会给几分薄面。」

  程宗扬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自己跟信永商量来商量去,到底难有胜算。自
己一个外来户,加上娑梵寺几个光头,对手却是以窥基为首的佛门势力,还有掌
管整个唐国军政大权的宦官集团,这要能斗得过才见鬼。

  程宗扬第一个想到的盟友,就是李药师。皇图天策府虽然备受忌惮,但也正
说明它具有莫大的影响力。得到皇图天策府的襄助,自己这个佛门公敌,才好歹
有点公敌的样子。

  握着令箭,程宗扬心下感叹,比起王茂弘、霍子孟那些老狐狸,李药师可是
爽快多了,即使试探,也点到为止。一旦明确敌我,便杀伐决断,毫不迟疑。

  「我身边人手不多,能否借卫公手下一用?」

  「人太多不合适,多了我也没有。」李药师扬声道:「南八!」

  一名大汉排闼而入,抱拳道:「卫公。」

  「你跟着程侯。性命相付。」

  那大汉昂然道:「是!」

  李药师对程宗扬道:「待你们拟好攻战之策,告诉他便是。」

  「那个……卫公不帮我们参详参详?」

  「老夫毕生所学,尽是些灭国辟疆的屠龙之术,此等事非吾所长。」李药师
站起身,「有贾先生为你筹划,你无忧,吾亦无忧。」

                ◇◇◇

  程宗扬坐在车上,对着贾文和左看右看。贾文和淡定地望着外面的街市,对
他的举动视若无睹。

  程宗扬终于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卫公对你的信心比我还足呢?」

  贾文和倚窗言道:「昔日董破虏曾与史思明陈兵北地,欲图一战。」

  「谁?」

  「范阳节度使史思明。」

  程宗扬只知道安禄山成了李世民麾下的猛将,却不知道安史之乱另一个祸首
史思明,居然好端端当着唐国的节度使。

  「你帮董破虏打赢了?」

  贾文和道:「行军布阵非贾某所长。在下只是修书一封,化解双方恩怨,使
得董破虏与史节度成莫逆之交。卫公多半听闻此事,才得知贱名。」

  一封书信,化干戈为玉帛,可以,这很贾文和。

  程宗扬握着贾文和的手,殷切说道:「老贾,这回我可就指望你了。」

  贾文和无奈道:「属下自会尽心竭智。还请主公放手。」

  程宗扬大笑着放开手,对车边那名大汉说道:「兄弟,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
名呢。怎么称呼啊?」

  「末将姓南,南霁雲。族中排行第八,君侯叫我南八便是!」

  程宗扬差点儿从车里钻出来,李药师就是够意思!借给自己的人手居然是南
霁雲!忠烈无双,智勇双全!能不能不还啊?

  「南兄,来来来!上车聊!」

  南霁雲笑道:「不合适。再说,车里也坐不下。」

  「我跟你一块儿骑马!长伯兄,给我匹马!」

  吴三桂牵着马过来,程宗扬心下感叹,老汉奸哪怕学人家一星半点儿呢,也
不至于遗臭万年。

  程宗扬翻身上马,凑过去热情地问道:「南兄,你认识张巡吗……」

                ◇◇◇

  程宗扬回到宣平坊,与石超见了一面,约好时间,一起去平康坊找谢无奕聚
聚。随後与祁远、韩玉等人碰头,引见了南霁雲,让他们留意大慈恩寺的动静,
尤其是那些红衣赤膊,喇嘛打扮的家伙,小心他们用什么手段。

  敖润和刘诏去了兴庆宫,袁天罡杜门不出,一个人闷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鬼东西,听说时常连饭都忘了吃。

  中行说和张恽倒是很闲,如今内宅只剩下赵氏姊妹和孙暖,中行说找不到人
训,只能整天给赵合德讲规矩。小丫头一见到程宗扬,就眼泪花花的抱着他,实
在是被中行说聒噪坏了。

  听说又有刺客出现,赵氏姊妹立刻担心起来,只想让他留在宣平坊。程宗扬
也很想留下来,跟这对绝色姊妹花多温存一番,但费时费力地设了圈套,总要见
见效果,看看还有多少个想要自己小命的亡命徒。顺便瞧瞧昨天逃走那个刺客,
还敢不敢再来第三回。

  最後程宗扬拍着胸脯保证,明天一早就来接她们,才哄得姊妹俩转忧为喜。

  回到靖恭坊,程宗扬叫来几名侍奴,问她们审得怎么样,那个叫飞鸟萤子的
小女忍说了没有。

  「那小贱人嘴巴硬得很。」惊理道:「除了交待消息是从镇国公主府来的,
别的都不吐口。」

  蛇夫人悻悻道:「要不是怕主子不高兴,我早就挑了她的脚筋,碾碎她的趾
骨,剁了她的两条腿,再慢慢炮制那个小贱人。」

  「废物啊!」程宗扬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只会耍狠蛮干!你们就不会玩玩
心理层面的?想想你们紫妈妈怎么收拾你们的?你们怎么就那么听话呢?」

  蛇夫人小声嘀咕道:「奴婢怎么能跟紫妈妈比。」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这么说吧,你们几个,当初刚进来的时候,谁
嘴巴最硬?」

  众女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後目光齐齐落在吕雉身上。

  吕雉嘴巴最硬?好像没印象啊。仔细回忆一下,吕雉之所以屈服,是因为自
己抓到了这个扶弟魔的命门,才以给自己当奴婢为代价,保住一个弟弟的性命。

  这有可比性吗?飞鸟萤子倒是有个哥,但自己一上来就把棋走死了,告诉她
那个叫熊藏的飞鸟上忍已经死翘翘,这下算是寡妇死了儿,没指望了。

  「奴婢倒是有个主意。」罂粟女道。

  「什么主意?」

  罂粟女看了眼吕雉,「这主意,得问太后娘娘。」

  程宗扬不耐烦地说道:「别卖关子了!」

  罂粟女提醒道:「齐羽仙。」

  程宗扬一拍额头,吕雉虽然屈身为奴,但一直傲气得很,还是齐羽仙用一套
剜眼的诈术把她唬住,才让她威风扫地。

  罂粟女笑道:「她那套手法,奴婢已经尽知,正好拿那个忍者练练手。」

  「行了!就用这手段试试。」

  一众侍奴找到法子,都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先别急。你,」程宗扬对吕雉道:「跟她们好好说说你当时的体会,拿准
了再动手,别学个四不像。」

  吕雉脸色有些发僵,当日被齐羽仙骗到崩溃屈服,是她不堪回首的耻辱。这
会儿却要跟这些侍奴,把自己的毕生之耻一一分说清楚,是可忍孰不可忍!

  吕雉看着那些侍奴的目光就像在看死人一样,低头道:「是。」

  众女去商量怎么炮制飞鸟萤子,蛇夫人道:「主子要不要沐浴更衣?」

  「时辰还早,沐什么浴呢?我去看看那个小女忍。」

  飞鸟萤子还是原来的姿势,手脚反绑在身後,光溜溜地吊在半空。她白净的
身子上有几处不很明显的伤痕,看来那些侍奴到底没忍住动了手,不过好歹留了
些分寸,没有太过分。

  程宗扬原以为她见到自己,会哭叫恚骂,会愤恨痛斥,甚至血泪交流,悲痛
欲绝……结果自己想多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那小女忍冷冷盯着他,眼中看不
出一丝情绪。

  就是这种的最不好对付。程宗扬也算有点经验了,情绪越激动的越好收拾,
反而是安安静静,不闹不动的最难缠。

  但话说回来,又不用自己来审,怎么让她开口,是那帮侍奴该操心的事。自
己这次过来,没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怀念起曾经看过的那些艺术片……

  程宗扬搬了张摇椅,放在小女忍面前,然後大马金刀地坐下,伸手捏了捏女
忍的小脸蛋。别说,小女忍脸蛋圆圆的,跟嫩豆腐一样光滑细嫩,手感真不错。

  程宗扬一边悠闲地晃着摇椅,一边捏着她的脸蛋,一边轻鬆地哼着小曲,似
乎是专门来消遣的,没有一点儿审讯的意思。

  一来二去,小女忍被摸毛了,一口咬住他的手指,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

  让一个真气被制的小丫头咬住,自己要是皱一皱眉头,这身修为就算是白练
了。程宗扬毫不介意地被她咬着,鼓励道:「加油!」

  「有点感觉了!」

  「用力!再加把劲儿,就能突破我的护体真气了!」

  「没吃饭啊你?」

  「还真没吃饭,忘了你都饿一天了。」

  「水也没喝吧?我倒是想喂你一点,可你要尿地上怎么办?」

  程宗扬一边调戏小女忍,另一隻手也没闲着,贴着她柔滑的脖颈一路向下,
握住她圆润的乳球,在掌中把玩起来。

  小女忍当初戴着头套,穿着衣服的时候还不是太明显,脱光之後,真实身高
比起小玲儿也高得有限,一米五都勉强。这会儿吊着四肢悬在空中,视觉上给人
的感受更小了一号,程宗扬感觉自己一条手臂都能比她身子长,简直像个大号的
玩偶。

  不过她身材不错,肢体柔韧而且富有弹性,该凸的凸,该翘的翘,那对白嫩
的圆乳垂在胸前,把玩起来也颇为有料。尤其是她的乳晕,颜色浅淡得几乎看不
出来,乳头也是带着几分青涩的粉嫩色泽。

  程宗扬饶有兴致地揉捏着她的乳头,忽然手背一湿,却是小女忍的泪水一滴
滴掉在自己手背上。

  程宗扬笑道:「还以为是你的口水呢。来,我帮你擦擦好了。」

  说着,程宗扬把她的脸蛋按在自己裆里,一边揉着,一边问道:「你跟青龙
寺是什么关系啊?和那些倭国学问僧一起去,是剑玉姬安排的?」

  「你告诉我,我就把你哥哥的埋尸地告诉你。」

  「哎,可叹飞鸟兄那样的英雄,却被扔在荒郊野外,被蚁啃鼠咬,尸骨不得
还乡,英灵不得安息,做了个异乡游荡的孤魂野鬼……」

  小女忍的泪水越来越多。

  「飞鸟兄本来有机会被家人收拾骨骸,回到他梦牵魂绕的故乡,可惜他最亲
的家人却为了别人的秘密,宁肯让自己的哥哥抛骨荒野……」

  程宗扬抬起小女忍的脸,「有你这样对哥哥的吗?」

  「我不是傻瓜。我不会告诉你的。」小女忍淌着眼泪道:「除非你把我哥哥
的尸骨还给我。」

  「你先说。」

  小女忍使劲摇了摇头。

  「那就谈不拢喽。」程宗扬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後笑眯眯地说道:「既然
这样……萤子同学,用你的阴道来抚慰仇敌吧。」

  小女忍身体抖了一下,然後咬紧牙关,倔强地看着他。

              第六章豆蔻梢头

  蛇夫人一边帮主人脱去衣物,一边惊叹道:「主子修为越来越深厚了,腿上
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一点皮外伤,要不是为了诱敌,还能好得更快呢。把绳子递过来!」

  小女忍手脚被绑在身後,用一根绳索吊在梁上。程宗扬打了个响指,让蛇夫
人把绳索递过来,抬手扯了几下。

  绳索在梁上「沙沙」摩擦着,被吊在半空的女体随之起落。程宗扬吩咐蛇夫
人,让她拿绳索在小女忍膝间绕了两道,使她双膝分开,露出下体。

  程宗扬身体前倾,让蛇夫人把绳索绑在摇椅的脚踏上,笑道:「萤子同学,
准备好了吗?」

  蛇夫人好奇地问道:「哪里是同学了?」

  「这叫趣味,你不懂。」

  小女忍原本平行的姿势被改成竖直,就像背着手跪在空中一样,挺着圆润的
双乳,下边双膝分开,张成一字,那隻娇嫩的蜜穴正对着下方的阳具,柔润的花
瓣微微张开,露出一点又红又软的穴口。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往後倒去。

  前倾的摇椅往後一倒,前面的脚踏往上抬起,绑在脚踏上的绳索越过横梁,
被小女忍自身重量拖坠着往下落去,那隻嫩穴对准阳具降下,穴口正落在龟头上
方,一点一点被肉棒撑开。

  小女忍吃痛地咬住唇瓣,她全身的重量都落在穴下唯一的支撑物上,刚刚开
过苞的嫩穴就被粗圆的龟头挤入,像棒子一样又长又硬的阳具再一次捅入体内,
还没来得及润滑的蜜腔仿佛要撕裂一样,传来阵阵剧痛。

  「雅……雅蔑蝶……」小女忍仰起脖颈,痛声叫道。

  「都开过苞了,还这么紧?」程宗扬靠着椅背,一手伸到她腹下,捻住那粒
小巧柔嫩的花蒂,揉捏着送入一缕真气。

  小女忍身子猛然绷紧,那处从未被人碰触过的部位就像突然间觉醒一样,在
他指间震颤着,时而捏扁,时而拉长,时而像被羽毛拂过,酥痒难当,时而像被
针尖扎到,带来尖锐的刺痛,甚至还一缕细细的真气透入柔嫩的花蒂,在自己最
敏感的嫩肉中游走。

  「雅……雅蔑蝶……」小女忍身子像触电般颤抖着。

  「以……以压大……」

  「果然是境界提升了,」程宗扬感叹道:「真气操纵起来更加得心应手。通
幽入微,纤毫可见。」

  小女忍全身唯一的支撑点就在穴口,身体的颤抖清晰地传来到穴内,蜜腔内
的嫩肉痛楚地抽搐着,仿佛在不由自主地吸吮龟头。

  随之手指的揉弄,乾涩的穴内传来一丝湿意,小女忍两隻粉嫩的乳头也在不
知不觉中翘起,硬硬地挑在乳球上,颜色也变得红润。

  蛇夫人笑道:「我来帮你好了。」说着伸出舌尖,挑住小女忍的乳头,一边
朝主子抛着媚眼,一边含在唇间轻轻噬咬。

  摇椅前端越抬越高,小女忍那具吊在半空的雪白娇躯越降越低。她双膝被绳
索绑住,嫩穴在完全不设防的状况下,带着全身的重量压在肉棒上,穴口一点一
点张开,阳具在穴内越进越深,直到整根阳具完全贯入体内,花瓣般娇嫩的蜜穴
吞到肉棒根部,花蒂顶住他的耻骨,柔润的粉臀落在仇敌结实的小腹上。

  刚开过苞的嫩穴再一次被粗大的阳具贯穿,小女忍痛得几乎叫不出声,她咬
紧嘴唇,圆圆的脸蛋上满是痛楚。

  程宗扬靠在椅背上,摇椅往後仰到极限,随即往前顷去,绑在脚踏上的绳索
向下扯紧,那具娇小洁白的躯体随之升起。被肉棒撑满的蜜穴往外翻开,穴口红
嫩的蜜肉被粗大的棒身带得翻出,滴下些许星星点点的殷红,一路滑过棒身,最
後「啵」的一声,吐出龟头。

  没等嫩穴重新收拢,摇椅又往後倒去,小女忍敞露着蜜穴从空中坠下,阳具
笔直捅进体内,重重顶住花心。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
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伴随着程宗扬得意的曼吟声,摇椅前後起伏,发出「吱哑吱哑」的声响,那
具白净的娇躯悬在半空,随着摇椅的摆动上下起落,娇嫩的蜜穴不停套弄着仇敌
的阳具。

  程宗扬却是惬意之极,连手都不用动,只那么躺在摇椅上,一摇一晃,那隻
嫩穴便从天而降,将他的大肉棒尽根吞没,一起一落地上下套弄。

  「看看人家的刺客,杀完人就走,事了拂衣去,何等的洒脱。哪像你这种废
物,人没杀掉,反而把自己搭进去,脱得光光的……」

  见主人干得高兴,蛇夫人笑道:「怪不得主子顾不得洗沐,就要审这个小贱
人。果然有趣。」

  「审讯是你们的事,老爷我只管享乐。」

  蛇夫人抿嘴笑道:「主子到底是心软,不舍得拿自家人来玩耍。其实依着奴
婢,只要主子高兴,便是让我们姊妹这般来玩,奴婢们也是乐意的。」

  程宗扬晃着摇椅笑道:「真的假的?说得这么忠心。」

  「当然是真的,一会儿把雉奴叫过来,把她吊着开苞,她肯定乐意。」蛇夫
人笑道:「若是换成奴婢,肯定更开心。」

  「你们这都是什么心态?老爷干你们,你们比老爷还爽?合着老爷是给你们
开心的?」

  蛇夫人跪下来,媚声道:「主子息怒,是奴婢错了。下次被主子干,奴婢一
定委委屈屈的,一边挨肏,一边哭哭啼啼求饶……」

  「……让你说的我都动心了,今晚就干到你哭,还跟我装!」

  蛇夫人笑道:「主子,试试这个。」

  说着,她扳住小女忍的膝弯一推,小女忍悬在半空的身子旋转起来,穴口含
住龟头,蜜腔内软腻的嫩肉紧紧裹着棒身,一边转动一边往下落去。

  这跟平常交合时,侍姬们扭腰摆臀的感觉完全不同,那些侍姬顶多扭着屁股
来回转几下,小女忍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起来不带停的。软腻的蜜肉裹在
肉棒上,越转越紧,越进越深,最後重重顶住花心。那团微微鼓起的嫩肉包裹着
龟头不住旋转,像是要捅进子宫一样。

  小女忍痛叫着身体弓起,嫩穴夹着肉棒转到底部,又旋转着拔出,刚转了一
圈,受创未癒的肉穴就像是被重新开苞,每一丝细微的嫩肉都在怒涨的阳具上研
磨过一遍,没有一寸遗漏。

  蛇夫人推着小女忍一连转了十几圈,等她鬆开手,拧紧的绳索立刻弹回,那
隻嫩穴随之反方向旋转,柔腻的蜜腔仿佛被电钻穿透一样,一捅到底,痛得她失
声尖叫起来。

  蛇夫人拿出一隻锋利的鱼钩,作势往她下体伸去,笑吟吟道:「小妹妹,还
不肯说吗?这么不乖,可是有你的苦头吃哦。」

  小女忍吓得浑身颤抖,但还是拼命摇头。

  「不用审了!」程宗扬狞声道:「等老爷我干腻了,就把她脑袋一砍,扔到
荒郊野地跟她死鬼哥哥作伴去!」

  惊理过来道:「主子还在里面呢?」

  蛇夫人靠在门边,衣襟半解,露出一抹白滑的胸乳,一边扇着风,一边抱怨
道:「那小贱人太死心眼儿了,吓不住她。依我说,还不如让她着实吃些苦头,
先废了她的手脚,再穿了她的琵琶骨。」

  惊理道:「你还不知道主子心肠软,见不得断手断脚的?」

  「你们商量好了吗?」

  罂粟女笑着过来,举起手里一隻盒子,「这还是姁奴留下的,六识禁绝丹她
制不出来,倒是能禁绝目识。」

  三女推门而入,正好看到那小女忍的身子从半空中直落下来,主人两手握住
她的纤腰,对着她的嫩穴贯入,几乎能看到少女平坦的小腹被顶得凸起,阳具一
振一振在她体内跳动着,剧烈地射着精。

  小女忍叫得嗓子都哑了,只能任他摆布。

  「啵」的一声,阳具拔出。不等精液淌出,程宗扬就按着小女忍的脑袋,把
她身子倒过来,湿漉漉的阳具捅进她口中,一边挺动,一边吩咐道:「一会儿把
她倒着吊好,免得老爷的精华流出来。」

  「是。」三名侍奴齐齐应了一声,过去接住小女忍。

                ◇◇◇

  「这是什么?」程宗扬刚回到楼上住处,阮香琳便递过来的一张泥金印花的
帖子。

  那帖子十分讲究,纸面泥金,背面印着繁丽的牡丹花纹,上面用朱砂写着:

  宫灯三十六盏、紫金熏炉六隻、檀香三十六盘、瑞龙脑香三十六丸、沉香三十六

  盒、龙涎、郁金、苏合诸香称是……

  然後是:鸡三十六隻、鸽三十六羽、鱼三十六尾、羊三十六口、牛六头、豹

  胎六枚、熊掌六对、明驼六峰、乳酪三十六升、兰陵酒、屠苏酒、葡萄酒、百花

  酒各六瓮……

  接着还有:紫幔步幛三百六十丈、赤红绒毯三百六十步,澡豆三十六斤、红
绡、白绫、锦缎各三十六匹、紫貂、白貂各六袭、珠履六双……

  折页式的帖子展开来,足足有三尺六寸那么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色物
品,怕是有三百六十种之多。

  程宗扬一头雾水地问道:「谁送的礼物这么丰厚?」

  阮香琳道:「镇国公主府送来的。」

  「杨妞儿这么大方?」程宗扬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清单,惊叹道:「这不
会是嫁妆吧?真有钱啊。」

  阮香琳无奈地说道:「这是镇国公主让我们准备的物品清单。明天公主要来
水香楼,让我们事先准备好要用的东西,不得轻慢。」

  程宗扬慢慢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她来一趟,我要给她准备三十六隻
鸡?她是黄鼠狼成精了还是怎么着?还六头牛、六头骆驼——杨玉环知道骆驼有
多大吗?她一顿造得完吗?」

  「明天来的不仅是公主,还有随行的宫人、侍从、护卫,总有一二百人。」

  怪不得会走漏风声,杨妞儿出行一趟,要带一二百人随从,靖恭坊离十六王
宅才多远?就串个门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上山打狼呢。

  「澡豆三十六斤——这什么意思?她还打算在我这儿洗个澡?我要不要连夜
给她挖个华清池备着?」

  「盥手净面都要用澡豆。还有那些绫罗,是用来擦手拭面的。」

  「为什么都是三十六?六六六?」

  「镇国公主说,明天只是驾临寒舍,为了避免我们太过辛苦,就不用周天之
数了。取天罡之数即可。」

  「……驾临寒舍?这是我该用的谦辞吧?还天罡之数,她以为她是谁啊?」

  阮香琳提醒道:「她是镇国大长公主。建牙开府的。」

  程宗扬没了脾气,半晌才道:「告诉她,我这儿地方小,别说二百,二十都
不行。她顶多带六个人,吃的用的就照我平时的标准,什么豹胎熊掌驼峰……统
统没有!顶多上个乳猪。就这条件,爱来不来。」

  阮香琳领命退下。不到半个时辰,抹着大红嘴唇的高力士便捧着传音符飞奔
过来。

  打开传音符,杨玉环就留了俩字儿,一声娇叱,声振屋宇:穷逼!

  程宗扬拈着那张已经失去效力的传音符,面无表情地朝高力士抖了抖,「去
跟你家公主说——有本事让她拿钱来砸死我!」

                ◇◇◇

  初四一早,水香楼内清水洗地,四壁熏香,里里外外打扫得乾乾净净。从大
门开始,一条猩红的长毯一直铺到内院阶前,两边设着紫色的锦缎步幛。

  辰时刚过,一辆金镶玉嵌的柚木香车停在水香楼门前,盘着雲鬟的镇国大长
公主在侍儿的扶携下,娇柔无力地缓缓下车,踏进院门。

  醉人的香风扑面而来,艳光照人的镇国大长公主轻启玉齿,柔声道:「妾身
杨氏,见过程侯。」

  程宗扬客气地施礼道:「公主远来辛苦,请。」

  进了门,两人齐齐拉下脸。

  程宗扬道:「天可怜见的,这小侍女才多大点儿?瞧着还没你腿高呢,还扶
着你……你乾脆骑她脖子上得了。」

  杨玉环哂道:「程侯这脖子挺长啊,要不我骑你吧。」

  「谁骑谁还说不定呢。公主殿下,这边请。」

  踏进内院,杨玉环当场笑了出来,「瞧这楼破的,飞檐都没了,不会是被你
吃了吧?」

  「正在厨下红烧,一会儿端上来给你吃。」

  「怎么不去宣平坊你那个破宅子?非要本公主光临你这破楼?」

  「那边都是纯阳的爷儿们,怕你见了挪不开眼睛。这边都是女眷,就我一个
男的。懂吧?出了事你也好找到人负责。」

  「谁出事还说不准呢。」杨玉环往陪侍的孙寿脸上扭了一把,啧啧道:「胆
子不小啊,狐狸精你都敢养?」

  「眼力挺好,这都能看出来?」

  「隔着两里地,都能闻到她的骚味儿。」

  「我要不要夸你鼻子比狗都灵呢?」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示意罂粟女赶紧去加一层防御,防止气息外泄。杨玉环
已经提醒他,长安城里有捕狐的猎人,而且有秘法可以查找狐族的位置,自己再
不小心那就是傻了。

  到了内堂,看到厅中设置的紫金熏炉和满缀的八角宫灯,杨玉环露出一丝满
意的神情,接着动了动鼻子,「瑞龙脑香呢?」

  「回公主。我去问了,瑞龙脑香整个市面上都没有卖的。连宫里的贡品都被
某人全部拿走,一粒没剩。」

  杨玉环嗤笑道:「说得好像多了不起的东西一样,本公主手里的瑞龙脑香就
没缺过,有什么稀罕的?」

  废话,整个唐国的瑞龙脑香都被你给抢了,你还有脸说?

  「环姊姊。」

  杨玉环绽出一个明艳绝伦的笑容,「紫妹妹!」

  接着两女亲热地抱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程宗扬挠了挠头,回头看时,只见高力士与一名道装打扮的美貌女子跟在後
面。

  那道姑微微一笑,竖起一隻白玉般的纤手,稽首施礼,用清柔的声音说道:
「瑶池宗女冠玄机,见过程侯。」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透过泉玉姬的视野见过她了吧?这会儿站近了再看,
确实姿色不俗,体态娇媚,艳若桃李,好一个风流女冠。

  程宗扬表现得对她的身份一无所知,笑道:「原来是玄机仙子。请坐。」

  杨玉环果真只带了六个人,一名驭手、一名侍女、两名护卫,还有高力士和
瑶池宗的女冠鱼玄机。

  驭手和护卫被留在外院,由张恽招待。小侍女和鱼玄机被留在一楼,杨玉环
则带着高力士一同上了二楼。

  杨玉环与小紫手拉着手,边走边道:「窥基那死秃驴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一会儿我们商量个法子,狠狠揍他一顿。居然敢欺负你!」

  楼上最大的客房装饰一新,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周围设着紫金熏炉、八角
宫灯。原本的座椅被换成锦榻,上面铺着雪白的狐皮。榻前的漆几上陈列着高脚
金盏,里面盛放着各色水果、蜜饯、酥酪、胶牙饧……

  高力士与中行说一边一个,守在门口,就跟一对比着谁更变态的门神一样。

  杨玉环拉着小紫坐在榻上,兴致勃勃地说着怎么对付窥基。

  等侍奴关上门,她收起笑意,神情凝重地说道:「真要对付窥基?」

  小紫笑道:「他要对付程头儿,我只好对付他啰。」

  杨玉环白嫩的手指叩着坐榻的紫檀扶手,把李药师惯常的手势学了个十足。

  她沉吟半晌,摇头道:「不好办。」

  程宗扬道:「不好办也得办。谁让他欺负紫丫头呢?」

  杨玉环翻了个白眼,「她为你,你为她——合着你们俩是专门把我叫来秀恩
爱的?我警告你,紫妹妹还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尽管冲我来!」

  「……你这求偶的姿势还真清奇。」

  杨玉环哼了一声,「逗逗你,还当真呢?」

  她往锦榻上一靠,风姿绰约地跷起一双大长腿,「把内宅的人都叫来,让我
先认识认识。赶紧的!」

  她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弄得程宗扬也不禁心头微荡,莫非还真能搞点什么
见不得人的勾当?

  程宗扬吩咐下去,不多时,诸女都被叫来,列成一排,依次向公主行礼。

  「奴婢蛇夫人,见过公主。」

  杨玉环上下打量一遍,「模样还算周整——把鞋子脱了。」

  蛇夫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脱去鞋履。

  杨玉环看了看,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下一个。」

  「奴婢罂粟女,见过公主。」

  「下巴尖尖,小模样长得还挺勾人。」

  罂粟女乖巧地说道:「多谢公主。」

  「鞋子脱了,走两步我看看。」

  罂奴依言脱了鞋袜,赤足走了几步。

  杨玉环侧身靠着扶手,一手支着下巴,「功底比方才那个差了点儿,算是凑
合吧。杀不杀呢?」

  罂奴顿时吓了一跳。

  杨玉环想了想,「算了,先不杀了。」

  程宗扬也有些发愣,「干嘛要杀她?」

  「立威啊。」杨玉环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一个新来的,人生地不熟,被她
们抱团欺生怎么办?见面先杀几个,让她们知道本公主为什么叫长安城四大惹不
起,见识见识本公主的厉害,免得她们看不起我,暗地里给我小鞋穿。」

  程宗扬有种捂脸的冲动,这脑回路,自己跟不上啊。还四大惹不起,像你这
么屌的再有三个,长安城还能住人吗?

  他憋了半晌,最後无力地说道:「你想多了……」

  杨玉环没搭理他,「下一个。」

  堂堂镇国大长公主,进门就摆出一副手挥屠刀,随时准备大开杀戒的态度,
把诸女都给镇住了,一个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奴婢惊理,见过公主。」

  杨玉环抽了抽鼻子,「好大的血腥味。杀过不少人吧?不错不错!女人,就
是应该狠一点!一会儿本公主要杀哪个,你来掌刀。」

  「……是。」

  「把鞋子脱了。」

  惊理连忙脱了鞋,露出一双素足。

  杨玉环矜持地一笑,「去吧。」

  「贱婢孙寿,见过公主。」

  「这个狐狸精不行,太弱了。」杨玉环不满地说道:「养这种废物干嘛?长
得好看吗?再好看能有我好看吗?杀了杀了!」

  孙寿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公主饶命!」

  「咦?等等!这是什么?泪妆?」杨玉环来了兴致,「从哪儿学的?」

  「这啼妆……是贱婢自制的。」

  「你还有这本事呢?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贱婢入门之前,原是襄邑侯夫人、襄城君。」

  「哎哟,原来还是个贵人呢。这么个贵妇给本公主当奴婢,倒是件体面事。

  把鞋子脱了。」

  孙寿不知道她为什么让自己脱鞋子,但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等她脱了鞋袜,露出裸足,杨玉环看了一眼,「过来给我捶腿。」

  孙寿如蒙大赦,连忙过去跪下,将杨玉环修长的美腿放在肩上,轻轻捶着。

  杨玉环笑吟吟道:「调教得还不错。下一个。」

  「贱婢孙暖,原湖阳君,见过公主。」

  「又一个封君呢。废物就废物吧,把鞋子脱了。」

  孙暖脱了鞋袜,又拉起裙裾,让公主殿下看了一遍。

  「过来给我揉肩。下一个。」

  「贱婢成光,见过公主。」

  「抬起脸。」

  成光扬起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杨玉环上下看了一遍,挑眉道:「目带邪光,唇有横筋,妖里妖气的……这
面相,一看就是做过不少恶心的缺德事。本公主一向以德服人——宰了吧。」

  成光急忙道:「贱婢原是江都王太子妃。」

  「哟,」杨玉环瞥了程宗扬一眼,「这身份够稀奇啊,侯爷宰了刘建,把人
家的小寡妇收进宅里,你也不嫌晦气?」

  「我乐意。」

  「行,有钱难买爷高兴嘛。侯爷都说乐意了,将来这白虎克夫可别怪我。」

  「你管得着吗?再说了,白虎克夫,又没听说妨主。」

  杨玉环哂道:「想玩小寡妇明说,我不让你玩了吗?把鞋脱了。」

  成光脱掉鞋子,杨玉环哼了一声,「过来给我揉脚。剩下的自觉点!还让我
一个一个说?」

  尹馥兰脱下鞋子,赤足上前跪倒,「贱婢尹馥兰,见过公主。」

  「这个没什么贵气,倒是有股子混江湖的风骚味。」杨玉环看了看她的脚,
「什么出身啊?不会也是个小寡妇吧?」

  「……贱婢原是青叶教掌教夫人。」

  杨玉环当场笑了出来,指着程宗扬道:「吹那么大,我还当你宅里都跟紫妹
妹一样,尽是些了不起的仙女,我进门只能垫底呢。」

  杨玉环比出一隻手掌,又比出两根手指,朝程宗扬摇了摇,「七个了。四个
小寡妇,那三个侍奴也不是原装的。程侯爷,你寡人有疾吧?」

  程宗扬板着脸道:「当然有鸡巴。」

  杨玉环啐了一口,「我看你还有多少破鞋。下一个。」

  「奴婢吕雉。见过公主。」

  「居然不称贱婢,有点傲气啊。哎,这脚看着还挺尊贵呢……」杨玉环从头
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什么身份啊?」

  「太后。」

  「哟,太后啊,这算是寡妇头儿了。是不是听说侯爷喜欢寡妇,你就来了个
顶级寡妇?」杨玉环说着长眉一挑,「推出去杀了!居然敢骗我。」

  程宗扬咳了一声,「她真是太后。」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会儿脱光了当场验货,她要不是处女——」杨玉环
往地上一指,「我把所有的鞋全吃了!」

  「看来你是吃不到了——让你说中了。」

  「我就说是处女吧,还敢说是太后?见过当上太后还处女的吗?」杨玉环得
意地哼了一声,「想蒙我?没门儿!」

  「她是处女,也是如假包换的太后——垂帘二十年的吕太后,我不信你没听
说过。」

  「你以为我会信?」

  「我骗你干嘛?」

  「把人家太后都打包带走了,汉国的大臣都是死人?」

  「别人我没问,反正霍子孟是点过头的。」

  杨玉环眼珠一转,「真是她?我说她年纪不小,怎么脚比那些个都嫩呢。怎
么保养的?有方子吗?」紧跟着又补了一句,「敢说没有就杀了你!」

  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谁还那么想不开,非要找死?

  吕雉忍气道:「有。」

  「把方子给我抄下来,敢藏私就杀头!」

  程宗扬真不懂这些女人的关注点,为了一个美容的方子至于吗?不知道的还
以为你们在交换什么了不得的国家机密呢,这么杀气腾腾的。

  吕雉拿了纸笔,忍气吞声地去抄写方子。

  杨玉环道:「这么资深的处女?汉国那位天子是有病吧?」

  程宗扬惊奇地说道:「你这嘴是开过光?没错,那就是个变态。」

  「真的?」

  「骗你是小狗。」

  「暴殄天物!」杨玉环痛心地说道:「贪污和浪费都是犯罪!该杀!」

  小紫笑道:「已经杀掉啦。」

  「活该!」杨玉环挽着小紫的手,亲热地说道:「我这人节俭惯了,一贯的
省吃俭用,好养活得很。平常呢,最恨的就是浪费。比如某些人没那个本事,偏
偏还要三妻四妾,弄一大堆艳婢放在屋里,他干得过来吗?」

  「我干不干得过来,关你什么事?」

  「我要是欲求不满怎么办?说不定哪天忍不住,给你戴顶绿帽呢?瞧你屋里
这么多破鞋……」

  「太真公主,有点素质吧!」

  「说她们是破鞋怎么了?我是处女我光荣!」

  「小心,一会儿你处女没了,还怎么光荣怎么骄傲?」

  「有本事来啊!」杨玉环嚣张地说着,忽然一皱眉头,「等等!好像有哪儿
不对?」

  杨玉环扬着脸想了一会儿,然後握拳往掌心一擂,恍然大悟道:「我说哪儿
不对呢!太后以前是处女就算了,现在怎么还是?你为什么不干她?留着当纪念
品吗?」

  正在抄方子的吕雉手不由一僵。

  「呃……」程宗扬觉得这话有点不好回答。

  「不好!」杨玉环一脸惊恐地拉住小紫,颤声道:「你亲亲的程头儿不会是
有处女禁忌,见了处女硬不起来吧?惨了!我也是处女怎么办?」

  程宗扬真想一口老血吐到她脸上,有你这样的处女吗?

  吕雉紧紧抿着红唇,脸上时红时白。

  小紫笑道:「後面还有呢。」

  「对哦。」杨玉环坐直身体,风姿绰约地扶了扶髻上的凤钗,一脸端庄地说
道:「下一个是谁?」

  一个美妇小心翼翼地上前,「贱妾阮香琳,见过公主。」

  「听着是宋国口音呢。临安人?原来是什么身份?」

  「贱妾……是威远镖局的镖头夫人。」

  杨玉环大笑合掌,「又一个小寡妇。侯爷好胸怀呢。」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她可没守寡。」

  「还有丈夫,你们就姘到一起了?」

  阮香琳小声道:「奴家是相公纳的小妾。」

  「你怎么被他纳妾了?」

  「是奉宋国太后的谕旨。」

  「有夫之妇给人作妾?」杨玉环冷笑道:「你们那太后也是个不正经的。」

  蛇夫人讨好地笑道:「公主若是去临安,奴婢把娥奴叫来陪公主。」

  杨玉环挑起眉梢,「娥奴?」

  罂粟女笑道:「那位太后被我们主子收用过,乖得跟猫一样。」

  杨玉环看着程宗扬,惊叹道:「你还真能下得去屌!」

  程宗扬觉得自己这脸算是掉地上捡不起来了,只好厚着脸皮冷哼一声,「我
乐意。」

  杨玉环一拍扶手,挑眉道:「干得好!」

              第七章玉足凝霜

  程宗扬吃惊地看着她,你这是唱的哪一出?串戏了?

  杨玉环恨声道:「那个死女人,居然敢诬蔑我!」

  程宗扬皱起眉头,「她怎么诬蔑你了?」

  杨玉环没好气地说道:「别问了,不想说。接下来该谁了?」

  赵合德有些紧张地拉了拉程宗扬的衣袖,小声道:「我也要跪吗?」

  「别!我就指望你给我挣面子呢。随便给她施个礼就行,不用跟她客气。」

  赵合德听话地福了一福,「我叫赵合德,公主你好。」

  杨玉环美目一闪,那张俏脸犹如拨雲见日,整个都亮了起来,惊叹道:「这
位妹妹生得……好生标致,看着就讨人喜欢!来来来,靠近点儿!」

  她拉住赵合德的手,左右端详半晌,越看越是喜爱,接着兴致勃勃地问道:
「你第一次给了谁?」

  赵合德红着脸看了自家夫君一眼。

  杨玉环感叹道:「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这么国色天香的绝代娇娃都被他糟
蹋了,难怪老天爷赏了他那么多破鞋。」

  「杨妞儿,你就不怕挨打吗?」

  「她们要是打得过我,我早就闭嘴了。合德妹妹,你跟我们说说,你被他开
苞的时候什么感觉啊?」

  「啊……」

  「分享经验嘛。」杨玉环殷切地说道:「我们两个也好学学。」

  小紫笑道:「杨姊姊,你自己去学好了。」

  「你跟我一样都是处女,难道你补课了?」

  程宗扬已经在心里给杨妞儿写了一百个服字,这会儿又加上一百五十个。处
女自己见得多了,可这么生冷不忌的处女自己还是头回见。怪不得都说大唐女子
豪放呢,杨妞儿各种放飞自我,这是要上天啊。

  程宗扬死都不信历史上的杨贵妃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耍流氓,好端端一个绝世
美女长歪成这样,肯定是受了某个人渣的影响。姓岳的,你丫的良心不痛吗?

  「你姊姊也在?」杨玉环拉着赵合德惊呼道:「在哪儿呢?在哪儿呢?为什
么不出来?」

  程宗扬道:「怕你吓到她。」

  「瞧你说的,我是长得漂亮点,可我是那种恃美行凶的人吗?」杨玉环一脸
正气地说道:「谁不知道我是长安城第一护花使者!遇见美人儿,我呵护还来不
及呢,怎么会吓到她?」

  「这可是你说的啊。飞燕,出来见见长安城四大惹不起,称霸朱雀大街的王
者,打遍十六王宅无敌手的盖世女魔头。」

  环佩声响,一个艳光照人的玉人从帘後出来,她双手交握在身前,步履轻柔
得仿佛流雲,风姿如画,风情万种。

  杨玉环脸上的嘻笑消失无踪,沉静下来的玉容同样的艳光四射,艳丽得让人
不敢逼视。

  杨玉环的美貌大气磅礴,美得极具侵略性,冲击力十足,孙寿和尹馥兰都算
是明星级的美人儿了,可是往杨玉环身边一站,立刻被压下一头,成了服侍的丫
鬟。

  赵飞燕的美貌优雅而温柔,从不咄咄逼人,也从不会被人忽视。此时立在杨
玉环面前,非但没有被杨玉环比下去,反而被杨玉环惊人的艳光一照,使她一些
原本并不被人留意的美态尽数显露出来,犹如出匣的珠玉一般,愈发璀璨夺目。

  两女都穿着华丽的宫装,风华艳代,此时一动一静,遥遥相对,走的那个动
中带静,娴淡优雅,宛若幽兰,坐的那个静中带动,宛如一株丰腴香艳的牡丹,
富丽堂皇,一时间芳华尽显,各擅胜场。

  杨玉环目光从玉人的髮丝一路看到脚下的弓鞋,然後轻轻吐了一口气,叹息
道:「多好的白菜,生生被猪给拱了……」

  程宗扬本来沉浸在两位绝代佳人初次会面的惊艳与震撼中,听到这话顿时不
乐意了,「你说谁呢?」

  「说猪呢。」

  杨玉环美目一眨不眨地望着赵飞燕,从脚看到头,又从头看到脚,忽然道:
「把鞋脱了。」

  赵飞燕停下脚步,神情不禁有些窘迫。

  「我先来!」杨玉环毫不迟疑地脱了鞋袜,露出一隻软腻如脂的美足,大大
方方地朝赵飞燕伸过去,还娇俏地挑了挑玉趾。

  赵飞燕只好脱去鞋子,露出一双白玉般玲珑剔透的纤足,俏生生立在猩红的
地毯上。

  杨玉环看得眉飞色舞,怂恿道:「紫妹妹,你也把鞋子脱了。」

  小紫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脱鞋?」

  「哼!你那个瞎了眼的臭男人,居然说我的脚还不如你家奴婢的漂亮!你们
来评评理,我的脚美不美?这些奴婢的脚哪个比得上我?」

  杨妞儿胸怀那么大,没想到心眼这么小,自己随口一说,她居然记到现在,
还非得一个一个脱了鞋比一遍。

  杨玉环说着侧过脚背,那双玉足优美的曲线柔润而又精致,足弯宛若玉弓,
足跟圆润晶莹,趾甲上涂着鲜红的丹蔻,更衬得肌肤白滑如脂,散发出醉人的瑞
龙脑香,完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小紫朝程宗扬眨了眨眼。

  程宗扬狠狠道:「比!把她比下去!让她嚣张!」

  小紫笑吟吟抬起脚。旁边的蛇夫人含笑跪下,帮女主人除去鞋袜。

  杨玉环将玉足与小紫并在一起,一时间肤光如玉,眩人眼目。相比于杨玉环
的丰腴柔腻,珠圆玉润,小紫的脚掌小巧玲珑,肌肤水嫩得吹弹可破,与杨玉环
的美足放在一起,显得又小又软,柔若无骨,有种梦幻般的美感。

  杨玉环惊叹道:「紫妹妹的脚好精致呢,跟玉坠一样,太可爱了,快给我亲
一口!」

  小紫笑道:「飞燕姊姊的才漂亮呢。」

  杨玉环往中间挪了挪,对赵飞燕道:「你坐这边。」

  赵飞燕坐在榻上,在杨玉环怂恿下,同样伸出玉足,与两女并在一起。她双
足仿佛白玉雕成一般,洁白无瑕,曲线精巧玲珑,优雅中别有一种迷人的风流婉
转,轻盈得仿佛能踏风飞翔。

  三女并肩坐在一处,赤裸的玉足一双雍容华美,香艳无匹;一双明玉无瑕,
风雅内蕴;一双娇小香滑,柔嫩如兰,六隻玉足犹如稀世珍宝,晶莹柔润的肤光
交相辉映,美绝人寰,让众人一时间都看呆了眼。

  杨玉环越看越有兴致,自家双足固然极美,旁边两女也不逊色,作为爱美之
人,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会激发她的热情,她笑道:「合德,你也来。」

  赵合德连连摇手,她同样玉足生香,但毕竟出身贫寒,锦衣玉食不过月余,
比起她们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精致和细腻,还是略逊了一分。

  「怎么样?」程宗扬道:「我说比你漂亮吧。」

  「侯爷说的可是我跟你的奴婢比,也只能排七八十来位。」杨玉环冷笑道:
「你敢说紫妹妹是奴婢吗?还有飞燕姊姊,她是奴婢吗?」

  赵飞燕柔声道:「是。」

  「真的?」

  「假的。」程宗扬道。

  杨玉环大笑道:「又被我看穿了!飞燕姊姊,你怎么被他骗到手的?」

  赵飞燕看了程宗扬一眼,「妾身是被程侯舍身相救,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
许。」

  「那他可占大便宜了。哎……」杨玉环颦起眉头,「赵飞燕?我好像在哪儿
听过?」

  程宗扬道:「好吧,她是汉国的皇后。你想笑就笑吧。」

  「不对!」杨玉环凝眉思索,目光不住变幻。

  片刻後她猛地省悟过来,失声道:「你就是赵飞燕!环肥燕瘦那个瘦的?妈
的!凭什么说我胖!」

  绝代佳人突然口吐芬芳,当场把众人震得七荤八素。

  岳鸟人还真是什么都说啊。你说这话的时候,人家才几岁?一个六岁的小丫
头片子,你说人家长大了,会是个大胖妞?还拿个又白又瘦又漂亮的跟她比?杨
妞儿这心理阴影得有多大?

  杨玉环算胖吗?依程宗扬的眼光,还真说不上胖,无非是曲线饱满,丰腴可
喜,有种香艳诱人的肉感。赵飞燕也说不上瘦,就是眉眼盈盈,身材娇柔,显得
纤巧。

  不过此时两女并肩坐在一处,对比就出来了,杨玉环那身丰润白腻的美肉给
赵飞燕,飞燕肯定受不了。把赵飞燕的纤纤玉骨送给杨玉环,杨玉环肯定也撑不
住。

  至于旁边的小紫……只能说,咱们的紫妈妈现在还小,一切皆有可能。

  程宗扬道:「他还说什么了?」

  杨玉环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气愤、羞恼、遗憾……还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他说,凑够四个,就能召唤神龙灭世。」

  「……瞎编的吧?」

  「虾编的?」杨玉环白了他一眼,「明明是我编的。」

  「干嘛又翻我白眼?」

  「太便宜你了不行啊!我这样的大美人儿,竟然要被你破处,一想起这个我
心里都堵得慌!太委屈了。」

  「你有什么委屈的?」

  「我是处女,你是处男吗?我一次都没做过,你做过多少几次了?我是零经
验的新手,你经验都刷到满级了吧?一上来就打竞技场,不公平!」

  「……你换个角度想,你一个新人,找到我这样满级的老鸟带你开荒呢?」

  「开什么荒?你开的是我好不好?」

  好吧,你说得对。

  「你是害怕吧。」

  杨玉环看看小紫,又看看赵飞燕,然後一边一个挽住她们的手臂,「我们是
一伙的啊。我要是太疼,你们就打晕他,让我缓缓。」

  程宗扬心头一阵冲动,杨妞儿这是要来真的?

  「别怕,前戏做足就不会太痛,我们这会儿……」

  「你想什么呢?」杨玉环奇道:「不等洞房花烛你就想破我的处?我堂堂镇
国大长公主,还要跟你野合?我是来做客的,你当我是来干嘛的?嘁!」

  程宗扬差点儿气死,「没打算跟我上床,你废那么多话!」

  「提前感受一下家庭气氛不行啊?」

  「……你觉得咱家的气氛行吗?」

  杨玉环拉起小紫的手,「紫妹妹,咱们两个结婚好不好?我来娶你,要不然
的话,你娶我也行啊。」

  小紫笑道:「不好。」

  「你们俩就一条心吧!」杨玉环甩开小紫的手,然後拉住赵飞燕,央求道:
「飞燕姊姊,我娶你好不好?我们两个双宿双飞,不跟他们玩。」

  赵飞燕笑道:「我听夫君大人的。」

  杨玉环张开手臂,「合德!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赵合德道:「夫君对我最好了。」

  「真没劲。」

  杨玉环连续求婚失败,整个人都没了精神,靠在榻上,懒洋洋道:「侯爷不
是说有什么霓龙丝衣,什么天上少有,世间绝无……衣服呢?不会是故意把骗我
来,光想着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程宗扬向惊理使了个眼色,对蛇夫人道:「你去招呼客人。」然後吩咐罂粟
女等人,「你们去拿衣服来。」

  蛇夫人心下会意,鱼玄机和那名小侍女还在楼下,虽然有紫妈妈的傀儡虫蚁
监看,不怕她们做出些什么,但无人招待,总是失礼。至于惊理,虽然她叛出瑶
池宗时鱼玄机尚未入门,两人素未谋面,但暗中窥伺,说不定能看出些端倪。

  众女各自退去。不多时,罂粟女等人捧着漆盒进来。

  看到那漆盒只有尺许见方,一掌多高,杨玉环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安乐
公主的百鸟裙,单是一隻广袖,用料就将近一丈,这盒子连人家一条腰带都装不
下,还有什么好比的?

  罂粟女屈膝奉上漆盒,「请公主垂视。」

  杨玉环翻着白眼伸出玉足,用玉趾挑开漆盒,定睛一看,不由得火冒三丈,
「这是什么鬼东西!」

  她玉趾灵巧得跟手指一样,劈脚挑起里面的织物,举到程宗扬眼前,气势汹
汹地说道:「渔网吗?还是破的!我的霓龙丝衣呢?」

  程宗扬的视线顺着她白嫩的趾尖,一路沿着粉足玉腿往内看去,不能怪他不
够君子,实在是杨妞儿腿抬得太高,裙底风光大露,里面白花花的。晃眼……

  「拿个渔网来蒙我?你怎么不给我个麻袋呢?好歹能挡点风!」

  程宗扬咳了一声,「这就是霓龙丝衣。」

  「你家丝衣长这样?」

  程宗扬正容道:「不骗你,这霓龙丝寸丝寸金,你穿上就知道了。」

  「呸!以为我胸大就没脑子吗?骗我穿渔网?」

  小紫笑道:「环姊姊,是真的呢。」

  「真的我也不穿!伤风败俗,丢脸!」

  罂粟女道:「让人先穿上试试,公主就知道了。」

  杨玉环半信半疑,美目转了一圈,然後抬手一指,「你,过来穿上!」

  吕雉怔了一下,随即眼中露出一丝羞怒。

  杨玉环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冷笑道:「程侯爷,你家的奴婢好像不怎么听
话啊。」

  程宗扬板着脸对吕雉道:「让你穿你就穿。给你一盏茶时间,下去换好。」

  杨玉环哼了一声,脚尖一挑,把丝衣丢了回去。

  吕雉捧起漆盒,面无表情地退到帘外。

  「都奴婢了还这么嚣张?」杨玉环白了程宗扬一眼,挽着小紫的腰道:「紫
妹妹,我跟你说,老处女最容易变态了。某些人耳根子软,你可不能心软。哪天
趁某人不在,你把她叫进来,直接乱棍打死,然後大卸八块,斩草除根!」

  小紫笑道:「程头儿不高兴哦。」

  「你管他高兴不高兴呢,他要问,你就说她是自杀。他要不舍得,你就帮他
拼好,让他自己快活去。」

  程宗扬皱着眉道:「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恶心?」

  「哎哟,说说就心痛了?哪天我跟她吵架,你是不是要护着她,还要抽我一
耳光,跟她一起辱骂我,嘲讽我,折磨我,逼我上吊?」

  「停!」程宗扬无奈道:「你怎么这么能编呢?」

  「这就嫌我烦了?快说!我要跟她吵架你帮谁?」

  「你干嘛要跟她吵架?」

  「我故意找茬不行啊?」杨玉环酸溜溜道:「凭什么她还是处女?故意留着
给我上眼药呢?我就看她不顺眼!」

  这吃的哪门子飞醋?居然因为她是处女看不顺眼?非得我干过她,你才高兴
怎么着?

  帘子微微一动,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正在呷醋的杨玉环眼神一下子直了,死
死盯着那个身影,红唇慢慢张开。

  吕雉盘着凤髻,优雅庄重,可下面全是离经叛道的装束。她上身是一条无肩
带的黑色胸罩,薄如蝉翼的丝物裹着一对丰挺的雪乳,细密的渔网状织纹被雪肉
撑得变形,更衬得那对雪乳丰腴白腻,饱满柔滑。

  往下是一条只有手掌大小的织物,它位置极低,袒露着浑圆的肚脐和雪白的
小腹,只有一块小小的织物勉强掩住下体,窄小的裤底连腹股沟都遮不住,露出
大腿根部一抹销魂的白腻。黑丝内裤在胯骨两侧打了个花结,随着她的步履轻轻
摇曳,似乎轻轻一扯就会掉下,使那具成熟和美妙的身体充满了性感的诱惑。

  更让杨玉环挪不开眼睛的,是她腿上的两条长袜。黑色的网袜从趾尖一直延
伸到大腿上方,紧致的丝物将她双腿修长而圆润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黑色的
网孔中,白生生的腿肉若隐若现。视线移到丝袜顶端,两截雪白浑圆的大腿尽收
眼底,洁白莹润的肌肤和黑色的丝袜构成一幅极富冲击力的画面,使人看得血脉
贲张。

  再往下,是一双她从未见过的鞋子,鞋底是银白色的金属,鞋跟尖尖的,高
及三寸,上面只有一块镂刻的水晶,乍然看去,仿佛空无一物。双足踏在鞋上,
从趾尖到脚跟,优美的玉足曲线尽显,就像是在刻意展示一样。

  吕雉双手握在身前,玉容沉静自若,虽然穿着一套暴露感极强的内衣,却昂
首挺胸,毫无羞态,步履自信而又从容,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皇室贵族的尊
荣华贵,硬生生把一套黑丝内衣穿出了母仪天下的王者风范。

  别说旁人,连程宗扬都有些看愣了。吕雉自从屈身为奴,一直冷着脸,不言
不笑,没想到这会儿气场全开,短短几步路,走得气势逼人——这是专门走给杨
妞儿看的啊!

  不是程宗扬直觉太准,实在是两女之间的火药味儿太足了。

  果不其然,杨玉环盯着那双丝袜,眼睛都红了,丰满的胸口起伏着,忽然大
声道:「谁让你穿我的衣服的!快给我脱下来!」

  吕雉微微扬起头,带着一丝傲然和冷漠,静静看着杨妞儿。

  杨玉环暴躁地要跳起来,却被赵飞燕拉住,她踢着腿道:「快脱下来给我!

  我的丝衣!」

  赵飞燕赶紧道:「还有新的呢,快,再给公主拿一双。」

  孙寿打开手中的漆盒,杨玉环看了一眼就火了,「我就要那个!」

  「别着急,还有一样的。」

  几名侍奴一通翻检,终于找到一套同样款式的黑色网纹内衣。

  杨玉环一把抢过来,抬脚就往腿上套。

  程宗扬在旁看着,鼻血几乎飙出来。杨妞儿可是一点都不矜持,那条羊脂白
玉般的美腿笔直抬起,玉趾勾着,伸进丝袜,柔软而充满弹性的轻丝贴着她的肌
肤,水一般滑过膝盖,一直拉到大腿中间。她身材丰硕颀长,那两条大白腿肤若
凝脂,骨肉丰匀,长度更是接近四尺——比起雲丹琉也不逊色,加上夸张的柔韧
性,轻易就举出几乎朝天的角度,香艳无匹。

  「好凉!好滑!」杨玉环惊呼道:「看着都显瘦!」

  「怎么样?」杨玉环立在榻前,双手将长裙拉到腰间,露出两条修长挺直的
美腿,喜滋滋地询问两位好姊妹。

  黑色网袜对腿部的要求特别高,腿形、长度、肤色稍有缺陷,效果都要大打
折扣,杨玉环双腿又白又长,每一项都是爆表的存在,穿上的效果堪称惊艳。

  「好漂亮。」赵飞燕羡慕地说道:「妹妹的腿好长。」

  「鞋子!鞋子!」

  「不行!我就要她那一款的!」

  「太小了!姓成的!你故意给我穿小鞋?」

  「知道你不敢。哼哼,这双还差不多,本公主的脚一点儿都不大!」

  杨玉环踏上高跟鞋,放下长裙,迈开长腿,一步踏出,差点儿跪下来。幸好
她下盘功夫不俗,略一踉跄,随即稳住。

  杨玉环第二步就小心多了,鞋跟轻磕在毯上,然後是脚尖。第三步,速度快
了一些,到第四步,杨玉环的脚步已经轻快自如,软绵绵的羊毛地毯对高跟鞋并
不友好,她却健步如飞,就像是穿了一辈子的高跟鞋,走得又快又稳。

  程宗扬不禁惊叹,杨妞儿这洞察力、协调性和身体控制能力真不是盖的,别
人一点就透,她不用点,自己就能摸索出门道来。什么叫悟性?这就叫悟性!怪
不得能打遍十六王宅无敌手,上到九十九,下至刚会走,都逃不过她的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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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血海无边

  门外,高力士和中行说一边一个站得笔直,叉着手,目不斜视。

  程宗扬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倒转回来,抬手在高力士眼前晃了晃,「睡
着了?」

  高力士浮肿的脸庞一动不动,从红嘟嘟的嘴唇里飘出一个字,「没。」

  中行说道:「一边去!别挡住我元神出窍。」

  程宗扬冷哼一声,把他帽下的貂尾扯过来,在他鼻子下面打了个结,然後背
着手走了。

  中行说道:「姓高的!这局不算!」

  高力士阴恻恻道:「怎么就不算了?接着比啊。谁先动谁是孙子!」

  「等我把貂尾解开再比!」

  高力士啐了一口,「谁让你不敬主子?活该!」

  到了楼下,只见那小侍女正拿着一隻橘子在吃,鱼玄机立在窗边,一边欣赏
墙上一幅长卷,一边轻声咏哦。

  对于这个女道姑,程宗扬说没点心思那是假的。自己侍姬虽然不少,但青史
留名的可没有几个。何况鱼玄机还是个有名的风流女冠……不对!何况鱼玄机是
个以诗文知名的才女,把她收了,有助于提高自己内宅的平均文化水平。

  比方蛇奴吧,这会儿立在旁边,笑容里满是尴尬。要是水墨丹青,她不管真
的假的,还能附和几句,偏偏唐人喜好书法,兰姑为了附庸风雅,专门花重金买
下某位草书圣手的长卷,她就只能乾瞪眼了——提高自己内宅侍奴的文化素质,
迫在眉睫!

  这个理由很好,程宗扬自己都信了。

  至于鱼玄机出身泊陵鱼氏,这根本不算事。自家侍奴出自敌对势力的比比皆
是,倒是出身良家的寥寥无几——杨妞儿为什么嘲笑自己?倒是对合德表现出难
得的好感,那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问题在于鱼玄机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否对自己抱有敌意?说来鱼氏
的希望之星鱼无夷,其实是被黑魔海给坑了。临死之前,鱼无夷对自己已经没什
么敌意,反而指望自己给他报仇。可鱼氏对此未必知情,再被剑玉姬在其中颠倒
黑白,认定自己是凶手也不奇怪。

  鱼玄机对此知道多少?她特意接近自己,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还有她手中那
柄拂尘,与扮成小厮的刺客几乎一模一样。假如不是鱼玄机身材与那小厮相差甚
大,自己都要怀疑那刺客是鱼玄机本人了。

  这样一来,那名刺客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自己在道门也有敌人吗?

  程宗扬琢磨了一下,发现这个「吗」字去掉就是答案。单说道家六大宗门:
太乙真宗与自己是敌非友;瑶池宗的君雄飞死在朱老头手里,三仙子之一的奉琼
仙子朱殷差点儿被自己吃乾抹净,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乾贞道的尹思元被
自己亲手干掉;六宗之外,神宵宗的柳淳风也死在小紫手里。数下来只有长青、
阳钧二宗跟自己没有血仇——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树了这么多敌人?

  程宗扬忽然有点明白武穆王怎么会仇人遍天下了。自己这么一个能栽花就不
种刺的奸商……道德圣人!都踩得满脚狗屎,何况三观歪到没人形的岳鸟人呢?

  程宗扬惕然惊觉,这么多敌人可不是好事,岳鸟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是
前车之鉴。自己要是步他後尘,头一个害苦的就是死丫头。

  程宗扬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後堆起笑容,「玄机仙子。」

  鱼玄机转过身,意态从容地稽首施礼,「见过程侯。」

  「仙子请坐。」

  程宗扬请鱼玄机入座,笑道:「听说仙子是瑶池宗门下,不知是哪位名师的
高徒?」

  「师尊姓君,讳雄飞。」

  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来是君长老。久闻大名了。」

  鱼玄机矜持地浅浅一笑,玉指把玩着那支拂尘。

  程宗扬视线刻意落在拂尘上,「不知君长老可好?」

  「师尊如今正在清修。不日便可破境。」

  「哦!」程宗扬小小地惊叹了一声,「君长老破境可是道门大事,本侯谨祝
君长老早日破境成功。」

  「多谢君侯吉言。玄机会将君侯善言转告师尊。」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仙子可是一直都在长安?」

  鱼玄机浅笑道:「正是。」

  「那仙子可知道奉琼仙子的下落?」

  鱼玄机看了他一眼,「程侯与朱殷师姊相识?」

  「见过一面。对奉琼仙子的风采心折不已。」

  鱼玄机轻叹道:「可惜朱殷师姊远在晴州,不知何时方能到长安一行。」

  有意思,有意思。瑶池宗在太泉遭受重创,君雄飞身死、朱殷失踪,这些都
并不是秘密。至少潘姊儿从太泉返回,也会把相关的消息告知各宗。鱼玄机对此
一无所知,究竟是在故意欺骗自己,还是她根本不知内情,拿君雄飞破境在即来
虚张声势?

  如果是後者的话,鱼玄机在瑶池宗的地位就很微妙了。说明她只是靠着鱼朝
恩的荫护加入瑶池宗,却接触不到宗门内幕,仅仅是一个边缘人物。

  程宗扬正要开口,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接着「噼呖啪啦」

  响起一片屋瓦破碎的声音。

  杨玉环带来的两名护卫之一飞身跃上屋脊,另一人则飞快地穿过天井,拔刀
守在门口。

  一名黑衣人在屋檐上奔跑如飞,突然从颈後拔出一柄拂尘,朝後挥去。那护
卫挥刀斩下,无数拂丝漫天飘飞,转眼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玉柄。

  鱼玄机站起身,镇定自若地说道:「程侯稍坐,玄机有责在身,需得守护太
真公主。」

  「一起!」程宗扬道:「顺便连我也保护了吧。」

  两人拾阶登楼,耳听着瓦片声响穿过回廊,一路往内宅的方向掠来。

  「从哪儿找的护卫?」程宗扬抱怨道:「脚够笨的。」

  头顶只有护卫的脚步声,那名刺客脚步轻得像狸猫一样,几乎听不到动静。

  刚踏上二楼,程宗扬心头猛地一跳,眼看着外面的阳光蓦然变成血红色,一
隻金色的手掌从刺目的血光中探出,往回廊抓去。

  「破幻!」下面一声娇叱,一张符箓疾飞而起,腾出一道火焰。

  血光和金色的大手像琉璃一样破碎,现出对面屋檐上一个红袍赤膊的僧人。

  他闭着眼睛,双手合什,额头的天灵盖向外鼓起,眉心露出一个眼状的血洞,
虬髯浓鬚,却是一名番僧。

  那番僧眉心的血洞蠕动着,猛地又射出一片血光。无数鬼怪的尖啸声同时响
起,庭间的天井仿佛化为一片猛鬼凶域。那条红毯变成一片血池,数不清的手臂
和肢体扭动着,从血池般的地面钻出,将紫色的步幛扯得粉碎,四处蔓延。

  守在门前的护卫躲闪不及,被血淋淋的手臂抓住,他狂吼着挥舞长刀,却始
终无法挣脱,被一点一点拖入血池。

  另一边,刚刚打出破幻符的蛇夫人也暴露出位置,十余条血线蜂拥而上,朝
她围去。蛇夫人抬脚将一张座椅踢进天井,对那护卫叫道:「接住!」一边拔剑
在手,劈中一条血线。

  血线一分为二,朝两边甩开。另一条血线已经翻过门槛,蓦然从血水中滚出
一隻骷髅头,白森森的牙齿「咔咔」作响,张口咬住她的鞋尖。

  蛇夫人一剑刺穿骷髅,抬脚将骷髅头踢得粉碎。厅中血光大盛,浓稠的鲜血
潮水般涌进客厅,表面翻滚着浮出一根根交错的白骨,在无形的力量操纵下,扭
动着组成手指和臂骨。污血顺着骨骼蔓延,构成肌肉和血管的轮廓,一眼看去,
就像无数被剥了皮的恶魔肢体,凶狞而又诡异。

  见势不妙,蛇夫人立刻飞身而起,试图跃上屋梁。谁知她身形一动,那些血
手就像发现目标的毒蛇一样,同时射出,缠住她的脚踝。无数淌血的手臂森然林
立,将蛇夫人生生拖入血水,然後像潮水一样退去。

  程宗扬刚登上二楼,见状一把抄起扔在壁角的双刀,踏住回廊的扶栏,就要
翻身而下。

  那名护卫被蛇夫人踢过来的座椅救了一命,他爬到椅上,一边挥刀斩断藤蔓
般的血手,一边扬起头,嘶声叫道:「索!」

  那名正在追逐刺客的护卫停住脚步,从腰囊中取出一盘绳索,抖手朝同伴挥
去。座椅上的护卫正待跃起,一个身影忽然从血水中钻出。

  蛇夫人毫不犹豫地一剑斩断他的小腿,将他从椅上踢下,然後蹬上座椅,一
把接住绳索,苍鹰般冲天而起。

  她衣上的鲜血直淌下来,在空中化成一团团的血雾,没等落到地面便蒸发殆
尽,身上再无半点血污,只有衣上多了几处刀割般的痕迹。

  蛇奴胆子极大,从血池挣脱之後,没有掠回二楼,反而朝对面的番僧冲去。

  那番僧并在一起的双手动了起来,十指交错,结出一个繁复的法印,然後发
出一声低沉的断喝,「哞!」

  咒语声中,番僧脚下的瓦片碎纸般翻开,一颗蓝黑色的凶狞头颅从瓦片下伸
出,举起一条巨大的手臂,握拳往蛇夫人擂去。

  拳剑相交,蛇夫人手中的绳索「篷」的断开,整个人流星般往血池坠下。

  眼看蛇夫人就要坠入血池,一条手臂蓦然伸来,一把抄起她的腰身,接着一
脚踏在座椅上。坚木制成的座椅像被巨锤击中一样碎裂开来,将周围的血污击退
数尺,然後借势飞回楼上。

  程宗扬手执长刀,遥遥指向对面的番僧和他召唤出的恶魔天王像,眼中杀气
大盛。

  一个红色袈裟的僧人出现在天井内,他一手握着法珠,一手竖在胸前,徐徐
迈步。污浊的血池中涌出朵朵血色莲花,托在他脚下。

  那僧人一直走到天井正中水池的位置,才停下脚步,扬首道:「程施主,别
来无恙?」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孚灵鹫寺的净念和尚。」程宗扬把蛇奴挡到身後,
冷笑道:「不告而入,擅闯民宅,贵寺是改行当劫匪了吗?」

  净念无惊无怒,平和地说道:「敢问施主,智深师兄何在?」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那个花和尚偷了我的钱,一跑了之——他是你们
十方丛林的人吧?这笔账我该记到谁头上?」

  净念手握念珠,带着一丝悲悯望着他,温言道:「施主身具慧根,却六根不
净,凡念丛生,何不入我大孚灵鹫寺,一睹真我?」

  「好啊,先说给多少钱吧?少了我可不干。」

  净念正要开口,忽然身体微微一震,接着伸手一捞,一根锡制的禅杖从血池
中跃出,落在他掌中。

  「斩妖除魔!即为大慈悲!」净念举杖指向程宗扬,目光一瞬间变得坚定无
比,「妖魔!还不伏法!」

  「你个秃驴!」程宗扬一阵火大,「别忘了我还救过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救
命恩人的?」

  净念沉声道:「神圣唯有佛祖!佛祖的荣光必将照耀众生!」

  「干你娘的贼和尚!有种你给我上来!」

  番僧血目再一次绽开,天井中血浪涌起。穿着大红袈裟的净念踏浪破空,舌
绽春雷,断喝道:「我佛慈悲!」

  杖上四隻锡环同时发出梵唱般的交鸣声,接着佛光大现,将回廊映照得一片
光明。

  「小秃驴,长进不小呢。」程宗扬挥刀劈出,「吃我一招!」

  一记虎啸风声,刀光闪电般劈出,净念横杖迎上,只听一声巨响,锡杖佛光
暗淡下去,踏在血浪上的净念像被狂风卷起般往後飘飞。程宗扬这边也不好受,
刀刃被磕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裂纹几乎延伸到刀背。

  程宗扬索性扳住刀身,一折两段,当作暗器往净念掷去。

  净念挥杖砸飞刀柄,半截刀锋却贴着他腰腹掠过,刺向後面的番僧。

  番僧竹节般枯瘦的五指张开,一把扣住断刀,然後送到嘴边,「咯嘣」一声
咬碎,浓髯一抖一抖,像吃炒豆一样嚼碎吞下。

  程宗扬心底暗暗发毛,这番僧的妖术透着一股邪味,跟六朝的道法修行完全
不是一路,一不小心说不定会吃大亏。

  他换了一柄长刀,严谨地守住门户,一边不着痕迹地踩了蛇奴一脚,让她盯
牢旁边的鱼玄机。打到现在,那道姑一直冷眼旁观,铁定没安好心。万一自己跟
这两个秃驴交手时,被她从後面捅一剑,那可太冤枉了。

  另一名护卫失去刺客的踪迹,此时跳进回廊,怒视着蛇夫人,显然因为同伴
的死,恨上了这个贱人。

  程宗扬不禁纳闷,自己这边打得天翻地覆,屋里居然一点动静没有,难道她
们都被缠住了?但他顾不上多想,对面的净念已经又一次攻来。

  「佛光普照!」净念手中的锡杖射出耀眼的白光,「普渡众生!」

  程宗扬这回没有硬拼,而是刀如游龙,化去禅杖的攻势,一边缠斗,一边与
鱼玄机拉开距离。

  交手中,程宗扬发现净念修为的提升并没有自己一开始以为的那么大。想来
也是,自己如今已经是六级修为,而净念在野猪林身受重伤,能恢复修为就已经
不错了,此消彼长之下,当日的红衣大德,此时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只不过净念的禅杖法度森严,出招极稳,自己顶多能赢,想觑空斩杀他,却
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

  突然间,一股诡异的气息从脚下升起,程宗扬毫不犹豫地跃起身,一招虎落
平阳,长刀往脚下斩去。

  一颗蓝黑色的头颅穿过楼板,铜铃般的巨眼透出非人的凶光。暗紫色的嘴唇
朝两侧弯下,露出一对獠牙,接着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口中无数骷髅头,那些
骷髅头同时张口,发出震耳欲聋的梵唱,「嘛呢哄……」

  诡异而神秘的气息潮水般涌来,刹那间,程宗扬只想丢下长刀,虔诚地跪在
这尊神圣无比的天王像前,忏悔自己所有的罪行。

  「叮!」却是蛇夫人察觉到危险,仗剑挡住净念的锡杖。

  「我来帮你!」鱼玄机挥出拂尘,往蛇夫人那边掠去。

  一枚蛾眉刺蓦然射出,射向鱼玄机眉心。鱼玄机拂尘散开,银丝卷动着,缠
住那枚蛾眉刺,远远抛入血池。一直藏身暗处的惊理现出身形,她双掌摊开,两
枚蛾眉刺在她掌心旋转着,犹如银轮。

  程宗扬只略一失神便清醒过来,随即大怒,他狠狠瞪了鱼玄机一眼,然後长
刀斜劈,斩向那隻恶魔般的头颅。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巨大的头颅轻易就被劈成两半。头颅的破口处飞出无数
磷火,数不清的白骨从头颅中涌出,倾泄在楼板上,一根根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双骨节枯瘦的手掌出现在程宗扬身後,无声无息地往他颈中抓
去。

  那番僧的身影还留在对面,真身却不知何时已经潜到程宗扬身後,趁他斩杀
魔神的瞬间,突使暗算。

  眼看番僧的手指就要扣住程宗扬後颈,廊内一扇精巧的轩窗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火辣的身影叱道:「敢行刺本公主?当老娘是死人啊!」

  说话间,一条穿着丝袜的美腿一扬,直接从窗口跨出,接着一隻白玉般的拳
头轰来,重重砸在番僧腕上。番僧腕骨几乎碎裂,不自然地扭曲过去。

  一股馥丽华郁的香风驱散了场中弥漫的血腥味,那个丰腴柔润,风情如画的
丽人甫一现身,便将周遭阴森恐怖的气息一扫而空。

  杨玉环穿着一件白色的短旗袍,白亮的丝绸缎面上绣着一株朱红色的缠枝牡
丹。太白的衣物容易衬得人肤色发暗,但杨玉环穿起来全无顾忌,丝质的衣料紧
贴着白美的肌肤,娇躯曲线毕露,反而更衬得她艳如丽日,皎如明月,整个人光
华夺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穿的那件白旗袍是无袖立领的款式,高耸的胸乳上镂空成心形,露出一片
丰盈白腻的乳肉,饱满得仿佛要从中溢出来。中间的乳沟光润动人,柔滑而充满
弹性。到了腰间,又奇迹般的收拢起来,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

  再往下,那隻丰翘浑圆的雪臀将旗袍下方撑紧,像熟透的水蜜桃一样诱人。

  那件短旗袍侧面开衩,长度只到大腿上方,前摆垂在腿间,两条修长而富有
肉感的美腿尽收眼底。

  杨玉环的丝袜也换成了同款的白色长筒袜,长袜上缘,手绣的蕾丝花边束着
丰润白滑的大腿,一双玉足被紧致的丝袜勾勒得秀美无俦,脚下一双是檀香木底
的高跟鞋,一条银白色的珠链束在脚背上,中间镶着一朵珠花,珠光流转,香艳
动人。

  不过这位太真公主出手可一点都不温柔,她一把揪住番僧的衣领,一拳捶在
番僧腮帮上。番僧脑袋侧到一边,下巴像脱臼一样歪出半截,嘴巴大张着,几颗
牙齿带着口水和鲜血飞溅出来,鬚髯像被剃刀刮掉般一阵乱飞。

  下方,杨玉环一个弓步出膝,雪白的丝袜美腿高高提起,膝盖重重撞在番僧
腹侧,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折声响起,让程宗扬怀疑番僧的半边肋骨都被这暴
力美妞这一膝给干到粉碎。

  杨玉环拧住番僧往空中一甩,双拳流星般攻出,气劲横空,拳拳到肉。只听
着击打声,骨折声响成一片。最後杨玉环拧腰一记侧踢,一条玉腿笔直立着,另
一条玉腿高高扬起,绣着牡丹的旗袍下摆飘飞起来,几乎将檀香木鞋底踹进番僧
胃里。

  番僧像陀螺一样在空中打着转,一头扎到回廊的地板上,像条死狗一样抽搐
着,他浑身上下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手脚都不自然地弯曲。

  「咯咯咯……」

  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响起,杨玉环踏着檀香木的高跟鞋走过来,抬脚踩在番僧
脑袋上,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道:「看到光头就火大!大冬天还光着胳膊,
吓唬谁呢?刺杀我的多了,你算老几!有本事你再召个魔神出来!」

  那番僧几次想抬起头,都被她踩回去,光头在地板上撞得「咣咣」直响。

  程宗扬瞠目结舌。他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这番僧修为也就五级上下,只是法
术极为妖邪诡异,猝不及防之下,容易吃亏。但在杨玉环面前,番僧一身邪术半
点儿都没施展出来,直接被她暴力碾压。易地相处,自己都未必能赢得这么乾净
利落。杨妞儿究竟是什么修为?

  「啪」的一声,鞋跟终于不堪重负,在番僧的脑门上磕断。

  杨玉环心痛得要死,脱了鞋子,拿鞋底往番僧脑门上一通乱敲,「竟然敢弄
坏本公主的鞋子!该死的秃驴!」

  正在交手的净念和蛇夫人已经分开,净念手握禅杖,紧张地盯着杨玉环,额
头汗水一滴一滴掉落下来。

  鱼玄机被惊理所阻,没有再靠近,她用拂尘轻轻拂着衣袖,唇角露出一丝妩
媚的笑意。

  「我的鞋!死秃驴!赔给我!死秃驴!」

  杨玉环一边叫嚷,一边狠抽,眼看着那番僧脑门被拍出一个鹅蛋大的肿包,
两眼也开始翻白。

  杨玉环气怵怵丢下鞋,然後将另一隻鞋脱下来,提在手中。

  那名护卫赶紧抱拳躬身,「公主。」

  「看什么看?滚出去!」

  那护卫二话不说,翻身跃出回廊。

  天井中的血池已经消失不见,却看不到同伴的尸体,那柄佩刀扔在地上,柄
上的皮革和麻绳都被腐蚀,只剩下光秃秃的刀身。至于原本的红毯和步幛,此时
都已经无影无踪。

  杨玉环光着脚朝鱼玄机走了几步,然後娇躯一扭,轻盈地打了个转,笑道:
「这衣服怎么样?」

  鱼玄机掩口笑道:「好是好,就是衣裳太短了。反倒是袜子好长,诶,是什
么料子的?看起来好滑。」

  「霓龙丝的!漂亮吧!」杨玉环亲热地搂住鱼玄机的纤腰,把大腿抬起来,
让她感受丝袜的光滑和弹性。

  两女叽叽喳喳说着衣服的款式、料子、做工和刺绣的手艺,话题沿着程宗扬
不能理解的路线,一路飞到天外。

  程宗扬见过她们对女性用品的痴迷,倒还好些,剩下一个净念就很尴尬了。

  那番僧被杨玉环一通暴殴,已经昏厥过去。天井中的血池和召唤出的魔神消
失无踪,蛇夫人与惊理一前一後,守在回廊两端,面前还有一位程侯,蓄势待发。

  程宗扬舞了个刀花,微笑道:「你今天要能跑掉,我就跟你的姓。」

  净念嘴唇动了一下,最後把禅杖往旁边一插,低头向程宗扬施了一礼,盘膝
坐下,双手合什。

  程宗扬手腕一动,刀锋发出一声虎啸,直劈净念脖颈。

  净念闭目不语,引颈就戮。

  刀光及体,忽然一翻,刀锋变成刀背,落处也从脖颈变成了额角。「呯」的
一声,净念脑门几乎被磕出一个血洞,摇晃了一下,扑倒在地。

  程宗扬收起长刀,「抓起来,仔细审审!」

  就在这时,罂粟女的惊呼声从楼内传来,「不好了!那个女忍者不见了!」

  杨妞儿越走越浪,已经开始玩花步了,那纤腰一扭一扭,浑圆的美臀轻摆曼
扭,走得是风情万种,摇曳生姿。

  杨玉环走了一圈过瘾,然後伸手道:「我的内裤呢?快给本公主拿来!」

  程宗扬满脸惊叹地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这位大唐豪放女。他还以为能
看到换丝袜就不错了,哪儿想到还有这福利!杨贵妃当着自己的面换内裤?那是
个什么景致!袁天罡要是知道这一幕,非得先服毒再剖腹,然後找棵歪脖子树上
吊,顺便在脚下生堆篝火自焚,死得透透的。

  杨玉环接过内裤,往身上一比,然後花枝般转过身,娇声道:「侯爷,要不
你帮我换?」

  「啊?」

  「啊你个头啊。」杨玉环叉着腰喝道:「我一个黄花大闺女随便让你看?想
得美!」

  「……我们不是商量好一块儿开荒的吗?」

  「是开荒!开——荒——怎么着?侯爷还打算先熟悉熟悉地形,等真刀真枪
的时候好作弊?」

  杨妞儿不但对别人耍流氓,对自己也是流氓耍得飞起。长安城第一女流氓,
非她莫属。

  程宗扬举起双手,「得,你自己换吧,别把内裤撑破了就行。」

  「本公主屁股没那么胖!」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别谦虚了。隔着衣服都能瞧出来不小。」

  杨玉环脱下一隻高跟鞋丢了过来,程宗扬一把接住,顺手扔给兰奴,「仔细
看着,弄坏了让她赔!」

             第十二集四海兴波

              第一章秘法水晶

  一抹斜阳透过天井,映入回廊,也映在那具活色生香的娇躯上。杨玉环只穿
着贴身内衣,傲人的身姿在阳光下一览无余,雪肤香肌,艳光照人。

  但程宗扬这会儿顾不上欣赏眼前的美色,自己费心费力地设下圈套,好不容
易大获全胜,将前来行刺的番僧和净念一并生擒,还没有来得及得意,你这会儿
突然告诉我,小女忍不见了?

  煮得熟熟的小鸭子,就这么扑楞扑楞飞走了?

  程宗扬一拍脑袋,想起那个女刺客,不禁懊恼不已。那个该死的刺客惊鸿一
现,就不见踪影,结果自己与两个秃驴一场大战,把她给抛到了脑后!

  还没等他开口,杨玉环一双蛾眉立刻竖了起来,「女人?什么女人?」

  程宗扬头大如斗。只因为吕雉还是处女,杨妞儿就操着心要把她大卸八块,
这要是被杨妞儿知道自己对小女忍干得那点勾当,她还不得闹翻天?

  「是女忍!什么女人?」程宗扬一脸严肃地说道:「刚才那名刺客,是个女
忍者。跑掉了。」

  「倭国的忍者?」杨玉环陷入沉思。

  杨妞儿的脑回路自己完全摸不准,鬼知道她有什么好沉思的?望着地上的净
念光头,程宗扬道:「把他带下去,仔细审审!」

  「这有什么好审的?」杨玉环道:「痛打一顿,然后砍头,把脑袋扔到大慈
恩寺里头,派个人去报官。」

  程宗扬无语半晌,最后道:「干嘛要报官?」

  「就说大慈恩寺的和尚又杀人了,让官府去查。放心吧,我以前都是这么干
的。逮到刺客,把他们脑袋一砍,」杨玉环挥手比了一下,「丢到大慈恩寺,特
好玩。」

  「这有什么好玩的?」

  「刺杀本公主的那么多,我哪儿查得过来?往大慈恩寺一丢,然后报官。官
府要结案,大慈恩寺还不敢声张。那帮秃驴焦头烂额一通乱找……你还别说,十
有八九能找出来历,比本公主亲自去找方便多了。」

  程宗扬似乎明白她跟大慈恩寺的仇怨是哪里来的了,隔三差五往人家庙里丢
具尸体,大慈恩寺能忍到现在已经很有涵养了。

  「如果他们就是大慈恩寺的呢?」

  「那正好啊,让他们见识见识刺杀本公主的下场,顶着脑袋过来,提着脑袋
回去!」

  杨妞儿好像认定这刺客是冲她来的,连缘由都懒得问——这种仇家满街走的
架式,颇有岳鸟人的风采啊。

  程宗扬觉得自己做为一个有素质的文明人,还是很有必要跟岳鸟人那种破罐
子破摔的粗野风格划清界限的,起码得弄清楚这俩和尚干嘛要来找死?因为自己
是佛门公敌,他们除害来了?

  「还是先审问清楚。」

  「好吧。」杨玉环这会儿倒是很好说话,「看在你替本公主出头的面子上,
这事就包在本公主身上了。来人!」

  高力士闪身出来,拿着一领狐裘,给主人披上。

  「把这俩秃驴带走。」

  「是。」高力士尖声应下,伸手提起净念和那名番僧。

  程宗扬本来打算自己审,谁知还没张口,就被她越俎代庖了。

  「你要把他们带哪儿?」

  「下狱啊。」杨玉环拍着胸口道:「放心,本公主在推事院有人!别看这贼
秃一副苦行僧的样子,跟茅坑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扔到推事院,管教他们老老
实实,把肚子里的牛黄狗宝全都吐出来。」

  「谁这么厉害?」

  「推事院那俩管事的……」杨玉环仰起脸,思索道:「叫什么来着?」

  程宗扬鄙夷地说道:「还有人呢,连人家名字记不住?」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两只蝼蚁,我记他们名字做什么?叫什么?」

  高力士躬身道:「周兴、来俊臣。」

  听到这两个名字,程宗扬虎躯一震,立马收起自己那点儿鄙夷,肃然起敬。
早知道唐国有这两位大能,真该把小女忍丢过去,说不定早就招了。

  「带走!带走!」

  「哟,这就赶人呢?」

  「……要不你今晚住这儿?」

  「想得美!小鱼鱼,我们走!」

  小鱼鱼?听到这个称呼,程宗扬一阵恶寒,浑身的汗毛都几乎竖了起来。女
人闺蜜间的昵称都这么肉麻的吗?

  「紫妹妹!」杨玉环跳进屋内,抱住小紫,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今天表现
好不好?快夸我!」

  小紫笑道:「姊姊好棒哦!」

  「紫丫头,就你的嘴巴甜。」杨玉环笑得眼睛都弯了。

  趁两人告别,程宗扬吩咐道:「把那些霓龙丝衣装好,给公主带上。」

  杨玉环耳朵尖得要命,当即转过头来,「就这几件怎么够?把你手里的霓龙
丝衣都交出来,本公主全要了!」

  「……你穿得过来吗?」

  「你管我怎么穿呢?」

  杨玉环把水香楼的霓龙丝衣一扫而空,又将程宅的存货全部定下,这才得意
洋洋地满载而归。

  送走镇国大长公主的鸾驾,程宗扬立刻赶回楼内。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脸
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一样。

  横梁上垂下的绳索被利刃斩断,只留下一截空荡荡的绳头,本来悬在梁上的
小女忍这会儿无影无踪。

  那名刺客趁机溜走算不得什么,反正不是头一回了。可小女忍也没了踪影,
问题就大了。

  那名刺客究竟是什么身份?专门来救小女忍的?是黑魔海的人?还是纯粹路
过把人救了?

  那刺客上回在青龙寺附近消失,而且有人接应,痕迹也被扰乱——会不会与
蕃密有关?十方丛林的人?

  四天来了三趟,始终遮头掩面,隐藏身份,却频频亮出拂尘,刻意的成分实
在太明显了,目的何在?

  更要紧的是,除了她,还有没有刺客在盯着自己?

  东瀛忍者、黑魔海……

  大慈恩寺、十方丛林……

  青龙寺、蕃密……

  宦官、藩镇、道门……

  程宗扬有点后悔,如果不是为放长线钓大鱼,故意放走她,也许早就擒下这
个麻烦的刺客,弄清她的身份,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全无头绪。

  侍奴们已经翻查一遍,除了失踪的小女忍,其他物品都没有少,从小女忍身
上搜出来的物品都留在原处,一样不缺。

  程宗扬道:「你们做的事,办了吗?」

  几名侍奴互相看了一眼,「已经禁了她的目识和口识。奴婢们用蛾眉刺试过
了,都快扎到眼珠,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就是说,小女忍现在是瞎子和哑巴,目不能识,口不能言。

  程宗扬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不是让她招供的吗?怎么还哑巴了?」

  罂粟女尴尬地说道:「奴婢们用了才知道,那药也禁了口识……」

  蛇夫人道:「都怪姁奴那贱婢,配的药物效果一直不稳定。」

  这贱人丢锅的技能越来越娴熟了。程宗扬长叹一声,「一群废物啊!」

  虽然没有什么损失,但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也够让人郁闷的。整体而
言,这次的陷阱还算成功,逮住俩光头,抓住机会跟潘姊儿重续了前缘,还上了
一个小女忍。

  收获算有,但风险也够大。净念已经摸上门了,水香楼与佛光寺近在咫尺,
眼下是不能再待了,至少不能让赵氏姊妹身处险境。至于那名刺客……

  程宗扬看了一圈,「你们紫妈妈呢?」

  罂粟女道:「妈妈在给雉奴抽血。」

  「抽血?抽什么血?」

  罂粟女道:「太真公主说,那番僧是用车辛乘驭使瓦钦格阔……」

  程宗扬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罂粟女道:「奴婢也听不懂,反正太真公主说,那番僧的妖法虽然邪异,其
实破绽极大,都怪主子一点儿天赋都没有,才跟他斗了这么久,像她这样有天赋
的,随随便便就能干翻那番僧。」

  程宗扬第一反应是杨妞儿太能吹了,自己堂堂一个六级修为的大高手,被她
说得一点儿天赋没有,她反而天赋满满,强大无比?难道自己是根废柴,她才是
主角?

  「这么牛逼?什么天赋她有我没有?」

  罂粟女道:「元阴之体。」

  这东西自己真没有!

  程宗扬黑着脸道:「她管这叫天赋?」

  阮香琳笑道:「相公莫恼,太真公主说,那番僧的妖法惑人耳目,但也只是
妖法而已,最容易被元阴之体克制。以处子之血制成符箓,施之可破。」

  「这都什么鬼东西?」那番僧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和着是因为杨妞儿还是
处女,克制了他的妖法?

  罂粟女赶紧转移话题,「太真公主一直在夸主子呢。」

  「夸我?」程宗扬一万个不信,「她那狗嘴还能吐出象牙来?怎么夸的?」

  「太真公主说,主子虽然又抠门,又小气,心软得跟豆腐一样,还好计较,
一点都不霸气……」

  「这是夸我的?」

  蛇夫人笑道:「那两个和尚出手的时候,太真公主让我们待在屋里,谁都不
许出去。后来看到主子出面挡住那两个和尚,公主可高兴了,眉开眼笑的。跟紫
妈妈说,主子虽然小心眼儿,好跟她斗口,但临到事上还是挺爷儿们的,知道护
住自家媳妇。」

  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番僧来袭时,屋里一直没动静,自己还担心是不是
另有敌人——和着她们好端端地在屋里看戏呢?

  程宗扬冷笑道:「怎么着?看到我这么靠得住,杨公主动了春心,觉得我又
有钱又有地位又能打,当场下定决心,非我不嫁?」

  阮香琳笑道:「太真公主说,她要的男人有没有本事没关系,只要不作妖就
是好的。」

  这要求还真够低的。怕不是因为杨妞儿太能作妖,才生怕再找个惯会作妖的
男人,两个人比着作妖吧?

  「别瞎乐了。」程宗扬吩咐道:「准备些抚恤金,送到镇国公主府。」

  死了一名护卫,总得表示一下。蛇奴下手虽然狠了点儿,连跟自己一伙的也
杀,但程宗扬不至于仁善到要拿自家奴婢给一个陌生人抵命。人都死了,也没什
么好说的,老实给自家奴婢擦屁股吧。

  只不过……程宗扬皱起眉头,他当时并没有感受到死气。那口诡异的血池把
人连皮带骨吞噬殆尽也就算了,难道连死气都没放过?

                ◇◇◇

  吕雉抱着雪雪,挺直腰背,跪坐在书案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抽过血的缘
故,脸色有些苍白。

  「你妈呢?」

  吕雉情绪波动了一下,最后还是低着头道:「出去了。」

  「小贱狗都没带?」

  程宗扬揪了揪小贱狗的耳朵,惹得它一通乱咬,然后才看向书案。

  「这在做什么呢?」

  案上放着一只打开的铁箱,分成两半的箱体对等大小,表面笼罩着一层淡淡
的光幕,内部充斥着各种不同类型的机械。

  与以前见到时相比,箱内的结构复杂数倍,狭小的空间内安装着无数齿轮,
时而分开,时而组合,联结着数不清的连杆、滑块、钩爪……甚至还有细如发丝
的链条,小如米粒的铣刀。

  每个模块都嵌着一粒细小的龙睛玉,不时发出幽蓝的微光,犹如无数繁星,
错落有致地散布在箱内每个角落。模块虽然繁杂,但并不是随便乱放的。仔细看
去,会发现每个模块虽然都能独立运动,但经过巧妙的联结,形成一个完整有序
的体系。

  所有的动力都来自于箱底一根嵌着龙睛玉的转轴,经过大小不等的齿轮和传
动轴,输送到各处模块上。一眼望去,无数细小的物体同时进行着各种不同的运
动,旋转、研磨、切割、钻孔、分解、组合、粉碎、镕铸……如同一个繁忙而有
序的工厂,令人眼花缭乱。

  此时一块半透明的物体悬在箱内,被六只长仅寸许的机械爪牢牢固定住。三
只嵌着金刚石的探针从不同角度伸出,在物体表面飞快地移动着。无数细小的粉
尘从探针下飞溅而出,随即被一个精致的漏斗吸走,送到角落处一个拳头大小的
丹炉中。丹炉周围看不到火光,却能看到丹炉表面时而发红,时而透出白炽的光
泽,显示出极高的温度。

  一只铣刀在物体表面迅速切削,接着又伸来一支带着锯齿的圆盘,将那块白
色的物体一切两段,然后切出一个细微的凹状结构。铣刀移到被三只钩爪固定的
另一段,切出一个凸状的突起。

  钩爪旋转着,将切成两块物体重新组装起来,凸凹两端对齐,然后一支钻头
伸来,在连接处钻出一个圆孔,另一只钩爪递来一根圆柱状的晶体,准确地置入
孔中,就像是融化一样,看不出丝毫痕迹,精度高得让人难以置信。

  程宗扬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一对榫卯。那块半透明物体被切成一系列
不同大小的部分,经过一连串他压根儿看不明白的疯狂操作,忽然间变成一个圆
形的球体。那感觉就像是自己不小心点到了进度条,跳过了中间的过程,一眨眼
的工夫,就突然蹦出来一个圆球。

  一根锥状的圆管伸出,喷出一股细细的水流,在圆球表面转动一圈,洗去粉
尘。等圆管消失,那颗圆球已经变得晶莹剔透,一眼就能看到圆球下方的机械模
块。

  程宗扬定了定神,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块水晶。

  自己在洛都购置了一大批不同类型的水晶,大部分都留在舞都,没想到还有
一些被小紫随船带到长安。

  水晶球在六朝并不罕见,徐大忽悠手里就有一个比这个大上十几倍的。但这
只水晶球明显不对——自己亲眼看着它是被切割成无数细小的部分,又重新组合
起来,可制成的水晶球看不出任何组装的痕迹,就像是用整块水晶磨制出来的一
样,浑然一体。

  更奇怪的是,作为一个透明的球体,它居然没有任何光线折射,从任何一个
角度看去,透视的物体都没有变形,就像一片平板玻璃,甚至不存在一样——连
折射率都被改变了!

  程宗扬真心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他怀疑自己一个不留神,这玩意儿就
会消失在空气中。

  正当程宗扬纳闷的时候,悬浮在箱中的水晶球忽然扭动起来。榫卯联结的各
部分居然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先是变成一个柱形,然后扩张成环状,接着从中间
分开,变成一条水晶蛇,在箱中环绕盘旋。

  吕雉终于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法术?」

  「屁!」程宗扬严肃地说道:「这是科学!」

  一支机械爪握住一只细颈瓷瓶,快速而准确地倾斜到一个特定的角度。一滴
鲜血从瓶口淌出。下方的水晶蛇在空中一闪,吞下血珠。

  透明的蛇身泛起淡红的光泽,然后咬住尾巴,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这也是科学?」

  程宗扬板着脸道:「是!」

  吕雉正要开口,程宗扬抢先道:「处女血哈?」

  吕雉脸一红,避开他的视线。

  「幸亏你是处女,要不然就该用紫丫头和太真公主的血了。」

  吕雉侧着脸,微微咬住嘴唇。

  「从哪儿抽的血?不会把你的膜给破了吧?」

  吕雉情绪又波动了一下,最后低下头,伸手拉起衣袖,露出腕上一个细小的
针孔。

  针孔仿佛一颗小巧的红痣,嵌在雪滑的肌肤上,平添了几分俏态。程宗扬禁
不住拿起她的手腕,装成观察的样子摸了几把,然后贴在她耳边,小声警告道:
「不许说!那天的事你敢说一个字,我立马先杀了你,然后自杀!」

  吕雉怔了一下,「为什么要自杀?」

  「废话!老爷我不要面子啊?你去问问,那些奴婢的嘴巴我都没怎么亲过,
何况是亲你……那个?记住啊,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死丫头知道,别
人谁都不许说!记住没有?」

  吕雉垂下眼睛,「记住了。」

  程宗扬后悔不迭,「妈的,我怎么就鬼迷心窍了?现在死丫头知道了,肚子
里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嗤」的一声轻笑,却是吕雉禁不住笑出声来,随即收起笑容,神情漠然。

  程宗扬一阵火大,「你还笑?你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

  「嘴巴给我张开!」

  吕雉胸口起伏了一下,然后张开嘴巴,一边闭上眼睛。

  「不许闭眼!」程宗扬解开衣物,气恼地说道:「给我含着!」

  那根充满男性气息的阳具伸到面前,吕雉顺从地张开红唇,将主人火热而粗
硬的龟头含到口中。

  程宗扬狠狠捅了几下,顶得雉奴喉头作呕,才消了气。

  「喂,」他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呢?」

  吕雉舌尖停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程宗扬心下冷笑,有死丫头看着,真不信你能翻什么浪花来。

  吕雉跪在他面前,心无旁骛地吞吐着肉棒,动作越来越温柔,越来越细致。

  隆冬时节,日暮极为短暂,几乎是转眼之间,天色便已黑透。

  程宗扬爬上楼顶,只见小紫正坐在檐侧,双手抱膝,精致的玉颊枕在膝上,
像是睡着了一样。

  夜凉如冰,寒意侵人。程宗扬脱下外袍,披在小紫肩上,一边把那串水晶念
珠递过来,「水晶珠串做好了。幸好我出手快,要不然就被小贱狗吃了。」

  小紫嘟起嘴唇,「嘘……」

  程宗扬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然后拥着她的肩膀坐下。

  「别闹。」

  小紫侧着耳朵倾听远处的动静,过了会儿道:「来了。」说着她直起腰,摊
开手掌。

  一只飞虫落在她掌心,小紫轻轻握住,片刻后,星眸透出异样的光彩。

  「程头儿,要不要夜游长安城?」

                ◇◇◇

  夜色下的长安城,仍然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中。人烟最为稠密的宣阳、平康、
崇仁、胜业诸坊,虽然坊门紧闭,坊内却是灯火连天,人声鼎沸。

  满城灯火中,唯有东边靠近春明门一片区域黑沉沉的,仿佛一处被人遗忘的
角落。

  一名背着包袱的大汉翻过满是枯蒿的土墙,刚一落地,便踩到一堆碎石,险
些崴到脚踝。

  「妈的!」那大汉咒骂一声。

  墙头伸出一个红鼻头的脑袋,「熊哥,怎么了?」

  「没事。下来吧。」

  两人从墙头跃下,与大汉凑到一起。

  红鼻头的汉子抱怨道:「那帮狗崽子追得太紧了,大过年也不安生。」

  「东市的落脚点也被六扇门的狗崽子盯上了,熊哥,怎么办?」

  大汉仔细看着左右,低声道:「先忍忍。」

  「都怪老十,」红鼻头的汉子抱怨道:「非要把人吊在坊门上。找个沟渠一
扔,正好赶上年前的大雪,埋得实实的。等开春雪化,咱们早就回平卢了。」

  瘦长脸的老十反驳道:「谁让他背着我们想去报官?这种窝里反的货色,按
平卢的规矩,就该悬首示众!」

  「那你还剥了他的面皮?」

  「不剥面皮不就被人认出来了?」

  那位熊哥喝斥道:「别吵了!」

  两人悻悻然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红鼻头道:「要不然,明天咱们去找魏博的人,寻个落脚的地
方?」

  「魏博的人靠得住吗?」

  「靠不住也得给我们个遮风挡雨的地儿!」

  熊哥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晚先对付一宿。」

  三人抖开包袱,却是一只羊毛织成的囊橐,平时用来盛放东西,此时裹在身
上,也能用来御寒。

  熊哥刚闭上眼,忽然心头一凛,一股寒意爬上心头。他连忙睁开眼,只见面
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男子。

  那男子穿着一袭锦服,外面披着一条玄黑色的大氅,头发用条丝带随随便便
束着,看上去二十多岁年纪,相貌平常,眉宇间有种身居高位,久居人上的尊贵
之气,但目光内敛,神情温和,并没有颐指气使的傲态,倒显得平易近人。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他肩上竟然坐着一名少女。那少女大半身子都被大氅
罩着,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明眸,夜色间,仿佛有莹润的珠光流动。

  那男子笑了笑,「做什么的?」

  熊哥咽了口吐沫,「避……避风。」

  「大过年的不回家,怎么跑这儿来避风呢?」

  「家里失火。烧了。」

  那男子皱了皱眉头,「哪个坊的?」

  「靖恭坊。刚烧的。」

  那男子露出一抹古怪的眼神,忽然咳嗽了几声,「那个……这是我家,别在
这儿待了。」

  说着他丢出几枚钱铢,「这点钱拿去,找个住的地方。」

  几枚钱铢掉在地上,金灿灿的,却是几枚金铢。

  熊哥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一边俯身捡起钱铢,一边连声道谢:「多谢公子
爷!多谢公子爷!多谢!多谢!」

  旁边的老十眼睛一亮,一截刀柄从袖口滑出,落在掌心。

  熊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陪笑道:「打扰公子了,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扯起两名同伴,翻墙爬了出去。

  到了墙外,那位熊哥背上已经满是冷汗。

  老十压低声音道:「熊哥,肥羊——」

  「闭嘴!快走!」

  老十还不甘心,「出手就是一把金铢!熊哥,不如做了他们!」

  「你知道刚才是哪儿吗?」

  「兴庆宫啊。废弃几十年了。」老十舔了舔唇角,狞声道:「杀了往碎石堆
里一埋!肯定没人知道。」

  熊哥森然道:「你都知道废弃几十年了,他们打哪儿来的?」

  红鼻头的汉子突然间打了个寒噤,「你们听见脚步声了吗?」

  熊哥眉心跳了跳,没有作声。

  「一点动静都没有……」老十倒吸了口凉气,喃喃道:「真邪了门儿了,不
会是撞见鬼了吧?」

  红鼻头的汉子脸也白了,「那女的抱了条白狗,那狗看我一眼,我后脊梁都
凉嗖嗖的……」

  老十慌了起来,「哪儿有狗?我怎么没看到?」

  「我瞧得真真的,就是条狗!」

  「那女的不是被大氅罩着吗?」老十嗓子像被捏住一样变了腔调,颤声道:
「她……她……她没腿!」

  红鼻头汉子都快哭了,「她腿是被那男的抱着的吧?塞到腋下暖着……不会
真没有吧?」

  「少自己吓自己!」熊哥说着,拿出刚才捡的金铢,用力一拧,金铢弯折过
来,脸色好了一些,「钱是真的。」

  「熊哥!这钱留不得!」老十道:「说不定明天一早会变成树叶子。」

  熊哥手抖了一下,一共五枚金铢,价值万钱,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难道
平白扔了?

  「咱们今晚就花了它!」

  「熊哥,咱们去哪儿?」

  「宣平坊!」熊哥狞声道:「灯下黑!咱们去宣平坊住店,吃的喝的用的,
把这些金铢都给花了!」

                第二章众敌云集

  小紫坐在程宗扬肩上,笑吟吟道:「大笨瓜。」

  「我故意的。」程宗扬道:「他们要是心够黑,刚才就该杀人劫财了。既然
没动手,不管他们怎么想吧,总算他们有点运道,赏他们点儿无所谓——万一真
把他们家给烧了呢?」

  「那就当他们倒霉啰。」

  「积德行善啊死丫头,早点儿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小紫笑道:「生不出来可不怪我。」

  「哎,死丫头,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没生,吓得她们都生不出来,生怕别了
紫妈妈你的苗头?」

  「程头儿,你越来越会丢锅了。」

  「要不然就是我被小贱狗咬过的后遗症。我们把它煲汤吧,说不定就治好了
呢?」

  雪雪从女主人怀里伸出脑袋,呲牙咧嘴,狺狺作势。

  「还挺狂啊,你把它放开!」

  「雪雪最乖了,不许吓我们。」

  雪雪得意地摇着小尾巴,两条小短腿抱着女主人的手臂,偏着脑袋,讨好地
在上面蹭着。

  两人沿着破旧的宫墙,来到花萼相辉楼的位置。

  那片废墟旁边放着一堆毛竹,还有几束用来捆扎的竹篾。废墟中间已经清理
出来一片,搭了个简易的架子,差不多有两丈多高。

  程宗扬仰头看着竹架上空,「你们上次是怎么被传送到大雁塔的?」

  「不知道啊,飞着飞着就飞到塔里边了。」

  「会不会是飞的时候正好碰到哪个特殊位置,然后被传送过去?」程宗扬仰
着脖子想了一会儿,「死丫头,你不是能看到紫外线红外线什么的吗?上边有什
么,能看到吗?」

  小紫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重新睁开,眼底泛起一丝淡紫的莹光。

  「有一点光。很淡。」

  「雉奴!」程宗扬唤道。

  吕雉无声地落了下来。

  「带我们飞上去。」

  吕雉不动声色地说道:「背不动。」

  「就我们两个你都背不动?再啰嗦,我就让你把衣服脱了,光着屁股飞,好
减少负重。」

  程宗扬说着取下大氅,丢在一边,然后放开小紫一直捂在自己怀里的双脚,
把她放在吕雉背上,顺手扯住雪雪的耳朵,把它丢在大氅边,「看住了!弄丢了
就把你下火锅!」

  程宗扬说着,一把抱住吕雉的脖颈,试图爬到她背上——然后吕雉就被压得
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这么废物啊!」

  吕雉咬了咬牙,「待奴婢先飞起来再试。」

  程宗扬只好放开吕雉,看着她展开修长如墨的双翼,轻轻一振,将小紫负在
背上,凌空飞起。

  程宗扬攀上两丈多高的竹架,等吕雉飞过来,伸脚在她腰上踩了踩。吕雉身
体随即一沉,那纤腰软得就跟面条一样。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太重了,那里经不住,要往后一点。」

  程宗扬沉着脸踩了踩雉奴的屁股,感觉比腰部的承受力强一些,这才跨坐上
去,扯住她的衣带。

  黑暗中,看不清吕雉的脸色,只看到她双翼吃力地摆动着,像是灌满了铅一
样,勉强往空中飞去。

  「就是这里了。」小紫往面前的虚空一指。

  程宗扬竭力睁大眼睛,眼前黑沉沉的,连个屁都没看到。

  小紫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罐子,往空处丢去,只见那只罐子飞出数尺,然后像
是被黑暗吞噬一样,凭空消失。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你把手雷丢过去了?」

  「大笨瓜,手雷都被你用光了。」

  「那你丢个罐子干嘛?万一被大慈恩寺的秃驴发现了呢?」

  「没关系啊,那罐子是冰做的,丢过去就化掉了。」

  程宗扬不信,「这么黑的冰?拿墨汁做的?」

  「是毒药啦。罐子化开,里面的毒烟会飘散出来,」小紫笑道:「足够十层
用的。」

  「我刚给你积的德……」程宗扬无力地说道:「毒药你都乱丢,那帮秃驴中
毒是活该,可万一有别人到塔上呢?」

  「放心好了,这是六拂化清散,对常人无效。」

  「那要不是常人呢?」

  「会缓慢侵蚀气海。丹田会漏气的。」

  「这种东西别乱扔……」程宗扬看了眼身下的吕雉,没再说下去。净空是自
己人的事,最好别让她知道。

  「不对啊?」程宗扬忽然皱起眉头,「这不是秘境入口吗?怎么会传送到大
雁塔呢?」

  「也许对应很多入口呢?」

  「能感应到卓美人儿吗?」

  小紫偏着头感应了一会儿,「很远。」

  「这卓美人儿,还挺命大。」

  「废话,这种话能当面说吗?」

                ◇◇◇

  从兴庆宫西南角出来,斜着穿过东市,便是紧邻着宣平坊西北角的亲仁坊。
坊内最有名的所在,莫过于咸宜观。此时观前用上千盏银灯砌成两株灯树,每一
株都有两丈高,几乎与门檐平齐,光焰通明。

  咸宜观规模宏大,在观中修行的女冠非富即贵,里面虽然有崇慕道法,一心
清修的道门信徒,更多的则是不愿受婚姻束缚,追求个性自由的大唐女性——程
宗扬来长安没多久,关于咸宜观的风流韵事便听了不少。也正是因此,咸宜观并
不像其他寺庙道观一样门户严谨,而是观门大开,来去自如。

  此时已是深夜,两座灯树之间的大门依然开着。一眼望去,能看到几名穿着
道服的女冠手持拂尘、如意、法铃等物,正在殿前打醮祈福。观中除了一些信徒
焚香祝拜,还有几名看起来就风流倜傥的文士,正与相好的女冠携手同游,他们
固然毫不避忌旁人的目光,旁人也对此见怪不怪。

  作为穿越者,程宗扬倒是很赞赏此地的开放和大度。他与小紫手拉着手,一
边看着观中的景致,一边感叹道:「唐国的风气就是好,开放、包容、自信…
…不会吧?那俩是在亲嘴?啧啧,这男女的风气也太开放了。」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看错了。那个穿文士服的有耳洞哦。」

  程宗扬仔细看去,树下搂抱的两人果然都扎有耳洞,这会儿唇舌相接,正如
胶似漆。

  也许是他目光太过炯炯有神,那文士转过头,喝道:「看什么看!」声音清
丽,果真是个女子。

  程宗扬赶紧拱手,「打扰打扰!我们就是路过,你们继续,继续。」

  「扰人清净!」穿着男装的女子忿然拉起同伴,拂袖而去。

  程宗扬与小紫对视一眼,都不禁好笑。

  两人拉着手走到侧院,只见院中一排朱门绮户,檐下悬着灯笼,写着各自的
道号。宾客们诗文唱和,喧哗笑闹声不时从房中传出,热闹的气氛不像道观,倒
更像是迎来送往的客栈。

  程宗扬有些纳闷,小紫平常懒洋洋的,除了睡觉,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怎么
突然大半夜拉着自己闲逛?

  程宗扬笑道:「死丫头,你不是带我来开房的吧?」

  「是啊。就是这间好了。」

  小紫说着,抬手推开一扇朱门,举步入内。

  两名客人正在席前端坐,闻声齐齐转过头来。看到一个绝美的少女进来,不
由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但紧接着脸色大变。

  两人身体微动,刚想跃起身,只见那少女怀中的小白狗昂起头,口边迸出几
点火星。

  两人不敢再动,僵着身子看着那少女走近,嘴角抽动着,露出一个苍白惨淡
的笑容,「紫……紫姑娘……」

  小紫笑吟吟道:「你们认识我?」

  「是……」

  「那为什么不站好?」

  两人赶紧站起身,垂手而立。

  「这里管事的是谁?」

  「回紫姑娘,是宫先生。」

  「让他来见我。」

  两人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道:「宫先生不在长安,只怕……」

  「离天亮还有四个时辰。两个时辰他赶不回来,你们就去死好了。」

  两人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滴,勉强笑道:「两个时辰怕是来不及,还请姑娘多
宽限一些。」

  「不行哦。我只有两个时辰起效的毒药。超过两个时辰就会死掉的。」

  房内传来一声轻叹,「姑娘何必为难他们?」说着一个神情冷峭的丽人掀帘
而出。

  齐羽仙!

  程宗扬眉角突突跳了两下。真没想到,黑魔海在长安城的藏身处,居然会设
在道门要地,宾客云集的咸宜观!她们就不怕露出马脚?

  不过话又说回来,恐怕真没几个人能想到黑魔海会这么大胆子,竟然敢藏在
道门的腹心处。

  齐羽仙道:「恭喜程侯,以一己之力平定洛都之乱。」

  程宗扬不客气地说道:「你们干嘛总跟着我?阴魂不散啊?」

  「今日是程侯你主动找上门来的吧?」

  「少废话!你们的人刺杀我,把人交出来,我就放你们一马!」

  齐羽仙挑起眉梢,「程侯明鉴,飞鸟萤子并非我巫宗门下,所作所为,与我
巫宗没有任何关系。」

  程宗扬冷笑道:「我都没提名字,你就知道是谁,还装傻呢?」

  「飞鸟萤子失踪多日,音讯皆无,正赶上程侯前来兴师问罪,我若是还猜不
到,才是装傻。」

  「她是你们聘请的客卿,你跟我说没关系?」

  「我们聘请的客卿是飞鸟熊藏。那位飞鸟萤子虽然也姓飞鸟,却并非我巫宗
聘请。」

  「还跟我装呢?你们的聘书我都见过,聘请飞鸟兄弟为供奉。」

  「是兄弟,可不是兄妹。」齐羽仙道:「飞鸟兄弟中的哥哥飞鸟熊藏死在程
侯手中,弟弟飞鸟翔闭关修炼忍术,与圣教失联多日。飞鸟萤子是自己找上门来
的——我们可没出过一文钱的聘金。」

  「你们也太黑了吧?把人往死里用,出了事就撇得干干净净?还有脸说一文
钱没花,怎么着?你们还准备把她说成是志愿者?」

  「事实如此。我们可没有指使她去刺杀程侯。」

  程宗扬嗤之以鼻,「事实要是有用,还用得打来打去吗?大家摆事实,讲道
理,谁有理谁赢——可能吗?」

  齐羽仙摊开手,「人不在我这里,程侯再不满也没办法。」

  「别装了!她已经招供了,幕后指使者就是你!」

  齐羽仙无奈地说道:「程侯非要栽赃,小女子也无可奈何。」

  「栽赃?要不要我们在魔尊面前立誓?」

  程宗扬不提还好,提起被改成岳鸟人面孔的魔尊像,齐羽仙就不禁露出一脸
吃屎的表情。

  齐羽仙忍了又忍,最后目光一扫左右,「你们出去!」

  「是!」两人刚要举步,只见程宗扬身形一闪,双掌直切两人腰腹。

  六级通幽境的修为不是白给的,一看他的出手,两人就知道要糟,连忙撤步
弓身,避开要害,谁知程宗扬用的却是个虚招,趁着两人弯腰避让,上半身露出
破绽,双掌快捷无伦地一翻,扳住两人的脖颈,然后劲气一吐。

  「呯」的一声,两人脑袋撞在一起,齐齐晕倒。

  程宗扬轻鬆地拍了拍手,「才这么点儿修为?也太水了吧?」

  齐羽仙胸口起伏了一下,忍着气道:「程侯如今被十方丛林列为佛门公敌,
正自顾不暇,难道还要再树敌么?」

  「多新鲜啊,」程宗扬冷笑道:「说得好像大家不是敌人一样。」

  齐羽仙道:「就算大家是敌非友,但眼下的局面,合则两利,斗则两伤。至
少现在,本教并无意与程侯为敌。」

  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心里暗自嘀咕,死丫头特意来找黑魔海的人,究竟打
的什么主意?

  「有没有敌意,口说无凭,起码得拿出诚意来吧?」

  「程侯想要什么诚意?」

  「你们出手,把窥基杀了——办干净点,别牵扯到我身上。」

  齐羽仙气得笑了起来,「我如果答应,程侯会相信吗?」

  废话,相信你们,我还不如相信老母猪会上树。

  程宗扬冷着脸道:「这就是没诚意了?」

  「刺杀窥基,请恕小女子无能为力。不过程侯有意对付窥基大师的话,倒是
有些消息可以提供给程侯。」

  「说来听听。」

  「程侯可知道,十方丛林的沮渠二世大师身染沉疴,如今有意择一门人,授
予衣钵?」

  沮渠大师准备传位了?

  「传给谁?」

  「沮渠大师心许何人,外界尚不知晓。不过窥基大师、释特昧普大师都在备
选之列。」

  程宗扬心头一动,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份量就很重了——说明窥基与释特
昧普之间有绝大的利益冲突!

  程宗扬嗤笑一声,「路人尽知的消息也拿来蒙我?」

  齐羽仙看了小紫一眼,「程侯想知道什么?」

  「你们家那个贱人呢?又在哪个阴沟里钻着,准备害谁呢?」

  「仙姬正在协助教尊筹备大祭。不日便会请紫姑娘与殇侯北上。」

  程宗扬看着她,慢慢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也就是说,唐国主持大局的,
只有你一个……」

  齐羽仙笑容变得僵硬,对面的男子杀意喷薄而出,显然是真动了杀心。

  她并没有撒谎,剑玉姬确实不在长安城内。教内大祭已经拖延多时,当初因
为魔尊丢失,只能百般敷衍,如今迎回魔尊,时隔二十余年的大祭,已经成为教
内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为此圣教全面收缩,行事低调之极。

  却没想到,即使躲进咸宜观也没能瞒住小紫,被她直接找上门来。别人也许
不知道,但齐羽仙清楚,为了隐匿行迹,自己在坊内、观内、院内暗中布置了三
重防卫,结果他们却如入无人之境,直到踏上门来,三重防卫都没有一丝示警,
等她发觉不妙,已经无法脱身。

  齐羽仙与程宗扬打过不少交道,这个身世成谜的年轻人虽然有着让人好笑的
道德观,性子温和,极少采取激烈手段,相比于他的年纪,攻击性低得出奇,尤
其是主动攻击方面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绝对是个危险人物——老好人一旦动了
杀心,必定是血雨腥风。

  齐羽仙立即设法自救,「好吧!唐国有人要对付你。」

  程宗扬衣袍无风而动,逼人的杀气牢牢锁定对面的丽人。

  齐羽仙飞快地说道:「以窥基大师为首,参与者有掌管神策左军的仇士良;
龙宸在长安的杀手;淮西、魏博、平卢三镇的牙兵;十方丛林的大慈恩寺、青龙
寺、佛光寺;十六王宅的两位亲王:安王和陈王;还有瑶池宗的奉玦仙子和周族
的少主。」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们通过龙宸,邀请我们一同出手。我借口请示仙姬,如今尚未回复。」

  程宗扬盯着她,「瑶池宗?」

  「瑶池宗君长老身死,奉琼仙子朱殷失踪,有消息称是你做的手脚。」

  「谁说的?」

  齐羽仙硬着头皮道:「仙姬。」

  也就是剑玉姬不在场,不然程宗扬非捅她一刀不可。这贱人太他妈缺德了!
变着法儿地给自己泼污水,各种造谣诬蔑……好吧,就算这事确实与自己有关,
她用得着喊得满世界都知道吗?

  「对付我一个远道而来的外来者,用得着这么多人?」加上黑魔海已经九方
势力了,难道还要再找一个,给自己来个十面埋伏?

  「程侯是汉国使节,又是辅政大臣,事关汉唐两国,必须要做得干

  净,避免走漏风声。所以要纠集足够的人手,一击必杀,不容一人脱身。程
侯身边高手不少,单是那些侍姬,就不容他们不小心。」

  「连奴婢也不放过?这是要斩草除根?」

  齐羽仙暗暗吸了口气,「程侯莫怒——释特昧普已经放出话来,不仅要除掉
程侯这位佛门公敌,还要将程侯的侍姬尽数渡化,充作善母。」

  「咔」的一声,程宗扬脚下的青砖寸寸碎裂。

  良久,程宗扬森然道:「你是故意挑拨?想激怒我?」

  齐羽仙道:「当时在场的有魏博乐从训,还有大慈恩寺的几名僧人,是真是
假,程侯一问便知。」

  「我先杀了你,岂不是先少了一个敌人?」

  齐羽仙举起右手,「我可以起誓,绝不会向程侯出手!相反,我会声称得到
仙姬许可,加入他们,借机将他们筹划的内幕透露给程侯。」

  「我会信吗?」

  「紫姑娘是毒宗唯一传人,今次大祭必须在场。如果因为我坏了教内大事,
我只能以死向教尊谢罪。」

  「你们和十方丛林什么关系?」

  齐羽仙道:「十方丛林和我们一样,都曾与岳鹏举结怨。但敌人的敌人,未
必就是朋友。程侯能理解吗?」

  「理解个屁!」程宗扬收起杀意,「把他们计划的时间和地点告诉我。要是
敢玩花样,以后我见你们一次杀一次!」

  程宗扬转身欲走,却听小紫道:「那几个会飞的鸟是怎么找到你们的?」

  程宗扬一拍额头,自己本来想知道小女忍是不是被黑魔海派人救走的,结果
说了一大通,却把正事给忘了。

  齐羽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回道:「飞鸟兄弟是幽长老招揽,据说在倭
国犯了事,来六朝避仇。」

  「犯了什么事?」

  「姑娘知道,他们忍者平常鬼鬼祟祟的,不喜欢跟人交谈,所以我也没有打
听过。」

  「飞鸟翔闭关修炼什么忍术?」

  「我不太清楚。」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这个不知道,那个不清楚,要你有什么用!」

  齐羽仙寒声道:「请程侯自重。对我一个弱女子呼来喝去,难道就显了侯爷
你的威风?」

  「一日为婢,终身为奴。你一个奴婢还指望主子跟你客气?诶,我突然发现
你挺不怕死啊?你要不服气,我干脆还是杀了你算了。」

  齐羽仙深深吸了口气,「程侯息怒,是我的不是。至于飞鸟翔修炼的忍术,
他们忍者行事隐秘,极少示人。」

  小紫道:「那就是演示过了?」

  齐羽仙沉默片刻,「我只见过他使用匿身术,能在地下潜藏数个时辰。」

  「飞鸟萤子什么时候来的?」

  「半年之前。接到飞鸟熊藏的死讯,她乘舟渡海,前来收取骸骨。」

  「骸骨呢?」

  齐羽仙犹豫了一下,「应该在飞鸟翔身上。不过他一直闭关,我们也没办法
确认。目前只能说下落不明。」

  「所以就是你们故意吊着她,让她为你们办事?」

  齐羽仙没有作声,默认了此事。

  小紫笑道:「你们敢这样骗她,除非那个飞鸟翔已经死了。」

  齐羽仙浑身一震,眼中流露出震惊、懊恼、后悔,还有一丝深深的畏惧。

  她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结果还是漏出马脚,被小紫轻易就猜出幕后真相。

  「最后一件事。」小紫摊开手掌,「把我的龙精还给我。」

  齐羽仙脸色有点难看,这都什么年头的事了,这会儿居然又翻出来。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齐羽仙忍气吞声地说道:「龙精不在我手里。」

  「去哪儿了?」

  「已经奉给教尊。」

  「你起誓。」

  齐羽仙张了张嘴,最后苦笑道:「请紫姑娘恕罪。龙精确实不在本教。」

  「那你拿什么来赎命呢?」

  齐羽仙默然良久,最后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盒。

  小紫眼睛一亮,接过玉盒,笑道:「你好笨啊,人家是说,你把元红献给程
头儿,用来赎命就够了。」

  齐羽仙脸上掠过一丝懊恼,「我可以反悔吗?」

  「晚啦。」小紫笑眯眯道:「下次请早。」

  齐羽仙目送两人扬长而去,片刻后院外传来讯息,发现舞阳程侯的行迹。接
着观中传讯,舞阳程侯与紫姑娘去三清像前转了一圈,然后离开咸宜观,一路向
南,目前正在跟踪。

  齐羽仙鬆了口气,背后的罗衣瞬间被冷汗湿透。

  室内传出一个声音,「他们走了?」

  「是。」

  纱帘飘开,一名身着紫袍的宦官从室内出来,「他的太一经得了殇振羽的指
点,年纪轻轻便有了通幽境的修为,了不得。」

  齐羽仙恨恨道:「若非仙姬说过,他身上有绝大的秘密和机缘,早在盘江,
我就动手除掉他了。」

  当日在南荒,以他那点修为,自己随手都能捺死他!谁知一念之差,便眼看
着他的修为和他聚拢的势力一样,以令人恐怖的速度疯狂提升,短短两年,便凌
驾于自己之上,如今自己反而要在他的威胁下忍辱偷生。

  「小剑心思太重,什么秘密能比性命更要紧的?」

  那宦官走到椅旁坐下,从袖中掏出几枚骰子慢慢摇着,「我那个便宜侄女已
经知道了吗?」

  「虽然瞒得紧,但只怕已经被她觉察出些许蛛丝马迹。」

  「可惜了。」那宦官叹道:「鱼家那小子是个好料子,可白白送命不说,连
阴阳鱼也被程家那小子拿走。殇振羽啊殇振羽,你他娘的一辈子都是个混蛋!」

  「若非中了殇侯的腐毒,尊者也不会改名换姓,入宫潜修,恰巧避开岳贼当
日的杀戮。也算因祸得福。」

  「这算什么福气?」鱼朝恩怨气冲天,「我倒宁愿缺点别的!」

  鱼朝恩手中的骰子越摇越快,最后覆手一掷。三枚骰子齐齐射入桌案,每一
面都是六点朝上。

  小小挑拨一句,齐羽仙乖巧地闭上嘴,免得引火烧身。

  鱼朝恩挥袖一拂,三枚骰子依次跳出,落入袖中,起身道:「赶紧把事都办
完,大祭要紧!可不能再耽误了。」

  齐羽仙敛衣施礼,「是。」

  「还有,大师兄的伤势这么多年都不见好,如今已经迎回魔尊,他要还是无
法出面理事,不如趁早让贤!」

  鱼朝恩人影已经消失,声音却留了下来,「十来年都没弄出名堂,练赤城他
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哪怕交给我试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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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铁笼惩邪

  小紫晃了晃玉盒,「程头儿,是不是很后悔啊?」

  程宗扬果断装傻,「这盒子多漂亮,里面装的是啥?」

  「齐奴的元红啊。」

  「说点别的吧!」

  「逗逗你嘛。呶。」

  小紫打开玉盒,里面是一片血红的花瓣,在夜色中若有若无地浮动着,变幻
不定。

  程宗扬怔了片刻,猜测道:「澄心棠?」

  小紫笑道:「像不像齐奴的元红?」

  「你非要提这个是吧?」程宗扬在她鼻尖上刮了一记,「它不是被你拿走了
吗?」

  「人家拿的只是花蕊,临走时还留给了情奴。要不然你能这么容易把两宫太
后都带走?」

  澄心棠能助人幻形,对狐族幻化匿形有奇效。程宗扬从闻清语与淖方成的交
谈时的只言片语听到,澄心棠因为某种变故,一分为六,花蕊在吕氏一族手中。
没想到齐羽仙也有一片,还被小紫勒索到手。

  「这东西怎么用?」

  小紫拍了拍雪雪的脑袋,让它张开口,然后把花瓣放在它口中,「不许吞下
去。」

  雪雪点了点头,闭上嘴巴。

  小贱狗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身形似乎微微变大了少许,皮毛的颜色略微深了
一些……

  程宗扬一脸愕然,「这小贱狗……变成公的了?」

  雪雪一听,赶紧张开四条小短腿,伸长脖子,往肚子下面看去,扭了半晌,
发现没有异样,才舒了口气。

  「毛尖都变黑了,还得意呢?公不公母不母的,炖成火锅我都不吃!」

  雪雪赶紧张开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女主人。

  小紫收起花瓣,连同玉盒一起塞到雪雪嘴巴里。

  「齐贱人随身带着这东西,难道是要扮男人?」

  「一个你见过的男人哦。」

  「谁?」

  「留仙坪。」

  程宗扬闭目回想,然后猛地睁开眼睛,「廖群玉那个随从!」

  当初在留仙坪遇见,程宗扬就觉得那个随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怎么也没
想到会是齐羽仙这贱人!

  她跟廖群玉、周飞搅在一起,又在搞什么勾当?廖群玉失踪,多半跟她脱不
干系!

  「不行!我得回去问清楚!」

  「已经没人啦。」

  程宗扬重重一跺脚,脚下铺路的青石顿时龟裂,石屑乱飞。

  小紫拉起他的手,「别生气啦。那个释特昧普自己要找死,程头儿你就成全
他好了。」

  程宗扬也意识到自己情绪不稳的根源,还是因为释特昧普那句蕴意恶毒的话
语。不光要自己的性命,还要将自己的侍姬尽数渡化……

  「那个该死的金毛!我干死他!」

  「有人比你更想哦。」

  「谁?」程宗扬精神一振。

  「来吧,程头儿。」小紫笑道:「还有一处没去呢。」

                ◇◇◇

  推事院的大堂上,一名朱衣官员正襟端坐,鹰目狼视,鬚发赤黄,却是一名
胡人。

  黄巢之乱前,唐国国力鼎盛,历代唐皇开疆拓土,境内百族杂居,像这种身
居高位的胡人在朝廷中比比皆是。

  白肿脸大红嘴的高力士坐在客席,满脸笑容地细声说道:「事情紧急,不得
不连夜审讯,辛苦索推事了。」

  「不敢。」那胡人拱了拱手,文绉绉道:「为公主分忧,乃吾等职份所在,
有何辛苦?周主事与来从事赴周至公干,索某为公主效力,幸何如之!」

  高力士干笑两声,「请。」

  索元礼神情一肃,拿起惊堂木用力一拍,「兀那贼僧,招是不招!」

  那番僧浑身的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软泥一样匍匐在地,眼看都不行了。

  索元礼冷笑道:「到了推事院还装死?来人啊,大刑伺候!」

  高力士提醒道:「这厮肋骨尽断,若是动刑,可得当心。」

  索元礼道:「高内侍是怕他死了吗?」

  高力士用衣袖捂着嘴巴,跟老母鸡一样「咯咯」笑了几声,「这番僧敢刺杀
公主,打死也是活该,只是他一死容易,找不出幕后的指使者,咱家怕耽误了公
主的报复。」

  「高内侍放心。」索元礼阴恻恻道:「索某绝不会误了公主的大事。来人!
取铁笼来!」

  堂下的属吏取来一只粗铁制成的笼头,然后「哗啦」一声,把一堆木楔丢在
番僧身边。

  索元礼露出一丝嗜血的狞笑,对番僧道:「且看看是你的脑袋硬,还是索某
的铁笼更硬!用刑!」

  属吏拿起铁笼,熟练地套在番僧脑袋上。那番僧剃光了头,套起铁笼来分外
爽利。属吏拧紧销子,紧紧箍住他的脑门。然后将一片木楔插进缝隙,抡起铁锤
用力砸下。

  「呯!呯!呯!」

  随着铁锤的敲打,木楔一点一点楔入皮肉和铁箍之间的缝隙,带着铁刺的笼
头越来越紧,手指粗的木楔就是像楔入番僧颅骨一样,在他脑门上留下一个深深
的凹痕。

  这铁笼是索元礼特制的刑具,一旦用上,再死硬的贼囚也撑不了片刻。推事
院的吏徒曾经拿死囚试过,只要三片木楔,就能让囚犯颅骨欲裂,痛不欲生。用
上五片,罪囚双睛暴出,口鼻出血。用到七片,颅骨便会活活挤裂,脑浆迸出。

  那番僧肋骨尽断,四肢皆折,换作旁人审讯,几乎找不到动刑的地方,但落
到索元礼手中,倒是物尽其材。

  眼看三片木楔已经楔入,番僧颅骨已经被挤得变形,尤其是天灵盖的位置,
骨肉紧绷,似乎在皮下裂开一道缝隙。

  第四片、第五片……番僧双眼往外突出,露出死鱼一样的眼珠。

  第六片,番僧两边的太阳穴往外鼓起,天灵盖像是与颅骨分离一样,被挤得
凸出。

  他张开嘴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床,喉中发出「嗬嗬」的嘶吼声。

  「倒是个能撑的。」索元礼冷笑道:「说吧,叫什么名字?」

  「纳……纳觉……」

  「受何人指使,刺杀太真公主?」

  「容……容部……」

  「容部?何方人氏?做何营生?为何要刺杀太真公主?」

  「纳……觉……容……部……」番僧一字一字说着,勉强抬起手指,指了指
自己,鼻孔里流出两道紫黑的血迹。

  众人这才明白,这番僧名叫纳觉容部,不是两个人。

  索元礼面露不豫,「这贼僧是个有邪术的,再加一片说话!」

  属吏拿起木楔,抡起铁锤。

  「呯!呯!呯!」

  随着铁锤的敲击,纳觉容部两眼翻白,折断的手臂颤抖着,试图抓住头上的
铁笼。

  索元礼负手走到堂下,眼中充满残忍的快意,「任你万般神通,落到我推事
院也是死狗一条!来人!碎了他的指……」

  话未说完,纳觉容部手掌拍到脑门,眉心蓦然张开一个血洞。一道血光疾飞
而出,射向索元礼。

  眼看索元礼就要被血光吞噬,一只涂着脂粉的白胖手掌忽然伸来,一把捞住
血光。

  高力士「咯咯」笑道:「死和尚,咱家早防着你呢。」

  纳觉容部已经是强弩之末,这道血光的威力只剩下不到两成。高力士掌中冒
出一股青烟,只听「滋滋」声不断响起,将血光焚毁殆尽。

  纳觉容部法术被破,吐出一口乌血,委顿在地。

  索元礼惊出一身冷汗,待回过神来,顿时暴跳如雷,「好贼僧!给我楔!楔
满!」

  「呯!呯!呯!」

  敲击声不断响起,木楔一片接一片楔入铁笼。

  旁边的净念双手合什,光秃秃的脑门上渗出一层汗珠。

  索元礼豺狼般走过来,恶狠狠盯着他的光头,似乎在琢磨怎么给他也打几片
木楔。

  一滴冷汗顺着净念光溜溜的头皮流到脖颈中,忽然他一掏衣袖,摸出一张法
帖,恭恭敬敬递了上去,「大慈恩寺窥基大师座下,贫僧沙门释子净念,恭问各
位施主安好。」

  索元礼慢慢伸出两根手指,拈起法帖。

  净念合什施礼,「伏愿施主服紫佩金,公侯万代。」

  索元礼扫了一眼法帖,寒声道:「你与这番僧可是一伙的?」

  「不熟。」

  「既然不熟,为何与这番僧一道刺杀公主?」

  「误会,都是误会。」

  「别以为你是窥基大师座下,我就不敢用刑。」索元礼冷冷道:「老实说,
是谁指使你的?同党还有何人?」

  「小僧是寻友,误入该处,委实不知太真公主鸾驾在此。」净念抬起头,诚
恳地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真的!」

  索元礼拿着法帖回到高力士身边,暗暗打了个眼色。

  太真公主与窥基大师不合,长安城内尽人皆知。索元礼只是推事院一名中层
官员,太真公主的凤驾固然惹不起,窥基大师的虎鬚也不是好捋的。据说太真公
主三天两头往大慈恩寺抛尸,闹得京兆府三天两头换人,最后把京兆府逼急了,
软硬兼施死皮赖脸地向六扇门借人,专门为两边背黑锅。

  索元礼身为胡人,好不容易混到推事官的职位,可不想跟那位独孤郎一样,
因为得罪了六扇门的大佬,被派去为国顶雷。悲壮是够悲的,可一点都不壮……

  高力士道:「索推事只管处置便是。」

  「将这贼秃给本官吊起来!」索元礼一指番僧,「着实打!」

  几名属吏上前,将纳觉容部反剪着手脚吊到梁上,拿皮鞭沾了盐水,劈头盖
脸一通猛抽。

  净念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不染丝毫红尘
凡念,以绝大的定力将纳觉容部的惨呼声置之度外。

  毕竟两人真不熟……

                ◇◇◇

  程宗扬捏着鼻子,看着面前的铁笼。

  监牢内恶臭逼人,隆冬季节居然还有苍蝇,也不知道是不是食材太过丰盛,
让它们乐不思蜀,连季节交替都给忘了。

  一只苍蝇这会儿就停在净念光秃秃的脑门上,不时搓着腿,似乎在找下嘴的
地方。作为十方丛林的红衣大德,净念及时递上窥基大师的法帖,总算没挨打。
但索元礼也不敢放人,于是把这位红衣大德关在铁笼里头,等两位主官回来拿主
意。

  那个番僧纳觉容部没有窥基大师的法帖护体,跟净念的待遇一样,也用了铁
笼,只不过小了好几号,只能套在脑袋上,这会儿里边打了一圈的木楔。

  那颗光头眼看着都快被挤成锥形了,居然还活着,让程宗扬不得不佩服这厮
果然法术高深,顶着子弹头,戴着铁头冠,咸鱼一样吊在梁上,还能时不时地抽
动一下,不愧是密宗大师,生命力太顽强了。

  「听你口供说,来我这儿是访友误入?行啊大和尚,我还以为你多遵守戒律
呢,居然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怕挨打,就不怕下拔舌地狱?」

  「出家人不打诳语。」净念道:「若是早知道太真公主亦在,贫僧绝不会上
门打扰。所以是误入。」

  「还挺会玩文字游戏。说吧,为什么要来刺杀我?」

  净念合什道:「这是我佛法旨,小僧禀命而行。」

  「得了吧,沮渠都快死了,还有闲心给你们降法旨?」

  净念本来蔫蔫的,精神不振,闻言蓦然抬起头,厉声道:「一派胡言!」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小和尚,你早就被十方丛林的人排挤出核心圈子
了。」程宗扬冷笑道:「你被派出来追杀鲁智深已经多长时间了?大孚灵鹫寺里
头早就变天了。你想想,沮渠大师要是还能镇得住场子,蕃密那帮疯子会这么嚣
张?」

  净念怒目而视。

  程宗扬盯着他的眼睛道:「啧啧,佛光寺啊。要是我没记错,佛光寺和法音
寺可是你们这一派的铁杆盟友。现在连佛光寺的寺名都被蕃密给夺了。惠远那个
小和尚要是没死,估计也被释特昧普那个金毛法王给渡化了。」

  净念厉声道:「我佛门诸派无不信仰佛祖!至真至善,唯有我佛!」

  「说得好听,光是一个密宗,就分成东密、蕃密,还有个叵密,狗脑子都快
打出来了,你还跟我吹佛门内部铁板一块?你们要是那么团结,干嘛还追着花和
尚不放呢?」

  「贫僧对智深师兄并无恶意。只是他带走了不拾一世大师的衣钵,须得奉还
本寺。」

  「他要不给,你们还不是要打死他?」

  「我佛慈悲,必不至此。」

  「哎呦,你一个行刺本侯未遂,当场被擒的凶手,居然跟我说慈悲?」

  净念默念了一声佛号,然后抬起眼睛,认真道:「施主身具慧根,不如随贫
僧前往本寺,在沮渠大师座前分说清楚。」

  「然后被你们逮住切片?省省吧!」

  「施主对敝寺误解甚深……」

  「别!你们这群宗教恐怖分子,行走的人肉炸弹,披着佛教外衣的极端狂信
徒,跟我说什么误解?」

  净念亢声道:「我等是为了斩妖除魔!」

  「凭什么你们说谁是魔,谁就是魔?」程宗扬冷冰冰道:「你们对着镜子照
照,到底是摩尼教那些无辜女子像是邪魔,还是你们更像邪魔?」

  净念握紧拳头,「成佛八万四千法门,蕃密……蕃密亦可成佛。」

  「也就是说他们扒人皮、拆人骨、把渡化的善母当成器具,恣意辱虐,也是
佛祖让他们干的?」程宗扬靠近一步,低声道:「你们是在污辱佛门!」

  净念猛地站起身,双手抓住铁笼,额头青筋暴跳,「这是佛祖的旨意!至高
至上,唯有佛祖!」

  「又来了!沮渠大师是死是活还两说呢,哪儿这么多旨意给你?」程宗扬带
着一丝悲悯和不屑说道:「你就骗自己吧。」

  「绷」的一声,寸许粗的铁栅被净念生生拗断。

  程宗扬勾了勾手指,「来啊,出来跟我打。」

  净念冷静下来,「阿弥陀佛……」他低低喧了声佛号,退到笼内,盘膝坐在
污秽不堪的铁笼里。

  「尊敬的佛祖,弟子向你忏悔,恳求你的荣光普照天下,指引弟子走向你的
天国……」

  污浊恶臭的空气中,一缕檀香袅袅升起。净念眉宇间郁积的怨气渐渐化开,
神情变得平和而宁静,只是额角被刀背磕出的伤疤重新绽开,淌出一道血痕。

  从推事院出来,程宗扬道:「净念和那个番僧纳觉容部,八成是被窥基和释
特昧普他们给坑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杨妞儿上门的时候来?找死都找得
这么精准,打靶呢?杨妞儿出行的消息漏得跟筛子一样,他们居然不知道?」

  「程头儿,你好聪明哦。」

  「早就告诉你我有慧根了,我的智慧大把大把的,就是平时不怎么用,才让
你产生误会。」

  「程头儿好棒,」小紫笑道:「人家最喜欢看你吹牛的样子了。」

  「看你这么高兴,我就多吹几句。」程宗扬道:「还有一个蹊跷的你看出来
没有?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报复我往佛光寺扔手雷,可净念大光头刚才一个字
都没提,我瞧着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回事。那天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你猜,
会不会释特昧普怀疑是他干的?」

  「那要看金毛大法王有多讨厌他了。」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看起来十方丛林的内部斗争很激烈啊。窥基倒向了蕃
密,净念作为沮渠大师的嫡系,明显被边缘化了。现在更是被当成弃子,借我的
刀来杀他的光头……沮渠那个二世祖,说不定真出事了。」

  「他死了正好,程头儿这么有慧根,去当三世大师好了。」

  「胡扯!当和尚我还怎么娶老婆?」程宗扬皱着眉头道:「至于那个番僧,
很可能跟蕃密也不是一路的,所以跟净念一样,被扔出来当炮灰。有意思,窥基
这边跟释特昧普同流合污,结果那边沮渠病危,双方刚抱团没多久,说不定又要
分道扬镳,反目成仇。你方唱罢我登场,十方丛林这出大戏还真热闹……」

  「程头儿,你也在戏台里啊。」

  「死丫头,你给我想想,我怎么从戏里跳出来,在旁边看他们唱戏?」

  小紫笑道:「程头儿拐了环姊姊一起回舞都好了。」

  「好主意!」

  他们不是盯着自己喊打喊杀吗?自己干脆走人,把戏台让给他们。说不定自
己这边刚走,他们那边自己就打起来了。

  「事不宜迟!现在刚过寅时,凌晨三点多……时间正合适。走!我们骚扰杨
妞儿去!今晚天气多好,睡什么觉!」

  陪在旁边的高力士赶紧道:「程侯,可使不得啊!」

  「放心吧,她要起不来,我就跟她一块睡。她守了这么多年空闱,不知道有
多空虚呢。」

                ◇◇◇

  拉着高力士,程宗扬大模大样进了镇国公主府,直扑公主闺房,推开门道:
「杨妞儿,起来尿尿了……你没睡啊?」

  杨玉环跷着腿半躺在沙发上,闻声转过头,看着她满脸的绿片片,程宗扬当
场目瞪口呆。

  杨玉环不耐烦地说道:「干嘛!」

  程宗扬定了定神,「今天是大年初四……」

  「子时早过了,初五了!」

  「大冬天哪儿来的黄瓜?」

  「本公主自己种的!专门搭的暖棚,算下来一根好几枚银铢呢!」

  杨玉环拿着半截黄瓜,「咔嚓」咬了一口,顶着一脸的黄瓜片,含含糊糊地
说道:「大半夜摸到我屋里,你想干嘛?捉姦啊!」

  「都寅时了,你还不睡?」

  「怎么?你算准了时候跑过来,是想钻被窝里堵我?告诉你,本公主被人刺
杀两万多回了,想堵我?没门儿!」

  「两万多回?他们怎么不组织一下,两万多人一块儿堵你呢?」

  「怎么没有?有回我跟人打架,把一辆粪车踢进饮水渠,妈啊,一个坊五万
多人一块儿堵我,差点儿没跑出来。」杨玉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老
娘跑得快,没被他们逮住。」

  程宗扬无语良久。杨妞儿干的这事,打死都不冤。

  「紫妹妹!」杨玉环看到后面的小紫,一骨碌爬起来,拉住小紫的手,喜滋
滋道:「刚摘的黄瓜,给你一根!」

  小紫笑道:「我也要贴在脸上吗?」

  「敷脸用一半就够了,剩下的你尝尝,味道不错呢。」杨玉环取下一片敷面
的黄瓜,拿起小紫的手指,在白腻的肌肤上摸了摸,「你看,是不是很光滑?」

  「真的哎!」

  「对吧!我来帮你切片!」

  杨玉环顺手从沙发下拎出一柄斩马刀,要帮小紫切黄瓜。

  小紫笑道:「我自己来好了。」

  「没事,我平时都用它削苹果。一刀到底,皮儿都不带断的。」

  程宗扬也是服气,堂堂公主的闺房,居然备着一柄六尺多长,寒光凛冽的斩
马刀,用来杀人分尸都够了,她居然拿来削苹果?唐国连水果刀都大气到这地步
了?

  那柄斩马刀在杨玉环手中上下翻飞,用得还是连刀,眨眼功夫,半截黄瓜就
被切成一根螺旋状的长条,前后均匀,厚度不差毫厘,就像机器切出来的一样标
准。

  杨玉环一边拿着黄瓜片帮小紫敷脸,一边惊叹道:「紫妹妹的脸好精致!皮
肤好好!来,闭上眼。」

  程宗扬一脸无语。自己还想把杨妞儿拐走,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杨妞儿就带
着死丫头做起了美容,一人一脸黄瓜片,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啃着剩下的半截黄
瓜。

  杨妞儿道:「好吃吧。」

  「嗯,脆脆的。」

  「尽管吃!我在华清宫种了一大片呢。」

  程宗扬禁不住道:「还有吗?」

  不是自己贪吃,实在是这年头非应季的蔬菜太少了。看她们吃得香甜,口水
都快滴出来了。

  杨玉环「咔嚓」咬了一口,然后递过来,「给。」

  程宗扬张大嘴巴,一口咬下,杨玉环赶紧抢回来,「别给我吃完了!」

  那黄瓜新鲜无比,水分十足,一口下去,带着果蔬清香的汁液在口中爆开,
如饮甘露。

  「还真挺好吃。死丫头,你的给我咬一口。」

  小紫笑道:「不给。」

  程宗扬一脸受伤的表情,「一口黄瓜你都不舍得给我?」

  「环姊姊,给你吃。」

  杨玉环喜笑颜开,「紫妹妹最好了!啊——」

  杨玉环张着红唇等小紫喂给她,结果程宗扬飞快地伸过头,一口咬住。

  杨玉环顿时大怒,「敢抢我的黄瓜!给我吐出来!」

  程宗扬咬着黄瓜道:「吐出来你敢吃吗?」

  「你敢吐我就敢吃!」

  程宗扬「咔咔」嚼了两口,然后张开嘴巴,「给!」

  都成渣了给自己吃?杨玉环拖起一只靠枕砸过来,「去死!」

  程宗扬到底没能把杨妞儿拐走。被抢了黄瓜的杨玉环气得不理他,只拉着小
紫说话。

  「华清宫你还没去过吧?在骊山上面,宫里有好大一个温泉,上回我们去华
清宫玩,我上山一看,哎呦我去!这地方太合适了!正好把前面的宫殿拆了,改
成暖棚,给我种黄瓜。」

  「我们一起去华清池泡温泉,好不好?好不好?」

  「才不带他!敢抢我黄瓜!」

  「把那个瘦燕也带上,还有她那个软萌萌的小妹妹!对了,还有那些侍奴!
统统带走!敢抢我黄瓜!」

  「让他玩自己去!敢抢我黄瓜!」

  「我的床大不大?紫妹妹,我们两个一起睡,让他睡沙发!敢抢我黄瓜!」

  程宗扬忍不住道:「行了杨妞儿,你堂堂一个公主,为了口黄瓜犯得着吗?
话里话外净跟黄瓜干上了?」

  「知足吧!再啰嗦,你跟高力士睡去!哼!敢抢我黄瓜!」

  于是杨妞儿跟死丫头两个人睡床,自己只能睡沙发。甚至连雪雪都混到了床
角,比自己的待遇还高出一截。

  程宗扬倒是想半夜摸上床,好给两女一个惊喜,可该死的小贱狗居然伸出三
只脑袋,轮流入睡,不管何时,总有一只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的狗头牢牢盯着自
己,一点浑水摸鱼的机会都没有。

  该死的贱狗!平常怎么不见你这么敬业呢?老爷我天天好吃好喝地养着你,
你连个门都不看,刺客来得跟过马路一样热闹,你「汪」过一声没有?居然跑这
儿来献殷勤……

  程宗扬在脑海里狠狠吃了几顿狗肉火锅,才满腹怨念地睡去。

                第四章

               马厩故人

  天亮时分,侍女们拿着热水、巾帕进来,程宗扬才被吵醒。

  公主的闺房里突然多了个男子,那些侍女无不目露骇疑,但谁都不敢作声。

  程宗扬也不客气,先把她们的水给用了,洗手净面,又拿了杨玉环的玉梳梳
了头,牙粉刷了牙,本来还想刮刮鬍子,但杨妞儿那柄斩马刀架在脸上跟自刎似
的,实在用不来,最后拈起一片太真公主御用的鸡舌香含了,这才神清气爽地出
了门。

  高力士坐在门外守了一整夜,见他出来,先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堆起笑容,
躬身道:「给侯爷请安。」

  这笑容看起来很讥讽啊。程宗扬当时就忍不了,微笑道:「你们公主昨晚受
累,让厨房做点好的,给她补补。」

  高力士笑容一滞,见他起身欲走,赶紧道:「侯爷,你这是要去哪儿?」

  「在院里散散步。别担心,」程宗扬含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昨晚的事,
我会负责的。」

  说着扬长而去,只留下高力士顶着一张惨白惨白的大肿脸,愣愣待在原地。

  十六王宅夜夜笙歌,清晨反而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这会儿只有几名仆役
在洒扫庭院,整个镇国公主府内静悄悄的。

  齐羽仙昨晚提到,参与窥基合谋的有仇士良、龙宸、淮西魏博平卢三镇、安
王、陈王、十方丛林、瑶池宗和周飞。

  仇士良作为主管天下僧尼的功德使,又极力推动摩尼教皈依十方丛林,与窥
基的关系不问可知。他掌管着神策左军和内侍省,权势虽然不及李辅国、王守澄
和鱼朝恩等人,但对付自己肯定是够了。

  龙宸就是根搅屎棍,什么破事都少不了他们搅合,再加上跟自己结仇无数,
窥基只要透点风声,他们立刻就跟苍蝇一样扑上来。甚至没有窥基这点事,自己
都得防着他们。

  淮西、魏博、平卢三镇,跟自己近日无仇,往日无怨,却也参与进来,唯一
的可能就是他们与窥基的关系,要不是窥基,他们吃饱了撑的要跟自己作对。

  青龙寺、佛光寺、大慈恩寺这些就不用说了,自己被列为佛门公敌,他们冲
在前头理所当然。倒是少了十方丛林中一向能打的娑梵寺,可以从侧面看出,在
十方丛林内部,远近亲疏还是分得很清楚的。要不然信永那么鸡贼的油滑和尚,
有机会肯定会插一脚。当着窥基的面大义凛然,发誓斩妖除魔,扭头就把消息透
露给自己。两面卖好这种事,他绝对做的出来。

  拜剑玉姬那贱人所赐,瑶池宗现在对自己敌意满满,奉玦仙子自己不熟,但
她要是跟朱殷一样,也是硬推起来的修为,对自己的威胁也就那么回事,跟周飞
周大天才差不多——罐子里的老爷爷被小紫顺走,周大天才估计还在五十多级打
转,总不至于真天才到突破六十级。

  真让自己意外的,是齐羽仙提到的安王和陈王。这两位亲王自己正好在大朝
会都见过。安王李溶,与敬宗李湛、今上李昂、江王李炎同为兄弟。陈王李成美
则是敬宗的幼子,李昂等人的侄子,而且有传言说,今上有意立他为太子。

  唐国实权被庞大的宦官群体攫取殆尽,连皇图天策府都被架空,两位空头亲
王给自己的实际威胁,恐怕还比不上周飞那位「天才」。但话说回来,他们的亲
王头衔就是对自己的最大威胁。

  李溶与李成美,一个亲弟,一个亲侄儿,都是唐皇的至亲,窥基把他们拉进
来,借助的不是他们的实力,而是他们的身份。以此暗示参与者,除掉汉国使节
这件事,皇室也有份参与。

  对付自己本来是十方丛林的私下行动,得到两位亲王的支持,就显得名正言
顺起来。对于立场并不鲜明的仇士良、藩镇和周飞等人,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另一方面,如果行刺不成,窥基等人也多了一层保护——事关两位亲王,唐
国朝廷不可能置身事外,唯一能做的只有拼命掩盖,设法给他们脱罪。

  这样一来,自己的处境就很麻烦了。即使自己逃过刺杀,唐国朝廷也只会大
事化小,小事化了。窥基这大光头,打起算盘也是把好手,把两位亲王拉进来,
这账怎么算都是有赚无亏。

  再往深处想一些,如果自己侥幸逃生,手下却伤亡惨重,唐国朝廷为避免后
患,索性把自己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程宗扬一边散步一边想着眼下的局面,不知不觉中走进一个院子。院内搭着
高大的棚子,棚间用木板隔开,前面设着栅栏,长槽内堆着草料、豆粕,里面一
匹匹健马或立或卧,却是府里的马厩。

  程宗扬摇了摇头,转身正要离开,忽然马厩内有人哑声叫道:「程主事!救
命……啊……」

  程宗扬扭过头,只见马厩角落里钉着一条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被铁链
锁着,身上的衣袍破得跟布条一样,蜷着身窝在草料堆中,披散的头发里沾满了
干草,脸上黑乎乎髒兮兮的,看不出是血痕还是污迹。

  程宗扬怔了半晌,「老廖?你怎么……给塞马厩里了?」

  廖群玉惨笑道:「一言难尽……呕……」

                ◇◇◇

  「廖群玉,堂堂宋国使节,有名的文人贤士!」程宗扬痛心地说道:「你居
然把人关马厩里?还每天喂他一口马粪?这是人干的事吗?」

  「马粪怎么了?」杨玉环翻着白眼道:「又不臭。」

  「再不臭也是屎!」

  「有马粪吃就不错了。好歹马粪有的是,管饱!」

  「我是跟你说管饱的事吗?你干嘛把他关起来?」

  杨玉环奇道:「你没问他?」

  「老廖不肯说。」

  「这就对了,说明我没关错。高力士!」

  「奴才在!」

  「从今天开始,一天喂他三顿马粪。撑死他!」

  「停停停!他怎么得罪你了?有这么大仇吗?」

  「仇大了去了!」杨玉环当场跳了起来,「居然敢上门污辱我!当我是泥糊
的还是纸扎的?喂他马粪都是轻的!老老实实在马厩待一年,等我消了气算完!
再闹,我亲手阉了他!我这儿还缺太监呢!」

  「他怎么污辱你了?」

  「你不知道,他居然拿了件婴儿的百衲衣,说我有私生子!我一个冰清玉洁
含苞待放娇滴滴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生个蛋啊生!」

  老廖不至于疯到这地步吧?

  「你等会儿,我去问问他。」

  「误会啊……」廖群玉凄惨地说道:「我是想问公主是否见过这件百衲衣,
可公主不由分说,就……就……唉,斯文扫地啊。」

  「哪儿来的百衲衣?」

  廖群玉欲言又止。

  「老廖,我没打算打听这里头有什么秘密。」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说道:「只
是看着你受苦,心里不落忍,想帮你一把。你要不肯说就算了。」

  廖群玉嗫嚅道:「我跟她说过,可她不信……」

  「得,我不问了。这样吧,我跟她讨个面子,放你出去。你呢,赶紧收拾收
拾回临安,可别再惹事了。」程宗扬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

  廖群玉前思后想,终于一咬牙,「太后视程主事如子侄,此事也不必相瞒。
程主事可知,先帝当年还有一位公主?」

  程宗扬慢慢转过身。

  这事自己可太知道了。岳鹏举三个女儿,月霜、小紫,还有一个岳霏,是宋
国的韦后所生。但岳鹏举消失不久,那位小公主也随即失踪。随着宋国宫廷中韦
后、贾妃等人先后去世,岳霏的下落成了一个无解的谜团。

  廖群玉道:「那件百衲衣,便是当日小公主用过的。」

  程宗扬盯着他,「所以呢?」

  「在下奉太后密旨,携百衲衣拜见太真公主。」

  「为什么要见她?」

  廖群玉道:「刘太后怀疑,太真公主就是丢失的小公主。」

  程宗扬凝视着他,突然轻笑一声,「别逗我了。小公主失踪的时候才两岁,
当时太真公主已经六岁了。年龄都对不上。」

  廖群玉道:「太后只是猜测,才命在下前来求证。」

  「什么太后?」程宗扬冷冷道:「是你家相爷的意思吧。」

  廖群玉神情一滞。

  廖群玉不知道自己与刘娥的真实关系,才搬出刘太后的名头试图打动自己。
程宗扬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是刘娥起了疑心,不会不告诉自己,更不会让贾师
宪的心腹前来求证。

  能指使廖群玉的,只有贾师宪。老贾把廖群玉派到唐国来找小公主的下落,
八成是掩人耳目,他真正要找的,很可能是宋主的真实身份。而这一点,只怕连
廖群玉也未必全知道。

  「你既然来找太真公主,为什么跟周飞搅到一处?」程宗扬盯着他的眼睛,
低声道:「那件百衲衣,你是不是给周飞看过?」

  廖群玉闭紧嘴巴,沉默不语。

  「周飞再怎么样,也是个男的吧?贾相爷居然怀疑周飞是小公主,廖先生,
你说奇怪不奇怪?」

  廖群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程宗扬凑到他耳朵,「老廖,你如果想多活几天,就回去告诉相爷,什么都
没找到。明白吗?」

  廖群玉结结巴巴道:「程……程主事……」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知道你对贾相爷忠心耿耿,连命都可以交给他。但这
事你玩不起,贾相爷也玩不起。你要是真对贾相爷忠心的话,就让你家相爷别乱
掺和这事——会死很多人的。」

  廖群玉泄了气,腰背也佝偻下来,半晌才哑声道:「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程宗扬直起腰,「你那个随从,是这事的联络人吧?胆子真
不小,居然煽动贾相爷去趟雷,她好躲在后面拣把柄。」

  听到他一口揭破那随从的身份,廖群玉不禁苦笑,「在下原以为自己做得够
隐秘,没想到程主事远隔千里,却洞若观火……不错,在下奉相爷之命,前来唐
国,与那位齐先生碰面。是齐先生给我引见了周飞。」

  「然后呢?」

  廖群玉摇了摇头,显然周飞跟他怀疑的目标谬之千里。

  「然后你又来找太真公主,看能不能再蒙一波。赌错了吃屎,赌对了你跟贾
师宪全家死光光,何苦呢?」

  「程主事!」廖群玉忽然扯住他的衣角,慷慨陈辞,「相爷负国之重,为我
大宋的黎民百姓殚精竭虑,不计毁誉,宁肯肝脑涂地……」

  「忙得连蛐蛐都不斗了?」

  廖群玉顿时哑了下来。

  程宗扬心下暗叹,贾师宪这位心腹人品好,学问好,相貌好,是个很出色的
贤士达人,可是跟秦会之、班超、贾文和,甚至郑注这些人比比,口才、手段、
机敏、应变……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单说脸皮,就差出去十万八千里。

  包括老贾也是,贾师宪在宋国的权柄不逊于汉国的霍子孟、晋国的王茂弘,
为国不计谋身这点忠义,说不定还在两只老狐狸之上。可因为宋主真实身份这点
事,轻易就被齐羽仙带到沟里。心里的小九九打得飞快,却压根儿不在点子上。

  同样面对君主的血统疑问,霍子孟、王茂弘是怎么做的?只要汉国局面能稳
定,自己在登基大典上跟皇后搞东搞西,霍子孟都只当是瞎了。谢无奕那番话,
没有王茂弘的默许甚至暗示,他也说不出来。谢大爷虽然不靠谱,这事的份量他
还是拎得清的。

  反观宋国,宋主登基都多少年了?刚刚军政齐下,操作了一波官员的黜陟擢
拔,正是锐意图新,大展鸿图的时候,贾师宪偏偏这时候翻起了要命的旧账,他
这嗅觉也太迟钝了吧?还是宋国出了什么变故,让他刚刚闻出味儿来?

  程宗扬看着失魂落魄的廖群玉道:「你来找太真公主,也是姓齐的给你指的
路?」

  廖群玉欲言又止。

  「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是太后。」廖群玉道:「真的是太后吩咐在下,将百衲衣请公主一睹。」

  怪不得杨玉环对刘娥这么火大。一听是刘娥指使的,直接就恨上了。

  「让她看什么?」

  「太后想问太真公主,是否知道小公主的下落。」

  廖群玉也不是全无心机,就是说谎的经验差点儿。跟他前面的说辞一对比,
真相便呼之欲出。

  刘娥是想找小公主,而贾师宪要找的是真宋主。至于这件百衲衣是谁的,恐
怕只有刘娥才清楚。这里面的真正内幕不仅廖群玉接触不到,说不定连贾师宪也
被蒙在鼓里。

  程宗扬不再问下去,开口道:「镇国公主府你就当没来过,太真公主你也只
当没见过。我让人送你回……」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童贯现在已经是参加过大朝会的宋国正使,廖群玉再回
驿馆算个什么事?而且童贯机灵透顶,再被他看出点什么,反而不妙。

  「先去我那里。」程宗扬吩咐道:「收拾一下,我让刘诏直接送你回临安。
见到贾相爷,你就说什么都没找着,让他别胡思乱想。当然,你说实话也行,但
你知道贾相爷的性子,他要因此铤而走险,不仅害了他,也害了大宋。这里面的
分寸,你自己权衡吧。」

  廖群玉又干呕了几声,含泪道:「在下此行一无所成,有负太后相爷所托,
若就此回返,有何面目……」

  「打住吧,你是马粪没吃够还是怎么着?太真公主刚说了,她府里还缺太监
呢。」

  廖群玉立刻拖着铁链爬起来,躬身长揖一礼,「有劳程主事!」

  好不容易说服廖群玉,杨玉环这边又出了幺蛾子。

  「你把他带走了,那么多马粪算谁的?」杨玉环咬着包子,忿然道:「你要
把人带走也行,剩下的马粪你全替他吃了!」

  「……你还吃着早点呢。」

  「一块儿吃啊,我不介意。来人啊,给程侯来份上好的马粪。挑带豆子的,
有嚼头。」

  「口感你都懂?你是吃过还是怎么的?」

  「你才吃过呢!」

  杨玉环放下象牙箸,拿清水漱了口,一边用丝帕抹干手指,一边看了高力士
一眼。

  高力士心下会意,悄悄带侍女们退下,掩上房门。

  杨玉环道:「我本来想关他几天,磨磨他的骨气。现在事都没问清楚,你就
把人放了?」

  「你想问什么?」

  杨玉环看了眼对面的小紫,然后吐出两个字,「岳霏。」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也知道?」

  「怎么不知道?他名下的两个女儿,凌轻霜生的岳霜,韦绮绯生的岳霏。」

  「名下?」

  「哟,你还挺机灵呢。好吧,不在他名下的还有两个,紫妹妹和练雩。」

  小紫笑道:「我不是哦。」

  杨玉环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知道你不是。」

  「练雩是谁?」

  「你真想知道?」

  「这有什么不想的?」

  「秘御天王练赤城。你自己想吧。」

  程宗扬吓了一跳,「岳鸟人跟秘御天王生的!?」

  「你想到哪儿去了!」杨玉环嗔道:「练赤城的亲女儿,练素羽!被他先姦
后孕,生的练雩。」

  程宗扬看着小紫,「这事怎么没听老头提过?」

  小紫道:「我也不知道啊。」

  杨玉环道:「练赤城脸都丢尽了,还敢让别人知道?你以为他怎么跟黑魔海
结的仇?」

  「那你怎么知道的?」

  「岳帅跟我说的啊。他失踪前,把他干的缺德事捡着跟我说了一遍。」

  「他托你照顾月霜她们?」

  「拜托!我那年才六岁!照顾个鬼啊。」

  「那他跟你说这些干嘛?」

  「他干的缺德事太多,私下给我透个底,让我自己小心。」

  「你活这么大,还真不容易……」

  「可不是嘛!」杨玉环拍案道:「要不是卫公和王真人给我撑场子,我早就
被人逮走当肉便器了!」

  「……这也是他教你的?」

  「我自己学的不行吗?」

  「你能不能学点好的?」

  「跟他能学什么好的?要不是我勤习苦练,自学成材,我能这么优秀吗?」
杨玉环道:「我这叫出淤泥而不染!」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程宗扬诚恳地说道:「你就是淤泥好吧。」

  「瞧你说的,」杨玉环道:「我认识他的时候,才一岁多点……」

  「等等!」程宗扬打断她,「他找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六岁了吗?」

  「那是后来。他第一次见到我,说了一堆古古怪怪的话,还让我别声张,对
谁都不要说,他下次来会给我带好吃的。我杨玉环是什么人?从小就聪明绝顶!
一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你跟别人说了吗?」

  「我有那么蠢吗?」杨玉环白了他一眼,「起码得看看他给我带什么好吃的
吧?」

  「果然是聪明绝顶……」

  「他有时候两三个月,有时候半年才出现一次。陆陆续续到我六岁那年,有
一天他突然说,以后可能没机会再来了,给我介绍几个人,万一有事,可以找他
们帮忙。」

  「有谁?」

  「孟非卿、斯明信、卢景,」杨玉环道:「还有卫公和王真人。」

  怪不得岳鸟人玩得这么溜,被拆穿梦中情人的瞎话,立马拿轮回转世硬圆过
来,自己还以为他机智过人呢,原来早就编好了。

  「他为什么没机会再来了?」

  「他没说。」杨玉环道:「我那时候还小,后来才知道,他仇家满天下,光
一个窥基,就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一跑了之,可把我坑苦了。最后王真人出
面,纠集道门诸宗给我护法,我才活这么大。」

  窥基跟岳鸟人有仇?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呢?反而有种「这才对嘛」
的感觉?岳鸟人这仇家真不是吹出来的啊,实打实就这么多,你服不服吧!

  「怎么没见太乙真宗的人?」

  「林之澜年前回龙阙山了。」

  林之澜?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居然是他亲自在长安坐镇?

  程宗扬想了想,又问道:「那个练雩……后来呢?」

  「哪儿有什么后来啊。练雩刚生下来,练赤城就把她扔丹炉里给炼丹了。姓
岳的一怒之下,才灭了黑魔海。」

  程宗扬倒吸了口凉气。按孟非卿等人的说法,岳帅是跟燕氏双姝有一腿,替
光明观堂出头,灭了黑魔海,没想到还有如此内幕。原本他觉得岳鸟人行事太过
霸道,这会儿听来,倒觉得他出手这么狠绝,实在是很可以理解。自己女儿被外
公拿去炼丹,谁能忍得住?

  「练雩的娘呢?」

  「不知道。也许死了吧。」

  「岳霏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就是不知道才想问的。」」

  程宗扬皱了皱眉,「我听说岳帅的姬妾很多,她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有的死了,有的被遣散了。」

  「总得剩下几个吧?」

  杨玉环看着他,美目中露出复杂的神情,「我打听过,除了死的,剩下的全
都找不到了。」

  程宗扬没听明白,「找不到了?」

  「没有人知道她们在哪儿。消失了。」

  「不会吧?!」程宗扬吃了一惊,随即道:「刘娥不是还在吗?还有我认识
的几个,尹馥兰、虞氏姊妹,也许还有慈音?」

  「姬妾!」杨玉环道:「她们可不是岳帅的姬妾。露水情缘更不作数。」

  程宗扬仔细回想一下,跟岳鹏举有关的女人自己也认识几个,但她们跟岳鹏
举的关系顶多是有一腿,被岳鹏举收为姬妾的,居然只有一个——碧姬。可碧姬
满心只有物欲享受,对那段经历的记忆只剩下吃穿用度。这样数下来,岳鹏举朝
夕相伴的身边人,竟然一个都没有。

  这就好比自己哪天突然消失,紫丫头、云如瑶、云丹琉、雁儿、卓云君、一
众侍奴……也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芝娘、黄莺怜、游婵、申婉盈这种曾经跟自
己有一腿的。

  难怪孟老大他们极少提到岳帅的姬妾,谢艺甚至不得不远赴南荒,去寻找碧
宛。

  岳帅失踪后,她们都遭遇了什么?

  岳鹏举究竟得罪了什么样的仇家?

  程宗扬越想越觉得可怖,如果自己哪天被仇家杀死,所有的女人都被仇家掳
走,就像释特昧普声称的那样,被强行渡化,甚至制成傀儡……

  程宗扬不敢再想下去,急忙追问道:「确定一个都不在了吗?」

  杨玉环道:「至少我知道的几个,像高阳、杜秋娘、樊素、小蛮,全都不见
了。」

  程宗扬想了起来,这是岳鸟人留下那份名单里画过圈打过靶的。合着高阳公
主的追杀都是演戏,其实早就被岳鸟人收为姬妾了。

  「有没有别的知情人?比如卫公?」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你女人的事会跟霍子孟他们说吗?」

  换作自己,顶多托他照顾赵飞燕,就像岳鹏举托王哲和李药师照顾月霜母女
一样。结果凌轻霜还是死了,月霜也身中寒毒。

  程宗扬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有种寒毒……」

  「月霜中的那种吧。」杨玉环道:「卫公请过不少名医,都治不好。」

  月霜与云如瑶所中的寒毒如出一辙,程宗扬之所以想到此事,是因为这个凶
手太过神秘,很可能是揭开这些谜团的突破口。可惜对于凶手的来历,一点头绪
都没有。

  「那件百衲衣你真的没印象?」

  杨玉环美目波光微动,「我如果说我见过呢?」

  程宗扬一脸震惊。

  「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怀里抱个婴儿,就穿着那件百衲衣。」杨玉环指
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记性很好。」

  合着你知道廖群玉是冤枉的,就是想找个倒霉鬼给你清理马厩?

  「那个婴儿是谁?」

  「他说是路边捡的。」杨玉环撇了撇嘴,「一个又胖又丑的小屁孩。」

                第五章

               武王绝鼎

  潘金莲盘膝而坐,那柄鹤羽剑横在膝上,她咬着嫣红的唇瓣,柔媚的双眼怔
怔望着轩窗外,眼神一片空洞。

  房外传来一声低唤,「潘师姊。」

  潘金莲回过神来,她暗暗吸了口气,用平静的语调道:「进来吧。」

  义姁拉开门,托着一只玉盏进来,柔声道:「刚做好的银耳汤,我给你带了
一盏过来。」

  潘金莲勉强笑了笑,「多谢师妹。」

  「都是我不好。」义姁歉然道:「让师姊为难了。」

  「怎么能怪你呢?」潘金莲接过玉盏,用调羹慢慢搅着,「其实,我前天已
经见过他了。」

  「啊!」义姁吃了一惊。

  「长安城不能再待了。」潘金莲下定决心,「你立刻回明州。」

  「为何……」义姁连忙道:「我是说,为何这么仓促?」

  「我试过。他修为大进,只靠我们两个,势难替你报仇雪耻。」

  义姁关切地问道:「那你呢?」

  「别担心,我在公主府,没关系的。」潘金莲道:「云水风高浪急,不便行
舟,你走陆路更快一些,也顺便把整理好的药植标本都带回去。」

  义姁迟疑道:「师姊不是说,不日便有同门过来,届时我们三人联手……」

  潘金莲摇了摇头,「他随从众多,便是再有同门前来,也不易对付。」

  义姁低下头,用肢体动作流露出一丝不甘。

  潘金莲放下银耳羹,拉起她的手,温言道:「来日方长,且忍耐一时。」

  「我知道了。」义姁抬起头,展颜道:「多谢师姊。」

  潘金莲抚了抚她的发丝,「你走时要小心,不要惊动任何人。回去之后,向
诸位师长禀明事情经过。你放心,即使你是外门弟子,师门也不会坐视不理。」

  「是,师姊。」

  潘金莲望着马厩的方向,「我向公主讨一辆马车,再给你准备些食水。等出
了城,你就把车伕打发回来,自己驾车南下,路上千万要谨慎,别让任何人知道
你的行踪……」

                ◇◇◇

  程宗扬要了两辆马车,带着廖群玉从镇国公主府出来,一路上还在深思。刚
才一番交谈,自己接触了许多从不知晓的内幕和秘闻,可由此生出的疑团比知道
的内幕还多。

  岳鹏举还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这件事恐怕此前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秘御天
王练赤城和杨玉环。

  自己的女儿被炼成丹药,可以想像岳鹏举所受的刺激有多大。这样的痛事,
以岳鸟人性子,只会烂在心里,即使最亲近的人也不会透露。也就是为了警告杨
玉环,才会说出来。

  另一边,练赤城因为此事,导致宗门被毁,魔尊被夺,玄天剑等神器丢失殆
尽,作为罪魁祸首,他更不会对人泄漏只言片语。连朱老头也只恼岳鸟人霸道,
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

  只可怜了那个小女孩,刚生下来就被外公炼成丹药……练赤城这手段也太毒
辣了,还有没有人性?!

  程宗扬摸着下巴暗暗想道,练赤城不会已经半疯了吧?他一个巫宗大佬,却
整天炼制各种效果稀烂的药物,会不会也是因为受了此事的刺激,走火入魔?

  还有岳鸟人抱的那个婴儿,难道就是如今这位宋主?可如今的宋主不胖也不
丑,反而看起来挺俊俏……

  越想越是头大,忽然一双温凉如玉的小手伸来,帮他揉着发烫的太阳穴。程
宗扬顺势靠在小紫怀里,暂时把纷乱的思绪抛开。

  「死丫头,如果我哪一天消失了,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

  「大笨瓜,你可别想抛下我。」

  「哈,那我们可说定了,死都不分开。」

  「为什么要死?也许她们是跟他一起回去了呢?」

  「那他干嘛还把她们都遣散了?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程头儿,你跟杨姊姊学坏了,一大早又是马粪又是屁的。」

  「行了,我也就说说,后面的老廖可是活活吃了好几天。」

  「呕……」后面的马车上又转来呕吐声。

  程宗扬同情地叹了口气,「真惨啊……」

                ◇◇◇

  回到宣平坊,程宗扬叫来刘诏,让他带着浑身马粪的廖群玉去洗浴更衣,自
己来到贾文和的住处,将近几日的变故合盘托出。

  「佛门、宦官、藩镇、刺客、道门、宗室。」

  贾文和提起笔,将参与合谋的各方势力罗列纸上。

  「欸,你这么一梳理,看起来清楚多了。」

  「上至庙堂,下至江湖,内有宗亲觊觎,外有佛道虎视,群宦相逼,藩镇离
心。」贾文和道:「主公虽非帝王,然方寸之际,危机四伏,此忧此虑却堪比帝
王。」

  「让你一说,我背后怎么冷嗖嗖的?皇帝的好处没享受到,坏处全让我赶上
了?」

  「主公太过谦了。」贾文和淡淡道:「以主公内宠之姝丽,虽六宫之盛,犹
莫能比。」

  「……你讽刺我,我记住了!」程宗扬放了句狠话,赶紧换了口气,「怎么
办?老贾。我真没想到窥基势力这么大,一嗓子叫来这么多人。这会儿跑路,我
都怕跑到半路要出事。」

  贾文和狭长的眼中精光一闪,「猝然临敌,克之而已。」

  难得老贾这个玩阴谋的这么硬气,程宗扬也被激起斗志,当即问道:「怎么
克?」

  「破敌之策,便在主公方才所言的势大二字。」

  程宗扬觉得把脑子交给老贾比较省心,「怎么说?」

  「敢问主公,若敌只佛门,主公可有必胜之志?」

  程宗扬权衡了一下,「难说。十方丛林在唐国势力极大,光长安城内就好几
百座寺庙,真要跟我玩命,几万个光头一涌而上,我这边全加起来,顶多能拼掉
一二百。」

  「宦官呢?」

  「那更不用说了。十好几万神策军,仇士良的神策左军,起码有七八万,调
个几百人轻而易举。」

  「藩镇呢?」

  「淮西、平卢我不熟,魏博的牙兵我见过,很精悍。要是有两三百,只怕应
付不下来。」

  「正是如此。窥基此人不过精通佛法罢了。」贾文和道:「真要对付主公,
一方势力足矣。如今纠结各方,看似声势惊人,却如蛇生数首,不待伤人,便会
噬己。」

  程宗扬精神一振,「说仔细点!照顾一下你主公的智商。」

  「宦官、藩镇。」贾文和将两方势力圈起来,「宦官操控朝廷犹嫌不够,还
想削藩。藩镇割据一方,又怕朝廷插手,借以清除宦官为名,意图搅乱政局。此
二者对付主公只是顺手为之,彼此之争却是事关生死。」

  程宗扬闭目回想,那名刺客当街行凶,叫嚷着奉皇命清除宦官,明显是栽赃
陷害搅浑水,考虑到被杀的那名宦官当时力主对淮西用兵,刺客出自藩镇的嫌疑
极大。但毕竟没拿到刺客,缺乏证据。

  「宦官和藩镇的矛盾真有这么严重?」

  贾文和道:「主公可知道田令孜?」

  「一王四公里的晋国公,枢密院右枢密使,主掌政事。」

  「十年前,武元衡收复剑南,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治蜀七年,士民殷富。蜀
中成为唐国朝廷最稳固的直属藩镇。三年前,武元衡入朝为相,当街遇刺,西川
节度使出缺。朝中本该选拔忠臣志士,出镇蜀地。田令孜却操持政事,竟公然以
马球决胜负,以其兄马球得胜,出任西川节度使。」

  打马球打到节度使?怎么跟高俅似的?闹着玩呢?

  贾文和道:「田令孜如此弄权,足令依附朝廷的各镇寒心。王守澄又与仇士
良合谋,说动李辅国,派遣宦官前往各藩镇为监军,勒令各镇节度使必须经北司
认可,严禁私授。各镇屡屡抗命,如今与宦官势同水火。」

  程宗扬不由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回过味来了。窥基是不是觉得他
面子够大,能把宦官和藩镇拉到一块来对付我?可他也不想想,他面子再大,能
大过皇帝去?唐皇都拿他们没办法,难道窥基念几句佛经就让他们抛弃前嫌,精
诚合作?也就是对付我跟他们利益没冲突,两边才给窥基个面子。一旦其中有利
益纷争,都不用我动手,他们自己都能打起来。」

  「主公聪颖过人。」

  程宗扬谦逊地说道:「都是老贾你教得好。继续继续!」

  「佛门、道门。」贾文和又圈了两个,「佛道之争,由来已久。主公方才所
言,瑶池宗只是与主公有私怨,才与窥基合谋。但以属下之见,恐非如此。」

  程宗扬心头微动,老贾说得没错,窥基纠集的势力已经足够灭掉自己三四回
的,用得着顶着十方丛林可能产生的非议,与道门联手吗?

  「十方丛林与瑶池宗之间,难道有什么内幕交易?」

  「其中虚实,一试便知。」

  「怎么试?」

  「只要将此事传扬出去,自然有人替主公究根问底。」

  程宗扬抚掌大笑。窥基与瑶池宗合作是私下密谋,一旦公开,自己都不用动
嘴,他们立马就要面对各自阵营的质询和压力。到时候瑶池宗避嫌都来不及,哪
儿还有心情跟自己玩命?

  「龙宸、周飞。」贾文和将刺客一圈,「既以利合,必以利分,见机行事即
可,不足为虑。」

  接连圈下来,这会儿纸上只剩下宗室一条,贾文和持笔在手,沉吟未决。

  「这两个没什么吧?我看是窥基故意借宗室亲王的名头,给他们找来的帮手
打气,顺带吓唬人的。」

  贾文和摇了摇头,「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安王、陈王与唐皇乃是至亲。窥基
此举势必令唐皇见疑,颇令人不解。」

  程宗扬很乐观,「两个空头亲王,一个杨玉环就把他们镇了。」

  杨玉环在十六王宅凶名赫赫,这两个一个是她侄儿,一个是她侄孙,就算当
街按着暴揍一顿,旁人也只会夸奖:太真公主拳法又有精进!瞧这一拳!打得多
漂亮!

  贾文和暂时放下两人,又在佛门上面多加了一个圈,「解铃还需系铃人。主
公此番危局,还是着落在十方丛林头上。」

  「窥基与释特昧普?」

  「沮渠若是圆寂,双方势必决裂。」

  「你这一说,我倒是盼着沮渠赶紧上西天,好让这帮光头先打起来。」

  「沮渠是不是归西不重要,只要他们以为沮渠已经归西,那就是真的。」

  「造谣吗?」程宗扬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贾文和放下笔,「属下想见见净念。」

  「没问题!」程宗扬往后一靠,叹服道:「老贾,真有你的!」

  程宗扬这会儿对贾文和怎么看怎么满意,自己本来觉得棘手无比的局面,被
贾文和这一通剖析,几乎是刀刀见骨,三下五去二,便把对方的阵营拆得七零八
落。亏自己还一直把窥基看得高大无比,这会儿回头再看,真就是个只通佛法的
呆子,搞的什么合谋,破绽百出,还不如直接上来跟自己玩命死磕呢。比起洞察
人性,临敌不乱,大和尚只有跟在贾文和后面吃屁的份。

  程宗扬心情大畅,笑道:「文和兄,你今天可跟以前不大一样啊。」

  「哦?」

  「你以前可没耐心跟我说这么多,更别说把事情揉碎了,一点一点分析。还
有你那句:猝然临敌,克之而已——很慷慨豪迈嘛。」

  贾文和淡定道:「主公满意便好。」

  「满意!当然满意!」

  「呸!」身后突然蹦出来个声音,「他是看你太笨,才用教笨蛋的法子,一
点一点喂你。要不是你太软蛋,他用得着装慷慨扮激昂地给你打鸡血吗?」

  程宗扬黑着脸转过头,「儿子,你怎么在这儿呢?」

  袁天罡从被卷里伸出个白发苍苍的脑袋,「我都在这儿待两宿了!好不容易
眯一会儿,就听着你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个没完。」

  「我们说正事呢,你胆子不小啊,装死就行了还敢多嘴,不怕被我灭口?」

  「什么正事也别打扰老子做实验!」

  「有种你再说一遍,板子给我拿来!」

  「爸爸,」袁天罡一指头顶,「你看我做的电灯!」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屋顶悬着一颗浑圆的水晶球,水晶球上是一个漆黑的圆
盘,下方垂着网兜,将水晶球悬在梁下。水晶球不过拳头大小,中间是一条炽亮
的灯丝,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因为是白天,自己进来时竟然没留意光度的变化。

  贾文和道:「袁先生帮我做的夜明之珠,夜间伏案,免受烛火烟气之苦。」

  袁天罡道:「我这几天实验了几百次,总共只睡了两个时辰,吃喝拉撒全在
施工现场,为了让它稳定发光,我容易嘛我!」

  「你也用了几百种灯丝材料?」

  「我有那么蠢吗?我!骑在爱迪生脖子上的男人!用得着把他吃过的屎再吃
一遍?」

  「……你们怎么都跟屎干上了?」

  袁天罡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真没看出来?」

  程宗扬一头雾水,「看出来什么?」

  「技术含量!技术含量!」袁天罡指着头顶的圆盘,「无线充电!大功率恒
定电流!」

  「哎哟!」自己还真没注意,老袁玩个灯泡不算什么,可他直接跳到无线充
电,这技术可有点屌啊。

  「这灯泡……不会是小紫帮你做的吧?」

  「废话!」袁天罡鄙夷地说道:「不求她我做得出来吗?跟你说,以后别惹
我,为这灯泡,我可是签卖身契了。以后我就是紫妈妈的人了。」

  程宗扬真不懂他这满满的优越感是个什么情况?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把自己卖了,你还挺得意?」

  袁天罡乐呵呵道:「紫妈妈是科学家。我卖给她值了。不丢人。」

  「她怎么就科学家了?」

  「你没见过她那箱子?」袁天罡两眼直冒贼光,「活活一个梦幻工厂!我也
就是没死,要死我必须死在紫妈妈的箱子里,当颗螺丝钉都行!」

  「干!死到我老婆的箱子里?别恶心我了!」

  袁天罡急了,「把我魂魄弄到里面,我给你免费干活你还不乐意?」

  「不行!太恶心!」

  袁天罡从被窝里钻出来,「我就是爱科学爱劳动,又不闹鬼!」

  「不行就是不行!」

  「我就这一个愿望你都不满足我?你还有没有人性?」

  「我要是没人性,你都活不到过年!」

  袁天罡扑过来叫道:「求你了!」

  「我干!你个变态理工狗……」

  袁天罡抱住他的腿,「求求你!让我死在里头吧!」

  「清醒一点!你已经疯了!来人啊……」

  好不容易把袁天罡轰走,程宗扬只觉得心力交瘁,这货以前还装得跟个高人
似的,怎么投奔了自己之后,越来越疯癫了?

  「程侯,」南霁云持帖进来,「方才有人投帖。没有留话就走了。」

  程宗扬接过帖子,随口道:「那人什么模样?」

  「披了件灰色的长罩袍,戴着兜帽,留了两绺长鬚,下巴很瘦。」

  一个瘦男人?程宗扬打开帖子看了一眼,立刻站起身,「南八,你跟我出去
一趟。」

  贾文和提醒道:「非常之时。」

  「放心,我就到旁边的客栈,真要有事,喊一嗓子都能听见。」程宗扬一边
披上大氅,一边压低声音道:「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老徐。」

  贾文和目光微闪。主公提过的老徐只有一个,那名来自太泉古镇的破落户,
如今名动长安的得道方士,秦国正使徐君房。

  「临门不入,必有蹊跷。」贾文和道:「多带几个人。」

  「他不进门,应该是有什么戒惧,人多了反而不好。反正就在旁边的升平客
栈,几步路而已。我先过去见见他,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程宗扬抄起两把佩刀,收在大氅内,与南霁云一道出门。

  升平客栈位于宣平坊十字街西路北,离程宅只隔了两处院子。门前一株数人
合抱的古槐,枝叶森森,树下立着半人高的栓马石,柱状的岩石被缰绳磨出道道
凹痕。

  相比于北边红袖满楼的平康诸坊,宣平坊显得偏僻了些,并不太受风流雅士
的喜爱。升平客栈住的多是前来求学赶考的士子。眼下正值年节,士子们大都已
经返乡过年,只剩下一些囊中羞涩,淹留京中的落魄文人。

  掏出几枚钱铢打发了小二,程宗扬登楼来到一间客房前,叩了叩门。

  房门微微打开一线,一只眼睛凑过来,看清外面的人,然后飞快地打开门,
把他迎进来,「呯」的一声关紧。

  程宗扬按住刀柄,纳闷地问道:「老徐,你搞什么呢?」

  即使在屋里,徐君房也披着罩袍,戴着兜帽,把脸遮住大半,只露出留着长
鬚的下巴。

  「嘘……」

  徐君房趴门扒窗地看了一圈,这才摘下兜帽,露出那张瘦巴巴的脸。

  半年不见,徐大忽悠总算不像在太泉时候那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副面带菜
色的穷相,但脸色还有些发青,跟大朝会时的满面红光判若两人。

  徐君房压低声音道:「没别人吧?」

  「就一个随从,你见过的,在下面守着。」

  「那就好,那就好……」

  程宗扬放开刀柄,讶道:「我说老徐,前几天我见你还挺光鲜的,怎么几天
不见憔悴成这样了?你在宫里干嘛了?」

  「我那是用胭脂抹的。还有这个……」徐君房一把将鬍鬚扯了下来,「拿胶
粘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想起来冒充秦国使节了?」

  「哪儿是冒充的?」徐君房哭丧着脸道:「我是真的秦使。」

  「真的你还一脸惨相?」

  「我这秦使是被逼的,你当我愿意干啊?」徐君房声音有些发颤,「你不知
道我见过多少死人——整条河都流的血水,砍下的人头堆的跟山一样!比我这辈
子见过的人都多!」

  程宗扬认真起来,「怎么回事?哪儿死了这么多人?」

  「还能是哪儿?咸阳啊!」徐君房道:「我去的时候,正赶上秦王驾崩,他
死的时候才二十来岁,几个兄弟一个比一个年轻力壮,为了争夺秦王的位子,杀
得人头滚滚。新任的秦王一登基,先把太后给杀了,又杀他的两个兄弟,还有两
个兄弟的家臣,国中的诸侯、大臣、家眷,几万人都押到河边斩首……」

  一口气杀了几万人?即便见过洛都之乱万人混战的大场面,程宗扬心头还不
禁怦怦直跳,「什么时候的事?」

  「就我来之前,还不到一个月。」

  程宗扬脸色愈发凝重。算算时间,秦国的王位之争几乎与汉国的洛都之乱同
时发生,同样是君主暴毙,群起争位,同样是各方混战,血流成河,但自己稳住
汉国的局面便即收手,秦国却是屠净杀光,杀戮的规模比汉国更酷烈。

  「不要急,慢慢说——你怎么会跑到咸阳去了?」

  「还不是你那对姘头!」

  「谁?」

  「那对双胞胎,姓虞的。」

  虞白樱和虞紫薇?自己突然从太泉传送出来,就失去这对姊妹花的音讯,没
想到她们会和徐君房在一起。

  徐君房后悔不迭,「早知道要玩命,我说什么也不上你这贼船啊!」

  「从头说!怎么回事?」

  「我从头说——死的那个秦王据说厉害得很,难得一见的天才,年纪轻轻,
修为就高得不得了,还有秦国最强的几个高手给他当护卫。谁知道世上的事就这
么邪性,好端端的,他突然要跟宫里的高手举鼎,结果把腿给砸断了——」

  这事迹听着耳熟啊,尤其是这位的名字太个性,程宗扬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秦武王,嬴荡?」

  徐君房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他的谥号是武王?这事还没传出来呢。」

  「这你就别问了。」

  徐君房赶紧摇手,「我不问!不问!这事太邪了,一群高手干什么不好,非
要举鼎?举就举吧,偏偏还把腿砸断了?砸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秦王?
光是砸断腿也不算致命伤,偏偏秦王当天晚上就死了。他死就死吧,偏偏连个子
嗣都没有。」

  「这么蹊跷?」

  「可不是嘛!我那时候正好在宫里,光听说宫里出事了,接着外面来了一群
秦军,封闭宫门,里头杀了一夜。第二天才知道出事的是秦王。他身边那些高手
因为护驾不力,都被太后赐死,一个没漏,全被杀了个干净——这事里里外外都
透着一股子邪味儿。咱不懂,也不敢问啊。」

  「秦王是太后亲生的?」

  「亲生的!就这一个。」徐君房道:「秦武王兄弟八个,上面两个哥哥,公
子壮、公子雍都是庶出的。我听说,那天带兵进宫的是公子壮。后来传出风声也
说,太后要立公子壮当秦王。可公子雍不答应,跟着也带兵进了宫,两边打得不
可开交。」

  「两公子争位?」

  「要是两个就好了。」徐君房道:「宫里还有一位芈夫人,先王在时,她受
宠得很,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公子稷、公子芾、公子悝。秦王死的时候,公子
稷说是去昭南拜见外公,不在秦国。公子壮和公子雍正打着,有风声说芈夫人想
立公子芾,于是公子壮和公子雍就带着人马去攻打公子芾,公子悝听说了,带着
家臣去帮他一母同胞的哥哥。」

  程宗扬听得直皱眉头,「真够乱的……」

  「最蹊跷的就在这儿了。」徐君房道:「公子芾和公子悝排行老七老八,说
难听点儿,毛都没长齐呢。公子壮和公子雍人多势众,眼看就要把这哥儿俩一锅
烩了,谁知道本来应该在昭南的公子稷突然出现在城内,带着人马,直扑王宫。
公子壮和公子雍赶紧回师,结果宫门前一场大战,公子稷只派了一个小将,几十
个人,就把公子壮和公子雍的上千人杀得大败,连两个公子也被当场活捉。」

  程宗扬奇道:「谁这么厉害?」

  「谁?」

  「你刚才说的那个小将。」

  「我还当你说公子稷的靠山呢。」徐君房道:「那小将谁知道啊,就是公子
稷一个手下,无名小辈。」

  「无名小辈都这么厉害?」

  「等等!」徐君房忽然低下头,寻思道:「我好像听虞姊儿说过一句……」

  他摊开左手,手指飞快地掐着,眉头越拧越紧。

  「你这还带搜索功能呢?」

  「想起来了!」徐君房打了个响指,「白起。」

  程宗扬一把捂住胸口,声音都变了,「白起?」

  「对,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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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运筹帷幄

  程宗扬脑门血管直跳,怪不得一次杀了几万人呢。自己是不是应该赶紧跟秦
国打好交道?把好感度给刷满?妈的,这惹不起啊……

  徐君房道:「公子稷八个兄弟,死了一个,抓住两个,两个是一母同胞的亲
兄弟,剩下两个小的,乖得跟鹌鹑一样。公子稷这边登基,那边芈夫人就大开杀
戒,把太后、公子壮、公子雍、朝中一堆大臣的脑袋全都砍了,自己当了太后。
她怕局势不稳,外敌趁虚而入,对外封锁消息,又派了一批使节,赶在年节之前
分赴诸国,佯装无事。等着瞧,只要局面稳定住,立马会有使节前来宣布新王登
基。」

  程宗扬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徐君房看了看身上,「怎么了?」

  「你说了半天,还没说你怎么当上正使的。」

  徐君房立马急了,「这不都是你安排的吗?我们本来说去临安找你,半路上
接到你传来的话,让我们去咸阳办事。你那俩女人真不是东西,一路上瞒得死死
的,我还以为干什么呢。事出来我才知道,她们让我搞登基大典!」

  程宗扬差点儿喷了。让你吹牛逼,没想到有机会让你当场兑现吧?

  「这不是你的专业吗?你还能忽悠过去?」

  「我的专业是开国大典。登基这种小活,我一般不接。」

  「她们这就放过你了?也太好忽悠了吧。」

  「哪儿啊!她们说了,登基大典不搞也行,祥瑞我不是会吗?让我搞一出黑
龙降世的祥瑞!天爷啊,一河的血,我去哪儿弄黑龙啊!你那俩女人说,我要弄
不出来,就把我也给杀了。」

  「她们是吓唬你的吧?别怕。」

  「能不怕吗?太后被砍头的那天,我就在旁边陪着,那么大个的美人儿,一
斧子下去,脑袋刷就没了,溅了我一身的血……」徐君房说着,声音都在发颤。

  「这活催得太紧,现扎是来不及了。为了保住小命,我抱着水晶球天天练,
别说吃奶的劲儿,连吃屎的劲儿都用上了!」徐君房抹了把虚汗,心有余悸地说
道:「总算给憋出来了。」

  「你还能弄出来黑龙?怎么弄的?我瞧瞧。」

  徐君房左右看了看,「弄个小点儿的,是个意思啊。」

  说着,徐君房从袖中掏出水晶球,举过头顶。片刻后,一条黑龙跃然而出,
在万顷碧波上张牙舞爪,盘旋飞舞。

  那黑龙舞了片刻,忽然一支带着火焰的长枪呼啸而出,正中龙尾,接着,一
个三头六臂的粉嫩正太踏着风火轮从天而降……

  徐君房收了神通,喘着气道:「后面这段我掐了。」

  程宗扬一副快要窒息的表情,哪吒闹海啊这是!

  「……动画片也行?!」

  「动画片是啥?有就不错了!谁见过真龙不是?这不瞧着跟真的似的,还会
动呢。」

  你是没见过本侯闹出来的神龙降世,那特效比你强一万多倍,堪称年度视听
盛宴,极致的互动式视觉享受……

  「然后你就当上正使了?」

  「我好歹立了一功不是?我在咸阳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被他们给砍了。等拿
到任命,我就赶紧走人,总算躲过一劫。」

  「这么说,你们一开始就是帮公子稷的?」程宗扬道:「运气不错,押对宝
了。」

  徐君房愕然道:「不是你下的令,让我们听芈夫人的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程宗扬才一拍额头,「手里的事儿太多,我差点儿
给忘了。」

  徐君房差点儿给他跪下了,「你不是跟芈夫人有一腿吗?这都能忘?」

  卧尼玛!程宗扬憋了半天,「……这两个贱人!怎么什么都说!」

  「老大,你就别瞒我了!她们说了,你在六朝的势力大得不得了,专门搞太
后。芈夫人也是抱上你的大腿,才好不容易当上太后……」

  「停!」

  程宗扬闭上眼睛,把莎士比亚的王子复仇记从头到尾背了一遍,平息了一下
怒火,然后睁开眼睛,微笑道:「咱们说点儿别的——虞氏姊妹呢?」

  徐君房怔怔看着他,「你不是让她们去找你了吗?她们走的比我都早,黑龙
还没弄出来就跑了。」

  「……好吧。都是我干的。」

  煽了风,点了火,把徐大忽悠撂到烧烤架上就跑,真刺激。要不是徐大忽悠
忽悠功夫够深,早死透了。问题是她们跑了,黑锅全特么丢给自己背了。徐大忽
悠这会儿的怨念都快突破天际了……

  「老大,以后可别这样了!好歹先跟我通个气啊。我们干这一行的,不能全
靠临场发挥,我师傅说了,赶一出是一出的,迟早得出事!要想生意做得长久,
得用心,得布局周全,小心驶得万年船。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夜路走得
多了,少不得撞鬼。我们这行高收益高风险,犯一点错就得掉脑袋,讲究的是零
失误零容错……」

  你师父鬼谷子真是个碎嘴,一身修为全点嘴皮子上了吧?

  「我的错!我的错!下回一定注意!」程宗扬安抚几句,然后道:「你这几
天一直在宫里?」

  「嘘……」

  徐君房又趴门扒窗地看了一圈,回来小声道:「老大,这回的事是不是也是
你安排的?」

  徐君房一脸殷切地看着他,就跟等着发糖的宝宝一样,充满企盼。

  「你想哪儿去了?」程宗扬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

  徐君房眼巴巴看着他,「真不是?」

  「我干嘛要骗你?」

  「完了,完了!」徐君房捶胸顿足,「我刚捡了条命,又掉进火坑了……」

  「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

  「我在路上想了又想,秦国我是不敢回了。那位芈太后下手恁狠,杀人跟割
草似的,万一有点事没办妥,立马就得掉脑袋。我琢磨着,不如弄点手段,留在
唐国算了。别的我也不会,只能靠这个了。」

  徐君房举了举水晶球,压低声音道:「这里头东西多得很,我找了好久才挑
了个合适的。没想到效果有点太好,唐皇一看就不让我走了,说让我帮他占几件
大事。」

  「什么大事?」

  「皇上说,一个是削藩,问年后用兵是不是顺利?朝中的武将,用哪位当主
将合适?二是春秋子嗣。唐皇嫡子刚夭折,想让我帮忙相面占卜,看后宫哪位有
宜男之相,如果都没有,还得选宫女。」

  「这没什么吧?凭你的本事,随便说点空话不就忽悠过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谁知道这些都是幌子——皇上问的时候,有几个太监
在座,听到选宫女,都咯咯直笑。那声音跟夜猫子似的,我听着心里头直发毛。
我跟皇上说,我为了大唐的运数,刚折了十年的寿,要占卜也不是不行,得慢慢
来。何况又是挑武将,又是找宜男之相,都不是相一个两个的事,容我缓缓。」

  「皇上答应了,还笑着对那些太监说,知道他们也想请我占卜,但这几天是
不成了,嘱咐我好生歇息,不让别人打扰我。」

  程宗扬道:「这不挺好吗?」

  「老大,你是没看见!那几个太监笑着应了,前头刚走,后头皇上脸色就变
了。」徐君房打了个寒噤,「他说,前面说的那些无关紧要,他要占卜的只有一
件事——刚才出去的那老太监,什么时候死?」

  程宗扬心头一动,「哪个太监?」

  徐君房没有作声,只用手指醮水在案上写了「博陆」二字。

  博陆郡王李辅国?!程宗扬瞬间明白过来,什么削藩、备战、整顿军队,全
都是假的,唐皇真正在乎的只有一个:宦宦。削藩只是幌子,目的是夺取宦官手
中的兵权!

  看着徐大忽悠又青又白的脸色,程宗扬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吓成这样了。李辅
国虽然是个太监,但实际掌握的权柄甚至还在唐国这位皇帝之上——唐国六年换
了四个皇帝,李辅国可只有一个。真论起来,李辅国在黄巢之乱前就手握大权,
活活送走六位皇帝,无论风云变幻,这位博陆郡王始终安如泰山。

  徐君房卷到这事里头,只怕比在咸阳还危险。毕竟在秦国,他站的胜者组,
有惊无险。唐皇与宦官集团的角力,怎么看都是前者输面居多。

  在徐君房央求的目光下,程宗扬沉吟半晌,问道:「你占了吗?」

  「我哪儿敢啊!」

  「你怎么出来的?」

  「我在宫里待了几天,越待越怕,最后跟皇上说,大明宫阳气太盛,我们方
士求真,讲究清净,我得回驿馆,闭门斋戒,才好尽快恢复法力。皇上这才答应
送我回来。我到驿馆听说你来找过我,换了衣服就摸来了。」

  徐君房眼巴巴看着他,「老大,这事儿咋整?要不咱们跑吧,这事闹不好就
得掉脑袋。」

  「别急。唐皇既然请你占卜,肯定不会现在就动手。」

  「我怕的不是这个。我是怕那位……」徐君房指了指头顶,「听到风声,先
砍了我的头。你不知道,唐国宫里的太监都是一窝一窝的,一个大太监,下面上
百个干儿子,上千个干孙子,还有重孙、玄孙、灰孙……家法比王法都厉害。我
在宫里那几天,放个屁都瞒不过他们。」

  程宗扬只好安慰他,「你先回驿馆,哪儿都别去。我来想办法。」

  「要是有旨意宣我进宫呢?」

  「……那你得小心。」

  「老大,这不是我小心的事啊!我这会儿是在磨缝里头夹着,不管哪边随便
一动,我都成渣了……」

  「别怕!」程宗扬拼命给他打气,「你毕竟是秦国正使,那些太监不敢随便
乱来!」

  「真的?」

  程宗扬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在咸阳我都没让你出事,还让你混了个客卿
的身份,当上秦国正使。我这会儿人就在长安呢,还能让你吃亏?」

  徐君房脸色好看了一点,「那行,我就信你了。对了老大,你到底什么身份
啊?在太泉的时候你跟我说,你是做生意的,在宋国还有官身,现在又怎么变成
汉国的诸侯?秦国那边你有人,唐国你也有人?」

  「这你有什么好怀疑的?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势力大得很,跟着我,绝对不
让你吃亏。」

  「我是想说,唐国皇帝换得勤,到底哪个太后是嫂子?」

  「打住!」

  徐君房赶紧住口,摇着手道:「我不打听!不打听!」

  程宗扬气得鼻子都歪了,「那俩贱人乱说的你也信?」

  「老大你放心,我就光忽悠,其实嘴巴严得很!」徐君房赌咒发誓道:「我
什么都不知道!」

  「……你先回吧。」程宗扬捂着脸道:「让我静静。」

  「哎,那我先走了。」徐君房关切地说道:「老大,你也别太累了。」

  「滚!」

  徐君房贴好鬍子,戴好兜帽,趴在门上听了片刻,确定外面没人,这才鬼鬼
祟祟地溜了。

  程宗扬满肚子的疑问,一时间理不清头绪。虞氏姊妹拐走徐君房,去参与什
么秦国政变,还把锅丢到自己头上,说是自己安排的,简直莫名其妙!自己连秦
国在哪儿都不知道好不好!

  徐君房接触的信息有限,程宗扬猜测,虞氏姊妹参与的程度很可能比他知道
的更深。比如秦武王所谓的腿折……不会是被断月弦给切断的吧?

  可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秦国政变发动的时机,与洛都之乱如此接近,是巧合?还是某个大布局
中的一环?

  秦国、汉国几乎同时出现了帝王更迭,晋国的太子突然夭折,宋国也暗潮涌
动,有人开始质疑宋主的真实身份。这一轮动荡,已经波及四朝。

  昭南作为六朝的另类,实在隔得太远,即使出现君长更换,消息正式传到长
安,恐怕也要到数月之后。

  而唐国没有动静,只能说明唐皇动作太慢。李昂密谋诛除宦官,怎么看都像
是奔着帝位变动去的。坦白地说,程宗扬对他的图谋真心不看好,那么多太监,
杀得过来吗?即使李昂突然间杀神白起附身,把遍布州郡的十几万太监一口气杀
光,唐国只怕也该散摊子了。

  到时候四十八藩镇能剩下几个不好说,但至少一半会彻底脱离朝廷控制,形
成实质上的割据。如今唐国还能向藩镇派监军、派官员,收取赋税和贡物,要是
太监全死光,只怕朝廷的敕令连长安都出不去。

  程宗扬的危机感斗然加剧。偌大的六朝,竟然连一个太平的地方都找不到。
处处危机四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掀起血雨腥风。

  怀着对未来的忐忑,程宗扬推开门,迎面撞见三个人。打头的就是昨晚那位
熊哥,还有一个红鼻头的,一个瘦长脸的。

  三人酒足饭饱,喝得满脸通红,迎面看见程宗扬,就跟见到鬼一样,脸色一
下变得煞白。

  程宗扬心情不好,但说不定这三个人的家真是被自己烧的呢?好歹大伙打过
照面,因此笑着打了个招呼,「搬到这儿住了啊?挺好挺好,离我家不远。那钱
省着点花,安心过个年吧。」

  说着摆摆手走了,剩下三名大汉呆若木鸡。

                ◇◇◇

  满腹疑问,理不清头绪,程宗扬还是老办法——内事不决找小紫,外事不决
找文和。

  一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此时已是日影微斜。贾文和乌衣长带,端坐几前,
提笔写了两个字:昭南。

  「昭南?」

  程宗扬没看明白,他回来之后,把徐君房的事原原本本给贾文和讲了一遍。
事关秦国政变,唐皇图谋诛宦的大事,没想到贾文和第一个提到的,却是远在天
边,八杆子都打不着的昭南。

  自己对昭南了解不多,只知道昭南是由数个部族组成的另类王国,传承极为
古老。比如在昭南,姓氏还是分开的,姓代表部族,氏代表家族。昭南以芈姓熊
氏王族为君长,行事十分低调,与六朝往来也极少——唯独与隔着千山万水的秦
国关系密切。

  贾文和道:「芈夫人出自昭南,她的兄弟穰侯魏冉、华阳君芈戎都在秦国,
颇有权势。还有虞姬……」

  「虞姬?」程宗扬有些发懞,怎么虞姬都出来了?楚霸王要登场了吗?

  贾文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虞姬也出自昭南,随芈夫人一道入秦。不仅长
袖善舞,而且多财善贾,连秦王也对其颇为礼敬,只不过死得太早。」

  程宗扬怔了半晌,这个虞姬……不会跟虞氏姊妹有关吧?虞氏姊妹说过,岳
鸟人那个禽兽,把她们母女先后泡上床,还想介绍她们认识,结果虞夫人回去就
自杀了,虞氏姊妹因此对岳鸟人恨之入骨,矢志复仇。

  「还有白起。」

  这名字特别醒脑,程宗扬一听,立马精神起来。

  贾文和道:「我在董破虏麾下时留意过,此人同样出自昭南,芈姓白氏。」

  程宗扬张大嘴巴,啥?白起也是芈姓?合着如今的秦国,上上下下都被一帮
芈姓的昭南人给把持了?

  「昭南人要做什么?」

  「不是他们要做什么,而是他们已经做成了。」贾文和道:「秦武王暴毙,
太后、公子壮、公子雍被诛,秦国已经尽入其手。」

  程宗扬怎么都想不明白,「昭南跟秦国都不挨着,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中
间隔着汉、唐、晋、宋整整四朝,他们拿下秦国图什么呢?」

  「离开昭南的昭南人,未必还是昭南人。」贾文和道:「他们如今都是秦国
人,无非出身昭南罢了。」

  「老贾,我这心里头怎么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安呢?」

  贾文和沉默移时,望着窗外道:「要变天了。」

  一阵狂风拔地而起,天色迅速暗了下来,紧接着飘起了雪花,天地间一片苍
茫。

                ◇◇◇

  「熊哥,外面下雪了。」红鼻头的汉子道。

  「别说下雪,下刀子也得走!」老十红着眼睛道:「这地儿不能待了!」

  熊哥闷着头,把随身物品塞进一人多高的羊毛袋子里,卷好,扎紧。

  「咱们出去住哪儿啊?总不能跑城外吧?没遮没掩的,一晚上不得冻死?」

  「咱们都被鬼缠上了,你还怕冻死!」老十道:「兴庆宫是他家,这客栈也
挨着他家,这是个四海为家的野鬼啊!」

  「真不行咱们就去找魏博的人吧,那边好几百号牙兵,阳气重,镇得住。」

  「魏博的人靠不住!」老十道:「乐从训那个小崽子已经放出话了,过完年
就听朝廷的调遣,去打淮西。」

  「嘴巴上说的你也信?魏博的人就在长安呢,难道要跟朝廷说,我就和淮西
是一伙的,你有种先把我杀了?」

  老十梗着脖子道:「乐从训那兔崽子就是靠不住!」

  红鼻头被他顶得没辙,「熊哥,你说句话。」

  「去庙里!」熊哥眼角突突直跳,嘶哑着嗓子道:「这鬼要是连佛祖都镇不
住,老子就认了!」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却暖意融融。两只半人高的铜炉内,炭火烧得正旺,烟
气沿着铺设好的烟道排到室外,压制成梅花形的香篆在镂空的银球内逐渐变得灰
白,散发出袅袅香气。

  那位四海为家的孤魂野鬼此时舒舒服服地靠在锦榻上,手边放着一只蓝田玉
雕成的高脚果盘,盘中盛放着剥好的柑橘,色泽鲜亮的新橙,宛如玛瑙般红润的
火晶柿子,还有一朵用萝卜雕刻而成的缠枝牡丹,晶莹剔透。

  他手中拿着一只天青色的瓷盏,盏内的茶汤泛着碧绿的光泽,茶香四溢。在
他面前,悬浮着一只巨大的光球,映出的影像犹如实物,清晰明亮,真实无比,
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光球内映出一间佛堂,正中是一尊鎏金的佛像。佛像瞋目切齿,狰狞凶厉,
颈中挂着一串骷髅法珠,身披虎皮,周围铸成火焰,背后伸出十四条手臂,扇形
张开,手中各擎法器,除了常见的法铃、法鼓、法螺、法杖、法碗、金刚杵、念
珠等物,还有经筒、象征龙王的巨蛇,甚至有只手掌中,还抓着一个浑身是血的
婴儿。

  金佛中间两条手臂往前伸出,搂着一尊身无寸缕的女像。那女像纤腰丰臀,
体态窈窕,仰首望着金佛,眉眼间流露出无比的崇慕和虔诚。她双腿盘在金佛腰
间,下腹紧贴着金佛腰部,作出交合的姿势。

  金佛赤着双足,左脚伸出踏着一只狮子,右脚弯曲踏着一名赤裸的女妖。那
女妖狼狈地伏着身,一边伸出双手,似乎正在哀求索取婴儿。

  佛前供奉着两盏长明灯,灯焰微微晃动。两名沙弥正在佛堂里忙碌,一个红
袍赤膊的沙弥拿着净纱擦拭佛像,另一个年纪幼小,穿着青色的僧衣,提着铜壶
给长明灯添油。

  忙碌中,身后脚步声响,一名沙弥进来道:「快着些!特大师已经用膳,还
有半个时辰就该过来了。」

  红袍沙弥扔下净纱,拎起蒲团,一边拍打一边道:「没瞧见正在忙吗?」

  门口的沙弥哼了一声,转身道:「你们几个,进来吧。」

  银铃声响,三名女子依次进入佛堂。最前面是一名棕发深目,年约三十的端
庄妇人,中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气质典雅高贵,容貌宛如玫瑰花苞一样娇
美。最后一个穿着深灰色的缁衣,头顶烧着戒疤,却是当日的女摩尼师阿罗莎,
如今法号善吟的比丘尼。

  三名女子都是波斯胡女,肌肤雪白,除了善吟,另外两人手腕和脚腕都带着
银铃,那妇人眉心还有一点朱砂般的印记,色泽殷红。

  领路的沙弥道:「特大师一会儿前来传法,你们在这儿候着。」

  三名女子顺从地拜倒在佛像前,善吟双手合什,低头默默诵着经文。

  领路的沙弥匆匆离开,执壶的小沙弥一边添油,一边偷偷打量着三名女子。

  「师兄,」小沙弥忍不住道:「怎么有两个没剃度也送来了?」

  红袍沙弥擦拭着佛像道:「那是还没有来得及渡化的。」

  小沙弥吓了一跳,「还没有渡化?那不是外道邪魔吗?」

  「怕什么?没看到她们手脚都带着镇魔铃吗?镇魔铃慑魂收神,镇魔辟邪,
只要不解下来,那些外道邪魔就浑浑噩噩,不得解脱。」红袍沙弥道:「若不是
特大师要亲自渡化她们,哪里用得着镇魔铃?」

  三名女子对他们的交谈充耳不闻,全副身心都倾注在那尊威严的佛像上。

  「阿弥陀佛,特大师果然特别伟大!神通无人可及!」

  小沙弥狠狠赞美了特大师一通,然后好奇地问道:「她们两个是什么身份?
能有福气被特大师亲自渡化?」

  「你啊,跟着义操整天念经,什么事都不知道。」红袍沙弥指了指中间的少
女,「那个是波斯王女,年纪大点的是波斯王子的侍妾。她们藏得可够深的,特
大师灭了大云光明寺都没抓住她们。后来还是一名皈依的摩尼师,供出她们被波
斯胡商藏了起来,观海师兄出手渡化了那名胡商,才把她们送来。」

  「波斯王女?干嘛要藏起来?」

  「你没听那几个从波斯回来的师兄说吗?波斯跟一帮沙漠里骑骆驼的野蛮人
打了起来,结果被打得一败涂地,各地的城池都被攻陷,贵族们逃到王都,后来
王都被破,波斯的贵族全被一锅烩了。那场面,啧啧……」

  红袍沙弥说起来都禁不住摇头,「……简直是惨绝人寰。那些野蛮人才不管
什么贵族不贵族的,在王都大肆屠杀掳掠,连波斯的太后都被剥皮分尸,更别说
其他了。波斯贵族的男人几乎都被杀光了,女人老的丑的也都被杀了,剩下年轻
漂亮的拉到几百里外的市集卖掉。据说当时路上跟赶羊一样,拿绳子一串一串绑
的全是身份高贵,年轻貌美的波斯贵妇。光是在市集被卖掉的就有四万多,价钱
比驴子还便宜。」

  小沙弥看着虔诚拜佛的少女,想像着她在集市上被出售的样子,不由放下油
壶,双手合什,由衷道:「阿弥陀佛,真是太惨了……」

                第七章

               演化神魔

  空旷的佛堂中,两名戴着银铃的波斯女子安静得犹如雕塑,旁边的善吟眼神
空洞,面上却带着平和安祥的浅笑,红唇翕动,无声地念诵着经文。

  小沙弥道:「师兄,波斯亡国了,那摩尼教呢?」

  「摩尼教更惨。」红袍赤膊的沙弥道:「那些野蛮人把所有的摩尼寺都推平
了,在神像头上拉屎拉尿,还把摩尼师们挨个拉过来,让他们拜沙漠神,不肯拜
的,先砍手,再砍脚,然后砍头。女的用铁链锁起来,拴在骆驼圈里,当成母畜
糟蹋。」

  「愿意拜的呢?」

  「那就给骑骆驼的当奴隶呗,运气好还能保住一条命。」

  「拜不拜都这么惨,波斯人还不得跟他们拼命?」

  「拼什么命啊,那几个师兄说,波斯人拜得欢着呢。他们有个正牌公主,被
拉到集市上公开出售,最后一个蛮酋把她买下来,送给儿子当女奴,波斯人高兴
得要死要活,觉得跟人家是一家人了,光彩得不得了。」

  小沙弥愕然半晌,「还有这种事?」

  「要不怎么说是贱皮子呢?」

  红袍沙弥蹲下来,在善吟脸上拧了一把。善吟恍若未觉,仍虔诚地默诵着经
文。

  「就是看准了波斯人的性子,特大师才打定主意收服摩尼教。」红袍沙弥把
玩着善吟雪白的脸颊道:「算她们运气好,被特大师渡化,皈依了我佛,受佛祖
庇佑,要不然指不定多惨呢。」

  红袍沙弥眉飞色舞地说道:「听几位师兄说,那些骑骆驼的蛮族光在波斯王
都泰西封,就毁了六十多座拜火教和摩尼教圣坛。还抓到一名什么圣女使……好
像是摩尼教的,据说还是个公主,美得不得了。」

  「那帮蛮族简直是丧心病狂,他们用铁链把圣女使吊在拆毁的圣坛上头,一
边给她开苞,一边往她身上撒尿,还专门拿棘条和钩子把她淫处撑开,让过往的
行人都能看到摩尼教圣女使的淫穴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小沙弥喉咙动了一下,咽了口吐沫,用干涩的声音道:「阿弥陀佛……」

  「小扎巴,」红袍沙弥用诱惑的口气道:「你还没见过女人的下边是什么模
样吧?想不想看看?」

  小沙弥赶紧低下头,「义操大师说,我修行不够……」

  「别听他瞎说!」红袍沙弥道:「我问你,你信不信特大师?」

  小沙弥使劲点头,「信!」

  「只要信上师就行了!师兄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红袍沙弥说着,把善吟往前推倒,掀起她的缁衣。

  「别动!」

  善吟本能地想要挣扎,被他一喝,顺从地停住动作,伏在蒲团上。

  缁衣下是一具光溜溜的女体,女摩尼师衣内没有任何蔽体的亵衣,赤条条一
丝不挂。随着缁衣掀开,雪白的玉足粉腿出现在沙弥眼前,然后是一只丰腴白艳
的雪臀。

  女摩尼师臀部又圆又大,短短几日,就如同熟透的水蜜桃一般,充满了成熟
的风韵。丰满的臀肉白腻而又肥嫩,带着诱人的柔滑和弹性,在长明灯下散发出
如雪的光泽。

  「啪!」红袍沙弥在她臀上打了一记,喝道:「把屁股撅起来!」

  女摩尼师顺从地挺起臀部。

  「呯」的一声脆响,程宗扬手中的茶盏被捏得粉碎。

  一张娇美的面孔从他腿间扬起。赵合德红唇湿湿的,脸上带着一丝柔婉而天
真的媚意,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程宗扬把她的螓首轻轻按了下去。

  小沙弥道:「她不痛吗?」

  「这些胡姬被上师选为善母,都加持过忍辱和布施,发愿把她们的肉身和神
魂奉献给上师。能用她们的精血给上师炼制法器,是她们的福分。」

  红袍沙弥说着,将金刚杵重新插回穴内,女摩尼师低低叫了一声,像是与上
师交合一样,嫩穴收紧,穴内又挤出一股鲜血,注入金刚杵。

  「给,你也试试。」

  小沙弥握住金刚杵,试着戳弄了几下,看着那只奇妙无比的女阴在杵身插弄
下不住开合,不由得面红耳赤,口鼻呼起了粗气,脖子涨得通红。

  忽然背后一声冷哼,小沙弥手一颤,慌忙丢开金刚杵,和旁边的蕃密师兄一
道匍匐在地,「上师!」

  释特昧普负着手踏进佛堂,威严地看着两人,沉声道:「这是敬献给摩诃迦
罗的祭品,谁让你们乱动的?」

  红袍沙弥顿首道:「尊敬的上师,小的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

  穿着青色僧衣的小沙弥咧开嘴,吓得哭了起来,哆哆嗦嗦道:「上……上师
饶命……」

  释特昧普走到两人面前,「抬起头来。」

  小沙弥仰起脸,涕泗横流。

  释特昧普仔细看了片刻,然后声如洪鐘地说道:「你既然叫我一声上师,本
法王便收你为座下弟子,传你无上密法。你可愿意!」

  小沙弥又惊又喜,「愿意!」

  「本法王弟子需得礼敬上师,虔诚供奉,对上师之命不得有丝毫违逆。你能
否做到?」

  「能!」

  释特昧普抬手一招,一滴鲜血从善吟穴中飞出,落在指尖,「你可记住了:
上师即为佛祖化身,若起丝毫违逆心,便将永堕畜道,不得解脱!」

  释特昧普说着,将鲜血涂在小沙弥唇上。

  小沙弥呆呆看着那根手指伸来,忽然唇上一疼,那滴鲜血仿佛钻进皮肤,与
自己的血肉融为一体。

  释特昧普仔细将鲜血抹匀,然后收回手指,「去吧。」

  小沙弥眼神恢复清明,两人恭恭敬敬地向上师施了一礼,躬身退下。

  「恭喜师兄,」观海从后面进来,笑道:「又收一美徒。」

  释特昧普哼了一声,「义操那个白痴,什么都不懂,给他弟子也是浪费!」

  观海哈哈一笑,手持念珠绕着三名波斯胡姬走了一圈,「这金刚杵已经吸取
七十九名处子精血,再有两人便可得圆满。除了这位波斯王女,不知大师可挑选
好最后一名?」

  释特昧普道:「既然是圆满,当然要用最好的。」

  「善哉!善哉!」观海抚掌道:「善施以摩尼教善母之尊,若能将贞洁之身
施舍佛门,助师兄炼制无上金刚杵,其法号善施,可谓实至名归。只是善施旧孽
未净,如今渡化尚未尽全功,虽有向佛之意,眼下怕是善体难施。」

  释特昧普傲然道:「待本法王修成无漏金身,渡化区区一个外道善母,易如
反掌!」

  观海恍然道:「师兄可是要度佛种?」

  释特昧普抬手放在那名波斯贵妇头上,五指张开,扣紧她的颅顶,森然道:
「若非如此,本法王召她来做什么?」

  那波斯贵妇闭上眼睛,眉头微微颦紧,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然后慢慢鬆
开,神情变得平安喜乐。

  观海赞叹道:「师兄勇猛精进,一至于斯!连这等耗费时日,大损精元的无
上密法都可施展,果然是佛祖转世,神通俱足!」

  释特昧普傲然挑起唇角,「旁人度种需得三年寒暑,本法王以密法加持,只
需半月!」

  「善哉!善哉!」观海合什道:「如此神通,师弟愧不能及,祝师兄早日修
成无漏金身,修行大成。」

  观海正待退下,释特昧普道:「对了,有个女摩尼师自投罗网。靖恭坊摩尼
寺的秘库还没找到,你一会儿去见见——多用些手段,让她开口!」

  「谨遵师兄法旨。」观海笑道:「摩尼教以善母为尊,正与我密宗相合,可
见缘法所系,摩尼教合当为我密宗所有。」

  释特昧普忿然道:「当初我说收服摩尼教,你们都不同意!现在知道谁才是
最有远见的吧!」

  「师兄智慧无人可及!愚等拜服!」

  释特昧普竖起一根手指,「还有……盯着净念和那个纳觉容部。」

  「师兄放心。」观海笑道,施礼退下。

  佛堂内只剩下释特昧普一人,他回头看着三名波斯女子,慢慢张开双臂,身
形宛如一只巨鹰,笼罩在三名波斯女子头顶。

  长明灯的灯芯仿佛被无形的巨掌按住,光焰迅速黯淡下去,然后微微一顿,
光芒尽失。

  眼前的光球只剩下一团黑暗,里面隐约传来金属的摩擦声,仿佛有东西正在
黑暗中吞噬和消化着什么。

  这邪僧在搞什么鬼?程宗扬伸手想去调整亮度,两盏长明灯猛然一弹,灯芯
蹿起尺许高的火焰,瞬间光明大作。

  明暗转换间,堂上那尊十六臂的金佛已经变了模样,原本被金佛搂在怀中的
女像被扔到一边,金佛狰狞的面部变成一片模糊的灰黑色阴影,就像一团黏稠而
浓重的油污一样,缓缓旋转流动。

  与此同时,那位浑身金光直冒,堪比佛祖金身的释特昧普也凭空消失。

  渐渐的,佛头那片阴影蠕动着勾勒出口鼻的轮廓,鼻孔朝天,唇角挑起,充
满颐指气使的傲态——正是释特昧普的面孔!

  「来。」那张面孔开口说道,沉闷的声音在空旷的佛堂内嗡嗡作响。

  刚才被他摩过顶的波斯美妇闻声而起,带着虔敬的神情往佛像走去。随着她
轻柔的脚步,衣物从她丰秾柔艳的身体上一件件掉落下来,显露出光润的肩颈,
高耸而丰满的双乳,纤细柔软的腰肢,修长优美的双腿,圆润而挺翘的臀部……

  旁边两名女子一跪一伏,那名有着波斯王族血统的少女安静地跪在佛前,同
族的女摩尼师保持着伏地挺臀的姿势,用自己的血肉供养那支深深插在她体内的
金刚杵。

  金佛的外形诡异地变化着,逐渐与释特昧普合而为一。接着他抬起踏在狮子
上的左腿,施舍般伸出脚。

  波斯贵妇最后一件衣物落下,白美而多汁的肉体微微颤动着,屈膝跪在金身
法王面前,虔诚地俯下身,将红唇放在金佛的趾尖上。

  「佛祖的女儿,」释特昧普的声音仿佛是从无尽的虚空传来,居高临下,俯
瞰凡尘,「你的名字。」

  「曼希丝。」

  「曼希丝,谦卑的人有福了。你将成为智慧与仁慈之母,我,伟大的法王,
佛祖的化身,将赐予你法号:善蕴。」

  波斯贵妇仰起头,「感谢你,伟大的法王。」

  释特昧普抬起手指,抵在她眉间的红点上,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保持你
的谦卑,铭记你对上师的虔诚和崇敬。」

  「是。尊敬的上师。」

  「来吧,布施你的肉身,贡献你的血肉。」释特昧普的声音在佛堂内回荡,
「我!佛祖的化身,将赐予你无量福报。」

  曼希丝仰起脸,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这是弟子的荣耀。」

  「来吧,含住我的摩尼,修持你的功德!」

  波斯贵妇俯下身,娇艳的红唇张开,含住佛像腹下挺起的阳具,用虔诚的姿
态吞吐起来。

  「我嘴巴都酸了……」赵合德可怜巴巴地抬起小脸。

  程宗扬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少女的肉体光滑而又粉润,温柔得如同春水,让
人不舍得鬆开。

  合德拿起茶水,仔细漱了口,然后带着一丝羞赧仰起俏脸,将唇瓣送到他嘴
边。

  程宗扬吻住少女柔软而娇艳的红唇,舌头挑住她滑腻的香舌,缠绵而温柔地
亲吻起来。

  良久,程宗扬鬆开口,轻笑道:「还酸不酸了?」

  合德红着脸摇了摇头。

  「再来。」

  合德乖乖点头,正要从他怀中挣开,却被他揽住纤腰,「这回换个姿势。」

  少女娇俏的粉颊俯在他双腿间,光洁的玉体却伏在他身上,一对圆润的乳球
贴着他的腰腹,如玉的双腿分开,那只白嫩的圆臀雪团般翘在他面前,娇腻的蜜
穴软软张开,露出里面一抹诱人的红艳。

  程宗扬双手伸出,剥开合德柔美的嫩穴,手指没入穴口,感受着少女的柔润
和软嫩。

  赵合德玉足绷紧,那只柔艳的性器在指下颤动着,微微翕张,宛如一朵娇滴
滴的菡萏,妙态横生。

  波斯贵妇立在金佛前,极力踮着脚尖,下身往前挺起,扶着阳具,对准自己
的美穴,然后身子用力往下沉去,让那根金色的阳具捅穿了自己的肉穴。

  释特昧普嘴巴半张,嘴唇绷紧,白牙森然,露出噬人的凶狞之态,眉毛一丝
一丝挑起,双目鼓胀,双手环绕在曼希丝腰间……

  程宗扬忽然意识到,他是在模仿金佛的本像!从表情、面容到身体的姿势,
甚至连瞳孔的位置和角度,都无限逼近金佛的原貌,似乎正将自己一点一点化为
金佛本尊。

  释特昧普双手一紧,那名波斯贵妇仿佛听到佛谕,修长的双腿抬起,盘在金
佛腰间,将自己的肉穴紧贴在金佛腹下。她洁白的胴体仿佛是用象牙雕成,以一
个妖娆的姿态悬附在金佛身上,雪白的圆臀耸动着,竭力套弄着那根黄金般的阳
具,一边用自己的肉穴抚慰着上师贯注着佛法真谛的阳具,一边扬起脸,充满崇
慕地望着金佛。

  光球外面,赵合德乖乖翘着屁股,让情哥哥把玩着自己的小嫩屄。她阴唇被
剥开,娇腻的穴口含着手指,微微收缩,不时被手指撑开,露出穴内的蜜肉,在
烛光下泛起湿淋淋的艳光。

  恍惚中,程宗扬仿佛看到眼前的少女被粗黑的铁链锁在祭台上,熊熊烈火燃
烧着,那些邪魔的身影像恶鬼一样扭曲着,他们一边狂笑,一边用生锈的铁钩穿
透少女的下体,将她蜜穴撑开,展露在那些虔诚的信徒面前。

  「世间最纯净的是火,最圣洁的是火,」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火光中吟诵道:
「神圣的火焰啊,是每一个灵魂的归宿……」

  弯曲的棘条被塞进蜜穴,将蜜穴撑得更开。那些邪魔大笑着,往她白嫩的肉
体上和敞露的蜜穴中撒尿……

  「啊……」波斯贵妇发出一声长长的淫叫。

  程宗扬惊醒过来,他伸手拉起合德,把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胸口剧
烈地起伏着。

  合德粉颊贴在他胸前,像猫咪一样摩挲着,一边弓起腰,光洁的小腹往下滑
去,将那根阳具夹在腿间,然后用穴口顶住龟头,将粗大的肉棒一点一点纳入体
内。

  光球中,随着蜜穴的起落,释特昧普的面孔像被无形的手掌涂抹一样,蠕动
着不住变化,越来越狰狞可怖,也越来越接近金佛本尊。

  与此同时,曼希丝的胴体越来越苍白,肌肤原本的红润一丝一丝褪去,仿佛
正在不停地被汲取鲜血,甚至连棕色的长发也变得黯淡。

  忽然释特昧普背后一条手臂微微一抬,掌中的法铃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
金佛背后张开的十四条手臂纷纷开始动作,那条巨蛇也仿佛活了过来,在金佛掌
中盘旋舞动,然后蛇身猛地一弹,带着毒牙的蛇口张开,一口咬住贵妇的乳尖。

  曼希丝失去血色的乳头被毒牙咬穿,接着蛇身往后收回,将那只丰满的乳球
扯得变形。

  被拽长的乳头上,咬穿的齿孔清晰可辨,墨绿色的毒素犹如丝丝烟雾,源源
不断地注入波斯贵妇乳内。曼希丝雪白的胴体渐渐浮现出一抹金黄的色泽,如同
被镀上一层金光。

  程宗扬面沉如水,少女像小猫一样伏在他身上,那只玉涡美穴滑溜溜地含住
阳具,小巧而又柔润。合德的玉体已经褪去最初的青涩,越来越柔媚软腻,只是
那丝少女的羞意,怎么都化不开。

  程宗扬抚着她的发丝,心头涌起无比的怜意。自己就算是死,也绝不让那些
妖魔碰她们一指头!

  光球中的影像越发诡异,释特昧普所化的金佛狰狞凶厉,仿佛降临尘世的魔
神,十六条手臂同时屈伸,手掌中操控着不同的法器摆出种种神秘气息的姿态,
就像在进行一场宏大的法事。

  头骨制成的法碗冒出热气,一副新鲜的人脑出现在骷髅碗中。鲜血从金刚杵
上一滴一滴淌下,落在人皮制成的法鼓上,鼓声阵阵,诱惑着躲在暗处的女妖。
忽然他掌中传来一声儿啼,那个浑身浴血的婴儿活了过来,开始挣动手脚。

  伴随着儿啼,金佛脚下的女妖仰面伸出手,然后被旁边的狮子一口咬住,利
齿在骨骼上摩擦着,发出刺耳的「格格」声。

  女妖无声地哀叫着,淌出血泪。金佛抬起脚,踏住她的膝弯,往下踩去。女
妖仰面朝天,双腿弯折过来,膝弯挨着肩头,身体就像对折一样,直到赤裸的阴
户与嘴巴连成一线。

  「唵蜜止蜜止!」金佛吐出一声咒语,然后凶狞地举起三叉法杖,杖尾笔直
往下刺去。

  杖身捅进女妖肛中,刺穿肉壁,从下方的肉穴中穿出,然后捅入女妖口中,
将她的哀叫和乞求声尽数堵住。

  被法杖贯穿的女妖停住动作,肢体像是凝固一样,泛起金属的光泽。

  与此同时,曼希丝发出一声充满喜悦的尖叫,那支金色的阳具在她体内猛烈
地喷射起来。她双腿扬起,竭力挺起下身,用子宫盛纳着上师度来的佛种,直到
子宫被胀满,小腹微微鼓起。

  「你是不是不高兴?」合德下巴支在他胸口,那双水汪汪的美目望着他。

  程宗扬抚着她的脸颊道:「不是因为你。」

  「他们说的我听不太懂,但是好可怕……」

  「别怕。等我干死他们就没事了。」

  程宗扬一把关掉摄像机,唤道:「蛇奴!」

  蛇夫人闪身出来。

  程宗扬吩咐道:「让祁远找找仇士良的门路,不管砸多少钱,也要想办法让
我跟他见一面!」

  「是。」

  「罂奴。」程宗扬叫来罂粟女,「你去咸宜观找齐羽仙,让她把瑶池宗和佛
门勾结的风声散播出去。这点小事她要办不到,就别怪我翻脸!」

  「是。」罂粟女应下。

  程宗扬接着叫来惊理,「你去见太真公主,让她找个由头,出面宴请宗室的
王子王孙,人越多越好,尤其是安王和陈王两位。」

  「是。」

  相比于宦官和一众空头王爷,自己结交藩镇就太敏感了。程宗扬打算探过仇
士良等人的口风,再看要不要去见魏博、平卢和淮西三镇的人。

  等众人退下,程宗扬搂住赵合德娇软柔滑的身子,心潮起伏难平。他原本觉
得六朝就够乱了,可比起生灵涂炭的波斯,简直如天堂一般。

                第八章

               刃下之盟

  自古钱能通神,祁远连夜出动,大把金铢开路,第二天一早传来消息,仇士
良对程氏商会出资重建玄都观的计划很感兴趣,愿在方便的时候与程侯一晤,只
是眼下诸事纷忙,脱不开身,还请程侯稍待时日。

  这个死太监!分明是拖延时间,观望风色!

  程宗扬气恼之余,倒是略微放了些心。仇士良姿态骑墙,反而说明他不会冲
在最前头。顶多等自己大势已去,跳出来打个落水狗。

  随后杨玉环让惊理传话过来,请客简单,十六王宅的王爷们都闲着,她一句
话就搞定的事。不过王孙就免了,各家的娃全加起来,得有好几百人,紫云楼都
坐不下。

  惊理道:「太真公主说,连最小的陈王都有十九个儿子,一开家宴,满坑满
谷的小兔崽子乱蹿,她脑门都是疼的。」

  程宗扬大吃一惊,「十九个娃?陈王才多大?」

  「十五吧。」

  程宗扬倒吸了一口凉气,「老李家这血统……也太能生了……」

  这要再加上女儿,他一年不得生十几个?不光陈王自己给力,连他老婆侍妾
也够给力的。比比自己,一屋子的侍姬,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这肯定不是自己
的原因!

  「那就光请王爷,地点在紫云楼。时间呢?」

  「公主说,时间主子看着办。」

  事关生死,当然越快越好。程宗扬拍板道:「那就后天,初八。」

  「明白。」

  话音刚落,只见敖润狂奔过来,挥舞着一张纸道:「程头儿,出事了!」

  程宗扬接过纸张,只看了一眼,便失声道:「什么鬼!」

  程宗扬与贾文和望着送来的情报,一时间尽皆无语。

  敖润今日一大早就去了鸿胪寺打探消息,工夫不负有钱人,就在刚才,他用
重金买通的书吏传来一个消息:半个时辰之前,昭南使者申服君面谒唐皇,称昭
南君长已派遣使者分赴秦、汉、晋、宋诸国,声讨宋军匪徒的罪恶行径,并将起
兵伐宋。

  原因是近一年来,一伙流寇屡屡在昭南作案,大肆劫掠财物,甚至屠杀无辜
百姓,焚毁村落,种种暴行罄竹难书!直到近日,昭南抓到其中几名流寇,审讯
之后才发现,这些匪徒居然是宋军假扮的!

  那些宋匪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还供出主谋乃是筠州都监张亢。

  昭南震怒之下,一边向宋国兴师问罪,一边遣使知会六朝,要求宋国赔偿损
失,严惩凶手,并且交出主谋张亢。否则昭南将尽起诸部披甲之士,北越大江,
与宋国会猎临安城下!

  昭南!又是昭南!

  程宗扬怎么也想不到,六朝之间爆发的第一场大战,竟然是一向低调到毫无
存在感的昭南挑起的,而且还牵扯到自己认识的人身上。

  「昭南到底想做什么?秦国之变有他们的影子,现在干脆亲自上场,要跟宋
国开战?」

  贾文和道:「昭南所称的宋军罪行,有几分可信?」

  「张亢此人胆子极大,而且贪财重利,干出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程宗扬
道:「当日江州之战,他就一边打一边私下跟我们做生意。我还听说他打通了一
条从筠州穿过昭南的商路,直抵汉国遥置的合浦郡,获利极丰。」

  「这下倒好,被昭南人抓到把柄。张亢自己找死也就算了,可把宋国给坑苦
了。」程宗扬叹道:「宋国也是倒霉,江州、晴州,现在又多了个昭南,本来好
端端的,突然就四面楚歌了。」

  「商路收益如何?」

  「听说赚得不少。」涉及到生意上的事,程宗扬心里有数,「昭南的犀角、
象牙,合浦的珍珠、砗磲,都是好东西。不过昭南人不喜商贾,合浦郡又孤悬一
处,以往只有晴州泛海来交易。打通这条商路之后,张亢怕走漏风声,不敢在筠
州的军营交易,专门派人在江州买了处店面,发卖两地的特产。晋、宋两国的商
人趋之若鹜,小侯爷看他交税及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去管他。」

  贾文和道:「既然商路如此赚钱,他为何还要劫掠昭南的村落?」

  程宗扬道:「贩运的成本再低,总比不上无本生意。」

  「张亢此人既然能想到开辟商路,目光怎会如此短浅?」

  「人心不足?利令智昏?」

  贾文和道:「抢夺劫掠许或有之,杀人放火,屠灭村落……除非张亢此人是
个疯的。」

  「张亢是进士出身,肯定不是疯子。」

  「若他是被人栽赃呢?」

  「嗯?」程宗扬不由坐直身体。

  「假若有人挑动昭南与宋国互相攻伐,何人获利?」

  程宗扬沉思半晌,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呼出,「晴州……」

  宋国与晴州之间已经是剑拔弩张,昭南此时突然向宋国宣战,对晴州无疑是
个绝好的消息。

  贾文和继续道:「宋国打通昭南到合浦的商路,对谁不利?」

  「晴州!」程宗扬拍案道:「那些商贾好厉害的手段!张亢被他们盯上,想
要个清白可就难了。」

  贾文和道:「事已至此,真相如何实无足轻重。是张亢做的如何?不是他做
的又如何?昭南既然兴兵,自不会就此罢休。」

  程宗扬再坐不住,起身在室内踱着步,「宋国这回要麻烦了。高俅一直在整
顿禁军,连儿子都顾不上管。无论他整顿的路数对不对,眼下都是宋军最虚弱的
时候。单靠宋国自己,肯定挡不住昭南人。求援的话,汉唐在北,鞭长莫及,宋
国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晋国。可宋国和晋国之间正好隔着江州。就算我能说服孟老
大和小狐狸,大伙儿把恩怨放在一边,不计前嫌救援宋国,可宋国敢让星月湖大
营的兄弟们入境吗?」

  贾文和道:「宋国上四军不过尔尔,唯选锋营可堪一战。」

  「秦翰一身的伤,我都怕他哪天一不小心挂了。」程宗扬叹道:「当初在江
州打得惟恐不狠,只想着怎么把宋军打崩。我这会儿都有点后悔了,要不是把宋
军的精气神都打没了,宋主也不会急于整顿禁军。这倒好,偏偏在节骨眼儿上出
了这档子事。哪怕晚三个月,局面都不至于坏成这样。」

  「主公的意思,必须要救宋国?」

  「依你看呢?」

  「趁昭南军北上,江州挥师东进,筠州一战可下。」贾文和道:「届时主公
自舞都南下,与江州军南北合击,丹阳唾手可得。」

  占据筠州和丹阳?程宗扬狠狠心动了一下,这等于是夺了宋国西边各州,将
舞都和江州的联为一体,同时占据云水和大江两条航路,只要能稳住阵脚,六朝
之外再多出来个类似晴州的割据势力也不是不可能……

  程宗扬浮想联翩,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江州是晋国的,筠州是宋国的,
舞都是汉国的,这么干的话,等于是单挑晋、汉、宋——真要这么牛逼,干嘛不
一统天下算了?

  「老贾,我跟你交个底,别看我现在是汉国的诸侯,但除了江州的兄弟们,
六朝中我唯一能靠得住的,其实是宋国。」

  「哦?」

  程宗扬尴尬地咳了一声,「具体你就别问了,领会意思就行。文和兄,赶紧
想个主意,怎么让昭南人罢手?」

  「昭南是否有意灭宋?」

  程宗扬怔了一下,「不至于吧?」

  「既然非是灭国,那么就是求利。宋国既然打不过,唯有谈和。」

  「城下之盟吗?」程宗扬摸着下巴,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要是谈判的话,
我倒是有些主意……」

  「主公三思。」贾文和提醒道:「卑辞求和,即便能谈下来,也要落得一世
骂名,得不偿失。」

  程宗扬摆了摆手,「如果昭南人的目的是求利,我倒是有办法给他们一笔舍
弃不得的重利,同时还能让宋国大赚一笔。」

  贾文和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半晌没有作声。

  「老贾,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程宗扬道:「主公我有屠龙之术,保证一刀
下去,让昭南这条大龙被宰得舒舒服服,心满意足。」

  「属下鲁钝,愿闻其详。」

  「具体内容牵扯到非常高深的经济贸易知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程宗扬
笑道:「对你家主公有信心一些,你家主公能混到今天,可不光是侥幸。」

  贾文和拱手道:「既然主公胸有成竹,属下自当效力。」

  「程头儿,」刘诏在外面道:「廖先生休息好了,想过来辞行。」

  程宗扬与贾文和相视一眼,开口道:「请廖先生进来。」

  廖群玉在程宅将养了一日,此时洗沐一新,换了新衣,气色好了许多。他远
远便一揖到地,诚恳地说道:「多谢程主事!搭救之恩,廖某铭记五内!他日必
有所报!」

  程宗扬笑道:「老廖,咱们都这么熟了,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来,大家认
识一下,这位是贾文和贾先生。这位是宋国秘书监的廖群玉廖先生,主掌三阁图
书。两位都是才智之士,不妨多多亲近。」

  两人寒暄几句,程宗扬道:「廖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这就走。特来向程主事辞行。」

  「既然要走,老廖,你也别瞒我了——宋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廖群玉默然良久,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程宗扬笑道:「我是宋国宝钞局主事,又是太后的自家人。有什么事还得瞒
着我的?」

  「此事实在不该我来开口,但……」廖群玉踌躇片刻,最后叹道:「敢问程
主事,是不是推荐了一位游士,觐见官家?」

  「游士?」程宗扬一时间不明所以。

  「此人复姓东方,名曼倩。」

  程宗扬一拍大腿,「我差点儿都忘了!老东啊!怎么样?他干得还行吧?」

  廖群玉苦笑道:「此人……着实是一位佞臣!」

  说到最后两个字,廖群玉几乎是咬牙切齿,「这厮以幸进得圣上赏识,授为
起居郎,官止七品,却在朝中攻讦百官,指斥群僚,倒行逆施,肆无忌惮!」

  程宗扬听得发怔,「他都干什么了?」

  「他刚入朝就职第一天,便在上朝之前,将文武百官都骂了一遍。王禹玉王
丞相被他骂成饭桶,气得几乎中风。谏院的丁大全,被他骂成剥皮鼠辈,按捺不
住,振臂殴击,却被那佞臣饱以老拳,脸都打青了。后来三堂会审,因为是丁大
全先动的手,反而落得贬官去职。还有工部尚书丁渭,那厮故意在百官聚集时抚
鬚大叫:丁尚书不在,我留此鬚何用!」

  程宗扬差点儿笑出声来。这典故他在宋国听说过,丁渭刚做官时,曾因上官
喝汤时流到鬍鬚上,亲手为之溜鬚,被人讥讽为溜鬚之徒。东方曼倩倒好,正赶
着上朝的时候当众打脸。

  「……丁尚书被气得几乎吐血,没等上朝就回去写了辞呈。谁知圣上受了那
佞臣的蛊惑,非但不曾下旨挽留,反而当即允准。就连贾相爷……」

  「贾相爷怎么了?」

  廖群玉苦笑道:「那厮放话要买蛐蛐,无论多寡,全部一枚金铢一只,生生
将整个临安卖蛐蛐的都引到贾相爷府上。一时间后乐园人满为患,尽是售卖蛐蛐
的。相爷大怒,命人将那些商贩尽数逐出。那厮又在相府对面挂出招牌,一枚铜
铢一只,收了数千只蛐蛐,然后掐头去尾,拿大锅煎炒,满满装了一食盒,以进
献为名,送给贾相品尝。」

  「程主事知道,贾相除了读书,别无他好,闲暇时偶尔以斗蛐蛐为乐。看到
那一食盒炒好的蛐蛐……唉……」

  廖群玉长叹一声,「相爷震怒之下,上书宫中,宁愿辞官回乡,只求圣上诛
杀此獠。」

  程宗扬干笑道:「贾相爷这……有点意气用事了哈。」

  「相爷以太师之尊,却被一弄臣戏谑,如何能忍?若不严惩,置朝廷威严于
何地?岂不令世人看轻我大宋文臣?」

  「这倒也是……相爷的辞呈,圣上不会允了吧?」

  廖群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怎么可能?

  「圣上自是不允,还下诏赐相爷万金,厚加抚慰。」

  「一万金铢?」程宗扬吃了一惊,君王赏赐大臣,通常都是象征性的给个百
金意思一下,千金都没多少。赏赐这种事讲的是君恩臣荣,谁还能真指望这个发
财?何况宋国的财政状况在六朝都是垫底的存在,一直拆东墙补西墙,宋主如此
大手笔,对贾师宪还真是看重。

  廖群玉道:「用的是户部刚缴纳的纸钞。」

  「哦……」程宗扬感觉有点怪怪的,自己当初受到贾师宪的极力支持,才能
顺利在宋国境内发行纸钞,其中最要紧的一条就是朝廷允许以纸钞缴纳赋税,其
价值与钱铢等额。不过看宋主这架式,似乎还是没把纸钞当成钱铢,花起来一点
都不心痛。

  程宗扬第一个念头是宋主手这么鬆,会不会对纸钞的信用造成负面影响?第
二个念头是:宋国官方对纸钞如此轻视,对和谈倒是件好事。

  程宗扬一边转着念头,一边道:「东方曼倩呢?圣上不会真砍了他的脑袋,
让贾相爷开心吧?」

  廖群玉摇了摇头,「圣上请出祖训,不得擅杀士人,以此劝住贾相爷。随后
夺了东方曼倩的官职,充任看班外殿直,命其在殿前执戟。」

  又是执戟,东方曼倩跟这差事还真有缘分。不过同样是执戟,汉宋两国的待
遇却截然不同。在汉国,殿前执戟是天子近侍,属于仕宦正途之一,出为郎官,
位登将相都毫无问题。宋国崇文抑武,所谓的看班外殿直就是个大头兵,而且入
了武职,一辈子都不能再转文职,等于仕途彻底断绝。

  「这事闹的……我原来看着那厮有点学问,想着为大宋招揽人才,没想到这
这厮竟然如此狂悖放肆,全无人理!」

  程宗扬肃容道:「贾先生,你替我写个札子,向圣上告罪,都是微臣识人不
明之过。东方曼倩那厮目无同侪,扰乱朝政,请圣上杀之以安天下!」

  在廖群玉面前坚定地表明了立场之后,程宗扬道:「这厮已经是条死狗,这
辈子都出不了头,贾相爷该消气了吧?」

  廖群玉道:「不瞒程主事,那厮当初骂得王丞相称病,丁大全、丁渭等人纷
纷去职,相爷还在背后很是夸奖过他,称其诙谐有智。可这回的事,着实让相爷
有些下不来台。在下离开临安时,相爷尚且余怒未消。」

  「理解理解,这样吧,会之应该已经回临安了,我让他花点心思,搜罗几只
上好的蛐蛐,给相爷赔罪。」

  「别!」廖群玉连忙道:「相爷气恼之下,将府中的蛐蛐全放了,收藏的蛐
蛐罐也都砸了,发誓不再斗什么蛐蛐。」

  「这样啊……」程宗扬心头微动,贾师宪要是真不再斗蛐蛐,那可是件天大
的好事。老贾这人的名声,一大半都臭在这上面了。

  「此事我虽然不知情,但毕竟是因我而起。」程宗扬道:「廖先生看我该怎
么向贾相爷赔罪?敬献些款项,还是寻些善本图书?」

  廖群玉苦笑道:「钱就不用了。圣上所赐的万金纸钞,相爷还不知道该怎么
花销呢。」

  程宗扬听着连连点头,下面被贾文和暗暗踩了一脚。略一琢磨,顿时回过味
来。当即道:「我钱庄里正缺纸钞周转。相爷手中既然有这么多纸钞,不若由敝
行全额兑付为钱铢如何?」

  「这个……那就多谢程主事了。」

  程宗扬笑道:「说哪里话!相爷肯兑付钱铢,就是对我们钱庄最大的支持!
我感谢相爷还来不及呢。」

  两人彼此相谢,一时间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程宗扬斟上茶水,笑道:「圣上一番作为,英主之姿尽显,又有贾相爷这样
的大贤相助,群臣相得,诚为嘉话。不知晴州那边,眼下是个什么局面?」

  廖群玉摇头道:「一帮商蠹而已,重利轻义,贪得无厌,不足为道。」

  程宗扬仔细看着廖群玉的表情。看得出来,他说的是真心话。在廖群玉这等
文士眼中,晴州那帮商贾就是一群只贪图利益,毫无仁义之心的蠹虫。

  站在廖群玉的立场,这种看法自然不能算错,但未免轻视了这些商贾所拥有
的巨大能量。

  程宗扬道:「廖先生可知,昭南准备兴兵伐宋?」

  廖群玉怔了片刻,猛地站起身,「什么?」

  程宗扬将那页纸放在案上,轻轻推了过去。

  廖群玉一目十行地匆匆看罢,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我要立刻返回临安!立刻——」

  廖群玉说了一半,又警省过来,「不!我要去见申服君!」

  「不,不!还是要先回临安,先弄清楚张亢是不是如此大胆……」

  「回去也赶不及,还是见见申服君也好……」

  「廖先生!」见廖群玉乱了方寸,程宗扬提起声音,微微喝了一声。

  廖群玉被他一语喝醒,怔了片刻,然后颓然坐下,喃喃道:「怎会如此…
…如今如今……」

  「我不管贾相爷如今有什么心思,现在宋国只有一个选择:君臣无猜,上下
齐心。」程宗扬道:「少捕风捉影,自乱阵脚。」

  「……程主事说的是。」廖群玉说着抬起头,「此事若真是张亢所为,该当
如何?」

  「廖先生以为呢?」

  廖群玉愤然道:「当诛之以正国法!」

  一直在观察廖群玉的贾文和冷冷道:「蠢材。」

  「你!」

  「尚不知真伪,便欲以臣子抵罪,好一个明哲保身的贤士。」

  廖群玉怒道:「廖某是为保国,何来保身!」

  「国可不是你这种保法。」贾文和道:「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连臣下都不保,岂能保国?」

  廖群玉高声道:「若真是张亢所为呢?」

  贾文和道:「那就替他捂着盖着护着掩着。即使贾师宪与张亢此人有生死之
仇,夺妻之恨,此时也得拼死保全。」

  「私入他国境内,杀人越货,也要遮掩?天理何在!」

  贾文和淡淡道:「廖先生可是要与我谈天理心性?」

  廖群玉梗着脖子道:「天下事,大不过一个理字!难道昭南人不讲道理,我
们也不讲道理?」

  贾文和奇道:「那先生方才为何犹疑,不直接去找申服君讲道理呢?」

  「我……」廖群玉一时口吃。

  贾文和忽然摘下腰间的错刀,一把扯住廖群玉的衣襟,将刀锋抵在他颈中,
厉声道:「阁下无非是因为申服君有刀兵,才偏要对我讲道理吧!」

  廖群玉斗然被制,神色大变。

  「我也不跟你讲什么道理。」贾文和厉声道:「现在你要做三件事,其一,
传讯贾师宪!告知此间之事,委托程主事为使节,与申服君协商。是战是和,由
程主事全权而定!」

  「其二,请宋主下诏,命秦翰选锋营放弃江州营地,全速南下,务必将昭南
军阻于大江南岸。同时给予张亢方面之权,命其就地筹集粮草军械,供应大军所
需。」

  「其三,传讯之后,你不必等朝廷回复,立刻返回临安。当面告诉贾师宪,
程主事已经上书宫中,请求朝廷立即派官员前往晴州,商议借贷一百万金铢,为
期两年,年付息三十万。」

  廖群玉目光有些呆滞地怔怔看着他,半晌才勉强动了动眼珠,看向旁边一脸
从容的程宗扬。

  程宗扬微笑道:「贾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记住,什么派兵越境,劫
掠杀戮,全是子虚乌有。可以赔钱,可以厚赂昭南君臣,但抵死不能承认。」

  廖群玉脸色一片灰白。

  「好了,老贾,放开他吧。」

  程宗扬亲手替廖群玉理了理衣襟,「这衣服还挺合身。回去之后,替我给姨
母问安,说我一切都好,等这边忙完,我就带着新婚的外甥媳妇,还有几个新纳
的姬妾去拜会她。廖先生向来有过目不忘之能,记性一流,贾先生刚才的话我就
不重复了。一会儿我让刘诏送你去宋国的官邸。那边应该有办法往临安传讯。传
完讯你就跟刘诏回临安。」

  廖群玉终于回过神来,他面色慢慢涨红,咬牙道:「你这是掩耳盗铃!自欺
欺人!」

  「你怎么不说我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呢?妈的!就是因为当了婊子,才需要立
牌坊好吗?这事不管是不是张亢干的,这个牌坊都得给他立起来!」

  廖群玉忿然道:「我若是就此应许,回去也是个死!」

  「我还以为廖先生一心为国尽忠,怎么事到临头居然还怕死?」

  「若因此误国,廖某百死莫赎!」

  贾文和将一只锦囊推到廖群玉面前,「给贾师宪看,保你无罪有功。」

  那只锦囊未曾封口,廖群玉怒视着贾文和,一把抽出里面的信笺,然后低头
一眼扫过,当场瞠目结舌。

  贾文和从容道:「这功劳可还够么?」

  廖群玉颤声道:「果真……果真如此?」

  贾文和淡淡道:「主公奉太皇太后密旨,一直为此奔走,花费了无数心血,
如今总算有了眉目。」

  廖群玉结结巴巴道:「与……与汉……晋……盟誓……」

  「汉之霍子孟霍大将军,晋之王茂弘王丞相皆已允诺,现在就看贾太师的意
思了。若无异议,接下来便商量时间和地点,请贾太师与霍大将军和王丞相刑白
马盟誓,三方合衷共济,同谋太平。」

  贾文和说得平淡,廖群玉却如闻惊雷,一屁股坐倒在地,嘴角抽动几下,想
笑,眼泪却滚了出来。

  他俯身拜倒,哑着嗓子道:「程主事惊天……之功……天下亿万百姓……尽
受其惠……」

  斗然听闻昭南出兵,宋国一时间三面受敌,国势危急,廖群玉方寸大乱,心
忧如焚。却不料这位程主事横空引来两位强援,非但解了宋国的燃眉之急,还将
贾师宪已经摇晃不安的相位稳稳扶了一把。

  三方若能顺利结盟,甚至能决定天下大势,任何人要挑战贾师宪的相位,都
是在同时挑战汉晋两国的态度。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廖群玉片刻之间仿佛历经生
死,心情大起大落,禁不住又哭又笑。

  「好了,好了。自己家里的事,我能不操心吗?刘诏!你送廖先生去宋国官
邸,然后回临安。」

  刘诏闻声进来,高声道:「是!」

  「咦?底气很足啊。」

  刘诏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程头儿,可真得谢谢你,那个……行了!」

  「喜事!喜事!回头我给你封个红包。」

  「程头儿,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去了!」

  刘诏兴冲冲带着廖群玉离开。

  厅中只剩下两个人,程宗扬看着贾文和,「三朝会盟……这牛皮是不是吹得
有点大?」

  「贾师宪会答应吗?」

  「他能活活乐死。宋国这破船四面漏水,眼看要沉,突然来了两条救命的大
船,他不赶紧上船,是想淹死吗?」

  「主公若是告诉霍子孟,说晋国的王丞相、宋国的贾太师有意与他会盟,霍
大将军会答应吗?」

  程宗扬道:「他干嘛不答应?汉国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王茂弘和贾师宪又
抢不了他的位子。」

  「王茂弘若是得知贾、霍两位邀他盟誓,又会如何?」

  「老狐狸白天不说什么,晚上没人的时候,肯定躲在被窝里偷笑。晋国太子
没了,保不齐又有哪个心思野的蠢蠢欲动,得到两大强援,他只要不死,当一辈
子丞相也没人说个不字。」

  「既然如此,主公亦复何忧?」

  「我忧的是,八字没一撇呢,你都敢吹这么大?这可是撼动天下的大事,你
就这么愉快地替他们决定了?」

  贾文和道:「顺水推舟罢了。」

  「万一不成呢?」

  「世间之事岂能尽皆一帆风顺?反反复复,亦属常情。无非是尽人事,听天
命。」

  听天命……我觉得你都能日天了。

  程宗扬仰着脸想了一会儿,忽然道:「你说,那三只老狐狸凑到一块,会不
会当场拜把子,结成兄弟?王老狐狸是大哥,霍老狐狸是二哥,贾狐狸是三弟。
三只白毛老狐狸一个头磕在地上,结成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
月死,那场面,啧啧……我都不敢看。」

  贾文和淡淡道:「主公可以邀三朝太后集于一室,场面之盛,犹有过之。」

  「……老贾,你又讽刺我!我记住了!」

  「属下技止至耳。」贾文和正容道:「接下来就要看主公的了。」

  「放心!」程宗扬信心满满地说道:「主公这回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屠龙
之术!」

               第十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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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一下 感谢分享啦 10集好像没哟看 有点断断续续的就希望养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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